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身处曹操的十面埋伏阵中,处处危机四伏,却难得地感到一阵安心,很快便沉沉入睡,一夜无梦。
第二十六章 第一白一十八章 十面埋伏(下)
营寨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溪水潺潺,水清澈明净。
萧若用溪水洗完脸,正将头发重新挽起来,眼睛不由自主往附近的山峰上看,青山茫茫,透过雾气,隐约看得见随风猎猎飞舞的帅旗。
正在出神,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到营寨前方停了下来。
她往那边走去,刚转过几步,只见羊一带人拦在前面,糜竺正翻身从马上下来,背后也跟着几人。
忽想到要是给糜竺看到她,回去一说,关羽知晓来营救她的不是夏侯敦而是徐荣,徒招麻烦,闪身躲到一边。
“玄菟徐将军可在?”糜竺施施然行了一礼,问。
“你找将军何事?”羊一诧异。
糜竺正要说话,忽然听到马蹄声,转过背去,不远处几骑飞奔而来,风驰电掣,顷刻间就停在了营寨前。
徐荣翻身下马来,羊一忙行礼:“将军。”
“嗯。”徐荣低低应一声,没看见糜竺一样:“夫人醒了吗?”
“还没呢。”羊一答。
徐荣便将马缰交给身边一人,抬脚就要走。
“敢问……”糜竺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阁下可是徐荣徐将军?”
徐荣转过头,盯着他看,不答。
“确是我们将军。”羊一心里清楚现下虽然能两安,但是自家将军对那支掳走姑娘的军队殊无好感,忙出声解围,顿了一下,又道:“你有何贵干?”
糜竺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虽然隐约看得出来这队人马和曹操并无关系,来意却有些难以启齿,脸憋得一阵微微的红,将目光转向徐荣,许久才道:“……我等与将军都被困在这山谷之中……”
“嗯。”徐荣沉默片刻,应了一声。
“此刻我等败退,曹贼必挥军而下,徐将军也难逃出生天。”
萧若躲在后面,见他神情尴尬,一句一句仔细思索着言语,不由得好笑。
“故……”糜竺停住,犹豫片刻,还是开口:“我军粮草已不足两日之用,可否……代我禀告徐将军,挪借几日之用?”
……
羊一面上猝然变色,徐荣也一声不吭。
糜竺神情紧张地等着,忙又加了一句:“竺不才……在郯城有些家业,可用三十万钱来买……”
“呸——”此时守在门口那个祖朗的手下忍不住开了口:“活不活的出去都不知道,谁要你那鸟钱……”
话没说完,徐荣冷冷看过去。
那人话到嘴边,却也不敢再说,面色讪讪地转过了头。
“如嫌不够,我可……”糜竺还欲再说话——
徐荣已出声打断了:“你且回去,晚间叫田楷自己带人来。”
羊一原本以为他会一口回绝,闻言大惊。
等到糜竺神色欢喜地应了,打马绝尘而去,萧若正欲从营帐后面走出来,抬头看到峰顶上的旌旗,忽然怔住了……
这才明白曹操围而不攻的真正用意。
敌军在高处,可将谷底的情形尽收眼底,肯定知道谷里有两支军队,因此按兵不动,等他们其中一方粮草先尽,为了抢夺粮草自相残杀,两败俱伤,他再坐收渔翁之利。
心里不禁微微一沉,感叹曹操的手笔果然不一般……
这样既可以避免两面作战,又能以最小的损失一次解决两支军队……
田楷现在还能放软态度来借,如果不借给他,被逼急了,下一步肯定就是直接动手来抢……因为抢他们的比抢曹操的要容易得多。
两军交锋,挑起战火,强敌便能抓住最恰当的时机,趁虚而入。
估计这就是徐荣没有直接回绝的原因,但为什么叫田楷亲自来?
……
待回过神来时,发现徐荣已经看到了她,正往这边过来。
萧若瞧见他,不禁笑了:“将军一大早去哪儿了?”
