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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油木做的马甲使劲往飞云身上一套，与此同时飞快将另一套藏在草丛里，解下飞云腰间的长绳，眼神一冷，凤飞立即用一种尖锐苛刻，几近刺耳的嗓音，冲着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昊飞云，大声怒吼了起来。
“老是吃这些，我早就吃腻了……还坐什么坐……给我滚下山去，立即叫他们把我带下去！！！”
一脸骄横地指着飞云毫无血色的脸，拉起他的身子，一路将他推搡到悬崖旁边，回头偷偷看了眼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凤瑞，再低头一再估算了崖顶到温泉的距离，扯了扯被自己牢牢捆绑在飞云身上的油木，把心一横，凤飞竟毫不犹豫就伸手推向了全身僵硬，站在崖顶一动不动的昊飞云。
“下去……跳下去！！！没看到下面有个湖么，你武功那么好，一定摔不死……快下去叫他们来救我！！！快去！！！”
快去……凤瑞身后的那个男人，居然能把她带上天山之顶，可想而知，即便武艺不如飞云，他也一定比飞云差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飞云为了救她，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内力……
他们两个若是现在就打了起来，飞云……一定毫无胜算……
她不能让他们打起来，甚至不能让那个男人觉得有出手的必要。
事到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亲眼看着她将飞云推下去。
如此之高的山崖，即便下面有个温泉，毫无防备地跳下去，一样必死无疑……
她就是要他们觉得，飞云必死无疑。
“下去……”
算我求你，快点下去……
眨巴着眼睛，不停对飞云使着眼色，奈何功力早已耗尽的飞云，又如何会有力气睁开眼睛看一看凤飞？
“皇上若是真想下山，微臣现在就可以带皇上下山。”
他现在头晕，耳鸣，连站立着都很勉强，决不可能带她下山……
唯一的办法，只有将长绳系在她的腰上，放她下山。
伸了伸手，示意凤飞将手里的绳子还给自己，然而这一伸之下，凤飞却抬手毫不犹豫甩了飞云两巴掌。
“让你去，你就去……我叫你去你听不懂是不是！！！”
眼看着身后的黑影离飞云越来越近，咬咬牙，一伸手，凤飞竟真的将飞云一把推出了悬崖之外，眼睁睁看着他瘦削苍白的身体，犹如一根毫无重量的鹅毛，被凛冽的寒风刮着，飘飘荡荡坠下了山底。
就这么去吧……下面的人一定老早就在找她了……
被他们找到，然后，被他们带回家去，他就安全了。
喉咙一紧，眼看着原本应该直坠下山底的飞云，突然之间竟是一个纵身，以长剑死死插住了山崖，飞腾翻越，没两下就回到了自己面前；再也管不了那么许多，后退几步，凤飞竟一把摸出了怀里的手枪，瞄准飞云的胸口，狠狠心，一下扣动了扳机。
不要紧……不要紧的……
那一枪正好打在他的胸腹之间，不会射中任何内脏，却会让后面两个人，更加确信飞云这一次，必死无疑。
“皇上……”
摸了摸胸腹之间的伤口，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那一瞬间，除了高傲，自私，嫌弃，厌恶，飞云竟没能在凤飞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悲悯。
她就是这样的人。
当日为廉宸检查伤势的时候，廉宸曾经以口语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没什么大不了，有朝一日，你也一样，别以为你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要。
她就是这样的人。
她竟是……这样的人……
不愧为……凤家的后人……
闭了闭眼睛，拉住凤飞手里的长绳，将之毫不犹豫系在凤飞腰间，将手中的长剑整个插入冰雪，用绳子绕住剑柄，不管凤飞又气又急，双手双脚都在不停地捶踢着自己的伤口，一拉绳子，飞云终究还是抱紧了凤飞，将她护在怀中，毫不犹豫地荡下了山顶。
瞧他干得好事！！！！
她连自己的油木都没来得及拿……
那道黑影……
看到她和飞云滑下山顶，那倒黑影，果不其然慢悠悠踱步到了飞云的长剑旁边……
看他的手势，一定是……
“放开我……你太重了，会拉断绳子。”
没想到到头来，她居然会被飞云害死……
不……
