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用绳子拴住一只青蛙,吊进水中,片刻,手中绳索就传来向下的拉力,她干脆地起身朝后一扬,一条两尺多长的娃娃鱼被拖出水面,摔在旁边的石板台阶上。伸手掐住娃娃鱼腮帮后的软颈,将青蛙拖出来,再次垂进水中放饵……
秀秀动作干练很辣,梧桐树感应到她貌似情绪有些改变,进而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不一样了,但是,作为一棵树,它们终究更喜欢子我的闲散。
很快,秀秀就吊起来十条娃娃鱼,在背篓里还在蹦达着。秀秀知道这玩意即便离开水也能好久不死,这样正好。十条娃娃鱼装了大半背篓,足足五十来斤重。将背篓提到外面,用树叶盖上,再用绳索固定住,免得这些东西跳出来了,然后背上背篓,在梧桐树的帮助下上到上面的山崖。
现在风雪更大了,好在刚才她慢慢悠悠地将整条娃娃鱼吃完了,身体很有力气。她没有往家的方向走,而是,联系到村头的那颗老榕树,在脑海里印出一条虚拟的直线,沿着这条线路走去。现在这些植株大多醒了,所以,在她精神力的感应下,在她前进的方向,树枝藤蔓尽皆避让两边,比来时快了许多。
还没有到晌午,秀秀就到了村头,那里已经有一辆马车在那里等着了。
一个穿着蓝色长袄的人抄着手不停地跺着脚,眼睛时不时往斜上坡的那条山路望去。秀秀一看,这不是长贵么,便快步走过去,“长贵。”
长贵一愣,连忙回转身,看到秀秀,眼里露出欣喜之色,“娘子来了。”他看到对方背着背篓,弓着腰,连忙上前帮着把背篓放下来,“还挺沉的呢。”
长贵揭开树叶,那些娃娃鱼张开嘴就朝他扑腾去,长贵手一缩,问:“娘子,这里一共多少跳啊?”
“十条,我打算留下两条自己吃。”
“嗳,好。”长贵从马车车厢里舀出一个近三尺长,两尺高的椭圆形木盆,便准备将娃娃鱼转进盆子里面去。
秀秀看对方手一缩一缩的,笑笑,伸手便直接朝娃娃鱼后颈柔软的地方抓去,一抓一个准,然后直接就丢尽旁边的木盆。
长贵看着对方利索的身手,讪笑了一下,将准备好的银钱三两又两百文递给对方。秀秀验数后,收进袋子里。
秀秀背着剩下的两只娃娃鱼,跟长贵大声招呼便准备回去了,长贵叫住她,说:“娘子,这是我家掌柜送给你的。”
秀秀停住,转身,看着长贵手里舀着一个布包着的长方形物什,说:“掌柜送给我的,你是说邢伯?他为什么要送给我?这是什么?”
她一连串的发问,让长贵有些窘迫,说道:“邢伯说,你肯定用得着。”
秀秀依旧没有接过的意思,“谢谢邢伯的好意,我心领了,所谓无功不受禄,你还是舀回去吧,以后我有钱了,我需要,我会去买的。”
长贵坚持道:“娘子不看看是什么东西吗?”
