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串鞭炮声中,队伍缓缓从田二家出了门,我看到田根儿夫妻俩站在门口哭得稀里哗啦,就跟真嫁女儿似的。
一路上,这伙人不是敲锣,就是打鼓,声势搞得还挺大。我就这么跟在一行人后头,一直走到了男方家,原本以为到了目的地,却没想到这些人在男方家仅仅只是兜了个圈子,抬着棺材又出去了。
我有些看不太明白了,憋不住嘴,就问外婆。
外婆解释说:“原本这棺材要等办完酒席之后,才会送去山上跟男方合葬,但现在已经不时兴这样了,都是先送去合葬,再开酒席。”
我心说,原来是这样。仔细想想,倒也对,如果亲朋好友来吃喜酒,看到家里还摆着一口装着尸体的棺材,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想,这饭桌上的东西是不是还吃得下。
既然是送去山上下葬,我原本是没打算去,准备留下来的。
但外婆一说她要走,我就也呆不住了。离中午还早,男方家的人我又不熟,我一个外人光等着吃酒席,那得多尴尬?所以,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去。
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除了从田根儿家里出来的原班人马之外,男方也派了几个人跟在我们后头,其中就有沈建国。
原本我还有些诧异,下个葬,用的了那么多人吗?但看到他们手里抬着的东西,我又有些明白了。
原来那些嫁妆(纸活儿)也要搬到山上去。
幸亏我们那儿周围好几座山,所以墓地并不算远,大概走了半个小时,我们就到了。
男方的墓,看样子刚被修缮一新,并且改成了夫妻墓。几个人把墓碑取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墓穴。
墓穴一左一右,左边的墓穴放着一口的棺材,应该是男方的,右边的墓穴空着,显然是为女方准备的。
经过一个简短的仪式,几个人在坟墓前找了块空地,就把纸活儿全给烧了。
烧完之后,几个大汉又把女方的棺材小心翼翼地抬进了那个空着的墓穴。
按照外婆的说法,把那块墓碑再重新放回去,这件事就算完了。
可是,还没等那几个大汉把墓碑放回去,出人意料的事情却发生了。
我听到一个奇怪的声响,马上就又听到有人喊:“坟……坟裂开了。”
第三章 出师不利()
坟裂开了?
我听了之后,吓了一跳,马上条件反射地往那座坟墓上看。
这一看,我的心都差点蹦了出来。
那座坟墓顶端,原本还好端端的坟包,这会儿由上往下竟然裂出一道大口子,仔细一看,就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似的。
一时间,我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劈了一下,都有些被吓懵住了,连动都没敢动。
就在这时候,我听到外婆对着众人喊了一句:“快把女方的棺材搬出来。”
听我外婆这一声喊,那几个大汉似乎才反应过来,赶紧把墓碑放在了一边,七手八脚地把刚放进墓穴的棺材又死命地往外掏。
墓穴原本就不大,将将能放进去一口棺材。把棺材放进去倒挺容易的,只需要从外面顺着往里推就行,但是想要弄出来,就费劲儿了。
这几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棺材给弄出来,正准备歇一下,喘口气,却没想到外婆又叫他们赶紧把墓碑放回去,堵住墓穴口。
出了这么邪乎的事儿,任谁都有些紧张兮兮,生怕自己摊上什么祸事,对于我外婆的话自然是言听计从。
没过多久,那块墓碑被原封不动地立在了坟墓前面。
之后,众人见外婆不再继续发号施令了,看她脸上原本紧张的神情也缓和了不少,这才都松了口气。
这时候,我已经从刚才的震惊当中稍微有些缓过劲来了,一看情形,虽然没问出口,但似乎也猜到了些什么。
果然,外婆叹了口气,说:“这婚是结不成了。你们把田根儿家的闺女还回去吧。”
还回去?
这话,其他人倒没什么意见,但沈建国一听,就有些着急了,说:“云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婆先没急着回答他,而是反问说:“建国,你家侄子以前是不是跟田根儿家的闺女认识啊?”
外婆这么一问,沈建国点了点头,说:“是呀,他们以前上学的时候,曾经是同班同学,不仅年龄差不多,而且又认识,所以我才觉得挺合适的。”
外婆说:“这就对了。本来生前认识也不打紧,但现在出了这茬子事儿,说明这两个人生前根本就不对付。不论是生前谁对谁有怨念,这门亲事都算是吹了。”
我一听,更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感情这两个人生前还有故事,死后不愿意在一起?