徐荣走到她面前站定。
萧若见他表情严肃,心里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慢慢收敛了笑意。
“萧若……”徐荣唤道,沉默片刻,开口:“你还能带兵吗?”
萧若想了想,肯定地答:“能。”
“听好——”徐荣回身从马匹上取下弓和箭囊递给她,语气不容商榷:“我留两百精兵,今晚突围,你先等在营里,看到哪里守备松散,就从何处逃。”
听到他今晚就打算突围,萧若有些诧异,仔细一想现在确实不能坐以待毙。
萧若接过弓,抬眼看他,问出口:“那你呢?”
“我自会跟来。”徐荣答。
萧若不言,目光凉凉的,直盯着他。
徐荣目光避开……
“这都不肯告诉我么?”萧若小声地道。
知她是在套话,徐荣无奈地叹一口气,据实以告:“我已查探得知,敌军帅营就在西山上,今晚以奇兵冲其腹心,各处必救,阵法自乱,你可见机突围而出。”
萧若下意识去看西面那座山峰,山上守备严密,陡入云霄。
徐荣向来孤胆,去偷袭三万大军中帅帐也是只有他想得出来的办法……
她转头看向徐荣,眼里浮起笑意,问:“将军准备从何处退?”
“自然退得出来。”徐荣只一句话,淡淡带过。
“我知道了。”萧若点点头,微微地笑:“我跟着你去偷袭帅营。”
如果攻别的隘口,四面援军源源不断,不一定冲的出去。
偷袭帅营却大大出人意料,应该能令敌军方寸大乱,阵法露出破绽……虽然是条妙计,但剑走偏锋,要冒很大的险,不能再分两百精兵出来——
“不成。”徐荣皱眉,想也不想地否决了。
萧若怔了怔,知道不能和他硬碰硬,只得捡软的话说。
“我的伤口已经好很多了,骑马射箭都没问题……”她低下头,拉住徐荣的手,轻轻道:“而且,万一又出什么事,或是哪里有伏兵,两百人不够,你又不在,我怎么办……”
“……”
萧若抬起头来,见他表情有松动,低声加了一句:“而且……比起自己带两百人,还是跟着将军比较安全。”
语调里隐隐有哀求之意,说完了,目光殷切地盯着他看。
过了片刻,腰上一紧,已整个被他轻轻环住了。
“萧若……”语气低缓,就响在耳边,带着他的气息,有点痒……将她的名字换出口,却停了。
背后的手臂微微收紧——半晌,声音重新响起来,似乎想到不但不能给她片刻平静安宁,反而要带她上战场,语气里含着歉意:“若要如此,今晚易装跟在我身侧,不得走远,不得冒进。”
萧若嘴角含笑,凑到他耳边低声地道:“放心,等今晚田楷来了,我还有办法……”
话说到一半,忽然打住了。
不知是靠的太近还是刚才说话的时候嘴唇不小心扫过了他的耳畔,她说到一半,看到徐荣面上的不自然之色,面上微微一红,也不言语……
正在这时,身边响起了一阵粗犷的笑声:“我找你小子不到,原来是忙着躲在这儿和你夫人浓情蜜意……”
听声音是祖朗,萧若立刻从徐荣怀里退出来,回头便走——
身后传来徐荣不悦到极点的声音:“你找我干什么?”
