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萧若面色黑了黑,颇有感叹地喃喃自语:“当渔翁去了……”
“渔翁?”羊一听到此话,面色不解。
萧若点点头。
……曹操听到袁绍攻合浦津的消息立马掉头去合浦津绝不是为了帮荥阳的,袁绍也是他的盟友……
袁绍赢了,他可以顺理成章地和他瓜分荥阳……
荥阳胜了,他可以顺理成章地屯兵合浦津,结盟的同时控制荥阳的攻守命脉……
这么一想,袁绍能在这么巧的时间发兵攻合浦津,说不定也有曹操怂恿的结果。
想到此处,萧若便觉背脊发寒,定了定神,问:“将军现在……”
想到今日的事,羊一目光从萧若身上还没来得及换下去的殷红色嫁衣上掠过,目光黯了黯;“姑娘……将军正往合浦津,抢在典韦和麹义之前屯兵合浦津。”
萧若嘴角微微一撇,淡淡道:“点两千骑兵,帮我备马,传令杨含守城……还有……”顿了顿,垂下眼,轻轻加了一句:“还有……看好司马先生。”
第四十五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盟约(二)
古人有句俗语叫“山川都会”,意思就是说既有山地险要可以凭恃,又有江河水道可以流通的地方容易成为战略要地。
山脉和江河的战略意义各不相同,山脉的意义重在阻隔,而贵在有孔道可以穿行,江河的意义重在流通,而贵在有据点可以扼守——进可借河而攻,退可依山而守。
从这个意义上讲,荥阳是难得的战略要地。
东有当阳山,南面也多山脉,退一步可坚守。
但是荥阳最重要的不在坚守,而是这是一块“活地”,之所以称之为活地,是因为其北面临着黄河,顺流而下接连穿过几大势力,只要占据此地之人一有余力,便可挥兵顺着黄河,长驱直入河北山东,视太行山一脉坚壁和险关于无物……
坐拥河北的袁绍自然不愿意看见这威胁坐大,因此早一步挥兵抢占合浦津……派来的还是在界桥之战威震河北的上将麹义,对此战的重视可见一斑。
^……
合浦津设在洛口渡头,在荥阳以北,位于洛水和黄河的交口处,只要控制了这个据点,便可以控制这一段的黄河洛水,将荥阳这块攻守兼备的“活地”逼成只能退守一方,偏安一隅,而不能进攻的死地。
如果合浦津被攻破,荥阳也许还能保存一时,却会完全失去主动和生机。
……
光是袁绍也就罢了,令人恼火的是旁边还有一个驱虎吞狼,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的曹操。
……
脱下的嫁衣挂在一边,鲜艳的红色现在看起来有些刺眼,案上的地图上圈圈点点,三条来自不同地方的线汇集到了合浦津……
袁绍欲夺,她欲守,曹操欲隔岸观火。
略略一比较,骤然发现对一丝力也不出,就等着吃白食的曹操最无好感……萧若面色一沉,将地图卷好,站起身。
“姑娘,两千骑兵已经点好,马和弓箭都备好了。”
门外传来羊一的声音。
萧若打开门,接过羊一递过来的弓箭,低声问:“杨含呢?”
“正抽调人加严城防。”羊一道。
萧若面露难色,迟疑着刚想问司马徽现在何处,遥遥看见门进来处司马徽正静静站着,看见她看过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放心去吧……”目光闪向一边,笑里多了几分苦涩意味:“不放心就叫人把我看起来。”
萧若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将心里的猜忌问出了口:“当阳山饮马关的重兵,是先生调回来的?”
——方才点兵,她才发现饮马关的军队昨晚就被人用兵符调了回来,要不是饮马关已空,也由不得曹操肆无忌惮,如入无人之境。
司马徽面色又苍白了一些,低下头,微微颔首道:“是徽所为。”
听到他亲口承认,一股无力笼上心头……
“……为何?”萧若轻声问。
“这是戏志才的要求。”司马徽涩声道:“说使节将至,饮马关重兵不撤,曹操疑我等无结盟诚意……前几日姑娘忙于大婚,因此徽不曾相告,自作主张撤了饮马关的兵,导致曹操大军深入,此事是我的过错,听凭责罚。”
“又是戏志才……”萧若叹了口气:“先生是否上了好友的当?”