接下来,我从沈建国的话里头听得出来,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事儿。也是,侄子生前的个人恩怨、爱恨情仇,别说他这个当叔叔的,就算是父母,也不一定全都知道。
不管沈建国信不信我外婆说的这个理由,但眼见为实,亲眼见证了这么邪乎的事情,自然不信也得信,所以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叫几个人赶紧把棺材抬回田根儿家。
我原本以为这场冥婚就这样不欢而散了,没想到,到了中午,酒席却还是照旧。
刚开始,我还有些纳闷,这婚结不成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办酒席?仔细一寻思,这倒也合乎逻辑。毕竟食材都已经准备好了,亲朋好友也早就通知了,不可能临时取消。说到底,这实属男方的无奈之举。
消息也传的够快,酒席还没散,我就听说了一件事情。据说,田根儿家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也比较明确,只愿意退一半的聘礼钱,毕竟女方婚礼筹备也花费不少,按照乡下的规矩,这钱必须由男方承担,男方估计也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酒席一散场,我和外婆也没多呆,匆匆往回家赶。
一路上,我心里难免有些失落,毕竟忙活了这么多天,却什么都没捞到。因为按照外婆的说法,这婚没结成,是不会有红包的,即便对方给,这钱也不能收,这是规矩。
我一边走,一边有些郁闷地说:“外婆,这种事儿是不是经常会发生?”
外婆摇了摇头,说:“这种事儿就像暑天下大雪,很少见。一般也就是生前彼此有怨念,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若有所思地说:“那岂不是说,双方如果生前根本不认识,就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了?”
外婆点了点头,说:“差不多是这个理,不过也会有特殊情况。”
至于什么是特殊情况,外婆却并没有细说,只说情况比较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
于是,我便换了个话题,问沈建国侄子的事情接下来该怎么办,是不是要重新给他找个媳妇。
外婆说:“这事儿倒不急,得先征求神婆的意见,再做决定,当务之急是各家先找道士做一场法事。”
我有些疑惑地问:“做法事干什么?”
外婆说:“你想啊,人还有三分脾气,更别说那些东西了。这活人乱点鸳鸯谱,说不得会让它们产生怨恨,从而找活人麻烦。”
找活人麻烦?
也不知道为什么,外婆这话一说,我突然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我似的,全身的汗毛顿时都竖了起来。
我不自禁地往身后瞧了瞧,但是却什么都没看到,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之后,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却没想到,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不仅睡不着,脑子里还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白天那座坟墓裂开的画面。
这些画面不但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脑子里回放着,而且极具立体感。
更让我觉得吓人的是,我的耳朵边似乎还能听到一些若有似无地哭喊声。
这哭喊声微乎其微,我也听不出是男是女,但是一传进我的耳朵里,让我脑袋都炸开了锅,立刻起一身鸡皮疙瘩。
我猛然想去隔壁房间叫醒外婆,但突然发现自己四肢酸软,一点力气都没有。
没过多久,我的脑袋不知道为什么,渐渐变得昏昏沉沉的,意识也开始有些迷糊了。
等到我第二天醒来,睁开眼睛,看到外婆正在照顾我,我才知道,自己是发烧了,而且还烧得不轻。
听说自己是发烧了,我反倒是挺松口气的。因为一发烧,思维会变得不清晰,出现幻觉,或者是幻听的可能性就比较大,前一天晚上的事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不过,让人没想到的是,我这烧,接连两天都没有退下来的迹象。
这可把我外婆给急坏了。
到了第三天,我看到外婆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也不知道手上拿着什么。
等到她走近我身边,我才看清楚那几样东西。
一个熟鸡蛋,一包朱砂,一道符箓,和一碗生米。
外婆把那碗生米倒在了我枕头底下,又从我衣服的袖口扯下来一块布,将朱砂和符箓包了起来,叫我贴放在胸口,最后又让我把那个熟鸡蛋给吃了,不过只吃蛋白,不让吃蛋黄。
虽然我不知道外婆的具体用意,但她总归是不会害我的,就乖乖照着她的话做。
说来也怪,仅仅只隔了一天,我的烧就退得差不多了。
这让我十分吃惊。我就好奇地问外婆,那些东西都是从哪弄来的,快赶上灵丹妙药了。
外婆说,都是她从道观里求来的。
我一听,更是吃了一惊。照这么说,我还真是被鬼给盯上了?
我越想越觉得害怕。从小到大,在女孩子里面,我算是胆子比较大的,但真要是遇上牛鬼蛇神这一类事物,没有人会不觉得害怕。
想到这儿,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有些颤抖。
外婆看在眼里,安慰我说:“没事了,都过去了。”
外婆虽然这么说,但是过了好半天,我仍然都有些魂不守舍。
除了后怕,我心里一直还有个疑问,那天这么多人,为什么只有我被鬼给盯上了,外婆怎么就没事呢?
这话我没敢问外婆,我感觉很不礼貌,像是在诅咒她生病似的。
这事儿过去了好几天之后,沈建国又来了一趟家里,说是他侄子的新对象已经找好了,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外婆结婚那天去一下。
我一听,好事呀。
这回,沈建国应该吸取教训,不会再给他侄子找什么同学之类的了吧?
