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说夏妤在京都因犯杀人之罪,入狱问斩,临刑逃跑,不幸坠崖身亡。
夏师叔当场便气晕了过去,醒来后漫山遍野地寻找离心师叔,想要找她求证。那一晚,他一夜未归,第二天出现在竹屋外时,整个人都变了!头发散乱,白袍染泥,原本光彩照人,笑意微微的他瞬间阴沉得如同冬夜里的黑云。那封书信在他手里被捏得变形,粉碎。
夏师叔没能找到离心师叔,但她很明白,离心师叔说的都是真的,只是没勇气承受夏师叔的怒气。夏师叔,也明白,只是不愿相信。原本此去京都,正常路程十日都绰绰有余,离师叔却用了整整十来日,而夏妤,却在她赶到京都的前两天坠崖身亡。若不是离心师叔贪图路边新鲜,夏妤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离心,留书出走,明摆着是心虚……
夏师叔在当日便马不停歇赶往京城,她担心他的安危,也一路尾随。他疲于奔命,在崖底如疯了般寻找,眼中仅有的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变为灰烬。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无能为力。
此刻,看他自欺欺人,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一副欲随她而去的模样,她难过之余,又觉得气愤难当。好好一个夏师叔,为了个夏妤变成了这个样子,让她又痛又恨。
她突然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异常清晰,甚至尖锐:“师叔,你醒醒吧!小妤师姐已经死了,安阳王亲自收敛的尸骨,就葬在凤鸣山,青葱岭。你不是很想见她么?怎么她被找到了你反而不敢去了?你醒醒吧!她已经死了,就躺在那里,在你们曾经住过的村子里……”求你醒醒,不要这样折腾自己!明明知道她死了,却还在自欺欺人,夏师叔,你对她的感情有多深?
看着他震颤,并慢慢变得死寂的双眼,她突然说不下去了,捂着唇,眼睛湿润。
“小妤儿……”他的身体突然似支撑不住,只能靠扶着一旁的大树勉强站起身子,脸色白的可怕,双唇颤抖,那双上挑的桃花眼弥漫着一股弄得化不开的悲伤,整个身体都在瞬间变得佝偻了,白衣不再,神采不再。
“夏师叔……”储乐轻轻地唤着,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肩膀,却被他突然抬起的眼眸骇了一跳。
那双眼,突然爆发出的来的情感,浓烈,悲哀,尖锐,种种情绪,交织成一张密网,牢牢地锁住一个方向。
那里,是凤鸣山的青葱岭……突然,夏衍身子一动,原本的疲惫似瞬间收敛,整个人都飞跃起来,如箭般向那个方向急冲而去。
“夏师叔——”储乐大喊,一咬唇,提步跟了过去。
好不容易赶到青葱岭下,远远地就看到了竖着青石碑的孤坟前那茕茕孑立的熟悉身影,曾经风流不羁,神采飞扬,笑若桃花的俊雅公子,如今却萧索如深秋枯叶。
看到这里,储乐的心微微抽搐,迈着极轻的步子缓缓走近。
夏衍死死地盯住那座坟茔,一眨不眨,仿佛要盯出一个窟窿。
青灰的石碑上,刻着一行漆红的正楷大字,上书:吾爱夏妤之墓,狠狠地剜着他的心。
储乐在他身后停住脚步,一瞬不瞬地望住他的背影,亦无法挪开视线。
一个月前,安阳王也如他般在崖底进行地毯式地疯狂搜索,终于在前些日子,找到了她的尸骨,并以爱“妻”之名葬于青葱岭下,一度成为京中的热门话题!
