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愿兜圈,便道:“燕玮将它佩在身上,你难道没有看见?”说到这里,我突然发现失言,赶紧停了下来。
司徒本就难看的脸色,此时变得尤为难看,他将那玉玦攥在手里,喃喃道:“他居然将这东西留着……我的什么,他都要霸占么?”
他们之间果然有什么,不过这已经过了我该知道的范围。
我又将那出城令牌递给他,司徒估计也意识到自己片刻的失态,轻咳两声,接过来看了看,显然有些吃惊。
“你何时结识了赵仕杰?”他抬眼问道。
第十七章
赵仕杰……原来那个人,叫做这个名字。既然司徒这样正式的提到他,他又能轻易拿出司徒的通行令牌——他究竟又是什么人物?
“我不认识他,不过是他把马和令牌借给我的。”想了想,我觉得还是直说比较妥当。
司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这个人的言行,确实很让人难以捉摸。”
难道连他都不熟识?可又为何,这赵仕杰手中又有他的令牌?此人非富则贵,由此可见一斑。
本来这次司徒冒险刺杀燕玮得手,我对他的看法,已经有了些许的改变,虽然深了去考量,这件事实在是冒了很大风险,不过若不是逼到极处,我想他身为城主,自然了解一旦失败那必然的结果,不会有此不智的举动。
这实在是破釜成舟的举动。
这时我的手突然碰到了袖子里一个硬物,我想起了我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
我掏出我向医正专门要过的那罐膏药,递给司徒道:“你那里也受伤了吧,这个东西据说对裂伤很有效果,我给你多要了一瓶。”
司徒本来愣了片刻,本来苍白的脸,立刻变的绯红,他恶狠狠的盯着我,如果不是他现在有伤在身无法动弹,估计我早就被他一剑劈将过来。
他自然没有伸手接过那药膏。
我早就料到这点,心里有些出了口气的舒爽感,我将药膏丢到他的床上,转过身憋着笑离开了他的房间。
其实司徒这家伙,生气别扭的时候无意流露出来的妩媚,看起来犹胜过了沈逸风的清丽出尘。
我在他房门口停留了片刻,里面只是一片寂默而已,看来司徒尚理智,倒还没有气愤到将药罐丢掉的程度。
夜幕再次降临,点燃桌上的烛台,我缓缓的坐了下来。
昨天比这时稍晚一些的时候,华五还坐在我的对面,想着他在遥远城池的恋人,笑得那样温暖,而现在,同样的烛光,同样的地方,却没有了同样的人。
我觉得心里闷闷的有点难受,遂推开门走了出去。
晚上的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人,大约还是因为战事的紧张,使得人心惶惶,夜风很凉爽,但它并没有未我们带走心头的烦躁和焦虑。
一阵熟悉的箫声夹杂在夜风中轻轻飘了过来,在什么时候,我曾经听到过这样的箫声呢?
辨别着它传来的方向,我慢慢的摸索过去。
箫声是从城垛上传来的,虽然有兵士把守,但自从我带回司徒之后,俨然在众人眼中成了英雄,我到哪里,这些人也不再阻拦。
不过这个时候还在城垛上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那声音变得越来越近切,爬上去的时候,我看见不远的前方,有一个白色纤长的人影,背对着我。
只看这背影,我就能认出他是沈逸风。
吹出那悠扬箫声的人,除了他,显然再无别人。
悲跄而凄凉,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大敌虽然压境,但司徒杀了敌方统帅,总是为一城之人暂时争取了一时的平静。如果这个时候对敌方发起进攻,未必不是一个时机。
不知道现在全权代理司徒的誉王爷,是做何打算。
箫声嘎然而止,沈逸风转过头来——他还是发现了我的存在。
“你去见了司徒?”他突然问了我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我不知道他的意思,点点头,疑惑的望着他。
“我以为你会为那事恨他,没想到你居然救了他回来,还对他关心备至。”沈逸风的口吻有些奇怪。
我定定的看着他,他转过脸去。
我缓缓开口道:“我一样对你做了那样过分的事情,你不是照样对我很好?”不过这好之中,似乎还夹杂了别的什么目的,也未可知。
毕竟文焱甲的沈逸风之间的瓜葛,我还一无所知。
沈逸风握紧了手中那管箫,他犹豫片刻,道:“你自然……是不同的,你毕竟也救了我的性命。”
我道:“我救司徒,并非我不怨恨于他,而是若他一死,这城被屠城,可说是指日可待。”话虽说的有些冠冕堂皇,但实际上,我当时救他回来时什么也没想,这件事仅仅是自然而然而为之。
沈逸风低头沉思,我透过他的肩头向那片旷野望去,爻军的营地,有点点亮光,看上去有种异乎寻常的美丽,但它们那美丽下面隐藏的血腥,不容人忽视。
几天来,爻军依然将东宛城围的严严实实,按说来,主帅新亡,也是我们的一个大好时机,我虽然没有直接接触进攻,但一次喝酒时听前锋营的一个士兵提到,虽然东宛城也对外发起其次攻击,依然难以突围,敌方少了燕玮,却似一点影响也没有的,甚至还将北门也一并围了起来。
