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肯多让一步。
独孤夜月的心里有苦说不出。她确实爱他的霸道,爱他的狂妄不羁,但是她自己个性也特别孤傲尖锐,两个人有时吵架能把整个屋子拆了,虽然每次都会床头吵床尾和,但是长此以往,她的心也会累,也会受伤,也会疲惫不堪。
这些年来,他的性格也被她磨得圆润起来,她也亦然。但是在最根本的家族问题上,他们同样顽固得像块石头。
说到底,他们的一生都是为了家族而活着,从没有自我。
而结合在一起,是他们这辈子做过的最出格的事情。
独孤夜月有时也不禁想象,如果她不是独孤家的家主,是不是叶野也不会喜欢她甚至娶她。或者换了她,若叶野不是叶家的未来家主,她是不是也不一定会嫁给他?
她不敢把这个问题问出口,生怕戳破了一直以来伪装的假象。
独孤夜月见叶野也坐了下来,冷静地问道:“现在左右无事,我们来考虑一下,若公主她真的把语儿当成质子,我们该怎么办?”她见叶野要反驳,一伸手制止了他的开口,“只是想想,总不会有错吧?”
叶野拿她没办法地苦笑道:“好,那你说怎么办?”
独孤夜月强压住心底的颤抖,冷酷地分析道:“独孤家雄霸洛阳一带,拥有几十万士兵,实乃皇家的第一心腹大患。皇族中人一直在找机会削弱独孤家的地位,若语儿真被公主当成质子,我就宣布放弃独孤家家主之位,让独孤家再无后顾之忧。”说罢直直地看向叶野。
叶野无奈地看着她,知道他娘子这是在逼他表态。但是他又不肯说好听的话哄她开心,实事求是地说道:“若真是事已至此,我也不会放弃叶家家主之位,大周朝虽然和突厥暂时和平交好,但是这只手终是伸不到大漠去的。”
尽管独孤夜月早就猜到了叶野的回答,但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心如死灰。她冷冷地看着他,“在你心里,原来叶家要比语儿还重要。”
叶野闻言皱眉道:“夜月,话不能这么说。”
“那你叫我怎么想?语儿不见了,你就一点都不担心?”独孤夜月胸口的那股恶气盘旋而上,无处发泄,让她愤然一拂袖摔碎了面前的那盏官窑青瓷茶杯。
瓷器的破裂声在房间中清脆响起,碎片飞溅的到处都是,一时也没有下人敢来打扫,都退了出去,生怕被战火波及到。
叶野脸沉如水,对于独孤夜月的大小姐脾气,他真是无法忍受。当年热恋的时候,他还觉得她像一匹未经过驯服的野马,让他充满了挑战心。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她的性子虽然有所收敛,但是偶尔爆发出来,仍是让他觉得头疼不已。
他也想吼回去,但是他知道他只要一认真,那就是两败俱伤的结果。所以他只有沉声不悦道:“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难道语儿还真能丢了不成?”
独孤夜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强迫自己把怒火压下去,效果却并不怎么好。心中对语儿的担心和多年的压力全部堵在胸口处,自小的教育让她不能轻弹泪水,所以只能努力地深呼吸,在呼吸。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几下很有礼貌的敲门声。
“叶家主、叶夫人,请两位别见怪,公主和驸马爷正陪着语儿少爷在隔壁幼儿园堆雪人呢!”卫满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独孤夜月一听,赶忙站起身,连外衣都没有披上,直接推门跑了出去。
叶野站起身,对着门外一脸惊讶的卫满儿抱歉地说道:“有劳卫小姐了。”
卫满儿从怔仲中回过神,听到叶野对她的称呼,知道他必然是知晓她的身份。到底是叶家的家主,做得功课倒是很足。她微微一笑道:“还请叶家主别怪罪公主,是语儿少爷非要玩雪的。公主拗不过他,便和驸马爷陪着他,她还怕你们等急了,派我过来告知你们一声。”
叶野从衣架上取下独孤夜月的裘皮披风,这才走了出来。他叹了口气道:“这事我们应该猜到才对。语儿被我们都惯坏了,有极少出门,你们肯定是一路从朱雀大街步行来的吧?”