只是,他不信,他的小妤儿就这么死了,走的时候还好好的,那样活泼机灵的小妤儿,喜欢跟他斗嘴撒气,又不肯吃亏的小妤儿,就这样再也见不到了?他真的无法接受……心好痛,是让他宁可把心脏掏出来捏碎了也不愿承受的痛楚……让他不由得捂住胸口,有什么东西碎了,声音清脆却痛彻心扉。
“师叔,节哀顺变吧!你已经尽力了,小妤师姐在天有灵也不会怪你的。再说,这杀人之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样何尝不是幸运?不然也难逃砍头的下场。安阳王应该很喜欢小妤师姐吧!不然,也不会冒大不韪寻找师姐的尸骨,还给她立了这样的碑,小妤师姐能得这样的心上人,也算——”话未说完,却被突然打断。
“她没有杀人!”夏衍转过头看向储乐,眼里的坚定以及冷厉让储乐有些发冷。
“我的小妤儿那么善良,怎么会杀人呢!一定是那个姓柳的臭女人,还有轩辕一家,害了我师姐还不够,还毁了我的小妤儿!”早知道就该不顾一切杀了那个黑心女人,可恨他还顾着鬼谷不得干涉朝廷的古训,一直憋屈至今。
他转过头,盯着那座石碑,眼神冰冷愤怒:“轩辕家的男人都是懦夫,我的小妤儿如此聪慧,怎么会喜欢这样的男人!娶她的人,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蒙这样的冤,受这样受苦!”
说罢,抬手猛地朝前劈去,那青灰石碑连着上面的字迹瞬间被劈成两截,一截歪歪地连着土地,另一截横倒在土地上。
轩辕俊玉,永远没有资格立这样的碑!
“师叔!”储乐惊呼一声,看着那断了的石碑,眼里满是惊骇:“师叔,你迁怒轩辕家也不要劈了碑啊,这可是小妤师姐的——”说到这里,她看着夏衍接下来的举动,惊得忘了反应。
无视她的劝告,他大步一跨,绕到石碑之后,一俯身,跪趴在坟堆上,不顾污泥,不顾疼痛,直接用那双修长秀美的十指就地挖着坟上的泥土。
天色突然又开始阴沉,原本迷蒙的天色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水,而且越下越大。头上束发的丝带因他过大的动作,无意间被牵扯下来,漆黑的发丝垂下,发尾落在湿润的泥土里。脸上,衣襟上的泥土,被雨水一淋,糊成一团,手上更是沾满了泥屑。
飞雨中,她隐约看见他湿润的眼,是雨?是泪?或是泪雨交加?
储乐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被狠狠掐住,唇角颤抖,一握拳,突然上前拉扯他,声音也有些咆哮失控:“夏师叔,你清醒一点,你这样会打扰她的,小妤师姐已经死了,你就不能让她入土为安么!”
他就不能考虑一下她的感受吗?从鬼谷跟到天山,再到京城,他昼夜不停地寻找,她每夜都睡不好,他为夏妤伤心难过,她为他痛心不止!
夏衍头也不抬,猛力一甩,挣开她的手指,红着眼睛,不顾指甲被磨得出血,死命地挖着,声音很轻很浅,却温柔悲伤。
“小妤儿!轩辕皇室的人没有资格把你葬在这里,这里也不是你的家,你一个人躺在这里一定很冷很孤单吧!师父带你回家,回鬼谷的家!”那里有座小竹屋,是他在七年前亲手为她造的,他想要给她一个家,一直,很想……
储乐狠狠地跌在地上,直起身,看着他疯狂地举动,眼泪也开始不受控制了。
突然,只听得一声闷响,夏衍竟然徒手劈开了棺木一角,就着缺口,掀开了棺木。
此时,他的双手沾满鲜血,划破的指腹,手掌,鲜血肆流,混着沾满泥泞的雨水,染得衣裳都红了。他不管不顾,看着棺木里那破碎衣裳里,裹着的一堆被野兽啃过的白骨,身体像是被定住了,眼神阴沉得可怕。
------题外话------
师父还有戏!呵呵!
(;。
看
卷二 第六十五章 我不怕你
夏衍望着那堆白花花的碎骨,心似被撕成了无数片,身体因极度的气愤和悲伤不住地颤抖,眼里波涛翻涌。
储乐缓缓站起身来,咬着唇,走近棺材,看着那一堆碎骨,眼里也有些不忍。夏妤真的死无全尸了?那夏师叔……
她突然看向夏衍,却发现原本怒极悲极的他,在盯住那堆碎骨片刻,嘴角居然扯出一丝笑容,那笑,像是悲,像是惊,又含着一丝喜悦,看得储乐的心也开始一上一下。
夏师叔不会是气糊涂了吧!居然还笑得出来……悲极生乐么!
