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之夜
沙漠夜晚的冷就跟它白天的热一样叫人记忆深刻,还好路奥巴的两百人小队早已在沙漠生活了几个月了,对一切都非常习惯了。有他们的照顾,才没让我和塔伊吃多少苦。用路奥巴大叔的话来说就是,咱们可是响当当的红绫沙盗嘛!这点小事算什么!
所谓红绫沙盗,据说就是这几个月才流传出来的话。路奥巴大叔他们的人刚进入沙漠的时候,非常的不习惯,两百人的小队一排开了,零零落落的,常常在一望无际的大沙漠里走丢。就连第一次遇上沙盗打的那场架都还是士兵走丢惹出来的呢!所以后来路奥巴大叔干脆的让大家伙都在左臂上戴上红彤彤的红绫臂镯,好歹显眼些,尤其是一大队人走一块儿的时候,就如一朵朵晃动的红云。于是,等路奥巴大叔他们闯出名堂了,就有了个红绫沙盗的名头。
不过,路奥巴大叔咧嘴一笑,称自己的队伍虽然是沙盗,但也不是谁都抢的,只不过对赫梯人多照顾了些。问及原因,路奥巴大叔乐呵呵的说,咱们给赫梯商人清扫了这大片的沙漠,怎么着也得从他们身上拿点好处回来嘛!
我立刻扭头,当着路奥巴大叔的还笑着对塔伊说,由此可见,路奥巴大叔其实也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人,不过是看起来老实罢了!塔伊立刻就笑起来,虽然扭过了头,可那肩膀却抖得厉害,路奥巴倒是只乐呵呵的摸了脑袋有些尴尬。
因为我跟塔伊的身份性别不同,路奥巴特意让我们单独住一屋,只留了十多个士兵在门外不远处分三班轮流守着。
这里的条件其实并不算好,不过的确隐蔽,虽然只有几间破落屋舍,却大多是拿黄土压实了堆的,远远看着,就跟黄沙融在了一起,好比变色了的掩护色一样,实在不容易看出。更何况,这里地势偏僻,背靠着一座大沙丘,沙丘上又长了几棵秃枣,就连走到沙丘近前了如果不仔细点也不太看得出来的。也不知道当初是谁眼睛那么尖居然就选了这么个好地方。所以十多个士兵轮上三班守着也差不多了。
我跟塔伊自然不用担心安全,却只害怕这儿偏僻反而让伊尔斯找不过来,就反复交代路奥巴一定要找人去外面等着。路奥巴乐呵呵的说当初就告诉了伊尔斯大人位置的,还画了地图。可我想着伊尔斯已经把地图交给我了,就更不放心了。而且,就我看来,这大漠黄沙的,别说没地图了,就算有地图,我也怎么看都是一个样,哪里能找到方向找到路?所以又交代了几次,得到路奥巴亲口保证,这才进了屋。
塔伊替我收拾床的时候,嘟囔着抱怨了两次,说我不但纵容伊尔斯没有尊卑,还对一个小小的侍卫长这么挂念青睐实在不符合身份。我只装作没听见,直到见她抱怨多了,连带着话里也不称伊尔斯为“大人”了,这才严肃了面容警告:“塔伊你怎么说话的?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可你是看着伊尔斯为了救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的,怎么也这么不懂事?若你刚刚才救了我,我转眼就对你不管不顾任你生死,你难道就不会心寒吗?”
塔伊连忙伏在地上,我这才饶过她。
只不过,这一夜大概是注定不得安宁了。
夜里刚刚睡迷糊,我便被塔伊推醒了。这几个月来我还是头一次睡得这么安宁,哪怕被子不够轻,床也不够软。于是,被塔伊摇醒了,穿上衣服了,都还没完全的清醒过来。
门外,路奥巴的声音却已经急切起来:“殿下,不好了,有士兵!大量的士兵!”
