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前台,先是让自己安静,屏住呼吸,然后放松,再呼吸几次,我拨下了圣美的电话号码。
无人回应。
然后,我又拨打了家里的电话,依然没有应答。
时间在慢慢过去,我换着两个号码拨打,依然没有回音。旁边的一个客人在结帐,说的是朝鲜语,我一下醒悟过来,也许圣美已经回到了汉城,我拨打她的中国电话自然没有人接听。
在汉城要寻找圣美应该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所以我并不担心。这也只能怪我粗心,晚上看到圣美做的广告的时候,屏幕上有显示她的联络方式,只是我当时一直沉迷于她的神态,那里又会注意到那些数字。
看来,必须等到晚上再看一次电视了。
我走出酒店大。门的时候,对面那座医院,那座很气派的医院,让我产生不安的感觉,因为我看到医院门口停着一部车,是那部双龙主席。
黑色的双龙主席,很宽大的一部车,一眼就能让人认出来。
酒店门口有两根巨大的柱子,我走到其中一条后面,小心翼翼地看着对面那部车。
过了大约五分钟,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从医院里走出来。
是韩承晚,虽然距离很远,有二十多米的样子,但是我一眼就看出是韩承晚,他确实很醒目,无论走到什么地方,有再多的人在他周围,都不会防碍别人一眼将他认出来,不愧是英俊、高大、强壮的家伙。
他穿着深黄色的风衣,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我想起崔光浩跟我说起的那些事,这里是汉城的高档社区,韩家老爹正在住院,想必就是这家医院。我转了一晚上,竟然转到了韩家老爹住院的地方。
说是巧合可也算不上,韩家老爹不住这里还能住那里呢。我一晚上都在这附近兜兜转转,不停在这家医院门口又能停到什么地方。
对面那部车的司机帮韩承晚拉开车门,等他回到驾驶座位上后,黑色的双龙汽车向前面开去。
我脑子里一直在高速转动,韩承晚应该被他的家人赶出去了,现在还有资格坐这部双龙主席,这只能说明他现在是和飞扬在一起的。那么飞扬……
按照韩国的风俗,韩承晚和飞扬没有一丝可能呆在一起,尽管飞扬比韩承晚小上好几岁,可是她毕竟是韩承晚的妈妈。心里突然一阵剧痛,我强制自己不要再想关于她的事。我又想到,517Ζ韩承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很有可能是圣美凶狠打击的结果,若不是有中国市场的惨败,韩承晚恐怕已经在飞扬的扶持下成为韩家家主。
依着飞扬的性格,她对圣美只怕也是恨之入骨了……
一想到飞扬可能会对圣美展开的反击,我立刻心乱如麻,飞扬的手段我是领教过的,她要整治一个人,多半会让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变成植物人还惨。
回忆飞扬那天的神态,她对韩承晚似乎很关切,事情变得象个循环,飞扬毁灭了圣美的男人,圣美就一举摧毁飞扬的男人,然后,飞扬很有可能要鼓起勇气毁灭圣美。
我马上拦下一部出租车,叫司机跟上前方的双龙主席,叮嘱司机跟得隐蔽些,不要让对方发现。不管怎么样,不管我怎么对不起飞扬,她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是,我绝对不能看到飞扬去打击圣美。
这是我唯一的念头。
我要保护她,必须保护她,不能让她受到伤害,一丝伤害也不行。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云胡不喜
第一百二十章 云胡不喜
双龙汽车一直向郊外驶去,开了一段时间,我就认出了路,这是通往飞扬农庄的那条路。在车上,我想了又想,这里是私人物业,出租车肯定是开不进去的,恐怕连人也不方便走进去。
在公路上远远地看到围着农场的木栅栏以后,我叫司机停下车。从停车的地点,可以看到远方有一座山崖,连绵的土坡包围在山崖周围。仔细看了看,那里的轮廓给我熟悉的感觉。如果没记错的话,有一处山坡就是我上次离开时,在海边看到的那一个。
我直接走了过去,然后沿着那条通往小教堂的路,悄悄走了回去。
前次来这里的时候天色很晚,看不清周围的情形,这一次可以发现农庄很清静,四周看不带一个人,距离小教堂三百米左右的距离,有一处淡黄色的二层小楼,想必是飞扬说过的别墅,教堂除了正门,其他三面都被茂密的植物围着。
我从教堂后面走过去,把耳朵贴在窗户上外面倾听了好一阵,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于是,我大着胆子走了进去,回到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走到那座管风琴旁边,我发现那两本日记依然放在原来的地方,就在第一排的座位上,银色的钥匙闪着光,静静地躺在封面上。由此也可以知道,这个地方平时很少有人来。
我迟疑了一下,走到座位边坐下来,拿起笔记本,随意翻开一页。看到的内容让我感到很不适,只好急忙往后翻,一直翻到不那么刺激的地方才停下来。
这是第二日,被韩先生带回自己公寓的第二天。
那里又开始痛,黄白的浓臭液体汩汩向外冒,发出死了很多天的鱼虾的味道。床被弄脏了,被子也脏了,我想去洗手间,用完全身力气,终于让自己靠在床头,看到膝盖以后就动不了,一点都动不了。只能靠在床上,让它慢慢流,看着它一点一点的在床上扩大湿的范围,大腿上感觉很冰凉。很粘。