她轻轻叹了口气,挪动步子,小心地靠近夏衍,声音轻轻的,弱弱的:“夏师叔,你没事吧?”
谁知,夏衍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俯下身,用沾满泥泞和血液的双手一点点地捡起棺中那几片浅绿色的衣料碎布,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动作和眼神都极尽温柔,仿若抱着的是心爱的意中人,却没再看那堆碎骨一眼。
见此,储乐的脸有些发白,嗓子也有些颤:“夏师叔,你怀里抱着的是衣服啊,小妤师姐的尸骨还在棺材里……”夏师叔不会真的得失心疯了吧……想到这里,储乐急了,忙扯着夏衍的袖子,声音也开始带了哭腔:“师叔,小妤师姐真的已经死了,你别这样折磨自己好不好,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小妤师姐也不会安心的!”到时候,她又该怎么办?
此时,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夏衍突然回过神来,怀里抱着那堆碎衣料,眼睛却倏地看向储乐,声音也高了起来:“谁说她死了!”
他低下头,原本伤心欲绝的脸庞居然散发出异样的神采,望着怀里熟悉的衣物,眼神坚定如同磐石:“我的小妤儿还在呢……”此时,他才望向那堆白骨,深思的眼却如看陌生人般的平淡无波。
那堆碎骨,咋一看没什么,但小妤儿身中剧毒多年,没有解毒之前,血液会慢慢变得深黑,并渗入骨头。就算暂时克制了毒性,骨头也不会像正常人一样毫无异样。这衣服确实是小妤儿的,但那堆碎骨却绝不是她。既然有心布置这样的局,那么他的小妤儿一定还活着,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活着……
他庆幸而欣慰地笑了,眼里的疲惫和伤痛微微沉淀,却因不知道她的处境依然俊眉微锁。
储乐握紧拳头,胸口因气愤担忧而不断起伏,看着那一对白骨,突然觉得刺眼极了,看向夏衍,声音又酸又涩:“夏师叔,你莫不是气糊涂了——”
夏衍却懒得再理会,抱紧怀中的衣物,一使轻功,直奔山下而去。发丝飞扬,衣带飘飞,背影修长,行若飞鸿,却显得异常坚定,即使身上狼狈,却因着主人脸上突生起来的神采,又恢复成几许当初的俊雅风发。
小妤儿,无论你在哪里,师父一定会找到你,轩辕家欠你的,总有一天,师父也会帮你讨回来……
储乐呆呆地望着夏衍的背影,突然失了力气,身子滑倒在地,沾了一身的泥浆。
小妤师姐,真的还没死?不然,夏师叔为什么那么坚定!她突然回过头望着那堆碎骨,眼里闪过一丝迷茫以及悲凉。
只是,究竟要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让他从一堆枯骨中辨别他要找的人!也许她一辈子都无法在他心中达到这样的位置……
……
萧国皇宫,豪华宫殿的一处房间里,夏妤坐在红木圆桌旁,皱着眉,眼神焦虑,内心不安,最终化作一声长叹幽幽吐出。
抵达堰都之后,他们下榻福同客栈,容熙却给她单独分了一间房睡,她虽然疑惑,也不好多说。谁知,半夜却突然闯进来几个蒙面黑衣人,二话不说,狠狠劈晕了她。再醒来,就被关在这个陌生的小房间里,连着两天,除了每天来她送饭的小丫头会裂开门缝塞进一些不算丰盛的食物,她几乎没见过其他人。
她居然被人软禁了!
那晚,那黑衣人虽然蒙着面,但身形和眼神都让她觉得莫名熟悉,如今看了这将近奢华的房间,以及那丫鬟略微讲究的服饰,她突然想起绑她来的人是谁了。
如果,她没猜错,那毫不犹豫,甚至故意下狠力劈晕她的黑衣人就是前些日子行刺阿熙的那堆黑乌鸦的首领——李岩。
李岩是萧灵音的手下,这么说来,他是奉了萧灵音的命令?这个地方很可能就是萧国皇宫。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阿熙呢?发现她不见了会担心么?萧灵音绑她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是拿来威胁阿熙的筹码?