我一个激灵,犹如冷水泼头,立刻整理好衣服冲了过去。
打开门,这才发现外面一片漆黑,显然所有人都已经得到了消息,灭了火苗。
“这是怎么回事?是哪里来的士兵?有多少人?怎么事先一点消息都没得到?有没有可能只是一批来剿灭沙盗的官兵?”我压低了声音,这才觉得整个地面都有些微的震动,耳边却没听到多少声音,不由一惊:这显然是有大批的士兵在偷偷夜行啊!
路奥巴脑门上也出了汗,这时,一个身形较小的士兵靠了过来,低声道:“殿下,刚才我们分了几人过去趴在沙丘边偷偷查探了,这沙漠里地势平坦,一眼看过去几乎看不到边,所看得清楚。”他抬头看我一眼,有些犹豫:“这些人,就这么看看,也至少有五六万。”
我一惊,捂住了嘴才没叫出来:“五六万?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这差不多赶上马蒂尼带来的大半兵力了!”
“对!这样多的兵力……这么多……就是这样!”本来还忧心忡忡的路奥巴听我这么一说,却眼睛一亮,击了一拳,转头看我:“殿下,这只怕不是祸事反而是个机会!”
我看向他,心头也慢慢镇定了下来,任由脚底下轰隆隆的震动慢慢过去:“怎么说?”
路奥巴又习惯性的转了两圈儿才换回了乐呵呵的脸,压低了声音道:“五六万的数,就算是咱们巴比伦,刚打了一场仗,眼下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拿得出来的。你想想看,如果是冲着我们来的,谁可能下这么大的力气?别说是剿灭咱们小小一队两百人,就是攻下一座城也是轻轻松松的!”
我连连点头,接上他的话:“对的!所以这些人绝对不是冲我们来的,是我太疑神疑鬼了。”我想了想,看向路奥巴那明显亮起来的眼神,接着道:“这么说来,就我们处的位置和眼下这种时机,还有能一下子拿这么多兵力的实力来看,这些人,只怕是赫梯的士兵了?”
路奥巴笑着点头:“殿下果然聪慧。”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谁让我刚才还那样惊慌呢?
“赫梯……赫梯……”我皱眉思索,然后陡然一惊:“路奥巴!这些赫梯人只怕是要去抢卡赫米什的!”
我不顾屋内众人的神色,急急说到:“难怪!难怪!我早就觉得马蒂尼这段时间怠战得厉害,尤其这一仗,输得真是有些过于简单了,只不过怎么都想不通,眼下见了这些赫梯士兵才终于明白了过来。”
我皱着眉看向若有所思的路奥巴:“马蒂尼只怕早已跟赫梯有了协议,假装将卡赫米什输给了埃及,等埃及人刚刚入驻卡赫米什,自己又做出兵败撤退的样子吸引埃及人注意。可他却转眼就让赫梯出兵,趁埃及人的兵力城防都还没布置好正好狠狠给埃及人一个教训!最好……”
我想起正午见到的赫布美瑟斯犹如太阳般炫目的样子,心下一叹,想着那人的气势风度真不愧是被称为阿神之子的法老王。
“最好连赫布美瑟斯都进了卡赫米什!到时候,米坦尼跟赫梯左右夹击,将赫布美瑟斯堵在卡赫米什,自然就能轻而易举的瓮中捉鳖!”
