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干净。
我以为这条路走不完的时候,小山高兴地叫了起来,指着一个小坡上的黑影说:“大哥,你看,就是那个祠堂。”
我和他抗着两个编织袋,用尽最后的力气走到祠堂门口,一进门,我就一下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出气。
小山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用力拧干,说:“大哥,地上湿气重,不把衣服弄干很容易生病。”
他把我拽了起来,帮我脱掉衣服,然后从编织袋里取出一件衣服递给我,叫我用它把身上的水擦干。
这个祠堂四面墙倒有两边是空的,屋顶也有很多漏洞,地面是同样满是积水,与外面相比,人不用承受雨点的打击。仅仅是这么一点差别,已经让人产生上了天堂的感觉。
我问小山:“去你们村子还要走多久?”
小山说:“村子里没什么人的,都是些小孩和阿公阿婆,大人都在前面的镇上干活。我妈妈也在那个镇上,我先去镇上找妈妈,把衣服先卖掉一些,然后才回村里的。”
我问:“那你爸爸呢?”
他说:“去新疆了。我们潮汕人有三分之一在外地,我们村有很多人都去新疆了。”
我迟疑着问:“去新疆干什么?”
他说:“帮老板干活,专门负责从银行取钱,然后又汇出去。”
我心里明白了几分,看着他懵懵懂懂的样子,也不想跟他解释。
雨还是没有停的意思,哗啦哗啦的水声,让世界变得很孤寂。小山拿出个饭盒,取了几块南瓜饼出来,和我分着吃。
祠堂的墙壁上满是裂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塌。我视若无睹,和小山靠在一到裂纹上,一口一口的吞咽着食物。
若是一道惊雷劈在这里,我和小山,就会被墙壁掩埋掉吧。
休息了好一会儿,我翻开旅行包,取出手机。还好这个旅行包防水,不然手机也不能用了。
我跟黄华生打了个电话:“先跟你说一声,我手机号码换了。另外,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事,具体怎么操作?”
黄华生那边依然是吵闹的音乐声,我照例等了他几分钟,他的声音才变得清晰:“我先把货买下来,然后你找船来接货,货到大陆以后,你把它销出去,事后把钱打回给我。”
我说:“老黄,按你那么说,就是你出钱,然后其他事都由我来做?”
他说:“有钱才是硬道理。老鱼,要尊重真理。”
我说:“第一次怎么操作,好比我们现在就要干这事。”
他说:“这样吧,我先拿五个柜,大约一百吨的样子,我的成本是八千一吨。毕竟咱俩都没做过这生意,前景是好是坏也说不清楚,所以对你没什么要求。你的船过来接货以后,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以后,你把八十万给回我。第一次就这么做。”
我说:“你不挣钱吗?”
他笑:“老鱼,这生意要是能做,我何必在乎一次的钱?你先做起来,以后我们五五分帐。”
我迟疑了一下,说:“要是搞砸了怎么办?比如,船被查了,比如,我的货卖不出去。”
他说:“要是真搞砸了,那就认命算了。对了,我给你个电话,你要是走投无路,可以找他。他绝对能让你爆发起来。”
他念了个号码,我默默记了下来,忽然间,我觉得这个号码很熟悉。
等挂断电话以后,我迅速查找我的电话存储表。
我发现,黄华生给我的电话号码,是韩承晚的电话。
我把手机放好,抱紧自己的肩头,感觉有点冷。
小山疑惑地看着我,说:“不是吧,现在有三十多度啊,你怎么会冷?”