祖朗依旧哈哈大笑:“坏了你的好事,对不住,对不住……”
……
暮色渐渐深了,风变得肃杀起来,仿佛暗暗昭示着晚上的恶战。
四野里一片寂静,遥遥看见远处的山峰上敌人正在唤哨。
“姑娘……”萧若正站在溪边盯着西面传说是曹操营帐所在的山峰看,听到羊一的声音,转过头。
“找遍了整个军营,只能找到这个……还是祖朗一个手下从神婆那里得来,带着辟邪的。”羊一捧出手上一个狰狞的鬼脸面具。
萧若接过来,放在手里看了看,在脸上比过,再映着溪水端详,喃喃出口:“真够吓人的……”
但是也没别的选择了。
为了避免被田楷军队里的人认出来……还有,山上的那个人。
……
夜幕渐渐拉拢,田楷带兵前来,刘备,关羽,张飞,孔思,糜竺都在。
看他们的架势,估计是准备借不到兵粮就直接动手抢——
“原来是徐文良,久仰。”田楷下了马来,笑着对徐荣抱了抱拳。
听过这个名字是真,但是董卓麾下的凉州将领残忍暴戾,恶名昭著,“久仰”只是有求于人,客气场面话,实无半分真心。
糜竺上前来,对徐荣道:“将军允诺,借我等几日的粮草在何处?”
祖朗冷哼了一声,却不知怎么被徐荣说服了,没有说话。
“我营寨里也不多,可借你们三日之用。”徐荣目光从几人脸上扫过,看到关羽时,多停了一会儿。
糜竺点头致谢:“多谢徐将军。”
“且慢……”看着他准备叫人来搬,徐荣出声制止,低咳了一声:“军、军师……可还有话说?”
“有。”人群里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接着一个身穿粗布衣衫的人走了出来,头发披散,面上挂着一个鬼脸面具,形象与四处可见的神棍神婆一般无二。
关羽原本微微眯着眼睛,打量徐荣,此刻目光也被出来的人引了过去。
“这神婆就是你们的军师?”张飞一个没注意,把实话说了出来。
“我祖朗的军师就是这般,你待如何?”祖朗冷声道。
没想到祖朗这么配合,萧若松了口气,往糜竺那边走去。
看到面具后面的眼里闪过冷光,糜竺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萧若沙哑着嗓子,低声地道:“别怕……我不是什么好人。”
糜竺面色青一阵白一阵,警惕地盯着她。
“你早上说,肯花多少钱?”
“三十万钱。”
“……”沉默片刻,狮子大开口:“六十万。”
“……”糜竺面色骤然苍白,环顾一圈,见田楷正盯着他看,只得一脸吃到黄连有苦说不出的表情,对着萧若,点了点头。
“立下字据。”
糜竺只得回到田楷身边,好不容易找到笔墨,将字据立了,一人一份,签字写好,交过去。
萧若接过字据,点了点头。
“可以借了吗?”糜竺有气无力地问。
萧若收好字据,目光在田楷脸上停留了一下:“还有一个条件,要你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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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上没课的话,都中午发,碰到早上有课的时候,只能下午或者晚上,还请大家见谅。
第二十七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攻其必救
要不是现在强敌在侧,不能没有粮草,又不该在这里折损兵力,田楷绝不可能和这些山贼匪寇卜师之流多言,耐着性子听到第二个条件,颇觉荒诞。
实在第二个条件实在太过容易……只是换个营地而已。
谷里东西两边,田楷靠西,位置比较不利,反倒是东面的营地好,取水也方便,此刻一听,自己送上门来要换营,大喜过望,面上却装作不动声色,沉吟片刻:“如此……”也不顾刘备在一边低声提醒恐怕有诈,自顾自地颔首:“两个条件都答应你们,可以借粮了?”
……
“你那军师说的话当真信得?”正准备拔营,看到那“神婆”叫徐荣的那几十名亲兵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栅栏边干什么,祖朗忍不住大步走到徐荣面前,问:“今晚真能逃得出去?前几日怎不见这人出来?”
“前几日隐在军中,你没看见。”徐荣淡淡道。
“这副打扮又是怎么回事?”祖朗不依不饶地问。
“不知。”徐荣语气也有些无奈。
祖朗瞪着他,干笑了一声:“徐文良,是你那心肝夫人吧?”
“……”徐荣面色微微一僵。
“面具是我手下的,我怎不认得。”祖朗笑的畅快:“你说要我听她的,我就听一次,今晚要是逃不出去,我先杀了你,再去和曹操决一死战。”
……
“姑娘,小的实在想不通。”羊一道:“为何要换营呢?”