捏了捏自己的脸,只剩一层皮。
终于停止了,不再流了。它干了,象黄色的虾壳,床上,腿上都有这种虾壳。温和的屋子里有张舒服的床,我躺在虾壳中。
韩先生回家了。他用脸盆装满水,端到床前,拿着厚厚的毛巾帮我擦。
他很认真,很专注,一点一点地帮我清洗。
他叫我“阿妈妮”。
我很想跟他道歉,我把美丽的房间弄成了地狱。他的眼神很纯洁,我无法开口。
他把床垫和被子全部换了,重新让我躺进温暖的被窝。用棉布被子盖在我身上,我很喜欢这样的被子,喜欢闻棉布的味道。
韩先生放了一张椅子在床边,放了好厚的一堆书在地板上。
在台灯下,他总是看着我,然后看书。
就这样,他看我一会儿,埋头苦读,看完书,又看我一会儿。
他说他不会送我去医院的,他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的样子,他要请最好的医生来帮我治疗,就在家里给我治疗
……
第十六日。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他要我监督他读书,用最严肃的态度监督他。韩先生……承晚真是个很认真的人啊,随便从书中取一句话出来,他就会接着背下去。
承晚把我带到草地上晒阳光,他很老实地跪在草地上,很严肃地在我面前背诵。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我拿着《诗经》,看着他背书。
哦,上帝!这不是我梦中才能看到的景象吗?小时候,每年到了冬天,爸爸妈妈就会带我去山里度假,屋子里有很暖和的碳盆,木炭烧得通红。妈妈总是抱着我,然后爸爸妈妈互相出题,我也跟着回答。
承晚很柔顺地跪在草地上,两只手放在自己的腿上。
从来没有见过承晚这样的人,从来不敢想象真的有承晚这样的人。
……
第五十六日。
我结婚了。
虽说有牧师的祝福,站在病床边和一个老人结婚,依然感觉有点难过。只是有一点难过。
承晚很平静。
我有点难过。
我一页一页翻着,看着飞扬写的日记。
礼堂内很安静,窗外传来树叶摇摆的沙沙声,间或传入我的耳中。
飞扬的日记很怪,有时候会写上几万字,很详细的记录她和韩承晚做了些什么,包括吃晚饭的时候韩承晚喝了几杯酒,酒的种类……从头到尾,他们没有做过一件超越常规的事。
有时候她只写几个字,甚至随便画个符号就算一篇日记。
我正要继续看下去的时候,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于是,我立刻把日记本恢复原样,迅速走进旁边的告解屋。
透过门的缝隙,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况。
飞扬和韩承晚走了进来。飞扬走在道路中间,韩承晚一脸恭敬地走在她身旁,他甚至没有和她并肩走,而是落后她略略半个肩膀。
“对不起,妈妈。由于要处理那些交接的工作,所以到现在才能回国向您汇报那些糟糕的事。”韩承晚轻声说。
两个人走到前排坐了下来,距离我只有三、四米的样子。
飞扬皱着眉毛说:“承晚,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不是因为我要对付那个人,你现在也不至于这样。这里没别人,不用象在外面一样尽说客套话。”
韩承晚说:“是,妈妈。”
飞扬眉头皱得更深:“你不是已经想办法进入李圣美的公寓了吗?怎么被中国警察带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黑色灰烬
第一百二十一章 黑色灰烬
韩承晚说:“没错,九月十五那天,我打了电话给圣美,告诉她我知道小鱼的下落,但是必须去她家才能告诉她。”
飞扬问他:“你去了吗?”
韩承晚说:“去了。她把我带进书房,我跟她说小鱼去韩国找你了。”
韩承晚低下头说:“按照计划,把事情讲完以后,趁她不注意,我就抱住她,想把事情做完。”
飞扬脸色很难看:“不错,征服她对你的事业很有帮助,原来的计划也是这样,你按照计划做没有错。但是接下来事情怎么会变成那样?”
韩承晚说:“我被袭击了,一下晕倒在地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警察局。”
飞扬连声催问:“被谁袭击了?你都抱住她了,难道她有力气袭击你?”
韩承晚脸色也变得很难看:“我后来才知道,圣美家里还住着另外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用平底锅敲我的脑袋……”他垂头丧气地说:“对不起,妈妈,我是个没用的人。”
飞扬惊愕:“另外一个男人?”
听着他们的交谈,我在告解屋里紧张得快要晕过去,另外一个男人我知道是谁,是明灿。
我在汉城街头流浪的时候,韩承晚竟然针对圣美做出了丧心病狂的行动。若不是明灿在家,后果不知道有多严重。
虽然明知道韩承晚被警察抓走了,我想到那个情景还是吓出一身冷汗。
飞扬说:“那真是太可惜了,你一直在追求圣美,被心爱的人抓进警察局,滋味不太好受吧。”
韩承晚低头说:“呆在警察局的时候,我问过自己很多次,我是否真的喜欢圣美呢?妈妈,也许我是强迫自己喜欢她吧。装做自己很喜欢她,逼着自己接近她……”
飞扬的放在膝盖上的手猛然一抖:“承晚,你喜欢谁呢?你想让谁做你的妻子?”
