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微微有些诧异的看着丁二,心念微转,直接转了话头,
“影卫,是你管着的?“
“回夫人,爷的影卫是李仁管着的。”
李青怔了怔,仔细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个李仁来,迟疑着问道:
“李仁?”
“赵勇、钱忠、孙义、李仁是爷上山后开始用的四个小厮,赵勇如今管着韩地以外的谍报,钱忠管着王府各处的明暗生意,孙义,做了王府大管事,如今侍候大少爷了,李仁,听说功夫最好,反应最快,人也最寡言少语,一直领着爷的影卫。”
丁二压低着声音,细细的介绍着,李青仔细听着,慢慢点了点头,垂着眼帘吩咐道:
“随你想什么法子,立刻找到李仁,跟他说,爷过于悲伤,精神恍惚,心神失守,只怕一时半会的,反应上要慢得多,让他交待所有的影卫用心警戒,爷身边,最好安排上最好的人手日夜贴身保护着。”
丁二眼神凝重起来,重重的点了点头,
“夫人放心,话立时就能传过去。”
李青轻轻舒了口气,接着吩咐道:
“告诉你的人,这一两个月里头,所有的人都不能轮休,要全神贯注的盯着各处,特别是这平阳城,要盯紧了这事过去,每人多发半年的饷银。”
丁二咧嘴笑了起来,意识到不对,忙又收回了笑容,绷着脸磕头谢道:
“丁一说夫人有的是银子,还……咳,多谢夫人,夫人放心,不眠不休,小的们也是极愿意的。”
李青心神微微放松了些,露出丝微笑挥了挥手,
“赶紧下去安排吧。”
丁二急忙起身,躬身告了退,转身奔出去找李仁去了。
李青微微放松些身子,靠在椅背上,正要闭上眼睛养养神,小丫头在门口高声禀报着:
“禀夫人,三爷、王夫人、苏夫人来了。”
李青扶着椅子把手,借着些力站起来,急步迎了出去。
三爷流着眼泪、满脸仓皇着奔了进来,看到李青,哽咽着说道:
“夫人,昨晚还好好的,说那鱼汤好,让我今天再送几条鱼过来,怎么突然就去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苏夫人赶着上前两步,扶着他,满眼疑惑的看着李青,李青垂着眼泪,侧过身子让着,低声说道:
“三爷节哀,爷还在里面,也不让人进去,三爷还要多劝劝爷才是。”
王夫人跟在最后进来,仔细看着李青的脸色,紧了几步,上前挨着李青,不经意的扶住她的手臂,转头看着苏夫人低声责备道:
“弟妹也劝着些三弟,三弟是伤心得糊涂了,母亲上了年纪的人,这样说着笑着说走就走了,才是五福之数,别人修还修不来呢。”
李青感激的看了眼王夫人,王夫人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微微用力扶住她,李青转眼看着三爷低低说道:
“三爷也先别光顾着伤心,还是赶紧进去劝了爷出来,母亲还要擦洗身子换衣服呢。”
三爷流着泪,不停的点着头,大步走在前头进了屋,王夫人挽着李青,跟在后面进了东厢。
平王垂着头端坐在文老太妃脚边,呆怔怔的一动不动。
三爷在炕前匆匆躬身行了礼,扑到炕上,看着脸色灰败,已经没有半分生气的文老太妃,伏在炕上,号啕大哭起来,王夫人皱了皱眉头,转头示意着苏夫人,苏夫人忙上前搀起三爷,低声劝道:
“人死不能复生,爷要节哀,爷得赶紧劝着王爷,先出去避一避,母亲的衣服还没换呢。”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丧礼(下)
林蕴波抽泣着点着头,李青踌躇了下,轻轻拍开王夫人的手,上前几步,走到平王身旁,低声劝道:
“爷,母亲就算走了,心也留在这院子看着爷和大爷、三爷呢,爷这样悲伤着,母亲看看得多心疼,就算为了母亲,爷也要爱惜些自己才是。”
平王微微动了动,李青暗暗松了口气,温言细语的接着劝道:
“爷,母亲还没擦身子换衣服呢,母亲已经走了,总要让她走得安心,走得妥妥当当的才是,让福生陪着爷到西厢歇一歇,爷也要换了孝服才行,爷看好不好?”