一面说着,抬脚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司马徽浑身一颤,缓缓闭上了眼睛,喟然长叹:“尔虞我诈……竟连这么多年的交情也算计在内……”
门外地上还残留着方才热闹过的痕迹,落红满径,踏在脚下绵软无声……
萧若走出几步,听到他这句话,心里微微一凉,回过头。
只见司马徽背对她站着,一动也不动……
想到要不是自己拉他出来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心里一软,口里不由自主地说道;“算了,也不怪你的……”
要不是他想着设防,派徐荣去,只怕现在曹操已经兵临城下了。
……
除去徐荣那一路三千人马抢占合浦津的,从荥阳调出来的兵兵分了两路,一路杨含率领,举“吕”字帅旗,直接向合浦津去。
还有一路两千轻骑兵,加上以前步兵,由萧若所领。
出发了了一会儿,羊一还是不放心地问:“姑娘,城内没有大将坐镇……万一哪路人马……”
“没有办法,没人可用了……”萧若淡淡回答。
“杨含为何又扮作吕布?”羊一疑惑地问;“还有……姑娘,我们这是去哪里?”
前一个问题萧若忽略不答,拿过悬在马背上的鬼脸面具,戴了上,声音从面具后面传来,刻意压低了:“我们去绊住麹义的人马……少说点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听出她话里的不悦之意,羊一只得讷讷住口,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袁绍手下的上将麹义,曾在界桥之战,率领八百先登死士,击破公孙瓒万余骑!还包括其中的精锐白马义从……
界桥一战麹义威名赫赫,先登死士号称轻骑兵的克星——
姑娘哪里来的胆子,竟敢率领两千轻骑来绊麹义!
他心里越想越没底,悄悄放慢了速度,派人往合浦津徐荣处报信。
……
洛水一路往下,到要与黄河交流出河流越加湍急,洛口渡头冲刷出一大片河湾,扼守洛水黄河的据点合浦津就设在河湾处,巨大的营寨和水闸横亘在茫茫的河水上……基座都是巨木,被河水冲刷着,水雾盖天。
此刻的合浦津还是平静的,一如风雨将至,酝酿着一场恶战,风声飒飒,水流萧萧,掩在黄昏时分黑云沉沉的天幕下,说不出地静谧和压抑。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兵甲摩擦的锐响渐渐清晰可闻,三股势力渐渐以合浦津为中心聚拢胶着,还未战,似乎已经可以闻到夹杂在水汽中的血腥味。
马蹄如骤雨,踏过荒原,骑兵如黑色的闪电,劈开了夜空。
大风刮过,芦苇分开,惨白的茎杆翻开,露出了隐藏在芦苇丛中的散落的船只……
徐荣看到了这一幕,紧腕勒马,黑色的马匹高高抬起,重重踏落在地。
他抬起头,眼眸里骤然闪过历芒,看向了巨蛇一样盘在水上的合浦津。
厉喝一声:“下马,躲!”