卫满儿佩服地笑道:“知子莫若父。”
叶野仰头哈哈一笑道:“那还真不是,我是看到卫小姐你的鞋子沾满了雪,一定是走了很长的路才对。能让公主的贴身侍女一路步行而来,恐怕公主和驸马爷也未能幸免吧?哈哈,我儿子的面子还真大!”
卫满儿讶然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鞋子都已经脏了大半。朱雀大街上虽然雪都扫了,但车水马龙、很多地方都泥泞不堪。卫满儿对这位豪迈又细心的叶家主更加佩服了,见他因为解除了误会,而心情畅快,不禁柔声说道:“叶家主,也许满儿说了,你会怪满儿多嘴。不过公主和满儿闲聊的时候,曾经问过满儿一个问题。”
他们这时已经走出了叶家的别院,在他们别院的右边,有一家社区幼儿园。叶野一听是雅公主曾经问过的问题,立刻好奇地问道:“哦?是什么问题?”
“公主问满儿,为什么两个人吵架的时候,会那么大声?”卫满儿一边说一边偷看着叶野脸上的表情。
叶野一愣,知道卫满儿是听到了他们刚刚吵架,才有此一问。他顿时觉得有些被冒犯,但他也知道,卫满儿既然提出来,应该是想说明什么。他沉下心,仔细思考了一下,“为什么要大声的吵架?是为了让自己的声音盖过对方?才能有吵赢对方的感觉?”
卫满儿微微一笑道:“当时我也是这么回答的,但公主摇了摇头说不对,公主说,当两个人都非常愤怒的时候,他们的两颗心相距的非常远,为了为让彼此听到,所以他们必须呼喊。可是越是愤怒,两颗心之间的距离则越是遥远。所以,他们只有越来越大声的呼喊,祈求对方能听到自己的心声。”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幼儿园门口,幼儿园的操场上,有好几个小朋友正玩着堆雪人,偶尔还互相打打雪仗,孩子的欢笑声就像银铃声一般,彻底洗涤了大人心中的阴霾。叶野一眼就看到了玩得最疯的那个小子,就是他的儿子。
然后他看到了呆立在幼儿园门口的独孤夜月。
耳边还回响着卫满儿的劝解声,叶野不禁仔仔细细地看着独孤夜月美丽的侧脸,突然间觉悟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地凝视着她了。
她还像是以前一样,美丽动人,就像是天边的那抹孤傲的月牙,从不为任何人停留,但却一直在他的臂弯。
卫满儿笑了笑,看着叶野几步上前,把手中的披风温柔地披在了独孤夜月身上,然后两人并肩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儿子快乐地玩耍。卫满儿的视线转向另一边,发现她的公主和驸马爷,在操场的边上,正各自坐着一个秋千,彼此笑着,喁喁私语中。
“公主,照你的这个理论,那么恋爱中的两个人,因为两颗心靠的非常近,所以才要耳鬓厮磨么?”卫满儿窃窃地笑着,更加笃定心中的猜测。
第二十章 谈府
把小叶语安全交到叶野和独孤夜月手中,秦思思敏感地觉察到这对夫妇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真是有劳公主亲自送语儿一趟。”叶野爽朗地笑道。果然是他们两人顾虑过多,现在想想刚才的那些假设,他都觉得汗颜。
“应该的,正好我也想出来走走。”秦思思笑了笑,沉吟了片刻,忍不住说道:“我知道你们烦心于叶语的继承权问题,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是他的人生,也许应该让他自己来决定呢?”
独孤夜月正蹲在小叶语面前,仔细地擦着小叶语红彤彤的小手,闻言不禁苦笑道:“语儿他才三岁,就算我们问他,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那为何不问问他呢?”秦思思耸耸肩建议道。
叶野露出深思的神色,之后一撩衣角,也蹲在了小叶语的面前,认真地问道:“语儿,你是觉得爹爹的大漠哪里好呢?还是洛阳你娘亲那里好呢?或者说,这两个地方,你最喜欢呆在哪里?”
