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府歪脖子胡同口的茶馆里,松萝披着件翡纹厚绵斗篷,挽着个小小的墨绿绫包袱,站在茶馆门口,望着不远处的杨家大门。咬着嘴唇,抬起脚却又缩了回来,转身进了茶馆,茶博士笑着招呼道:
“这位姑娘……”
松萝仿佛受了惊吓般,猛的站住了,抓紧了包袱,警惕的盯着茶博士,茶博士有些尴尬的躬躬身子,退后半步,声音中带出了更多的热情招呼道:
“这位姑娘,里面请。”
松萝忙退到了门口。摇着头,转身往杨家方向走了两步,又站住了,迟疑着转着半个圈,抬头看到茶博士正好奇的盯着她,忙又转过身,急急的走到杨家大门口,抬起手,犹豫了片刻,咬咬牙,扣了扣门环。
片刻功夫,大门里面就传来了脚步声,大门轻快的打开了,一个穿着干净的靛蓝衣裤,五十来岁的老嬷嬷开了门,看着松萝,和气的笑着问道:
“这位姑娘,请问你找谁?”
“我,我找,找杨老夫人。”
松萝看着老嬷嬷和气的面容,心里安定了些,带着七分紧张,三分羞涩的说道,老嬷嬷好奇的上下打量着她,笑着问道:
“请问,姑娘是……”
“您是,杨老夫人吗?”
松萝眼睛亮了亮,忙问道,老嬷嬷笑着摇着头,
“我是个下人,姑娘是哪位?我也好和我们家老夫人通传。”
松萝脸涨红了,半晌才期期艾艾的答道:
“嬷嬷,我是……是,嬷嬷,老夫人见了我,就,就知道了。”
老嬷嬷满眼好奇的盯着松萝。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才带着满脸的笑容说道:
“那姑娘先进院子里等等吧,我这就去回了我们家老夫人。”
松萝忙进了院子,嬷嬷关了院门,
“姑娘先在这儿等一等,我这就去回了老夫人去。”
松萝高兴的点着头,目送着老嬷嬷进去了,略有些兴奋的转着头打量着这个简陋却干净异常的院落。
不大会儿,老嬷嬷出来,笑着招呼着松萝进了内院,内院天井里种着棵巨大的铁树,苍翠中带着勃勃生气,老嬷嬷带着松萝,绕过铁树,到了正屋门口,松萝双手紧紧的抓着包袱,老嬷嬷掀起帘子,松萝脚步有些虚浮的进了屋,屋里温暖而干爽,上首右边的椅子上坐着个五十岁左右,高大清瘦的老夫人,穿着件深蓝棉纱长袄,一条深蓝织锦素纹百褶裙,眼睛明亮中带着几分温和,身后站着个十来岁、穿着身桃红衣裙的小姑娘,眼睛里带着满满的好奇,打量着松萝。
松萝进了屋,忙跪倒在地,磕头请安:
“含山给老夫人请安。”
杨老夫人忙站了起来,虚扶道:
“这位姑娘,快请起来,老婆子可当不得姑娘如此大礼。玉纹,快扶这位姑娘起来,请这位姑娘上坐。”
小姑娘忙上前,笑着扶了松萝起来,把她按在左边第一个扶手椅子上坐了,老嬷嬷用黄杨木小托盘托了两杯茶过来,玉纹取了一杯,递给了松萝,才站回到杨老夫人身后,杨老夫人看着松萝坐下,喝着茶,才暗暗松了口气,也端起杯子,喝了几口茶,才放下杯子,带着笑温和的问道:
“这位姑娘,不知到寒舍找我这个老婆子有什么事情?”
松萝脸上飞过片红云,放下杯子,看了眼杨老夫人,又羞涩的低下了头,两只手轻轻揉着包袱,低低的说道:
“老夫人,我,我弟弟叫远山,傅远山,拜了杨大人为师,我弟弟是,是杨大人的学生。”
杨老夫人眼睛里闪过丝凌利,和蔼的笑着看着松萝问道:
“不知道傅姑娘找我有什么事情?”
