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听到有个清爽的少年嗓音在叫：“斋藤先生？”
我回过神，循声望去。
斋藤站在桥那端，正看向这边，嘴角带着笑，目光柔和。
另一名穿着浅葱色山形纹羽织的少年站在他身侧，正用带着点疑问的语气叫他。
我连忙从栏杆上跳了下来，轻轻点了点头。“斋藤先生。”
斋藤没出声，倒是那少年先开了口，“咦？是认识的人么？”
斋藤这才点了点头，向我笑了笑，“小米姑娘怎么会在这里？今天不用工作么？”
“那个……呃……我被解雇了。”我稍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
斋藤皱了眉，道：“怎么？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笑了笑，道：“没什么。”
斋藤上前一步，皱着眉打量我：“是因为我们的原因么？”
“不……不是。”不知他为什么会直接觉得跟他们有关，但是怕他会联想到长州藩的事情上去，我连忙解释，一面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声音低下去，“老板娘嫌我太不检点，怕败坏旅馆的名声……”
斋藤的目光跟着我的手往我颈上瞟了一眼，然后露出了然的表情来，苦笑了一声，“那说到底，还是我们害的吧……”
“不，不关内藤先生的事……”我虽然还想解释，但说到这里，却不自觉地停下来。那天被他看到我和土方那样在一起，我解释他也不会信吧？
斋藤没说什么，到是他身边的少年显出很有兴趣的样子，“什么什么？这位是斋藤先生的这个么？”他一面说，一面伸出小拇指来，在斋藤面前比了比，很暧昧的样子。
“不，是副长的。”斋藤这么回答。
“诶？”少年睁大了眼，“土方先生的？”
我有点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不由皱了一下眉。
斋藤看了我一眼，为我们介绍道：“这位是新撰组一番队队长冲田总司，这位，是之前在小萩屋工作的小米姑娘。”
一番队队长？
我看着面前的少年，不由一怔。
这少年长发如水，眉目如画，肌肤如雪，风神如玉，漂亮得就像一个女孩子，而且，看起来顶多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居然也会是新撰组的队长？
我发怔的时候，他已微笑着打了招呼：“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我连忙回了礼，他又问：“小萩屋？是上次行动土方先生去的那家？”
斋藤点了点头。
“那你们刚刚说解雇的事……是因为土方先生把人家吃掉了？”
“大概是吧。”斋藤这么回答。
“哦～”冲田一面打量我，一面拖长了声音，“真不愧是只对美人出手的土方先生呢。”
……你们到底在旁若无人的说些什么呀。
我不由红了脸，本想直接分辩说我跟土方没有那种关系，但是想想，说起来我应该不知道内藤的真名，于是便先问了句：“那个……你们说的土方先生……是谁？”
冲田怔了半晌，道：“诶？你不知道么？”
我轻轻摇了摇头。
冲田又打量了我一会，然后笑出声来，“这样吧，既然是我们副长害你丢了工作，我再给你介绍一份如何？”
我还没有回话，斋藤已先皱了一下眉，道：“喂，冲田，你该不是想……”
“有什么关系嘛。”冲田笑眯眯道，“反正我们要招收新队员，阿步姐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何况……”他顿了一下，用手肘轻轻捅了一下斋藤的腰，“你难道不想看看土方先生的反应么？”
斋藤有点无奈地看着他，轻叹了口气。
冲田又捅了捅他，笑道：“还是你自己不舍得？”
斋藤拂开他的手，“别胡说，没有那回事。”
冲田笑出声来，道：“好嘛。就看小米姑娘自己的意思好了。”他抬起眼来看着我，笑道，“工作么，大概和在旅馆区别也不太大，就是做饭清洁之类，薪水待遇，唔，到时再谈好了……当然绝对不会亏待你。如何？”
……他的意思，难道是想让我去新撰组？
我不由得皱起眉。
“小米姑娘你考虑一下，如果愿意的话，就到壬生寺的新撰组屯所来。就说是内藤先生介绍的好了。”
“可是，”我又皱了一下眉，“我从那天之后……根本就没有再见过内藤先生啊。”
“你去了屯所就能见到他了嘛。”冲田笑眯眯地眨眨眼，道：“而且，就是要他不知道才好玩呀。”
斋藤也皱了一下眉，道：“万一副长生气的话……”
冲田轻轻一挥手，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没关系没关系，一切有我在！”
斋藤看了他一眼，向我道：“那么，我们还在巡逻中，先走一步。”
显然是想拖着他早点走。
冲田倒也没反对，只是跟着向我点了点头告辞，又道，“就这样说定了，我等着小米姑娘你过来哦。”
刚刚还说让我考虑一下，为什么瞬间就变成“就这样说定了”？他难道准备无视我也会拒绝的可能么？
而且……我才刚刚从长州藩驻扎的旅馆出来，转身就去新撰组屯所工作，是不是太奇怪了一点？
到底要不要答应他呢？
你到底来做什么呢？
也许是鬼使神差一时犯傻，也许是我心里其实还是放不下，当天下午我就去了新撰组的屯所。
跟门口守卫的队士说了是内藤先生介绍来的之后，就被领了进去。但是见到的人竟然不是土方，而是冲田。