路奥巴左右转了两个圈子,狠狠一锤拳:“是这个道理!埃及人一早驻扎在卡赫米什外的河谷中,地势开阔不易进攻,马蒂尼只怕早就有这样的心思,一直盼着卡赫米什之败了。”他旋即又皱皱眉:“不过,要说轻轻松松打败埃及只怕也不是殿下说的那么容易。”
我想想也是,自己不过是动动嘴皮子,那打仗的事哪有那么容易呢?感觉脚下的震动渐渐远去,士兵们也放松了些,于是请了路奥巴进屋详谈。
路奥巴见我肯学,不由笑了:“殿下年纪还不算大,又不是长女,就有这样的见识,我以前还真是小瞧殿下了。”
路奥巴这话说得亲切,几乎是当作在对小辈说话了,虽然有些逾越,但我听着却格外舒服,只不过有些不好意思,倒是塔伊,大概听进去了我说的话,并没有什么不满,反而在旁边偷偷的笑,惹得我轻轻的拧了她两下。
路奥巴乐呵呵的笑道:“不过,殿下其实不用对这些事太过清楚,只要能够在政事上帮助陛下就好。”
我听他这话,心头顿时一咯噔。
以往在巴比伦王宫里,因为我的身份以及艾鲁克的敬爱,没人敢跟我作对,也就没有什么觉察,可在米坦尼这几个月,跟马蒂尼的相好、米坦尼王的姬妾也有过几次接触,对这些可能引起什么的话就多了些心眼了。
于是多瞧了路奥巴两眼,见他还是那份憨厚老实的样子,也就分不清他到底是真没什么心思还是故意说来试探的了,只能肃了脸色严厉道:“这话怎么说!我跟陛下是同胞的姐弟,我对陛下只有帮助爱护的,绝没有别的心思。不管是政事上还是军事上,要是我能多知道点,也不过是能够多对王弟提点一些罢了,路奥巴还是不要谈什么帮助不帮助的说法了。”
路奥巴一愣,脸上有些尴尬之色,大概也是想到我的身份了,连连说是。
我是巴比伦仅剩下的王女,虽然不是长女,但西丽丝已经嫁往埃及,就算不得巴比伦的人了,于是,我早已是艾鲁克之外的第一继承人,哪怕有一天艾鲁克有了自己的儿子,我也依然享有继承权,甚至还可以排在艾鲁克的儿子之前,只不过具体由谁继承,到时候还要看艾鲁克的威望如何,以及大臣和贵族们的意思。所以,我的存在不得不说其实是对艾鲁克的一种威胁。而我的身份,在艾鲁克没有儿子之前都是极其敏感的。
我并不怀疑艾鲁克对我的感情,虽然我也知道将身家性命系在一份轻飘飘的感情上是多么的可笑,但是,人不负我,我是不会负人的。不过,艾鲁克是我的亲弟弟,我可以不怀疑,却不能不怀疑底下人的意思,尤其是那些想要借着这种事来获益而不断撺掇什么的。所以,对于类似的话,我一般都要严厉查出重重责罚的,不过眼下情况不一样,我就只能喝斥一下了。
过了一会儿,见我脸色好了,路奥巴才忙不迭的将话题圆了回去。
“米坦尼要是想困住埃及,就得依仗卡赫米什的街巷了。卡赫米什这样大的城市,街巷四通八达,埃及兵刚刚进去,必然会头晕脑胀,如果米坦尼能夺回卡赫米什,这就是一大优势。不过……想要抓住埃及法老却不容易。”
我打起了精神,听路奥巴分析。
“首先来说,卡赫米什的城墙高大,米坦尼能凭借着卡赫米什的城墙守住埃及兵,埃及兵自然也能凭着着来守米坦尼和赫梯。米坦尼的计策要起作用,首先一点就要让埃及人以为米坦尼战败,掉以轻心之下被攻下卡赫米什。我看那位埃及法老一连打了好几场胜仗,或许不是这么容易得意的人,如果这样,就会有麻烦了。还有,他堂堂法老,总不会没有什么护卫队,也不可能简简单单就被人抓了。”
路奥巴边说边皱起了眉头,最后又转了两圈,忽然对我跪下,咬牙恨恨道:“殿下,那个赫布美瑟斯杀了我们巴比伦那么多的勇士,就连先王也……”
他大大的喘了一口气,面上愈发坚定了:“臣乞求能够趁此机会前往卡赫米什杀死赫布美瑟斯为巴比伦报仇!”
我咻的吸了口冷气,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门上砰的一声,我这才想起因为刚才那阵骚乱,门外的十多个士兵肯定不如一开始离得远了,也不知道我跟路奥巴说的那些话这些人听走了多少。
我抬头看去,就见十多个左胳膊带着红绫臂镯的精壮男子冲了进来,齐齐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眼神灼灼的看着我:“求殿下答应!我们愿意用生命向水神伊亚起誓,一定杀死埃及法老为先王报仇!”
