想到刚才三人在屋中说的话,她双手不觉握紧。
“嗯,走吧。”宣墨点点头,心里却有一股无名火想发,可又无处发泄。
“是。”伴随着轮椅发出的咕噜声响,邱灵儿随着宣墨往外走去。
“微臣恭送皇上。”冉竹俯首施礼道,她的身后鬼谷子和疏影皆以小民自称恭送皇上。
宣墨刚要跨出院门的身子忽然一滞,胸口有如炸药砰然轰开了一道口子,令他惶然而不解。
微臣,微臣,她又开始自称微臣了。
这就是不一样!
脑海里繁乱想着,身子早已直直走了出去,他翻身上马掉头离开。对于邱灵儿坐着轮椅能否跟上他汗血宝马的速度,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亦或许早已忘了身后紧跟的人。
看着一黑一黄身影消失在山坡一头,一直保持着微笑神色的冉竹再也绷不住只觉自己被抽干了力气,软软的靠在墙上。
心有灵犀吧,就连我突然离开你会立即追来,我也算的清清楚楚……
“瞒来瞒去有什么意思,你告诉他,就算早些伤心也好过以后知道真相来的痛苦要好些。”
一向言语幽默风趣的鬼谷子难得的正经了脸色。
疏影站在身后瞪大眼睛看着鬼谷子的嘴巴,奈何双耳暂时失聪根本看不出鬼谷子在说什么,但他能感觉出鬼谷子说的不是什么好事,现如今不好的事情就是冉竹的绝症了。
对于半路上跑来告诉自己耳朵失聪的莫尊景,疏影则表现出了最大的冷静。毕竟靠马车如此近,只是失聪都算不得伤了。因为有鬼谷子在,柳木南的伤得到了很有效的救治,所以他一个晚上都是在屋子里,守着花麦饭和柳木南两个病号昏昏沉沉的睡着了,若不是起来小解,在里屋的他根本不知道外间里由原先的二人变成了三人。
只是才半盏茶功夫,怎么连皇帝也来了呢?而且他也不像以前一样看到冉竹那么欢喜了,大晚上的过来却是为了带走邱灵儿。难道才几天没见,二人就生分了?
疏影越发想的迷糊了,只感觉冉竹肩膀轻微颤抖,原来她在说话。
听不到,听不懂,疏影心里急的想发狂。这时肩膀被人拍了下,他回身望去,只见鬼谷子正用刚才拍他的手指了指里屋。
“他醒了?”疏影急忙问道,他虽然听不见可他说的话别人还是听得见的。
鬼谷子笑嘻嘻点头,口中催促他进去。
“你不许走,我一会就出来。”疏影犹豫了下,偏首对冉竹叫道。
冉竹伸手挠了挠耳朵,无奈点头,明明是他自己听不到却偏偏还叫的这么大声。
疏影这才不放心的抬脚急急往里屋迈去,心想还是对着能听得到声音的人踏实多了。想到自己谁的声音都听不到唯独却能听到柳木南的,他的脚步顿了顿,心头泛起奇异的感觉,随后又更急的走了进去。
“他都听不到,你还让让我哄骗他进去作甚?”鬼谷子无语道,刚才冉竹说的便是让他想法子让疏影进屋,好在这时候里屋发出了点动静。
“我只是,不想再多一个人知道自己的事情。”冉竹靠着墙缓缓坐下,鬼谷子跟着坐在了台阶上,毫不介意自己那天神一般的身份只是仔细听着身旁人说的话:
“我的事,除了不可避免的,我知道就够了。”
是怕原本不知情的人知道了会伤心难过吧,能伤心难过的必然都是同样将她视为重要的人。
鬼谷子伸手捋了捋胡须,心中替冉竹做了回答。
就在小半个时辰前,他以为又要救治一名昏倒的病人时,那位病人却在他扶起她时就自己转醒了过来。
当时她拉着他的袖子,气喘如牛,面白如纸,可如漩涡般狂乱卷起的双眸教人不敢直视:
“帝王心蛊到底是什么?”