几乎在同时,芦苇丛中的强弩如风,箭矢恍如黑色的雨点,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地朝中间攒射而来……
第四十六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盟约(三)
麹义还是抢先一步到了合浦津,此时已经设下了埋伏,先登死士的八百张“强弩”,对轻骑兵的“控弦”杀伤力只能用恐怖来形容……
八百人晓习骑斗,精壮彪悍,人人配备良弩利箭,生就骑兵的克星;驰骋幽州纵横杀敌未尝一败的高公孙瓒白马义从,就断送在麹义手中。
埋伏在这条道路两边的就是麹义和令人闻风丧胆的先登死士。
战局迅速拉开……苦战。
而且是前所未有的艰难。
合浦津之前三十丈路……甚至赛过了西凉大漠,函谷长安的无数艰隘险关,每一步都凶险万状,先登死士几乎做到了箭无虚发,强弩射出,马匹兵士中箭翻倒,悲号马嘶之声不绝于耳,扑腾落水,血流漂杵,水掀腥浪……
知道在马上只会被当做活靶子,徐荣当先翻身下马,跟着的部队纷纷弃马上前,合浦津内,麹义见状也一声令下,一路盾兵结成篱壁,掩护先登死士,劲弩如雨,刷刷射出,然而因为此刻目标小而分散了许多,命中率大为削减。
前锋很快冒着箭雨突袭到了盾兵前方,被强盾所挡,再不能往前一步。
军队都被挡在了盾兵前,眼见伤亡渐渐增多,徐荣握紧长枪,往当中的盾牌刺去,躲在盾牌后面的人下意识刺出手中的大戟,徐荣手腕一动,枪在半途改道,绊在了大戟顶端的勾刃间,跟着手臂骤然借力,整个人向上跃起,翻出……
周围军士一阵惊呼。
“将军……”
眼见他的身体在半空,瞬间成了先登死士的活靶子,韩睿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浑身发冷……
却见半空中的人履险如夷,举重若轻,与箭弩所能射到的最低的地方擦身而过,迅速翻过大盾落到敌军那边……接着只听到惨号,血点飞溅,三扇盾牌接连翻落在地,砸出几声钝响,密不透风的防线,瞬间从最中间被活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跟着,合浦津内外呼声大作,于麹义军是惊讶,于徐荣军则是看见战事逆转的振奋。
虽然不明白徐荣今日为何会如此心急冒进,看到这一幕,韩睿精神一振,大呼一声 “进攻!”
方才被困在马背上毫无还手之力的士兵此刻也士气大涨,高声应和,纷纷朝撕开的口子冲过去……
……
战火灼天,明明是黄昏时分,此刻洛口一带却亮如正午白昼……
岸边,山坡上远远地看见这一幕,手握双戟的典韦面色复杂至极,握着兵器的手指松松又收紧,声音里带着一丝按捺不住地焦躁和兴奋,对身边的白衣人道:“戏祭酒,何时让某家出战?”
那被称作“祭酒”那人正是戏志才,此刻正牵着马缰,注视着合浦津的战场,身上白衣胜雪,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也不他话,反问道:“徐荣勇猛不在典将军之下……志才闻此人曾于小平津败主公,可有此事?”
听到他赞徐荣于自己比肩,典韦面色就有些不好看,再加上肆无忌惮地提及主公当初的惨败,四周的人皆是一惊,曹纯眉头皱起:“那是因为兖州大营分散……”正欲仔细解释,只听得耳边有人道:“确有此事,我小平津一战被徐荣所制,溃不成军,险些丧命。”
声音低沉威严,生生盖过了所有的争论。
曹纯辩解的话止在了嘴边……典韦肃然起敬,忍不住又看了那边一眼,戏志才面色微敛,又道:“恕志才多言……除此之外,徐荣还曾退孙文台于虎牢关……”说着,对马上之人躬身一礼,道:“主公,此人若收归己用,获益无穷,若投敌手……遗祸无穷。”
曹操与戏志才目光交汇,知他所想,微微颔首,没有言语。
曹纯面上却透出憎恶之色,道:“徐荣是董贼手下,听说反复无常,残忍好杀,只怕是和吕布一样的人,吕布尚有两度杀义父之举,徐荣也叛出董卓帮过吕布,主公慎之……”
“吕布!”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背后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曹纯心里纳闷至极,正寻思为何背后忽然有人叫吕布的名字,抬起头,看到面前的一幕,眼睛瞬间直了……
一路骑兵当先,背后领着浩浩荡荡万余之众,正从东来,绕过这座山,直取合浦津去。
帅旗猎猎飞舞,鲜红色的“吕”字恰似催命的符咒,随着江上的风猎猎飞舞。
“这厮分明在濮阳闭门不出……为何会突现此处?!”典韦瞪大了眼睛,惊讶至极。
曹操面上也掠过了一闪即逝的讶异神色,旋即镇定下来,目光锁向了最前方骑着火红色赤兔马,手提长戟,身形魁梧的大将。
夕阳尚有余光,距离隔得远,那股萧杀之气却迎面扑来,赫然就是那个勇武无双的鬼神吕布。
“主公……”戏志才眯起眼睛,清晰而快速地说了一句:“志才听闻吕布每战必带陷阵营,此刻怎不见高顺的影子?”