正在夏妤苦思的时候,门口却突然响起一串陌生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夏妤却偏生听出一种隐忍的怒气。那人在门口停下,只听得一声脆响,长型的花纹铜锁被钥匙拧开,门帘突然被人从外推了开来。
来人是个二十上下的年轻女子,身穿湖蓝色缀着繁花的华丽宫装,眉梢细长,漂亮的丹凤眼,锐利精明,鼻梁秀挺,却不显突兀,嘴唇丰润,却显得很有精神,整张脸,有种张扬的英气,却与那张姣好的容颜配的恰到好处,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透露着天潢贵胄的华贵优雅,却有意地散发这一种压迫之感。
这个女人,很美,只可惜来者不善。
夏妤不动声色地敛了敛眉,看着慢慢走近的华衣女子,嘴角反而漾起一抹温和的笑容,声音也透着几分亲切:“公主殿下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能在皇宫出入自由,又有如此强大的气场,还明显针对她夏妤而来的,除了萧灵音,她想不到别人。如今,敌强我弱,还是他人地盘,她还是静观其变的好,如此,也不会令阿熙为难。
听她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萧灵音的眼里瞬间闪过诧异,不过,很快便勾起嘴角,一双精明的美目在她身上来回梭巡,最后定格在夏妤有着疤痕的脸上,下巴微微抬起:“听阿岩说,阿熙看上了个丑陋的女人,本来还不大相信,如今看来,确实言过其实。”
夏妤微微皱了皱眉,才想着她的用意,却又听萧灵音突然冷下的语气:“这哪里是丑女人,分明就是一只女鬼。不知阿熙犯了什么糊涂,居然找了如此不入流的东西来碍本宫的眼。”语气极尽嘲讽,眼里满是鄙夷,看着夏妤,就像在看一样脏东西。
说完,迈着舒缓的步子来到夏妤对面,优雅地坐了下来。
这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让夏妤瞬间怒气高涨,面上却不动声色,嘴角仍是那份如沐春风般的浅笑,斜眼看向萧灵音:“萧公主说得极是,我这般模样,确实赶得上女鬼,就连小孩子看见我,都要被吓哭了呢!”
萧灵音嘴角微勾,眼中的鄙夷更加浓重,夏妤却在心里冷哼一声,脸上故意作出无奈而困惑的神情:“可阿熙不这么认为呢!我对他说,我只是个身份卑微的丑女人,他却是个容貌倾城的世家公子,云与泥的区别,谁看也觉得不般配!他看着我的脸,夜里都会做恶梦的。不过,你猜他怎么说?”夏妤突然打住,抬眼看向萧灵音。
萧灵音沉下眼眸,眉头微微皱起。
夏妤却浅浅地笑了,望向门外的夜空,眼里闪过一丝甜蜜,故意学着容熙温柔深情的语气说道:“他说,他从没觉得我丑,我有一双让他动容的眼眸,是个值得珍惜的好姑娘,如果我觉的为难,他可以把自己变丑,好配的上我。他还说,会带我回鬼谷,回容家,甚至,娶—我—为—妻!”最后几个字,夏妤一字一顿,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萧灵音的眼,眼里是毫不畏惧的坚韧以及勇敢对抗的决心。
本来还想着和平相处,没想到对方却主动上门来示威了!是人都有三分脾气,从前忍气吞声,得到的是非人的折磨,如今被人讥讽,她无论如何也不想逆来顺受。
况且,这样的女人根本配不上阿熙。就算贵为一国公主,尊荣高贵又怎么样?空负美貌,徒有虚名,对心爱之人不能宽容,不能成全,自己不敢爱,又不让对方爱别人,宁可让对方泡在一潭苦水里,被内疚淹死,思念呛死,也不放他自由,让他快乐。
萧灵音的眼里突然射出一丝冷厉,狠狠瞪住夏妤。
夏妤抬头挺胸,亦不甘示弱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