我说:“小山,雨什么时候能停?”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说:“说不清楚,天黑了,想走也不行了。”
他拖着两条编织袋走到破旧的供台旁边,将袋子里面的衣服都倒在台子上,然后又找了个稍微不湿的地方,将编织袋铺在地上,说:“大哥,先进袋子睡吧,天亮了我们再走。”
他笑了笑,解释说:“这里蚊子太多,不盖住身体,会被叮得很惨的。”说完,他自己钻了进去,动作十分熟练,想必他经常这么睡。
我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最后也钻进了一个编织袋。
小山很快就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我将头转向祠堂外,看着雨水不停落下。
然后我想起了我大学三年级那年,我和一个杭州的女孩子,也带着一个睡袋,在钱塘江边看潮起潮落。那也是一个夜晚,有月亮和星星,只是没有雨。
我很害怕,但还是强迫自己想下去。
她问我:“你以前有过几个女孩子?”
我说:“有一百个吧?”
她打我。
我说:“有二十个。”
她哭。
我说:“我不会骗你,做什么事都不会骗你。”
她说:“你爱我吗?”
我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想我只爱自己。”
她说:“大家都说,只有经过一次旅游,才能确信对方是否是自己想要的人,你愿意和我尝试一次吗?”
我说:“好。”
雷声隆隆,我看到惨白色的闪电闪过天际。
于是我转回头,强迫自己入睡。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回到渔村
第三十七章 回到渔村
朋友,很多初入社会的年轻人都会设想自己能与某个成功人士交谈一次,以便从中获得助益。这是因为大家都知道,那些名人传记、新闻访谈都是不折不扣的狗屎,就象婊子赚到钱,会给自己立块牌坊,但事实的真相是:婊子并非因为牌坊才有钱。演绎之后,我们得出的结论是:成功人士也不会因为传记上表现出来的东西而发财。
在我刚出大学那一年,黄华生曾经拖着我去拜访一个四十岁的人。他告诉我,我们按照四十岁的那个人说的去做,我们就会发财。
四十岁的中年人是一家企业集团的总裁,旗下有三十多家企业,每年的产值是五十多亿。
我不知道他看中了我和黄华生什么地方,他领着我们去他二沙岛的别墅,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和我们聊天。
时间过了有三年多,我依然记得他的样子。
他很瘦,脸干枯的象个核桃,上身是二十元一件的鳄鱼衬衫,裤子是皱巴巴的样子。朋友,如果你和广东的富豪多接触些,你会发现他们的特点都是惊人的象。
他就坐在花园的喷泉旁边,在桌子上,放着几块湿毛巾,每隔三分钟,或者是五分钟,他就会拿起湿毛巾擤鼻涕,然后把用过的毛巾放在水果旁边。
他跟我们忆苦思甜,说他只读到小学三年级,以后就去街上卖瓜子,然后当走鬼卖涂料、中间花了两年时间在全国的小报上登广告,向全国人民兜售致富信息,挖到了第一桶金,然后又去卖地板;然后买档口开工厂,最后又搞房地产……。
他是个很真诚的人,我相信他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忠告我和黄华生说:什么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积累。所谓的积累,并不单单是说财富和行业经验的积累,而是整个人的价值观、处世态度等综合方面的积累。
我和黄华生完全被迷住了,老黄伸手拿水果的时候,一不小心抓了满手鼻涕。
他象一个长辈,对自己的子侄进行指点教导。我们告辞的时候,我问了他一句话:“那么,运气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拿起块新毛巾擤鼻涕,说:“运气是第一的。”然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抓出一把钱,塞给了我。
事后我数了数,是十三张一百元的钞票。
我说到这些,是因为我在汽车上的祈祷灵验了。