这样看来,要顺利逃脱的可能,又降低了不止一成。
司徒不顾那受伤的腿还不能动弹,将事务又接了过来,几次偶然见面,我只觉得他更加清瘦。
现在尚保持着某种微秒的平衡,但这个平衡,显然已经岌岌可危。
打破平衡的事情,来得极为突然而迅速。
第十八章
前日我不知为何,染了风寒,于是早早就寝,一早醒来,天还未亮透,外面已是一阵嘈杂。
还未着装更衣,我以手肘支起身来,却又因为眼前的一阵晕眩,倒了下去。
只是一场感冒,就这样厉害?文焱甲这么精壮的身体,竟然被这小小的病毒所打败。
门在这时候被急促的敲响,我咬牙披了衣服下床开门,门外站了衣冠有些不整的沈逸风,他头发有些乱,脸色也苍白的可怕,他见了我,似是松了一口气,还不待我问他,就立刻抓住我手腕道:“你快收拾了行李,半个时辰之后我们离开这里。”
我反手抓住他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逸风道:“昨日他们抓住一个潜入我军的爻军奸细在兵营饮水之中,下了毒药,现在六成兵士都危在旦夕,此城被攻破之时,恐怕已经不远。”
我心一沉,燕玮虽然被杀,爻军却一点慌乱的样子也没有,反而将北门也加了兵力,现在要突围出去,成功的几率,又下降了不止一成。
如果没有猜错,今天爻军就会发起攻城,毕竟这种围城战术,亦是大量消耗了他们的军粮,此时一旦得手,我方战力锐减,他们当然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机会,只是不知道,他们早有奸细潜伏在内,为何这事,拖了这么久才实施?
我脑中火光电石的蹦出看见司徒和燕玮尸体的那一幕,再联系之前种种迹象——难道,燕玮居然以此胁迫司徒?那也不对,司徒若是知道此事,他难道没有些防备?……我的脑子俨然已经乱成一团乱麻。
“对了。”沈逸风又道,“你大概也中了些药的。”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青白番莲纹小瓶,小心翼翼的倒出一颗黑色药丸,道:“此药一共只有十颗,可解百毒。我向子陵要多要了一颗,你先把他服下吧,若是收拾好了东西,直接来找我们就是。”看来誉王爷是要协了他离开,他方急忙过来找我,我点点头,脑子里如同一团乱麻。此刻除了逃走保命这一点之外,在我意识里最明晰的,是司徒狄烨所说的那“屠城”二字。
沈逸风匆匆离开之后,环顾整个屋子,没有看见什么值得收拾的东西,我穿好衣服,将华五那沓银票掖在怀里,动身去找沈逸风誉王爷他们。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都在主帅的营房之中,待我被通报进入之后,看见誉王爷和韩文礼一脸严肃,他们面前跪着一个我并不认识的人,看衣饰大约是个百夫长,此人身后一左一右是两个身形魁梧的兵士,将他牢牢压住动弹不得。
看来这个人,应该就是沈逸风口中那个奸细,没想到他居然能混到这个军阶,看来潜伏的时间不会短暂。他一开口就吐出一口鲜血,喉咙深处也只能发出含糊的音节——看来他的舌头已经被拔除。
既然涉及他们的公务,我也不想继续听下去,此人结局只有一个,就是死路一条,但杀他的方法,却千千万万,有时候看来,竟是一刀砍了还痛快些,我离开的理由还有一个,就是沈逸风并不在帐内,因此,我此刻的存在,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沈逸风唤我来找他,自己却不知所踪,实在不得不说是有些奇怪。
出了帐去,突然看见司徒的贴身侍卫远远向我走来,他见到我,唤道:“杨公子,城主请你去。”我问道:“兄弟知道是什么事情么?”那侍卫困惑的摇摇头道:“他只是唤你过去,其他的,倒没有细说。”
唤我过去,他有什么打算?我马上就要离城,难不成他还要对我交代后事?不过即使交代后事,怎么排也轮不到我头上。
因为腿伤伤及经脉不能动弹,司徒命人为他制作了一架类似于轮椅的物件,这样一来他这关键几天的行动就不用依靠别人抬来抬去,方便许多。
我到司徒书房门口之时,听见里面传来细细索索的声音,司徒微微带着宠溺不知对谁说道:“大毛,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把肉藏在书房,你总不听话。”
大毛?这名字真正是俗到了极限,听司徒的口吻,“大毛”应该是一只杂食或者肉食动物,而依照这几天以来对司徒的了解,我相信他喜爱的动物必然是大型肉食动物。
大型肉食动物……这样说起来,我突然想到了一只让我觉得符合司徒气质的动物——那只强暴我的黑豹。
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果然是那一双冷淡而清澈美丽的琥珀色眼睛。
果然还是无法避免的微微颤抖,我如梗在喉,几乎忘记了司徒的存在。
黑豹显然也看见了我,它喉咙里发出略带威胁的咕噜声,身子微屈,蹬在地上的后腿上肌肉绷紧,是随时都要扑上来的架势。