平王木然转过身,脚放了下来,李青忙半蹲下来,侍候着他穿了鞋子,平王阴着脸起身,往西厢走去,苏夫人忙用帕子替林蕴波拭了拭眼泪,推着他出了东厢。
张嬷嬷双手捧着寿衣,带着几个婆子,小心翼翼的进了东厢,放下寿衣,跪倒冲着文老太妃磕了几个头,又转身给李青磕头请了安,站起来,给王夫人和苏夫人曲膝行着礼,王夫人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李青低声吩咐道:
“不用多礼,赶紧侍候老祖宗小殓吧。”
苏夫人迟疑着转头看着王夫人和李青,李青垂着眼帘,走到炕前,伸手解开了文老太妃上衣第一个纽子,王夫人忙跟在后面,解开了下面一个纽子,苏夫人微微松了口气,微微畏缩着,手指微微颤抖着也解了一只纽子,急忙退后了几步,张嬷嬷和其它几个老嬷嬷上前,小心的脱了文老太妃的衣服,用手指在银盆里沾了水,很快在文老太妃身上擦了一遍。
苏夫人畏缩着往王夫人身后躲了躲,李青转头看了看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不大会儿,张嬷嬷等人就给文老太妃换好了衣服,嘴里放进了金珠米粒,用帕子盖上了脸。
李青默然看着穿着金光灿灿蟒衣的文老太妃,暗暗叹了口气,她是最有福气的人,有夫如此,有子如此,自己又象庆叔说的那样,眼睛里只看得见福气,她这一辈子,就象她身上的衣服一样,金光灿灿着,幸福、完美而光鲜。
张嬷嬷垂手侍立在炕前,偷眼溜着李青,李青沉默了片刻,转头吩咐道:
“先停到正屋吧。”
张嬷嬷恭敬的答应着,退出去安排了,苏夫人轻轻拉了拉王夫人,李青眼风扫过,低声说道:
“咱们到外面说话吧,免得打扰了母亲。”
婆子奉了丧服上前,三人各拎了一件先披在身上,王夫人上前挽住李青,三人退出东厢,进了西厢房。
平王和林蕴波肩上披着件丧服,平王长身直立,背着手站在窗前,背景寥落,有些茫然的看着窗外,林蕴波坐在椅子上,垂着头抽泣着,李青走到林蕴波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低声说道:
“三爷请节哀,外头还要安排下去才好,你如今管着礼部,得赶紧安排人成礼才是,如今母亲的丧仪是大事。”
林蕴波停止了抽泣,点了点头,低声说道:
“爷刚也交待过了,我这就去安排。”
李青暗暗松了口气,转头看着站得笔直的平王,点了点头,林蕴波擦了擦眼泪,起身看着平王,声音沙哑着说道:
“爷,我先出去安排了。”
平王也不回身,只慢慢点了点头,李青看着林蕴波出了门,垂着头思忖了片刻,起身走到平王身边,低声问道:
“大哥那里,爷要安排安排才好,还有。”
李青顿了顿,低声问道:
“我刚才已经吩咐丁一派个妥当人,去山上接宏坚去了,红敏那里,爷有什么吩咐?”
平王垂着头,半晌才转过头,眼神中带着遥远的疏离,直直的看着李青,声音平淡得没有任何起伏的说道:
“红敏,你安排吧。”
“嗯,如今爷心神不宁,诸事忙乱,红敏身边……不太清静,我想,就不打扰她清修了,爷看呢?”