“敌军帅营在西面山峰上。”萧若解释摸了摸一边的栅栏,似乎在确认什么,顺口解释了一句。
“可是与他们联手,不是更好么?”羊一愣愣地问:“为何一定要瞒着他们偷袭敌营呢?”
“没,这群人还有别的用。”萧若淡淡地道,牵马便走。
羊一却不由得愣了——
想到刘钰杨含……马超,火海里叫得声嘶力竭的张济军……
脚步顿住,喃喃道:“小的怀疑,在姑娘眼里,人是不是只有有用和没用两种……”
此时萧若已牵马走远,没有听到这句话。
羊一却愣愣地在原地站了许久,盯着她的背影看。
姑娘一向如此,有用的,物尽其用……
没有用的……
若有一日,他也没用了呢?
想到此处,羊一只觉得背脊隐隐有些发寒,立刻一个激灵,将面上惊惶之色掩得干干净净,叫喊着又跟了上去……
……
夜幕渐渐拉拢,泼墨一般的黑。
山上一个又一个的火把,连绵几十里,却怎么也照不开这浓黑的夜色。
风吹动树梢,风声松声唰唰而过,掩盖住了灌木中窸窸窣窣的移动声。
时值月初,弯弯一勾弦月,在云影里若隐若现。
用兵贵在神速,尤其是夜袭……然而瞒过敌军的层层哨兵已经十分困难,山路陡峭无疑又是雪上加霜,半山以上,行迹已经藏无所藏。
山上响起一阵兵甲锐响,接着便是嗖嗖的箭雨声。
徐荣带兵在前,从最险的小路迂回绕进,直冲敌军腹心。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刀兵之声越来越响……
“为何还不调兵来援!”身边有人吸气。
萧若抿紧了双唇,盯着最上方的帅营所在,斜眼看到营寨边缘处烈烈的火把,轻轻对羊一说了一句话。
羊一答应着,立刻带人上前,绕过正在箭雨中厮杀的前锋部队,从角落上,逼近帅营所在的山峰,放火烧山。
现下是初春时节,草木干燥,一点即燃,从树林深处蔓延上营寨,火舌不一会儿便窜起了几丈高。
果然,看到浓烟滚滚而上,营寨里响起了一阵喧哗声,紧接着,紧闭的大门打了开——
军队纷纷涌出,当先一人身披坚甲,战袍暗红,手持长戈,眉目冷峻,从容指挥调动,军队一丝不乱,借着地利,开始与在最前方的军队拼杀。
喧闹中,有人劝说:“使君万万不可再向前……安危要紧!”
那人声音冷厉威严,掷地有声:“敌冒死夜袭,我不自往,谁敢向前?”
四下守军听见这话,精神一振,士气大增。
……
“他们怎么还不调援军?”祖朗撑不住了,声音一紧,问。
“攻他。”徐荣目光扫向被人称为“使君”的人,手腕一转,手中长枪避开前方小兵的搦战,破开敌阵,不过多时,便与那人交上了手。
祖朗明白过来,举起手中单刀,大喝一声,也朝那人逼去。
长枪和长戈在半空中相击,噌然长鸣。
那人抡起长戈勉强挡住,另一只手却抽出长剑,朝着徐荣腰间刺去。
……
萧若在旁边看得着急,索性站起身来。
“姑娘不可!”羊一忙出声,然而已经来不及。
萧若躲过乱箭,在营寨不远处止住脚步,架箭拉弓,微微眯起眼睛,瞄准了身穿暗红色战袍的人——
弦绷紧,在他转过背的瞬间,离弦。
裹着冷锐的劲风,破空而出……
却因着他的动作,没有射中背,偏到了他拿剑的那只手上。
长剑瞬间脱手,徐荣的长枪又逼到近前,一时间,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