想到此,鬼谷子不觉在心里摇头,想自己阅历大江南北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竟然会被一双眸子逼的偏开了头。
可那双眸子,真的是……愤怒,被人欺瞒,被自己重要朋友差点连怎么死都不知的愤怒,可她愤怒的却不是欺瞒她的人,是在怒自己。
一声叹息从他口中不自觉逸出,却惹得冉竹低低笑了声:
“勿要怪我,若我当时不使个计策,恐怕很难从灵儿口中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什么?你是装昏的?”鬼谷子讶异开口,亏的自己刚才还同情这小女子来着。
“也不算是。”冉竹敛了笑说道,仰头望着漫夜星辰围绕皎月垂挂在墨蓝色的夜空上,迷醉人心。
星星,月亮,夜空,就是这简单的三样东西组成给了古往今来难以计数的美好想象,脍炙人口的情爱故事。
“是一种蛊虫,在身体里牵制着你和皇上,如有一方背叛或心生嫌隙,对方将会痛不欲生,噬心而亡。”耳边那急促的慌张夹杂着隐泣似乎还未消散。
“在身体里?谁的身体里?”
“在……”
“我还没死……”冉竹微微合上眼,刚才她冲邱灵儿发出的怒吼似乎还在胸口回荡。
“在皇上的身体里。”
“这事情我知道就好了,他若问你什么,你该知道怎么做。”
“……”
瞧,她们辛辛苦苦瞒了几个月的事情就在她昏倒寻死的诈唬下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得到了。
话一旦开了口,之后的事情就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冉竹很顺利的得知知道自己中蛊的前因后果甚至那段被宣墨以床笫之好由蛊虫引发而忘记的回忆也由邱灵儿的诉说填补上了。
“那你到底是真昏还是假昏?”鬼谷子好奇道,他扶住冉竹的时候,确实知道冉竹是真昏的,只是眨眼间就醒来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我这里是清醒的。”冉竹指了指心口,再度笑道。
所以受了刺激昏倒也能迅速醒来吗?因为心中装着太多疑问令她刺激自己醒过来?
鬼谷子咂咂嘴,只道这也真是个自我治愈昏倒的好办法。
“冷冉竹,你是进来找死么?我早已留了后招在你身边慢慢折磨你,看来我今日要破界了。”冉竹的脑海里蓦地出现这句话,这个人临死时说的最后一句话,她一直以为是白静故意放出的恐吓,只是在死时挽回的一点颜面。
“她早就告诉过我了,是我太愚钝,这么晚才知晓。”冉竹翻开右手,似乎在看着掌心,可眼光却有些涣散。
“白静?”鬼谷子不确定的问道,此人他多半是从邱灵儿口中听到,他是局外人,倒是对白静这名异世女子十分感兴趣,一如里屋里被他一双笑眯眯的眼睛总是看得毛毛的疏影。
“您可知道当时我昏倒为何拉着您的衣袖?”冉竹转移话题,一脸正色道。
“为何?”鬼谷子好奇道,相对于冉竹此前的半昏半醒,却没想到只是拉个衣袖而已也别有深意。
“因为,我知道时间紧迫。”冉竹伸手再度拉住了鬼谷子的衣袖,眼眸弯了弯:
“您老还欠我一个问题呢。”
鬼谷子话还未听完就想起身逃离,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被对方紧紧拽住。
“姑娘,你的事不是该问我徒儿吗?”
冉竹望着鬼谷子,但笑不语。
第三十八章 我命我主(下)
“为师早在扶余国就见过她,真没想到那女子如此歹毒,竟然让帝王心蛊变成了阴阳两隔的绝情蛊。”
欠的便是这个问题吧。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瞒的。
她的事,还能瞒得了吗?