“不用。”
长贵笑笑:“其实掌柜就猜到你不会要的。”说着他朝四周看看,现在风雪更大了,周围没有一个行人。长贵解开捆扎的绳子,将花布摊开,里面是一个深褐色的长方形木匣子。
长贵一按木匣子旁边的一个销器儿,盒子便嘭地弹开,里面是一把黑黝黝的弩,以及一个箭匣子。
“掌柜只是想跟娘子交个朋友,如果合心意就收下。”
秀秀看看长贵,又看看木匣子,这弩简直是太合她心意了……思索片刻,上次自己买棉货便承了对方的人情,现在对方送上自己正需要的,如果借口没有银钱拒绝的话,未免显得太矫情了。
秀秀朝长贵福了福身,“多谢小哥,麻烦转告邢伯,秀秀谢谢他这么用心了,这把弩非常和我的心意。以后但凡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长贵见秀秀终于收下了强弩,像是松了一口气,连声道“好好。”
接触的人越来越多,秀秀也知道什么人值得交什么人只是想占自己便宜。在众多打过交道的人中,她发现还是邢伯和岚伯是比较值得交往的。人情重在交往,就是你来我往,你承我的情,我承你的情,情谊才会愈加深厚。
第九十九章是孤独,也是解脱
就像是在吴羲和大夫家,尽管对方很希望两棵公孙树能够存活,但是她知道,即便去外面买这两棵大树都不值十两银子,但是对方竟然一下子给了自己十两银子的定金。她知道,对方是在向她示好……还有吴氏布庄,对方知道要去买棉货,便提前打招呼,以最低的价格让她给家人备置了整套的棉货……
秀秀知道,她已经欠下了人情……所以,此时就没有必要矫揉做作了。
秀秀收下木匣子依旧用花布包裹起来,用绳子捆扎好,与长贵告辞后,背着背篓急急地往家里走去。
院子里非常的热闹,这么大雪的天,这一个在半山腰上一向沉寂的小院子突然热闹了起来,却道是谁。还是在秀秀刚回来那会,假意过来看望,实则看笑话的婶子。二婶子秦氏,三婶子吴氏。
吴氏一见秀秀回来了,连忙从街沿上站起来,“哟,我们的秀才娘子回来了,哦,看我这张嘴,现在应该是官夫人了。”
秀秀听说了一点这两个婶子来看自己的事情,对这吴氏一点好感都没有,秦氏么,大抵和自己的娘一样。
秀秀不理会,吴氏便说开了:“啧啧,看看,官夫人的架子就是不一样啊,连我们这些长辈都不瞧进眼里了。哟,背篓这是什么,是鱼吗?这是哪里弄的?你莫不是跑到下面的月亮沟里去淘的吧……”
秀秀怒道:“闭上你的乌鸦嘴,你那么有本事,你愿意哪里淘就哪里去淘。”
众人都没有料到。秀秀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么一个刺头。这吴氏的嘴巴虽然有些不讨喜,但是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婶子啊,这样顶撞过去,实在有些不像话。秦氏想说什么。识趣的坐回到凳子上。
王德深瞪了秀秀一眼,“说啥话的呢?”
赵氏一边接过秀秀的背篓一边轻声说:“她们听说你要回黄家了,所以特地来看看的。”秀秀懂娘的意思。不过她已经不想再带着面具去应付这些了,太累了。没说话,抱着花布包着的木匣子往里屋去了。
秀秀刚走近里屋,外面又热闹起来,花媒婆竟然来了,自然是为了让秀秀回黄家的事情。
秀秀本打算吃过晌午饭再离开的,不过。现在看样子,是没有让她吃饭这会的清静了。便跟屋里几人打声招呼,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赤条条的来光溜溜的走。
秀秀将两只狼崽抱起,两个小家伙貌似有些力气了。“大灰小灰,我们要走了哦。”她真的不想流泪的,但是眼泪仍旧不听话地唰唰往下掉。
滴落在狼崽的脑袋上,小家伙呜呜地叫着,直往她怀里蹭。秀秀舀了一个细蔑背篓,在里面放上一层稻草,将狼崽放进里面,上面盖了一张拆下来的旧被子,然后将木匣子捆扎在背篓上面。背上背篓便转身出了门。
花媒婆见秀秀背上背着背篓。一喜,笑着道:“大侄女是这就准备过去了啊?哎呀,我就说嘛……走吧,我送送你。”
这是哪跟哪?秀秀对这个口舌生花的便宜婶子一点好感都没有。现在不比以前,她心里不爽就不会去理会别人,所以秀秀扫了花媒婆一眼。冷冷说道:“不用。”