他们言辞恳切,目光里的意思说是乞求不如说是豁出命去的激昂,那种气势扑面而来,叫我不忍拒绝。
可是……
我捏紧塔伊的手沉声道:“不行!如果赫布美瑟斯该死,没有你们这区区两百人他也会死在米坦尼人手下,死在赫梯人手下。如果他不该死,你们就是在送死!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巴比伦的士兵去为一个区区埃及人送死!”
“殿下!”
我一挥手:“不用说了!我说不准就是不准!”我看到他们悲恸失望的眼神,不由得又缓和了语气:“放心,总有一天艾鲁克会为父王报仇的,我们要相信艾鲁克,他现在做得很好是不是?何况,你们的职责不是护送我回去吗?你们难道要丢下你们的职责丢下我就为了一个渺不可寻的刺杀目标?”
路奥巴缓慢的垂下头,低低回应:“不敢。”
我敲定:“既然说定了,我们就马上出发回巴比伦去,免得赫梯跟埃及打起来,就更难回去了。路奥巴,你立刻下令收拾起营吧。”
路奥巴叹息一声,领命出去,外面很快就传来悉悉索索的收拾声,像蝗虫过境一样,唯有夹杂在其中的那种不平不甘的谈话让人心神不宁。
我招呼过塔伊:“我看路奥巴和刚才几个士兵的神色,好像有些不甘心,你立刻出去,就说我让你去路奥巴身边帮忙的,你记得看紧了他,不要让他偷偷派走了人。”我拍拍塔伊的手背,叹息道:“有些事,不是光凭一腔热血就能做好的。在对的时间做对的事才是聪明人,我或许不算聪明人,可我也不会在这种明显不对的时间里去做那些勉强之事,眼下巴比伦的情况,我们只能忍。更何况,赫布美瑟斯不是有很多姬妾吗?他若是死了,难道就没有儿子了?这些事急不得,我们要的不是一个埃及法老的命,是埃及、是这大片大片土地的臣服!你明白吗?”
我见塔伊眼中忿忿的神色渐渐淡了,领命出去,这才坐在一旁大口喘息起来。
我知道塔伊在巴比伦战败之中受了辱,可赫梯、米坦尼、埃及都是数万的士兵在打仗,这两百人投进去算什么东西?只怕连朵水花都冒不出来!还容易被人认为巴比伦在其中插了一脚。要是给刚刚稳定下来的巴比伦带来麻烦,让艾鲁克怎么办?
我咬了咬指甲:只能忍!忍不能忍之忍!
启程回巴比伦
外面一片忙碌,显然正在紧张的起营,大概一二十分钟就有士兵来叫我上路。
我左右一看,站在马旁问到:“我的女官塔伊呢?路奥巴又跑哪里去了?”
那些士兵默默看我一眼,低下了头。
我心头一跳,怒火噌得一下就上来了:“路奥巴呢?叫路奥巴来见我!”
面前的百来名士兵扑通一下跪在我面前,漫天的星辰,遍地看不清楚的黄沙,红得鲜艳的臂镯,我气得瑟瑟发抖:“他……他竟敢违抗我的命令?”
我一脚踹翻近前的一个士兵向路奥巴的营房冲去,果然看到塔伊被捆绑成了一团放在床上,嘴也被塞住了,正在不停挣扎,一见我,立刻满眼泪水。
我放开塔伊,拍拍她的背安慰她,又即刻清点了剩下的士兵人数。
路奥巴的副官凯雷米匆匆赶来,跪在我面前回报。
原来路奥巴带走了一半的人,也就是说他只留下了一百人护送我回巴比伦,自己却带着一百个甘愿赴死的勇士已经骑马去了卡赫米什!
塔伊哭完了,有点不好意思,我转身安慰她,脸色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好起来:“路奥巴也是老手了,你又没防他,被他抓住算不上是你的错。”转头,就对那忐忑不安的凯雷米冷冷道:“你知道错了没?”
凯雷米全身趴在地上,却不回答。
我噌的一声拔出含光架在他脖子上,周围立刻扑通几声,一百名士兵全都跪在了地上。
好!很好!还知道法不责众!
“你有四大错!一错在身为副官不知道劝阻长官的错误行动,就是严重的失职!二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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