摸出飞云背包里的衣物，将它们一件件飞快系在一起，抓住衣物的两角，往空中使劲一扬，果不其然，宫中密不透风，上好的丝绸绢布，此时此刻，可不就是一个现成的降落伞么？
六件衣服，她只来得及系起来三件，要带着他一起飘下去，依然是绝无可能的事。
一枪托狠狠砸中飞云的伤口，趁着他咬牙流血，将他使劲往温泉的方向推了过去，与此同时，松开手里的绳索，假装抓不牢它，尖叫着坠向山底，一直到再也看不见山顶那道深黑色的人影，凤飞方才牙关一紧，将上下唇生生咬出了两排牙印，张开绸布，晃晃悠悠地飘下了山底。
凤瑞……想不到她堂堂凤于连的女儿，七岁起便混迹黑道的凤飞，今时今日，竟然会被这么一个老古董的女人逼得断绳坠崖……
飞云……不管怎么样，你都一定要坚持住……
我马上就去接你，一下了山，我马上就来找你。
双脚使劲蹬了蹬崖壁，一个翻身灵活地踩上地面，身子一弓，凤飞立即抽出了怀里的手枪，照着爸爸以前教她的话，顺着树林里的小溪，拔腿飞奔了起来。
有水源的地方，便会有人……
只要是北漠人，便一定认得她的脸。
不离不弃 中
“皇上……您……您还活着？？”
不出凤飞所料，当她顺着路人的指点，一路直奔镇国将军府，开门迎接她的李总管，一见到她的脸，便彻底怔愣在了门口。
“我当然还活着，谁告诉你我死了？？？”
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拉住李总管的右手轻轻一摇，对方立即会意地低下了脑袋。
“小人现在就回宫通知丞相他们……皇上，最多还能在这里留三天，三天之后，小人恐怕凤瑞就要……”
反扣住凤飞的手背，紧紧一握，转身飞快退出大门，直到此刻，凤飞方才发现将军府的大厅里，竟乌压压跪满了一地的……男人。
怎么回事？寻常百姓家的男人，不是不许随意出门的么？
为什么昊府的大厅里，会跪满了男人？
“皇上……来将军府的路途中，可曾打探到昊将军的消息？”
四下扫视着，刚想随手抓起几样工具回林子里找飞云，那群男人却突然齐刷刷回过了头来，一个个面容凄惨，声泪俱下地趴伏在凤飞脚下，声音颤抖地向她询问起了飞云的下落。
见到那群男人泪流满面，苍白汗湿的脸，不知为何，凤飞竟突然间双腿一软，双膝一曲，跟着便全身脱力，同样跪倒在了地上。
她中的毒刚解，又连续那么多天呆在空气稀薄，天寒大冻的天山之顶，若不是因为满脑子都在担心飞云的安危，其实她早已没有站立着的力量。
但是……若不是突然见到这群人的脸，她断然不会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头晕眼花，心口也是一扎一扎，针刺刀剜般的疼。
他们之中，竟没有一个不是体无完肤，伤痕遍体的……
就连他们的脸，也是这一个缺了一只耳朵，那一个额头上横着一道刀疤……
这些人……难道这些人就是昊飞云的部卒？
“皇上不要误会了……微臣们都是被昊将军养在府里的……陷阵营旧属……”
见凤飞脸色惨白，冷汗直流地望着他们，那群男人好像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冲着她，纷纷再次开口解释了起来。
“为……为什么……既是他手下负了伤的旧臣……为什么朝廷不供养你们……”
一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气喘着，不消片刻，一名太医便出现在了凤飞面前。
“我……不碍事……”
不过是长时间缺氧，再加上疲累过度罢了，若是现在被太医诊断出什么毛病来，他们一定不会让她带人去找飞云……
“说啊，为什么朝廷不供养你们……”
皱紧双眉，气喘吁吁地再三询问着，不消他们回答，凤飞其实早已在心底猜出了答案。
因为他们是男人。
难怪堂堂镇国将军府，除了满厅满室的刀刃兵器，居然没有一件像样的摆设。
转了转头，往后一看，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凤飞布满冷汗，微微轻颤的右手，一下便紧紧握成了拳头。
这些又是什么……
一屋子的……灵位和香烛？
昊云谭，昊飞容，昊月，昊武……昊……昊……昊……
全部都是姓昊的……
“昊家为北漠死了那么多儿子……朝廷……”
朝廷为什么……居然不让他们的灵位进宗堂？
大将军以上的官员，不论是否曾经有功于朝廷，死后，灵位都会被摆进凤氏宗族的宗堂。
为什么独独北漠兵权最大的镇国将军……死后，灵位居然要委屈在这间小小的黑屋子里？
是了……一定又是因为他们是男人。
“镇国将军战死沙场，朝廷甚至从来不派一名官员前来抚慰。”
怔怔的望着满室九十九个灵位，就在凤飞急匆匆伸出右手，摸出怀里的香囊就要占住桌面上最后一个空位的那一刹，一个清清冷冷，满是不忿的嗓音，终于穿透人群，直直地刺进了凤飞的双耳。