我和小山在破旧的祠堂过了一夜,第二天,当我们刚走出祠堂十米的距离后,整座祠堂塌了下来。
是的,那残余的两面墙就象两个相思已久的恋人,冲破一切束缚,互相吸引、接近、拥抱、然后溶为一体,分不出彼此。
在劈啪的声音中,两面泥墙相拥倒在地上,变成一个土包。
我和小山站在山坡上,看着这一幕发生。
小山把大拇指放进嘴里含着,如同一个重度蒙古症患者。
过了很久,小山跟我说:“大哥,以后我跟着你干吧。叫我做什么都行,不给钱也行。”
我和小山,一人背着一个编织袋子,走了四个多小时,终于抵达小镇。
小山的母亲在镇上租了个小门面做生意,主要卖水和烟。
由于这个小镇靠近广汕公路,所以,很多不愿意走广汕公路的司机会从这里路过,小镇也因此繁荣起来。这就是小山妈妈为什么离开自己的渔村赶来这里做生意的原因。
我们到达小山妈妈那个档口那里的时候,看到的事情不太好。
店里的水和烟被抛撒在地上,小山妈妈被人裹在一条棉被里扔在大街上。还有其他人也被丢在大街上。
因为小镇开始变得繁荣,他们打算把这条街改造成商业街,所以就想让这些外来租户搬出去。
我拉住快发狂的小山,两人合力把他妈妈扶起来,然后向远处走去。
中间情形有些混乱,我手臂上被敲了一棒,脑袋也被人给了几下。快离开人群的时候,还被人踢了一脚,差点摔在街道角落的白菜堆中。
我们三个人。我和小山。扶着他的妈妈。拖着两个编织袋。向小山的渔村走去。
我们又走了五个多小时,黄昏六点的时候,终于赶到小山的家乡。
夜幕降临的时候,渔村也亮起了点点灯光。
七点的时候,小山的妈妈煮好了晚餐。
她去邻居家借了些菜,有酿豆腐、鲞鱼干、卤鸡蛋还有一盘过水通菜。
小山妈妈说天气热,就给我们煮了粥,有白粥和番薯粥。
我们坐在饭桌上吃饭。番薯粥很好吃,我吃了整整三碗。
我跟小山妈妈说了一下我来的目的,小山妈妈说可以帮忙找人。小山跟她说,说想和我一起干的时候,她同意了。
吃完饭,小山找来个大木盆,我们把编织袋内的衣服倒了出来,一件一件进行清洗。
洗衣服的时候,小山妈妈跟我说:“江先生,你印堂发亮,一定会发财。”
我说:“是的。”
她说:“发了财,不要赌六合彩。”
我说:“好。”
然后我们三个人就没有说过话,认真地把所有衣服洗完,晾到门外。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现实如此
第三十八章 现实如此
小山的渔村实在太偏僻,偏僻的让人无法注意。村子里的成年人都到外面挣钱去了,只留下些老人和孩子看守祖屋。不是亲身来到这里,我绝对不会相信广东居然还有这样的小村存在。
在这里呆了三天以后,我体会到一个真理,除了“运气第一”以外,“无人注意”也是一个发财的理由。
小山的妈妈带着我四处找人,通过一个又一个中间人的介绍,第六天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伙专门走海路的人,他们的话事人名字叫贺老六。
我叫到贺老六的时候是晚上,他们一帮人在一个烧烤摊上边吃边喝。
小山的妈妈把我领过去,然后我叫她回家。
他们赤着上身在喝酒,我刚坐下来,贺老六就递了一只啤酒给我,我和他碰了碰,然后一下吹干。
连续吹了好几瓶,贺老六笑了笑,说:“你喝酒不行啊,脸这么快就红了。”
我说:“喝不过你。”
摊子上摆了些烤鱼、烤蔬菜什么的,贺老六随便拿了一盘放在我面前,问我:“你的货想怎么走?有没有批文?要不要报关?”
我说:“怎么才能搞到批文?”
贺老六说:“你走的是光盘,必须要搞到废塑料的批文。工商、文化那边我可以帮你搞定,环保局那边就没办法。你自己找人去搞,砸一百万进去应该有希望。”
我说:“那没意思。六哥,我跟你交个底,前面中间人说有一千多个柜要运全是扯淡,我怕你们不够重视才那么说。六哥,你要觉得我不够意思,我现在就给你倒茶认错。”
贺老六怔了怔,拿起一只啤酒,一口喝完。
我说:“六哥,我只有十个柜要运,所以批文和报关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事,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把货拉到码头,然后我叫人马上转走。”
贺老六问我:“你叫我们来,就是要我们给你运十个柜?”