“嗯。”
平王转头继续目无焦距的看着窗外,似是而非的答应着,李青默然看了他半晌,退后几步,出了屋子,叫了戊天、戊一进来侍候着,又吩咐了婆子去福佑院侍候服丧,自己这才和王夫人、苏夫人去耳屋里从里到外换下吉服,卸了簪环首饰,取了丧服,从里到外穿戴整齐。
王夫人挽着李青,握着她冰冷的手指,担忧着低低的建议道:
“夫人得先歇一歇才行,你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手又这样冰凉。”
“我没事,就是赶得急了些,嫂子不用担心,没事。”
李青扯着嘴角笑了笑,低声说道,王夫人迟疑着,低声建议道:
“要不,让她们取粒红果来,你含着?”
李青垂着眼帘,慢慢摇了摇头,转头看着王夫人,低声说道:
“嫂子不用担心,等一等也不急。”
王夫人怔了怔,伤感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夫人就是太讲究了些,还是你的身子骨最要紧不是,别的,哪里要讲究那么多的?再说,也没有服丧就不能吃红果的理啊?”
李青眼光微闪,心里微微温暖起来,低声解释道:
“不是因为讲究,我这身子弱,直接含了红果倒受不住,嫂子不用担心,真的不要紧,不过就是赶得急了,算着时候,我那些丫头也快到了,她们最知道我这脾胃身子,不过一会儿功夫,没事的,多谢嫂子。”
苏夫人凑过来,拉着李青的手,握在手里,
“我给夫人暖一暖,夫人坐着歇一歇,反正这会儿外面也没人,咱们在这屋里歇一歇再出去,这才刚开始,还早着呢,我在家当姑娘的时候,祖母过世,差点没累死我。”
李青嘴角微微往上翘了起来,王夫人横了苏夫人一眼,
“这会儿不比你当姑娘的时候了,凡事谨慎些好,你看看爷和三爷,悲伤得心神都要失守了,要是看到哪里有一丝半分的不恭敬的,可就不是小事”
“嫂子说得对,毕竟是三位爷的生身母亲,母子感情又极深,三位爷只怕悲伤的不能自抑,咱们也要体谅着些,将心比心吧。”
苏夫人仔细想着,点了点头,
“夫人说得是,想一想,要是我母亲……我肯定会哭得死过去了。”
王夫人推了推她,
“你知道就好,刚才那样的话,千万不能再有了。”
三人正说着话,小丫头在门口禀报着:
“回夫人,郑姑姑求见。”
李青眼睛亮了亮,暗暗松了口气,心底放松起来,急忙吩咐道:
“让她进来。”
郑嬷嬷鬓角微微有些散乱,紧紧抿着嘴,脚步沉稳的进来,挨个请了安,王夫人拉了拉苏夫人,低声说道:
“咱们去外面看看安排得如何了,让夫人静静的歇一歇。”
苏夫人会意的点点头,两人告退出了门。郑嬷嬷躬着身子,恭敬的送两人出了门,才急忙转过身,上前几步,仔细的打量着李青,伸手摸了摸李青的鬓角,心疼的说道:
“夫人脸色怎么难看成这样?手冰成这样?”
“嬷嬷,你来了就好了,那个高嬷嬷?”