曹操目光一亮,闪电般投落到戏志才身上:“志才是说……”
“上次志才去拜访好友司马徽之时,正巧看到荥阳城主有一匹马,毛色如炭……”戏志才嘴角微挑,一字一字地娓娓道来:“不才眼拙,险些认错……只因那马实在与赤兔相类。”
一言甫出,众人皆惊。
典韦诧异万分,首先发问:“祭酒是说荥阳的人假扮吕布?”略一思量立马摆手:“不可能,我家主公正与吕布开战,势同水火,他们扮吕布岂不是自寻死路?”
戏志才微微笑道:“正因为算准了我们看见吕布会出手,荥阳之人才会假扮,只因此时麹义已占合浦津,主公若出手,就必定与袁公落下嫌隙,到时看两虎相争的就不是我等,而是荥阳之人了。”
经他一说,典韦面上微有几分了然之色,抬头去看曹操,讷讷道:“主公的意思呢?”顿了顿,又道:“可如果真的是吕布,让他占了合浦津,主公的兖州就危险了……”
戏志才点头称是:“这也不得不防,若是志才多虑,此人真乃吕布,合浦津让他夺去,濮阳之战主公危矣……”眉头紧皱,正色对曹操道:“出不出战,还请主公明断。”
说话之时,眼睛所见,吕布大军已经逼到了合浦津三十丈外。
第四十七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盟约(四)
眼见自己已经逼近了合浦津,曹军还是按兵不动,杨含心里便是一沉,思忖是不是让曹军看出了端倪,眉头紧皱,抬眼间合浦津前正在激战,徐荣回头来清来人是他,只道是援军到了,目光一亮,正欲说话。
杨含余光扫到远处山坡上的旗帜,知道曹军已在附近,心里凛然,怒目看向徐荣,厉喝一声:“吕布在此,竖子速速过来受死。”
说着打马而上,驰过一路不知该拦还是不该拦的士兵,长戟劈头盖脸,直朝徐荣右肩劈落。
这一击几乎用上了全力,长戟带出呼呼的风声,迅如闪电,疾若雷霆。
徐荣未料到他忽然发难,躲闪不及,长戟上的倒刺从肩上刮过……
握着长枪的右手猛地一颤,鲜血瞬间透出重甲。
“将军!”韩睿惊呼一声,怒目看向杨含,提着兵器迅速冲了上去。
杨含目光冷冷从徐荣和韩睿身上扫过,长戟勾出,轻巧地挡住了已经激战一天,体力不支的韩睿,手上一个拖曳,将他击退了几丈远,朗声道:“力拔合浦津,上!”
一声令下,身后大队人马已潮水般杀到。
“守住。”徐荣也抡起长枪,冷声下令,瞬间正和先登死士酣战的军队掉头来开始对付杨含的人马……
三股人马很快混战到了一处……
……
“这……”看着面前的一幕,戏志才面色微变:“竟和徐荣打起来了。”
“此必真吕布无疑!”典韦面露焦急之色,转过头看曹操:“主公……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马上的人眼眸微眯,远远看着合浦津的战局,目光定到“吕布”和徐荣身上,缓缓出声:“再观望片刻。”
……
眼见大军开始自相残杀,曹操却还没有上钩,杨含心里一阵急躁,斜眼扫向徐荣,看他虽然也在打,但是明显下手比平时要轻很多……看样子已经明白过来这是萧若的计谋。
可是这样断然瞒不过曹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