独孤夜月也一脸紧张地看着小叶语。就这样决定吧,她想着。小叶语说出哪个地方,她都会依照他的决定去做。这么多年的争吵和努力,让她脑中的弦绷得紧紧的,连自己的夫君都防备,每说出的一句话,或者每听到一句话,就忍不住去思考会不会含有其他意思。她受够这样的日子了。
小叶语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会儿看看爹爹,一会儿看看娘亲,有些不知所措。
秦思思突然觉得这个场面,很像当年她父母要离异时,双亲问她是想和爸爸过还是和妈妈过一样。
当时的她,也不过是小叶语这样大的年纪。
尘封的记忆犹如决堤的洪水般向她涌来,让她一下子无所适从,几乎无法承受。
有时候,她欣然的以为它愈合了,可是却往往在不经意间,那个伤口突然张开,让她疼的无所遁形。
她痛得句话喘不过起来,想抓住什么东西来支撑她继续站着,一双有力的手及时地握住了她。
秦思思不敢向旁边看去,她只是默默地抓着他的手,就像落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用他传导过来的的温暖和力量支撑着。
她紧紧地盯着小叶语,知道他说出的话,一定会和她当年说的一样。
“语儿哪个都不选,语儿想和爹爹和娘亲一起。你们去哪里,语儿就去哪里。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小叶语扑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可怜兮兮地说道。
叶野和独孤夜月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把小叶语抱在了怀里。
秦思思深深地吸了口气,轻声对她身边的谈沧羽说道:”带我离开这里。“她也想自己走,但是她发现她根本连迈出一步的力量都没有了。
尽管满腹的疑问,谈沧羽还是没有问出口,转身拉着她走开。
秦思思无意识地走了很远,才回过神,忍不住转过头向后看去。
只见他们一家三口,正在快乐地堆着雪人,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都是非常和睦的一家人。
谈沧羽体贴地没有问刚刚的事情,”下面要去哪里?“
秦思思别过头看着他,忽然绽放一个温柔的笑容道:”既然出来了,就去拜访下公公婆婆吧!“
谈沧羽一愣,慢了半拍才反应到,她这要去的,就是他家。
一大滴冷汗从额际流下,谈沧羽突然想起,他自从”嫁“到宫里,还没回过一趟家。
这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回”娘家“?
尽管去谈府是一时兴起,但秦思思也尽量考虑周到,派满儿回了趟长乐宫取几件礼物礼物。她第一次见公婆,怎么也不能空着手吧?
谈沧羽也没有阻止她,毕竟他也有一个礼拜没有回家了,昨晚在苏老太爷的寿宴上虽然看到了父母,但碍于周围人多,他也只不过是打了个招呼而已。
他们两人也没有坐马车,索性从叶家的长安别院,一直步行。等他们到达谈府的门前时,卫满儿带着人已经拿着礼物候在那里了。而令秦思思感到意外的是,谈老爷和谈夫人居然也领着谈府的人站在门外的寒风中,不知道等候了多久。
秦思思心中的内疚一下子升到了极点,尤其当看到他们屈下身体,要跪在冰冷的青石板路上跪拜时,连忙快走了几步,把两位老人扶住,连寒暄都免了,赶紧把他们扶进屋内。一边走,一边还不忘数落卫满儿,怪她为何要提前通知谈家。
卫满儿委屈地低下头,但却什么都没说。
”是我让她通知家里的。“谈沧羽朝卫满儿抱歉地笑笑,然后转向秦思思道:”公主驾临谈府,自然要早早通知,让家父家母有所准备。总不能冷待了公主。“