韩承晚的脸上全是迷茫的神色:“妻子?妻子是什么?我不要,我不要妻子!我才不要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跟我有亲密的家庭关系,那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情况!我可以有姐姐、妹妹、妈妈、姑妈……绝对不能要妻子!”
飞扬叹了口气:“可是,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伴侣,每个人都要习惯。两个人会有一个小小的家庭,生儿育女,慢慢变成一个很大很大的家族……承晚,这不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么?”她脸上浮出一丝悲哀:“可惜,我永远也不能生育了。”
她迟疑着,慢慢把手放到韩承晚的膝盖上:“承晚,愿意跟我去中国么?这里已经被我卖掉了,明天必须搬走,我想回国,回国……我累了,想回去了,有很多事可以做,可以去菜场买菜,也可以去公园看老人打太极拳,实在闷了,可以开个咖啡厅,看别人来喝咖啡,看他们牵着手来喝咖啡,牵着手离开,看到那样的人,也会让我感觉很快乐吧。”
韩承晚惊讶地看着她:“什么?离开韩国吗?你不要走!”他脸上的肌肉在抽搐:“你走了,我会死的,会死的!”
飞扬说:“汉城我们是呆不下去了,我很厌烦在报纸上看到关于自己的新闻,承晚,我真的很疲惫,连小指头都不想动一动,我想回家……回自己的家。”
韩承晚额头青筋暴露,大吼道:“那我怎么办!那些我都不在乎,我被赶出家族了,一元钱也没有,我不在乎!老头子昏迷了,明天可能就会死掉,我同样不在乎!可是妈妈你也要抛弃我,我怎么活下去!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飞扬凝视着他:“我知道你什么都没有,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承晚,你什么都不知道。之前……我悄悄地在国外银行放了三百万美圆,这次把农庄卖掉也有几百万…。。”
她脸上的表情逐渐坚决:“跟我走,跟我回中国,不是作为;……作为你的妈妈,跟着一个女人去中国,跟着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去中国,可以吗?承晚,能做到吗?”
韩承晚毫不犹豫地说:“好!妈妈去那里我也去那里!我要永远跟着妈妈。我才不要那个见鬼的家族!”
他的神情很恍惚,也许,这些日子对他来说太刺激了些。此刻的韩承晚,与印象中的那个人完全不同。
我想,韩承晚看起来很高大,内心也许很虚弱吧。
飞扬的脸色很苍白,颤抖着收回放在他膝盖上的手,摊开自己的日记本,点燃火机,慢慢地烧它。
火焰在升腾。
火光中,飞扬的脸忽明忽暗。
“妈妈你……”韩承晚迷惑地张口说。
“住口!”飞扬粗暴地打断他:“我烦死了烦死了!快要窒息了!”
两个人安静下来,笔记本燃烧发出劈啪的微细响声。
过了很久,飞扬才说:“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大声说话。承晚,不管怎么说,我比你小五岁……你总是叫我……那个称呼,让我感觉很困惑。”
“可是……”韩承晚委屈地说。
“没有可是!”飞扬说,她努力的呼吸了几口气:“你要是想跟我去中国,最好忘记所有的一切,重新开始!我把最心爱的笔记本都烧了,就是要让你知道,我和你,许飞扬和韩承晚没有过去,一点儿过去都没有!”
韩承晚眼圈发红:“妈妈……”
飞扬气得浑身发抖:“你再叫?你再叫就一个人留在汉城,不准跟我去中国。”
看到外面的情形,我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点酸有点涩,有点期盼有点难受。他和她,没有结果,似乎又有点光明在前方。我感受到了什么,想抓住,那感觉却又不见。
飞扬站起来向外走去。
韩承晚慌忙起身,毕恭毕敬地跟在她身后。
飞扬就这样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留在原地的,只有那堆冒着黑烟的灰烬。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寒冷公路
第一百二十二章 寒冷公路
飞扬和韩承晚走了很久,我才从告解屋里出来,走到那堆灰烬那里,我蹲下身体,用手指轻轻在里面划动。
他们两个明天就回中国,应该是去杭州吧。他们会如何相处?我想了又想,想不出那会是什么情景,也许会很古怪,也许会很特别。我猜飞扬会很头痛。
任何一个女人,带着一个比自己大五岁的儿子生活,恐怕都会很头痛。
我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地沿着原路退出农庄,重新回到公路上。天气很冷,我呵着手,跺着脚,指望运气能好一点,不要象上次那样,拦了几十部车才成功。
这一次拦车比较顺利,也许是我穿着僧袍的缘故,站在马路上不久,我遇到的第一辆经过的车就停了下来。这是一部陈旧小货车,驾车者是个穿着廉价西装的中年男人,他态度很好,我刚上车,他就跟我合什行礼。
我用英语跟他说:“你好,谢谢你载我。”
他惊奇地看着我:“啊?是来自外国的高僧!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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