他的脸色有点黑,我一下把钱包里的钱都掏出来,大概有三千多的样子,我把钱放在油腻的桌子上,说:“生意成不成不要紧,今天就当认识各位大哥,请各位大哥吃个消夜。十个柜是第一批,以后会连续有。”
“你和李XX是什么关系?”贺老六没有收钱,看着我问出这句话。
李XX这个人我知道,是省里的一个官。
我不明白贺老六为什么问出这句话,不过我没有丝毫犹豫,下意识脱口而出:“李叔……李先生也找过你们吗?”
贺老六说:“前几天有人找我们,说他手里有七千多个柜,想正式进来一些,也想散量走点进来。后来那人嫌我们不上档次,就没找我们了。”
我说:“六哥,完全是两件事,我找你们可以说是我私人的事。没必要混在一起说。”
有人曾说过,撒谎的最高境界是说真话。
在这一刻,我又以为这句话是我发明的。
贺老六再没有和我谈什么相关的事,一群人又继续喝酒吃肉。吃到凌晨三点的时候,他把桌子上的钱推还给我,然后说了几句简短的话就和我达成协议。
按照官价,从香港过潮阳一个柜的价格在一万多港币,纯暗箱的话是七万港币。贺老六收我3000人民币一吨,一个柜大概有二十吨出头的样子,也就是说六万多一个柜,算下来是非常优惠了。
但是,贺老六说这纯粹是运费,路上出什么事他们不负责。
我想了又想,一咬牙就确定了。
按照行规,是要先付订金给他们的,我和贺老六不咸不淡的扯了些题外话,他最后主动跟我说,等柜上岸再一次结清。
朋友,很多人认为发财是件很玄妙、很神奇,不但讲究天分,还讲究毅力的事。很多人跟我说过,要祖上积德才能发财,因为他们德不厚,所以这辈子发不了财。
我不知道事实是否真的是这样,但自从我和贺老六喝完酒,我就知道一切开始改变。
接下来几天,我先是找了几家塑料加工厂,然后请这些工厂的老板吃饭,通过老板介绍,把深圳、广州的几个做碟的大庄叫了过来,和他们仔细的沟通了一番。
与贺老六喝完酒的第七天,满满十个柜的货到了。
我连货都没看,立即打电话问黄华生:“这货的成本是多少?”
他说:“一千多一吨。十个柜我总共出了三十万。”
我大吃一惊,问他:“你前面不是说五万一吨吗?”
他说:“你傻了?五万一吨说的是全部是王菲的碟,现在的货里面什么都有,还有很多废指和费塑料。”
我说:“我该怎么卖?”
他说:“那些老板比你懂,你多找几个老板去看货,他们自己会出价。”
挂了电话后,我有种头晕的感觉。
我找车把货拉到地磅处先过磅,然后放到小山的渔村,把那几个做碟的人叫进村看货。
两个小时内他们就做出决定,有一个柜里面有很多爵士和摇滚,该柜以两万一吨成交,这一个集装箱我就收入四十五万。
这是卖得最高的一个柜,最差的一个柜里面有很多烂料,只卖出九千一吨,收入二十万。
其余的价格都在二十万到三十万之间。
朋友,也许大家会笑话我没见过世面,当几个老板把货搬上他们的车,迅速消失在夜色里以后,当我把七十万的现金交给贺老六,让他和他的兄弟们哼着小曲离开以后,我坐在小山家的堂屋里,把两只手放在嘴里,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事。
在村外废弃的晒鱼场上,小山和他妈妈,还有村子里的其他小孩和阿公阿婆,正在收集那些碟老板们不要废料,这些废料,他们拿到塑料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