“信得过”
郑嬷嬷急忙答道,李青长长的松了口气,靠在了郑嬷嬷身上,低声说道:
“嬷嬷,我身上软得很,外头,都交给你了,让绿蒿把那个绿兰草荷包拿来给我,让她们进来侍候着就行,嬷嬷要忙的地方多着呢。”
“夫人放心,往年老郡主的丧礼,嬷嬷也是经过的,这里里外外的人又都凑手,夫人放心养好自己的身子就是。”
“嗯,宏坚,已经让人去接了,红敏,我和爷说过了,就不要告诉她了。”
李青声音松驰着交待道,郑嬷嬷点了点头,
“我都记下了,我去叫绿蒿她们进来侍候着。”
李青点了点头,郑嬷嬷正要出去,李青伸手拉过她,笑着指了指她的鬓角,
“嬷嬷头发乱了。”
郑嬷嬷眼圈红了红,轻轻拍了拍李青的衣襟,低声说道:
“嬷嬷知道了,你好好歇着。”
晚间,王府已经是白茫茫一片,春晖院里早已布置停当,文老太妃躺在正屋中间的灵床上,平王和林蕴波一身粗麻孝服,披头散发的跪在地上的蒲团上,灵床这边,跪着王夫人、苏夫人和李青,红袖、宏旭和宏强穿着粗麻孝服,规规矩矩的跪在灵床后面,红袗和红袊太小,裹着丧服,被奶娘抱在怀里,远远的跪着。
哭祭了一遍,绿蒿上前扶起李青,李青转头看了看红袗和红袊,低声吩咐道:
“让奶娘带她们两个回去吧。”
紫草曲膝答应了,过去传了话,李青慢慢走到平王身边,低声劝道:
“爷跪了这半天了,到西厢去歇一歇吧。”
平王额头顶着蒲团,伤痛而颓然的曲身伏在地上,仿佛没听到李青的话,李青站直了身子,默然而怜悯的看着他。
他除了伤痛,还有自责,有懊悔,有愧疚,有不安,有惶惑……肉体上这样的自我折磨不知道是不是能让他心里好受些,也许,他还会悔悟,会明白,他和她,其实是两个世界的人。
第二百八十五章 聪明误
李青慢慢退后了几步,招手叫了戊天过来吩咐道:
“你们四个,每两人一班,不管什么时候,不管爷做什么,你们四个必要有一个在爷身边侍候着,这几日,仔细用心侍候着爷。”
戊天躬身答应着,李青转过头,哀伤的看了一眼悲痛着伏在地上的平王,挺直着腰背,扶着绿蒿的手进去耳屋歇息去了。
通往平阳府的驿路上,两辆漆得极亮的包铜马车,在几十名精壮护卫的拱卫下,正往平阳府方向疾驰而行。
跑在前面的一辆车里,林宏坚坐在不停晃动着的车厢里,努力稳定着自己的身体,看着一动不动着端坐在车厢前面的孙义,皱着眉头问道:
“我不想再回山上练功了,我又没有父亲的天赋,练得再辛苦也没有用,再说,就算父亲功夫再好,又有什么用?也没有让他上阵对敌的道理”
孙义沉默了片刻,低声答道:
“大少爷说得也有道理,只是这样的话要是跟爷说,只怕不合适,大少爷若不想回去山上,得想其它的说辞才好。”
“我要给祖母守孝”
林宏坚微微扬了扬下巴,飞快的答道,孙义暗暗叹了口气,低声解释道:
“大少爷,咱们府里这些大礼节,都是依着皇家的规矩,这守孝,爷以日代月,二十七个月,也就是二十七天,大少爷和府里其它少爷、小姐们虽说要守三年,这三年也是以心丧为主,并不象平民百姓之家那样守着,这也是帝王家的无奈。大少爷还是想些别的说辞,不要惹恼爷才好。”
林宏坚固执的抿着嘴,半晌,才看着孙义问道:
“那你说怎么说才好?”
“大少爷,您不如先去找三爷说说这话,让三爷帮您去探探爷的意思,咱们要先知道爷的心思,事情才好办。”
孙义低声耐心的说道,林宏坚眼睛望着车窗外,眼泪又流了出来,微微抽泣着低声说道:
“要是娘还在……娘,还有祖母,都最疼我,现在连祖母也没了,我不知道父亲的心思,要是父亲恼了我,我也不知道。”
孙义从车厢格子里取了只帕子出来,递给林宏坚,低声劝解道:
“大少爷,别哭了,奴才也和你说过了,夫人,爷已经断了她的子嗣,大少爷只用心跟着爷学好军务政务,平白无故的,爷怎么会恼了你?”
林宏坚点了点头,抬头看着孙义,固执的说道:
“孙叔,我不想回去山上了,那些老头子……我再也不去山上了,我要跟在父亲身边,你给我想办法,我再也不想去山上了”
孙义眼角微微抽动了下,垂着眼帘慢慢点了点头,
“大少爷,奴才毕竟只是个奴才,奴才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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