秦思思看到他脸上的笑容,真是气不过,伸手拧了他的胳膊一下,恨恨道:”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你爹娘。“
谈沧羽朝她挤了挤眼睛道:”现在也是你爹娘了,好好心疼吧!“刚刚在叶家别院时,他虽然不知道她为何突然间心情变得不好,但也能猜到是和她的父母有关。所以当她提出要来谈府之后,细想想也能理解她的心情。
谈老爷和谈夫人见他们两人相处的极好,顿时放下了高悬的心。谈老爷连忙派人去厨房准备午饭,而谈夫人则拉着秦思思聊着家长里短。
一顿饭团团圆圆地吃下来,秦思思左右无事,就继续留了下来聊天。而谈沧羽这时从家丁私下禀报得知,他书房里来了客人。
连忙找了借口离席,谈沧羽悄悄地回到他的湘羽院。
尽管他已经不住在这里了,但是书房里仍是一尘不染,想来应该是母亲一直派人精心打扫着。
谈沧羽心下一暖,随后看到端坐在他书桌后面的那个人,无奈地堆出一个笑容:”是来看我笑话的?“
南宫霆放下手中的书,勾起一抹调侃的笑容道:”本王当然是想来询问我们的驸马爷新婚感想的,怎么样?嫁进宫里还习惯否?“
第二十一章 项坠
谈沧羽哑然失笑,反手把书房的门关上,隔绝了外面寒冷的风。”还算可以吧,就是出宫不太方便。“
南宫霆唇角现出一丝笑意,”是你不想出宫来吧?否则你还真当你是选进宫里当妃子的?“
”连你都取笑我,更别提那帮小子了。“谈沧羽苦笑,短时间内,他还是无法继续以前无拘无束的生活,是真怕了被那帮好友取笑。
”谁让我们的驸马爷连闹洞房的机会都不给,做兄弟的当然愤愤不平了。“南宫霆指尖轻抚额头,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随意。
”下次有机会让你们补上。“谈沧羽笑笑,心想着有机会一定要拽着公主拜一次堂。他们结婚那天没有真正拜堂,虽然她嘴里说着不想耽误他,但他却想成为她真正的夫君。
南宫霆仔细地看着谈沧羽脸上的表情,挑了挑眉道:”难道你们结一次还不够?“
”呵呵,前些日因为是先后的生忌,所以婚礼没有大办。等我再和公主商量商量,在谈府再办一次。请些亲朋好友就行。“谈沧羽在暖炉上烤了烤手,满怀着期盼地计划着。他知道公主心底应该是有个死结,但是他有信心把它解开。
南宫霆向后靠在椅背上,微微地笑了起来,”看来你们的感情不错嘛!对了,这是本王送给你们的新婚礼物,婚礼当天我没出现,真是抱歉。“他边说着,边把桌上包装好的一个盒子递了过去。
”真是客气了。“谈沧羽不好意思地笑笑,”公主现在就在我家花厅里和我爹娘聊天呢,你要不然也出去见见?“
南宫霆那张五官秀气的脸上现出惆怅的神情,淡淡笑道:”还是不了,相见不如不见。“
谈沧羽这时才想起,南宫霆是一直爱慕着公主的。
南宫霆也不以为意,继续笑道:”这是本王让专人打造的一个泪滴形红宝石项坠,正好和公主左肩上的那颗泪滴形的胎记相配。“
谈沧羽正打开盒子的手一顿,猛地一下抬起头直视着南宫霆。这件事他都不知道,南宫霆又是怎么知道的?
南宫霆讶然一愣,随即抱歉地笑道:”呵呵,这是从以前公主的侍女那里打听到的。你知道本王一直在挖空心思讨公主欢心,当然想尽各种办法知道她的各种消息。是本王逾越了,以后下不为例。“
谈沧羽皱了皱眉,虽然心中非常的不舒服,但是却拿面前的这个小王爷一点办法都没有。毕竟人家说了这是以前的事情,他又不能小气地追究什么。他想了想,还是把手中的礼物放在桌上,推了回去:”多谢小王爷好意,我想公主的饰品很多,定然也不会只缺这一件。“
南宫霆眉间闪过一丝失望,长叹一声道:”好吧,算是本王失策了。但是你们喜结连理,总不能不送点什么吧?这样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