更何况,他从来没打算瞒着当事人。
只是……
鬼谷子想到了这一个多月来每天只是睡个把时辰就将他拉起来赶路的爱弟,眉眼间满满都是对眼前女子的担忧……
“说实话老夫刚来,还未来得及查看皇上体内的帝王心蛊到底为何物,无法给姑娘一个确切答复。”
鬼谷子摆正了身子,抽了抽袖子,袖子纹丝不动。
冉竹微微一笑,眼前的人自见面起就从未将她当圣女看待,倒令她生出了几分随性,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道:
“那您知道多少就先告诉我多少。”
她知道就算鬼谷子此话是真的,但腹里起码也有八分晓。
鬼谷子看着眼前笑得云淡风轻的女子,心知自己今晚不说点出来她是不会罢休的,一如那只始终拽着自己袖口的手。
可但凡只是说出一点点,那也够她伤心震惊的了。
这异世来的人果然不简单啊,死了都还搅得活的人不安生。
“她到底知道多少?”山坡后,宣墨的声音响起,再也没了往日的从容,低沉嗓音里带着几分忧虑。
“皇上,民女今天只和圣女见上两面,均在众人面前,实难从她口中打听出什么。”
邱灵儿淡漠回道,虽然在军营中别人左一口右一口的邱太医,可她从未将自己当作宣墨的臣。
“那朕告诉你,颖冰阳并未跟她回来,这里大有问题。”宣墨望着邱灵儿,想从她冰山似的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皇上应该直接去问圣女才是,民女真的不清楚。”邱灵儿回道,顿了顿又道:
“随行去的莫少卿应该也清楚。”
宣墨听此,目光沉沉,他不知邱灵儿是真的不清楚还是装糊涂,当初那个出门寻找鬼谷子一心为他们解除帝王心蛊的邱灵儿在见到冉竹之后似乎也变得不一样了。
“下午来了几名朝拜的官员,朕让他代为接待了。不过你说的对,朕是应该找他问问。”
宣墨恢复了如常的口气,不再逼问。
邱灵儿面色如常,心里却松了口气。
“被炸毁的马车已经被搬运到军营了,你且去看看吧。朕也好奇圣女刚才说的问题。”
宣墨说完便跨上马掉转头准备去沟渠镇寻找莫尊景问个清楚,匆匆会见了那几名官员外他整个下午都是待在昏睡的冉竹身边,这个半天虽然耽误了许多事情,可他却并不后悔。
然而,他真的有点心急了。
“皇上,如果帝王心蛊它不是帝王心蛊,您会怎么办?”一直平视看向前方昏昏夜色的邱灵儿忽的抬头问向正策马离开的宣墨。
宣墨一愣,什么叫帝王心蛊它不是帝王心蛊?
“只要她与朕好好的,是什么蛊又有什么关系?”宣墨想了想认真答道。
心里却想或许这是鬼谷子要邱灵儿带给他的话,一个神医都解决不了蛊虫,想来面子上挂不住便拿这话来搪塞他。
其实早在邱灵儿出去寻找鬼谷子之时,他就无所谓身体里的蛊虫了,所以他心里也并无不悦。
对他来说曾经因为白静的设计而忘记了冉竹,这蛊虫反而是对他最好的鞭策,再不辜负冉竹的情意。
如果冉竹变了心意,亦是他的罪果,受噬心之痛也是活该。但他不会让冉竹有变心的机会,定会好好呵护,好好疼爱她。
可今日冉竹的举止令他心急心慌,他怕的不是自己受蛊虫的苦,而是冉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藏在心里独自承受。
伴随着纷乱思绪,他的耳边只余下呼呼风声与急促的马蹄声响,还有他心中急切想见到莫尊景的复杂心情。
轮椅上静坐的女子如一尊雕塑,整个人恍若失去了生机,直至许久许久,久到她快与天地昏黑融为一体的时候,只听得一声低低的呜咽从她身上发出,但见她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双肩瑟瑟发抖。又过了许久,她终于恢复如常,慢慢往军营方向离去。
这一夜,谁都不安生,不论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甚而有人在半夜里似乎听到女子漂浮半空中张狂而肆虐的笑意,令人毛骨悚然。
清晨微曦,夜里聚起的白雾还未消散,军营里已经发出阵阵震耳欲聋令人热血沸腾的吼声,此刻正是士兵排兵操练的时候。
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冉竹正侧靠着墙欣赏着前方整齐划一,壮观的画面。
除了画纸上自己被白静扒光丢在士兵面前,她依然一点都想不起来,或许寻死过一次,她站在这里除了有羞辱感便没有其他的了。
如今站在这里,冉竹是为了让自己面对现实,面对支离破碎的人生,依然要学会淡定从容然后视而不见。
忽然,双手被温暖物体包裹住,未等冉竹反应过来就听低沉的嗓音低低响起:
“回来的这么早?”