松萝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丝焦灼,脸上渐渐红涨起来,半晌,狠狠的咬咬牙,鼓足了勇气说道:
“老夫人,杨大人是我们的恩人,是我和我弟弟的恩人,我想报、报答他,我愿意一辈子侍候杨大人,请老夫人,收留,收留我一阵子,杨大人回来,我就去侍候,侍候杨大人。”
杨老夫人愕然的看着松萝,半晌才转过身,吩咐玉纹:
“你先出去,这话不是你应该听的。”
玉纹轻轻吐吐舌头,轻捷的曲了曲膝,转身出去了。
杨老夫人转过头,眼神冰冷的盯着松萝,疏离而冷淡的说道:
“这位姑娘,犬子收没收学生,老身不知道,就算是收了,也是他们师生的情谊,老身活了这些年,还从没听说过,弟弟拜师,姐姐倒要以身相报的!姑娘这样,实在不堪得很!还请姑娘自重。”
说着,叫了老嬷嬷进来吩咐道:
“送这位姑娘出去!”
松萝面如死灰的看着杨老夫人,低声哀求道:
“老夫人,求求您,杨大人真收了我弟弟做学生!求您等杨大人回来,问过他再让我走。”
杨老夫人面色铁青,转身拂袖而去,老嬷嬷面色也冷了起来,
“姑娘,出去吧,别让我们做下人的为难。”
松萝紧紧的抓着包袱,被老嬷嬷轻轻推出了大门。
第一卷 第九十八章 各有打算
第九十八章 各有打算
杨老夫人沉着脸坐在东厢炕上。玉纹轻手轻脚的进来,坐到杨老夫人身边,拉着杨老夫人的衣袖轻轻摇着,
“娘,您生气啦?”
杨老夫人拍拍玉纹的手,叹了口气,
“娘不是生气,娘是担心你大哥,你大哥书读得好,做事也明白,可就是什么事一到自己身上,就犯糊涂,唉,去看看你二哥在干什么,叫他到我这儿来。”
“嗯。”
玉纹答应着转身出去了,不大会儿,杨元嶂穿着厚厚的棉袍掀帘走了进来,玉纹笑盈盈的跟在后面,杨元嶂请了安,脱了外面的厚棉袍,玉纹接过去。叠好了放到了炕上,杨老夫人拍拍炕,示意杨元嶂坐下,杨元嶂侧身坐到炕上,笑着说道:
“玉纹说娘您又替大哥发愁了?”
“唉!能不愁吗,快三十的人了,还没成个家,你今年也二十出头了,也没个着落!”
玉纹泡了杯茶端过来递给杨元嶂,杨元嶂接过喝了几口,笑着说道:
“娘不用发愁,娘也知道,大哥一心要挑个合了心意的,夫唱妇随的过日子,大哥是个拧脾气,这些年又忙,哪有空想这事,要不,娘这一阵子多找几家姑娘,等大哥腊月里回来的时候好好挑拣挑拣,说不定就能成了呢。”
杨老夫人重重的叹着气,转过头吩咐玉纹:
“你先出去,我和你二哥商量些事。:
玉纹嘟嘟嘴,轻轻跺了跺脚,转身出去了,杨老夫人看着玉纹出了屋,笑着摇摇头。转头看着杨元嶂说道:
“唉,你也知道咱们家没根基,又穷,那些显贵之家,谁肯让女儿到咱们这样的人家来受苦?偏你大哥心气又高,一般的人家他又看不上人家姑娘,嫌人家小家子气,本来我也不急,可今天……”
杨老夫人顿了顿,把今天的事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叹着气看着杨元嶂说道:
“那姑娘穿戴都讲究,衣服、墨绿绫包袱料子、绣花都极精致,一般人家断不能有,可说话行事却上不得台面,娘怕她不是良家,你大哥……一个人,连个丫头也没有,万一一时把持不住,引了这样的女人进来,岂不是……唉!”