司徒伸出手来,在黑豹头顶上摸了摸,道:“大毛,他不是敌人,不要攻击他。”那黑豹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乖乖伏在他的脚下,只是一对警醒的眼睛,还虎视眈眈的盯着我。
他转头对我道:“觉得俗吧?这是我女儿给它起的名字。”他嘴角漾起一丝微笑,可看上去是那样苦涩。
他的女儿?司徒居然也有女儿?可为何我在他身边连半个女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过?或者他的夫人和女儿,现在是在国都什么的安全地方吧。
第十九章
“你空有一身蛮力,却不擅运用,实在是暴殄天物。”司徒道,“如果你学些刀法剑术傍身,兴许日后能多些活路。”
蛮力?这我倒是不敢想象,想我过去那体质,实在不值得炫耀,突如其来得到这样一副强健的身体,我自己都还没有习惯这个事实。
司徒从书桌里取出一本线装书籍,递给我道:“这是一本拳谱,你拿去照着练习,应该能有所获益。”我胡乱翻了两下,发现这拳谱里的字,多是我不认识的繁体,顿时无言,好在还有些人物动作的绘图,想来依葫芦画瓢应该也可以学习。
司徒静静的等我将拳谱收进怀里,方道:“你不该和沈逸风走的太近,这次若你同他们一起出城,袁子陵不会轻易放过你。”
他口中的袁子陵,我知道是指誉王爷,但这个名字,被他以这样不恭敬的口吻叫出来,我还是第一回听到:“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他低下头,细长白皙的手指在黑豹颈项处抓挠,黑豹的头在他手臂上磨蹭着,半眯起眼睛,如同一头慵懒的猫。
“你好歹也救我一命,我虽不知你为何自称杨凡而非文焱甲,但你为人处事,的确和过去大相径庭,若不是你一直没有离开大牢,我几乎要怀疑前后不是一人。”
我与文焱甲前后本来就不是一人,不过略微熟悉司徒之后,我亦觉得他和我初见那司徒变态,不太一样,若硬要说,应该是更加具有人性了些。不过这些与他说明,太过于匪夷所思,所以我决定保持沉默,万种原因,由他自去猜想。
司徒见我不答,叹气道:“如今的局势,我想你已经看到,此城被破只是时间问题,不过就是不用冒险突围出城,我也会给你留一条活路。”
活路,原来他也是给自己留了活路?那么若是遭遇屠城,他自然不会慌忙。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若是我,只怕早就逃了也未可知,没有人会明明白白往死路上闯,他肯指条活路给我,我还没谢过他的恩德。
到兵营时发现他们将那个奸细的头颅割下,以木笼盛了挂在营中一处旗杆之上,不过我觉得这一点意义也无,该到破城之时,这些人怕是都难逃与那奸细相同的命运。
不否认有了司徒的保证,我的心安了许多,但只怕他的后路也不周全,所以我还在矛盾是否要和沈逸风他们一同出城。
回到主营,看见韩文礼,他见我显然是一惊,道:“沈公子刚才到处找你,也没听说你去往何处,片刻之前誉王爷已经协了他和手下,准备出城突围回京城了,你要是现在骑马追赶,兴许能赶上。”
看来司徒是故意找我,以错开时间——他既然故意要留我,那么我就是追了,估计也是追不上。
城里终于乱了,人潮纷纷向城门涌去,可是去了又能怎样,就是能打开城门,一样是送死。暴动的人们根本不管这些,他们祈求着,漫骂着,拿手上的东西砸守城门的兵士,一个百夫长出来向他们解释这城门不能开的厉害关系,可是根本无人理会,反而被一拥而上的人打了个头破血流。
最后,来了数十个持长枪的士兵,一连挑死了四五个闹事者,人们才渐渐退去。
爻军在黄昏时分,果然发起了攻击,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怕我们之前中毒未深尚有战力,不过这个时候,是已有数百兵士因为中毒的缘故丧身。加上为送誉王爷安然出城折损的兵力,剩下的人,还不到之前的四成。
司徒这个时候肯定会到城门那里,如果一旦抵抗未成,他又是有重伤在身,死亡可能性比一般人高出许多,到头来,他所谓给我留的那条后路,估计只能是死路。
即使知道危险,我依然抓住一个校官问道:“可知道城主到哪里去了?”
对方一脸忙乱,但也不好挣脱,他瞄瞄前方,道:“好像是在东门指挥抗敌。”他话音未落,便挣开我向北门奔去。
东门,如果没有记错,东门应该是敌军兵力最强盛的地方,我犹豫片刻,到帐中找了件软甲穿上,至于外面那层铠甲,我既觉得它累赘,也不会穿,索性也就如此,思索了一下,如果这样手无存铁的前往,遇到什么变故,我也不能就用了一双肉拳去对抗敌军的兵刃,饶是我再有气力,也只有送死的份。
问过管兵器的小兵,在武器库中徘徊片刻,我总要为自己选些东西防身。盾牌自然是不能少,我再在剩下的武器中掂量,抄了一柄青铜八棱锤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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