她没回答,只是倚靠在宣墨怀里,脑袋撒娇似的蹭了蹭宣墨的胸膛,那里是她感知不到的温暖,但却很安心。
这些小动作若放在昨天,他定欢喜不已,可现如今他心里只有紧张不安,尤其是他刚才路过发现冉竹竟然站在这里看这群士兵,当时他差点气都喘不上来。
昨夜他召见了莫尊景,意料之中的得知了冉竹知晓丽柔是代她背上不洁声誉的真相,意料之外的是萧离的现身与莫尊景并不知道颖冰阳与萧风没回来的真正原因。
这也解释了冉竹昨日是正常却又不正常的举止,宣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我昨夜就回来了,只是你没在军营。”下方传来的轻柔话语拉回了他的思绪,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回答他刚才的问话的。
“回帐里,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宣墨轻声道,此刻先将她带离这练兵场才是最要紧的事。
“我不怕,你别担心。”冉竹伸手轻轻拍了拍宣墨的手,偏首冲他眼角弯弯。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而且她也没打算装作不知道,因为相比于那件事来说,这真的不算什么事。
她仔仔细细的看着宣墨,虽然这几个月他们一直未能舒服安生,甚而不时要经历生死危险,但依然看得出宣墨的脸色越来越好,眼角曾经的几道细尾纹早已不复存在,双目越发清亮漆黑,冉竹此时看不穿的身体,但却从能他白皙如玉的手上能想象到衣服下健硕而魅力的身躯。
这双手,这双曾经只有她注意到布满厚茧的手啊。
冉竹在心中感叹,满是悲凉,却也满是欢喜。
她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到宣墨变样了呢,可能是天天在一起的缘故,若不是有人刻意的提醒,或许直到死她也不知道自己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不过没关系,从今天开始她知道了。
那么在她不可逆转的人生路途上,这次由她做主在短暂的日子里为宣墨为她安排出一个最完美的结局。
“你身体的精力很可能正在被皇上身体里的蛊虫吸收,它吸收的越多,它寄养的身体便会越好。这只是老夫的猜测,需要明日为皇上诊治后才能最后确认。”
昨夜,鬼谷子真的只告诉了她一点。
然,这一点就够了,足够让她知道帝王心蛊变成了阴阳两隔的绝情蛊这句话的意思。
不消说白静一定是在蛊虫里做了什么手脚,只不过冉竹已经没了知道的兴趣。
对一个死人做过的事情,即便是知道了也只会增加心中有恨而无处发泄的无奈罢了,她不想连这一点情绪都控制不了。
宣墨见自己连说了几句,对面的人毫无反应,只是盯着他看,就好像二人刚刚认识般,他不由伸手摸向了自己脸颊以为有脏东西。
这只抚上脸上的手终于令冉竹眨了眨眼,恢复了心神。
“其实你做得对,现如今圣女身份对你我都是最合适的。是我太心急了。”
冉竹收回目光,继续望向操练场上的士兵,太阳升起,他们操练已经结束正结伴三三两两的往右侧的灶房走去,没有人注意到远处正站着天下间最有权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