而且,这次不用跑腿,轻松不少。
却没想到,外婆说什么都不肯去。
第四章 阴媒()
等沈建国一走,我就有些按耐不住了。
上一次,不仅没捞到红包,而且还害得我被鬼给盯上,发了好几天的烧。说白了,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回,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总算是能够弥补一下,为什么外婆却说不去呢?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外婆,您是不是觉得他侄子这次冥婚也不会很顺利,所以才不肯去的?”
外婆见我这么问,就摇了摇头,说:“不是。”
我有些糊涂了,带着疑惑地语气说:“那您……”
外婆叹了口气,说:“做人做事,都得讲个规矩。有些钱,咱们不能挣。”
外婆这话一说,我心里就更觉得迷茫了。同样是这家人办冥婚,前后两次,外婆的态度怎么会决然不同呢?
我正有些想不明白,外婆给我解释说:“前几天,我在外面听到一些消息,沈建国这次给他侄子找的新对象,是问人买的。”
我一听,心里很是吃惊,说:“问人买的?怎么个买法?难不成是从人贩子手里买的?”
我这话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外婆却点了点头,说:“差不多。不过,买的是尸体。”
我诧异地说:“尸体?尸体也有人卖?”
外婆说:“有人买,就会有人卖。”
这话,我还是听得稀里糊涂的。
不过,外婆接下来的一番解释,不仅让我明白了,更是让我目瞪口呆。
外婆说,冥婚这事儿古来有之,一直在民间盛行,经久不衰,从而导致有些唯利是图的人从中看出了一丝商机,通过买卖尸体谋取暴利,发横财。
这些被买卖的尸体,有的是从医院停尸房里偷出来的,也有的是从坟墓里盗挖出来的,所以干这一行当的人,被称为盗尸贼。
说起来,这盗尸贼大部分还都是由盗墓贼衍变而来的,因为这么些年,能挖的古墓都差不多已经被挖掘一空,剩下没挖的,不是被国家所控制,就是很难被人轻易所找到,所以有些盗墓贼索性改行当起了盗尸贼。
当然,盗尸贼和盗墓贼,还是有明显区别的。同样是挖墓,因为目的不一样,选择性也就不一样。盗墓贼,图的是陪葬品,选墓不仅年代越久远越好,而且墓葬的规模还不能小。盗尸贼就不同了,对于墓葬的规模不但没那么多讲究,而且对坟墓新旧的要求更是恰恰相反,越新越好。
为什么是越新越好呢?这就要从买卖尸体的市场需求开始说起。
按照我外婆的说法,在盗尸卖尸的行当里,对于尸体还有一个等级划分。这些尸体,按照“品相”分为“湿货”和“干货”。“湿货”就是那些刚死没多久的尸体,还没开始腐烂,甚至没下过葬。而“干货”则是死去时间较长的尸体,一般都是从坟墓里挖出来的。
通常情况下,“湿货”要比“干货”贵。也就是说,尸体越是栩栩如生,刚死不久,就越值钱。
所以,这也就成了盗尸贼喜欢挖新墓的理由。
说到“湿货”和“干货”,外婆还特别指出,沈建国他们买的就是一具“干货”。倒不是说他们掏不起这个钱,而是“湿货”实在太少,不是说要就能马上买到的,而他们又担心家里再闹出什么事情,时间上等不及,所以才买“干货”,“委屈”他侄子。
最后,外婆总结了一句,说:“买卖尸体,不仅违法,而且还伤风败俗。”
外婆这话一说,我总算是明白了,难怪她会拒绝沈建国的邀请。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我心里不仅没有失望,而且对外婆做出的决定甚至感到欣喜。因为,从这一件事情上能够侧面反映出,外婆是一个内心正直的人,不会见钱眼开,做一些昧着良心的事儿。
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沈建国又来了。
他不仅又是一番好言相劝,说了跟前一天差不多的话,而且还表示事成之后,会包一个大大的红包,说白了,就是增加媒人酬劳。
这让我十分惊讶。
说实话,媒婆并不是什么技术含量很高的职业,而且出功出力基本上都是在结婚之前,真到了结婚的那天,也就是走个过场的事情。我就是想不明白,既然沈建国他侄子的冥婚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为什么他不随便找个人,非要让我外婆去婚礼现场当这个媒人呢?
难道,就因为我外婆德高望重?
这不太应该吧?
我觉得,事有蹊跷,但想破脑袋,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很快,沈建国就走了。很显然,外婆又再一次拒绝了他的邀请,这倒是在我的预料之中。
等沈建国走了之后,我原本对于之前的疑惑倒没打算多问,但外婆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说:“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这么一来,就感觉有些不吐不快了,我调整了一下呼吸之后,说:“外婆,这事儿既然都已经定下来了,沈建国为什么不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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