杨元嶂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杨老夫人又重重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所以我想着,你大哥这次回来,无论如何得给他把亲事定下来。”
杨元嶂皱皱眉头,看着杨老夫人,迟疑的说道:
“娘,您还是等大哥回来,跟他说好了再给他定,大哥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先定下来,万一大哥不愿意,成了亲也一样不理人家姑娘,那可就是害了两个人了。”
杨老夫人一声接一声的叹着气,
“你大哥回来,你好好劝劝他,反正这年里年外,他走前,一定得把亲事给我定下来!”
杨元嶂忙安慰着杨老夫人,
“娘您放心,大哥回来,我一定好好跟他说说这事,您先放宽心,千万别闷着自己。”
杨老夫人点点头,舒了口气,看着杨元嶂,抬起手仔细的拂了拂他衣服看不到的灰尘,半晌才说道:
“你说的事,这些天。我仔细的想了想,唉,也有道理,腊月里,你大哥回来,娘想着,就让他去求了王爷和夫人,你看行不?”
“娘总算打定主意了?”
“嗯。”
杨老夫人重重的叹着气,点着头说道:
“我想来想去,你说得有道理,你读书不比你大哥,靠读书也难出来,咱们这样的人家,别的哪还有什么门路?你又不愿意跟着你大哥,怕妨碍了他,若是能跟着夫人做事,也许日后有些出息也说不定。”
杨老夫人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你说得对,我仔细想了想,可不就是这样,这个李夫人年纪不过和玉纹差不多大小,又是庆国送来的官奴,竟能让王爷娶了她!必定是个极不简单的。你看看玉纹。就知道玩!话又说回来,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哪个不是只知道玩的?”
杨元嶂郑重的点点头,声音低低的说道:
“娘,我刚刚从北门回来,王爷今天又是一早从北门进的城,您看,王爷回到平阳府这几天,竟是天天晚上出北门,早上再从北门进来,昨天一天王爷都不在王府!丁大爷就不说了。孙大管家也是一天一趟的跑庄子,娘,您放心,若是能成,大哥脱了身,我也有了前程,倒是咱家最划算。”
杨老夫人露出笑容来,拍拍杨元嶂的手,爱怜的看着他,
“委屈了你。”
“娘,不委屈!娘您想,咱们家没有根底,沾亲带故的都算上,也就大哥一个当官的,万一大哥有点什么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若是我能跟着夫人,做得好了,得了夫人的信任,就能和大哥互相照应着,妹妹以后嫁了人,有大哥和我照应着,谅也没人敢欺负她,娘也就没什么心思,安心养养老,看看孙子。”
杨老夫人笑着点点头,杨元嶂眼睛亮了亮,往里挪了挪,靠近杨老夫人,笑着压低了声音说道:
“娘,大哥的亲事,我倒有个主意。”
杨老夫人眼睛亮了起来,忙挪挪身子,赶紧问道:
“什么主意?快说说看看。”
“娘,大哥现在最服谁?除了爷,就是夫人了,大哥的亲事。娘何不托付给夫人,请夫人作主?大哥的脾气您知道,他信服谁,谁说的话就有道理,夫人若说谁好,他必定先去找人家的好去,至于姑娘家,夫人既然作了主,王爷必定也是点了头的,哪家敢拂了爷和夫人的面子?这事,就容易!”
杨老夫人眯着眼睛笑着点着头,
“你说得对,今年春节里必能见着夫人两三趟的,我就求了她去!”