这少年已经将队服换下来，随意穿了件白色的袍子，长发也放了下来，披在身后，愈加漂亮得像个女子。
他本来坐在走廊上发呆，队士通报了一声，他就直接跳下来小跑到我面前，很亲切地拉了我的手，笑道：“小米姑娘你果然来了。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不肯来呢。”
我低头行了礼，道：“希望没有给冲田先生添麻烦。”
“哪里。是我们以后要麻烦小米姑娘关照了。走，我先带你熟练一下环境。”
冲田牵着我的手没放，领着我在屯所转了一圈，末了将我带去厨房，向那边正在忙碌的一个女人叫了声：“阿步姐。”
那边的人应声回过头来。是个很漂亮的女人，额发用发夹夹在两边鬓角，左眼下有颗小小的泪痣，笑容温和甜美，“哟，是冲田先生呀。有事么？”
“我带了个人来给你帮忙。”冲田说着侧了侧身子，介绍道，“这位是小米姑娘，这位是阿步姐，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阿步姐一起工作好了。”
于是我向阿步行了礼，跟着叫了声：“阿步姐。”
她打量我几眼，又看看冲田，然后笑起来，道：“哎呀，真是太好了，我正想忙得恨不得自己长了八只手哩。”
冲田眨了眨眼，也笑了笑，道：“那么，就拜托阿步姐喽。”
阿步点了点头，便安排我去做事。等冲田转身离开了，才轻笑着道：“真是少见呢。冲田先生居然会带女人回来。”
“呃……不，不是那种关系，”我连忙解释，“冲田先生只是好心帮我介绍工作而已。”
“哦？”阿步又看了我一眼，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是斋藤先生介绍的。”
阿步好像很吃惊，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下来，“咦？是我们这里的斋藤先生么？”
我点了点头，“嗯，怎么了？”
“不，没有什么，那你跟斋藤又是怎么认识的？”
于是我把那天我迷路走到那条暗巷，在那里碰到斋藤，他想送我回去的事情告诉她。
结果阿步听完愣了半晌，然后居然笑出声来，一面笑一面道：“真是的……原来那个斋藤……也会跟女孩子搭讪的嘛。”
……那根本就不是搭讪吧？
但想想被怀疑和暗杀有关的事情，还是不要说为好，于是我只抿了抿唇没说话。
不过，为什么我先认识斋藤会让她这么奇怪？还是说斋藤本身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所以才会被叫做“那个斋藤”？
晚上新撰组的队长们都在一起吃饭，我帮着阿步一起将饭菜端过去的时候，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
当然，似乎也有不太欢迎的。
坐在上首左侧的黑衣男子在看到我的瞬间，直接就捏断了手里的筷子。
冲田坐在他旁边，笑眯眯问：“咦，土方先生你怎么了？”
他盯着我，皱着眉，沉着脸没回答。
我为他换过一双筷子，默默递过去，他的目光移到我手上，依然没说话也没动。
但我也不好就这样收回来，于是就这么伸着手僵在那里。
土方这时虽然没有带着烟竿，但身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即使混在饭菜的香味里，也依然丝丝缕缕从我鼻端渗进来。
我不由微微红了脸。
冲田侧着头，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过了好一会才向我笑道：“想来土方先生嫌这双筷子不好，小米姑娘你再帮他换一双吧。”
我点头应声，正要收回手时，土方却伸手从我手里把筷子抢了过去。
“哎呀，这样可不行哦。人家小米姑娘才第一天来，土方先生你这样会吓到人家的啦。”
冲田这么说着，土方抬起眼来，狠狠瞪了他一眼，目光凶狠得就像要杀人，但冲田却依然只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挡回去。
土方也只能重重哼了一声，闷头吃饭。
于是我也就低头行了礼从他身边退开，结果才一转身，旁边一个少年就直接打翻了汤碗。他睁大眼瞪着我，像见了鬼一般。
我有点奇怪，我并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见过这个长相清秀的黑发少年，为什么他看到我居然会这样吃惊？
于是我看着他，怔怔地眨了眨眼。
他还保持着打翻汤碗的姿势，也眨了眨眼。
……等一下，这双眼……
我抬起手来，在空中上下虚遮住他大半张脸，只露出那双黑白分明的眼。
记忆突然就清晰起来！
——这是平子来看我那天飞掠过旁边屋顶的那名忍者！
在我认出他的那一刻，就好像全身的血液都一瞬间都涌到了脸上，我羞愧得几乎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对面的少年竟然也微微红了脸，目光躲闪着，扭开了脸。
他显然也还记得！
这时对面斋藤缓缓放下碗，淡淡道：“我吃好了，先走一步。”然后便起身离席。
我这才从窘态中惊醒，连忙擦了地板，收拾好那个打翻的汤碗，说了句“我再去帮你盛一碗”直接从房间里逃出来。
斋藤倚在走廊的柱子上，看着我，叹了口气，轻轻道：“你来做什么呢？”
我怔了一下，低下头来。
……是啊，我到底来这里做什么呢？
不然就是他杀了我吧？
那天晚上去杀了一只虚，回来的时候，看到自己的义骸坐在走廊上看星星，不由吓了一跳。