回头看了眼人群之中突然站立，紧跟着又被众人匆匆拉下的少年，摇了摇头，回头继续呆呆凝望着那一室的灵位，凤飞终于渐渐明白，为什么不管她如何呼喝指使昊飞云，他都从来不对她动怒，甚至从不违抗她的命令。
原来……
原来他们姓昊的，已经被她们姓凤的指使、利用了那么多年。
没有任何的赏赐和褒奖，甚至连镇国将军手下的将士，待遇也只会比其他所有将军手下的将士，更差。
为国负伤的将士，居然要昊家来养……
换了是她，她早就反了。
她不懂，她真的一点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他，背着她爬上天上，甚至在她抬手毫不犹豫给了他一枪之后，依然死死抓着她不放，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来减低她堕崖的巨大冲力。
纵使身负万夫莫当之勇，奈何心中独守忠义之道，污浊乾坤，又怎么会有你们的立命之地？
横死，必是结局。
不，不对。
她并不是凤氏王族的人，绝不会让他横死。
“他在前面树丛，靠近天山脚下的温泉里……我现在要回宫，你们……一定要平安无事将他带来京城……千万不要让任何人……不要让凤瑞的人伤了他……”
手掌撑地，勉强站直身子，将头一回，凤飞立即放弃了亲自去救飞云的念头。
如果她死了，或者被凤瑞夺去了皇位，那么，即使救回了他的性命，他依然会毫不犹豫，无怨无悔为她的接班人卖命，有朝一日，他依然只能落下个横死的下场。
他那样的顽固……不，应该说他们姓昊的男人，世世代代遗传下来的顽固脑袋，绝不会允许他放下镇国将军的重担。
曾几何时，她确实觉得将来让他弃剑封刀，大隐隐于朝，是他最好的结局。
但是今天，见了这么多昊家长子的灵位，她终于明白，有些人，天生不会放下肩头的责任，哪怕那些责任是别人强加于他，和他毫不相干的。
一旦一肩扛起，便会背负终身，至死方休。
除了当今圣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命令，制止，拥有他；或许她应该庆幸，庆幸自己恰好是他最大的责任。
她决不能失了皇位。
失了皇位，便失去了他。
“我们走。”
转身飞快走出昊府大门，掀起车帘，一头钻进马车里，明黄色官服的禁卫军们，立即护送着凤飞的车仗，浩浩荡荡行走在了东都的大街上。
“凤……凤飞……？”
双眼圆睁，不可思议地看着从自己面前，飘然而过的金黄色御仗，好不容易赶在凤飞前一刻入京的凤瑞，此时此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从微微掀起的车帘里，看到了谁。
凤飞，确实是凤飞……
可是她明明眼睁睁看着她把昊飞云推下山崖，自己也因为抓不牢绳索，坠下崖底了。
为什么……
为什么凤飞居然会在她刚要入宫，以无后的名义，强迫大臣们承认她是新皇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
昊飞云……不在……？
好，很好……
她已经将所有亲近的将领全数召集进了京城，只要昊飞云不在，虽然京城之中，护着凤飞的将领占了大半，但是拼一拼，只要她愿意拼一拼，皇位还是有可能会是她的。
她不服……明明是和凤飞同时出生的，就因为她不是皇后的女儿，就必须叫凤飞姐姐，必须乖乖将皇位拱手送给凤飞……她死也不服……
她死也忘不了父亲被凤皓下旨赐死的时候，凄凉哀怨的眼神。
都是因为凤飞……若不是她在先皇面前造谣生事，说什么父亲在后宫施行巫蛊之术，父亲绝不会那么早就离她而去。
她决饶不了凤飞。
“怎么样，查清凤瑞这次入京一共带了多少人马了么？”
一回皇宫，凤飞第一个找到的，依然是她来这里之后第一个看到，莫名其妙就无比信任的李总管。
紧要关头，儿女，父母，兄弟，姐妹，统统不可靠，然而总有一些人……总有一些人是死也不会背叛她的。
李总管和昊飞云，便属于那些人。
“不多，才三万，但是皇上必须小心防备她身边的一个人……”
皱了皱眉头，忧心忡忡地望着凤飞，顿了一顿，李总管很快又接过了话茬，继续说了下去。
“就是她在攻打西梁的时候，俘虏的西梁太子，他……据说他和昊飞云师出同门，不在京城的时候，凤瑞日日夜夜都睡在他身边，但是一进京，那个男人就不见了，恐怕……”
恐怕他已经悄悄潜进宫来了。
恐怕他潜进宫来的目的，依然是刺杀凤飞。
“打开城门，放凤瑞的人进来。”
“皇上？”
吃惊地望着一脸决绝的凤飞，身子一缩，没有丝毫的停顿，李总管立即退出了凤飞的寝宫，一一吩咐起了宫外的将领们。
巷战会伤及太多无辜，虽然她并不在乎那些无辜，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