午末时分,孙义又到了逸梅庄,丁一接了进去,笑着说道:
“孙大爷怎么又来了?夫人肯定没收拾好,刚我问过郑嬷嬷了,说夫人今天身子不大好,一早上起来就没精神,我看,您老还是明天再来催驾吧。”
孙义拍了拍丁一的肩膀,苦笑着说道:
“你当我愿意这么一天几趟的跑着?这大冷的天,又快过年了,夫人的生辰也快到了,这府里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可爷一天好几遍的问着,我不多来几趟哪能行?你也用用心,赶紧催着夫人搬回去,也算你帮了我的大忙了。”
丁一笑着说道:
“您老放心,爷走时也交待过的,可您也知道,夫人的主意大着呢,劝也没用,不过,您老也放宽心,夫人既然说了过几天搬回去,必定是过几天就搬回去的。”
孙义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
“那我就不进去求见夫人了,爷今天晚上设宴给上岭关回来的将领庆功,今晚就不过来了,你跟夫人禀报一声。”
丁一答应着,陪着孙义出了庄子,看着他上了马,带着小厮疾驰而去。
李青一整天都是懒懒的躺在东厢炕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本书,秋月进来禀报:
“爷让人来传了话,说今天晚上要宴请上岭关回来的有功将领,晚上就不过来了。”
李青放下书,上岭关回来的有功将领,上岭关又打仗了吗?出了会儿神,李青笑着吩咐秋月:
“让人开始收拾收拾东西吧,后天我们搬去春熙院住一阵子。”
“是,夫人,咱们在王府大概要住到什么时候?”
秋月答应着,又问道,李青歪着头看着她,慢腾腾的问道:
“秋月是想多住些时候吧?还是想少住些时候?”
“看来夫人这会儿是歇过来精神了,咱们若是住得时候长,我就得多收拾些东西,若是时候不长,有些东西就不用带了。”
秋月笑着说道,李青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只怕要住一阵子了,过了年,最快也得出了十五吧,嗯,这样吧,咱们正月十六就搬回来。唉!住进了王府,就得天天早请安,晚请安,侍候喝茶侍候吃饭,一天从早站到晚!我命苦啊!”
秋月白了李青一眼,
“夫人也是该收收懒骨头了。”
王府外书房,平王喝得半醉,半躺在外书房里间炕上,来回翻了几个身,坐了起来,丁三忙倒了杯茶捧上前,
“爷,是不是口渴?您喝口水。”
平王挥挥手,不耐烦的说道:
“去问问,这炕是怎么烧得?想热死爷?”
“是!”
丁三忙放下杯子,答应着,示意丁四出去看看,片刻,丁四转了回来禀报道:
“爷,柴炭房的人已经撤去些火了。”
平王沉着脸半躺在炕上,闭上了眼睛,身子下面是热的,怀里却是空空而冰冷的,昨天夜晚,啊,昨天夜晚,那个小人儿柔得象水,热得如火,她娇滴滴软软的连名带姓的叫着他“林蕴海,你轻些”,他身子硬了起来,不能再想她,不要想昨晚,原来,**女爱可以愉悦至此!这就是所谓的鱼水之欢?
平王猛的坐了起来,面色有些发红,从第一次尝试过女人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想念起那种欢愉来!丁三忙上前小心的问道:
“爷,要不要让厨房送些醒酒汤来?”
平王皱着眉头,紧绷着脸,半晌才冷冷的吩咐道:
“不用!给我穿衣服,去玉兰院。”
丁三立即低下了头,飞快的侍候着平王穿着衣服,丁四悄悄的出了门,飞奔到玉兰院通知张姨娘去了。
平王穿了衣服,到了院子里,冰冷的空气袭来,平王清醒了许多,在院子里呆呆站了半晌,才大步出门去了玉兰院。
第一卷 第九十九章 回府(上)
第九十九章 回府(上)
隔天,午末时分。李青的车队缓缓进了王府,孙义和丁一随侍着到了二门口,二门里站满了迎出来的丫头婆子,李青扶着秋月的手,踩着踏板下了车,随即上了辆两轮小车,直接往春熙院去了。
进了春熙院,只见整个院落粉刷一新,正屋里满屋的大红已经撤了去,帷幔帘子都用了淡黄色,中间夹着些大红,温馨而明丽,李青进了屋,慢慢看着各处,屋子里是精心布置了的,也一直精心照顾着,火墙、火炕烧得很足,屋子里温暖异常,干爽而舒适,只是,这满屋的崭新中。总透着股淡淡的疏离。
郑嬷嬷查看着各处,指挥着众丫头婆子归置物品,分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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