出去之前明明已经吩咐过义魂丸乖乖睡觉，绝对不要给我搞出奇怪的事情来了，为什么它竟然会在这里？
过去问了它才知道是冲田叫出来的。
我整颗心都提起来，问：“他叫你出来做什么？”
“没什么，就随口聊天，问是哪里人，家里还有什么人，有没有兄弟姐妹之类。”
“那你没有多说什么吧？”
义魂丸摇了摇头，“没有，哦，对了，他还问是怎么认识山崎的。”
我皱了一下眉，山崎就是吃饭时打翻了汤碗的少年。我是后来才知道他叫山崎烝，是新撰组的监察。
当时十番队队长原田和二番队队长永仓还在起哄笑话他是因为没见过美女心慌，他倒是没有解释，只是红着脸没应声。但果然还是没有逃过冲田的眼。
这个冲田看起来天真无邪得像个孩子，心思倒是很细。
于是我又问：“你怎么回答的？”
义魂丸又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你几时认识他的，所以没吭声。”
还好。
要是它直接回答不认识，反而惹麻烦。毕竟我当时也有些小动作，想来落在冲田眼里也不像什么从来没有见过他。
我又问了几句，觉得没什么别的问题，便自己进入了义骸，将义魂丸吐出来收好，转身向房间走去。
途中路过道场，见里面还亮着灯，不由得停了一下，向里面看去。
在里面的人是斋藤。
他坐在那里，手里拿着木刀，也不知在想什么，很出神的样子。
我站在门口，正在犹豫要不要打个招呼的时候，他却突然动了。
他突然站了起来，挥刀劈斩，然后矮身格档，侧身上前，突刺……就好像在与一个或者几个看不见的敌人战斗一样，目光锐利如刀，带着冰冷的杀意，却像盯着自己世界里的某处，根本不在这个道场。
我有些奇怪，下意识上前了一步，想看看他到底在和什么打，结果才刚进去，他的刀已到了眼前。
多年练剑的身体，不等头脑下令，便下意识有了条件反射，我侧身避开那一刀，已伸手抄起靠在墙边的一把木刀，直接反撩上去，架上他的刀身。
木刀相击的声音在这静夜里听来格外清晰。
斋藤的木刀被向后震开，连带他本人也向后滑退一步。
斋藤像在那一瞬间清醒，停在那里，回眸看着我。
我连忙放下了刀，低头行了个礼：“斋藤先生。”
“是你啊。”他跟着收了刀，轻轻甩了甩手腕，皱眉看了我一眼，然后才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刚刚那一下，完全是反射动作，我虽然没有用尽全力，但却也没有怎么控制，对普通人来说，也许力量还是大了一点吧？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道：“我正打算回去休息，看到这里灯还亮着，所以过来看看，结果……斋藤先生挥着刀就冲过来了，所以我……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我正在假想拨刀斋的动作，试图再现他杀人的现场，根本就没有注意有人进来，不过…… ”斋藤顿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有点自嘲地道，“也幸好进来的是你，看来我也不用担心刚刚是否有伤到你吧。”
我愈加不好意思，只好轻咳了一声，试图转移话题，“假想拨刀斋？”
斋藤点了点头，道：“就是那个连续杀人的凶手，我们叫他拨刀斋。所谓假想，就是根据尸体的伤口和现场的环境来推测当时打斗的情况。拨刀斋是从哪里出现，何时拨刀，招式、速度、应变……等等。”
……原来他刚刚是在跟自己想象出来的绯村战斗。
我不由怔了一下，然后才轻轻道：“斋藤先生……你经常这样演练自己与拨刀斋的对战么？”
斋藤也静了一会才轻轻回答：“我说过，就算赌上性命，我也一定会铲除他！每次我看过他杀人的现场，都会想，如果我当时在场，会怎么样，如果我碰上他，会怎么样……”
我从来没有怀疑他这句话，但是想想那个抱着剑坐在窗前玩陀螺的孩子，心头还是一阵抽痛，忍不住又问：“如果你碰上他，你会杀了他么？”
“不然就是他杀了我吧？”
斋藤这么回答，却让我的心又一是阵疼痛，一时连话也说不出来。
斋藤又轻轻道：“虽然我已经假想过很多次了，但是，在与他交锋之前，始终也还是不知胜负。拨刀斋的个子应该不高，力量也许也不如我，但是他动作灵活，速度极快，又有极强的暴发力与应变能力……到时是谁死，还真是说不……”
“斋藤先生。”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想听到他这样轻言生死，我不由轻唤了一声，打断他的话。
斋藤微微低下头来看着我。
我却又不知说什么，半天才讷讷道，“不早了，斋藤先生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斋藤点点头道：“小米姑娘也早点休息吧。”
他虽然这么说，却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结果我也就跟着站在那里。
一时无言，只是两个人各自拿着木刀，静静站在道场里。
……好像有点傻。
大概也不止我这么想，因为斋藤过了一会便轻轻笑起来，道：“小米姑娘是什么流派？”
“诶？流派？”我有些不解。
斋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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