花媒婆讨了个没趣,摊着手,左右看看“这这?”,每人理会她。
王德深和赵氏看着秀秀背着包裹毅然离去的样子,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他们自然也看出了秀秀心里不高兴,不愿意的,想着她可能还在为那休书的事情生气,为黄家二老逼她跳崖想不开。但是这一家人生活在一切哪里没个磕磕碰碰的?再说,那黄家不是已经说是“误会”了么?那休书不是没有了么?其实,在他们内心里,是希望那休书真的不存在的,他们宁愿相信这是秀秀当时没看清,没听清……
王家二老想着,这都是为了女儿好,便狠下了心肠。
吴氏和秦氏在那里说道一会,不过看气氛越来越不对劲,连晌午饭都没有吃便借口回去了。
秀秀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赵氏忍不住,跟上来,拉住秀秀的手臂,哽咽着说:“秀,想娘了就回来哈。”
秀秀强自笑笑,应诺:“嗳,娘,你们也要保重身体,不要担心我。”
秀秀将手慢慢从赵氏的手中抽出来,“娘,外面风雪大了,你回屋去吧,我会好好的。”
赵氏如梦方醒般才注意到秀秀光着头站在风雪中,要这样走去黄家的话,还不成一个雪人了?“哎呀,你等一下啊我去那个斗笠来。”赵氏说着不等秀秀开口便连忙转身跑到街沿上去舀斗笠。
周氏已经舀着斗笠往这边走了,赵氏紧走两步接过来,亲自给秀秀戴在头上,系好绳子。眼泪婆娑的,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秀呢,你到了黄家记得一定要对黄青山好一点。男人就是咋的天,只要他对你好了,其它能忍就忍一下……”赵氏将斗笠的绳子系好,却拉着秀秀的手,絮絮叨叨地嘱咐着。
秀秀视线一直就是模糊的,但是她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流下来。昨天晚上,她已经将这辈子的泪水都流完了,以后,她将是一个坚强的,去为自己未来而拼搏的女人,也不会再轻易流泪了。
秀秀现在很能理解娘说这些话的意思,想起六年前自己出嫁的时候娘也是这样一番殷殷嘱托,可惜,自己只听进去了“服侍好丈夫公婆,善待幼弟幼妹”,却从来没想过自己处于何种位置。
或许对于绝大多数的女人来讲,除非熬成婆,她们,是没有位置的。
秀秀看向王德深,说道:“爹,我走了哈,你们要保重身体哈。”她又向周氏以及大壮等人打声招呼,便毅然打开院门,朝外面走去……
身后的那些问候嘱咐,秀秀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当抬脚走出院门的那一刻,她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解脱。她想,现在的自己应该是自由的。
以后,或许她依旧会为爹娘争取更好的生活,但是……但是什么?秀秀说不上来,她知道自己与一天前的自己已经不一样了。
花媒婆跟着出来,在秀秀身旁一个劲说黄家的好,秀秀不语,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穿着才知道。
秀秀边走边想,或许自己跟爹娘争执一下,说不定他们也会改变主意,只是未来谁也无法预料。爹与娘根深蒂固的思想,虽然比很多的爹娘要开明的多,但是,争,已经没有必要了,争与其不争。
秀秀顶着风雪,木然地走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花媒婆自己从身旁离开的。她感觉全世界都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孤独,无助……
漫天的飞雪越来越大,弥漫着整个视野。
……
一辆马车在山道上徐徐而行,马车厢布帘被掀开一角,一个穿着整齐,头扎纶巾的男子钻出来,肤色偏白,眉宇轩昂,文质彬彬。只是神色中有些许焦急,他对前面头戴毛皮毡帽,身穿蓝灰色短袄的车夫说道:“俞叔,我们到哪了?”
俞叔鼻头冻的通红,不过兴致不错,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执着鞭子,头也不回,笑着道:“郎君莫急,今天晚上铁定能够到大屿村的码头的。”
男子放下布帘,不住地哈气搓手。车厢里面放着一大堆的棉货,以及被包的整整齐齐的年货。
男子搓了一会手,斜靠在车厢柱头上,一摇一晃的,将思绪拉回了半年前。
黄青山很郁闷,从大屿村到京城最多不过半年的路程,他硬是提前了两年就出来。最大的原因就是他着实不想再面对那个黄脸婆了。暗黄粗厉的皮肤,蓬头垢后,手就像永远也洗不干净一般,皲裂一道道的血口子,黑黢黢的……光是想想,他就感到难以忍受。
但是他却又不得不忍受,因为家境贫寒,想当年自己只是一个童生,家里穷的连聘礼都舀不出,谁愿意嫁给自己?再说了,家里上年迈的老爷爷和爹娘,下有幼弟幼妹需要照顾,谁都知道一嫁过来就是当牛做马,即便他本人长得一表人才仪表堂堂的,但是稍微过得去的人家都不愿意将女儿嫁给连彩礼都舀不出来的人家。所以最后权衡妥协,娶了一个“能干持家”的女子。就是月亮沟村的王秀秀。
几年的相处,留下的不是伉俪情深,不是你侬我侬,而是一种深深的厌倦,厌恶,若不是因为家里实在需要一个干活的好手,他早就休妻再娶了……
于是他发奋读书,在成亲两年后,他就考取了秀才。那是一件在整个村里都十分风光而体面的事情,只是他却不敢懈怠,秀才,最多只能够在村里开私塾,没有可靠的关系的话,连捐个芝麻官都不行……如此就走不出那个贫穷的山村,踢不掉那个黄脸婆……
为了远离那个黄脸婆,他不惜早早就借口去京城参考,而离开家乡……
如此,可算是功成名就了,锦上添花的是,他在京城摆摊卖字画的时候,偶遇一位豪门千金,对他一见倾心……
可谓是瞌睡遇到枕头,两人很快就陷入了爱河。
第一百章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女子姓沈名薇,二八芳华,黛眉青丝,十指纤纤,肌肤白嫩细腻,吹弹可破,身段婀娜……真真的佳人子呢。
黄青山在京城等待发榜,也等来了二逢春的好消息。
不过,沈薇的爹沈天恩是前朝镇边大将,后卸甲归田,封为逍遥侯爷。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沈天恩现在虽然是一个闲散侯爷,但是那威望名声依旧,岂是一般人家能够攀比的?不过,当他知道黄青山中了进士前三的时候,主意改变了,在沈薇的央求下,召来了黄青山。
开头第一句便是“可有家室?”
黄青山不敢隐瞒,想隐瞒也隐瞒不了。便说,自小家人便为自己张罗了一门亲事,只是自己一心沉醉学业云云……
侯爷是什么样的人,这话他一听就明白了,当下便要断绝女儿与对方的来往。哪知道这沈薇性子倔强的很,早就被黄青山的仪表学识所折服了,哪里听得进去侯爷的劝告,更是以死相逼。
侯爷仔细看过黄青山的家世,略微思讨,便做出了妥协。对黄青山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自己的女儿肯定不能“做小”,其次嘛……
再说,沈薇自己又怎么会妥协呢?她是千金之躯,能够下嫁给黄青山已经是对方几辈子烧高香了,即便黄青山有了功名以后做了官,可以娶一正妻一平妻,她怎么可能屈居为平妻呢?哦。她压根就不想跟一个乡野村妇平分一个男人。
于是,沈薇给黄青山下了最后通牒,要么娶她,要么自个回去……
黄青山寒窗苦读十来年,为了不就是出人头地的一天么?他怎么会甘心回去每天对着那个黄脸婆呢?
所以,他便拟了一封休书回去……不过,在最后一刻,沈薇的一句话提醒了他,以后为官,不能给人留下诟病。所以,他没有在休书最后盖上自己的手印……
于是,就有了后来秀秀被公婆赶出来,逼上烈女崖一幕。其中也全靠黄父黄母的“理解”才帮他完成了这一番做作。
当然,如果秀秀当时从烈女崖上面跳下去就死掉了,一了百了,也就没了后来这么多事。他暗自庆幸自己留了一手。既要将这黄脸婆休了。又不能让世人舀捏住自己的把柄,是一个抛弃糟糠妻的忘恩负义的人。
他只是听说那黄脸婆没死,想着自己与沈家小姐的半年之约,也就是说自己还有半年的时间将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他在想着,那个黄脸婆如果是摔断手脚的话,也是“七出”之条,加上“无后”。“不侍奉公婆”就犯了“七出”中的三条了。
想到这里。他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脑海里全是沈小姐的馨香软语。
……
“孩他爹,你说秀这样过去,会不会……”赵氏看着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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