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娟一股脑的说完,上下打量阮筠婷:“郡主在外头一定吃不好睡不好,瞧您又清减了。”看向君兰舟,补充了一句:“君大人也是。”
君兰舟便笑着打趣:“快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好吃好喝端上来伺候你们郡主用下才是正经。”
在红豆和婵娟眼中,君兰舟就是自己的男主子,闻言忙道:
“才刚接到信儿奴婢就已将晚饭预备下了,郡主快去更衣吧。”
阮筠婷与婵娟和红豆笑谈着回了后宅,君兰舟则是带着安国去了外院常住的客房。
更衣洗漱之后用过了晚饭,躺在熟悉的柔软床榻上,阮筠婷迷迷糊糊睡下。梦里,他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缓缓走向自己,那人身上穿着一件宝蓝色的书生长袍,墨发高挽以玉簪固定,阮筠婷心里知道他是萧北舒,却如何细看都看不清他的脸面。
“婷儿,你要多留心皇帝。”
“萧大哥。”阮筠婷挣扎着起身追了过去,萧北舒却如同会飞一样,横着飘出去数丈,藏身于卧房角落的宫灯后。
“想不到努力了半生,却落下这样的下场。”
“你怪我吗?”阮筠婷忧郁的道:“如果不是为我挡住了野狼,你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不,我不后悔救了你,也不后悔放了你,我走了,你们好生活着吧。”萧北舒的声音开始变的朦胧,人影也渐渐模糊。
阮筠婷跑了过去,却扑空了,她只觉得浑身一震,猛然张开眼,入目的是浅粉色绣桃花的帐子,墙角的宫灯尽职尽责的散放着明亮不失柔和的光。
原来是一场梦。阮筠婷眼睛直勾勾望着帐子上的桃花,仍旧不自禁去想方才梦到的情景,想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萧北舒无论是对是错,人都已经去了,他撒手放下,她也该放过自己,放开那段记忆。
阮筠婷思及此,轻叹了一声。
在寂静的卧房中,她的声音显得色格外清晰。在外间上夜的是红豆,闻声披着褙子端着烛台走进内室,屋内被照的格外明亮,见阮筠婷仰躺在床榻上,张着大眼睛出神毫无睡意,放下烛台到了跟前:
“郡主,您怎么了?可是口渴?”
阮筠婷摇摇头翻身坐了起来:“我睡不着,红豆,你陪我说说话吧。”
“好啊。”红豆便拉了个小杌凳在床边坐下来,紧了紧肩上披着的褙子。
“我不在这段日子,城里出了萧先生和公孙丞相病逝,可还有其他的事发生?”
红豆摇摇头,笑道:“旁的没有,就是传言太后病重,皇上又去了行宫。御医们忙的焦头烂额,可太后还是不见好,前些日子路公公来的时候奴婢多嘴问了一句,路公公说,太医说太后身子原本硬朗,没有大碍的,如今这样严重却是因心思过重而起,想来是最近宫中事多,先是裕王爷暴毙,又是六皇子落马不治而亡。九公主那么乖巧漂亮,竟然被生母用淬毒的鞭子抽死了,路公公直说最近不仅天下不太平。宫里头也不太平。”
“九公主殁了??”阮筠婷惊愕,她离开时候九公主还尚且有口气在的。
“是啊。虎毒不食子,想不到皇贵妃如此狠毒,皇上关她进冷宫当真是便宜了她。”红豆气结的说完,才想起徐凝梦到底是阮筠婷的堂姐。忙惶恐的站起身,“奴婢失言了,郡主恕罪。”
阮筠婷摇摇头,拉着红豆坐在她身边,道:“闲聊而已,再说你说的也是真话。何罪之有。九公主殁了,徐家最近也乱起来了吧?”
红豆松了口气,道:“老夫人这些日子身体渐渐硬朗了。大太太却是一病不起,三太太前日被君大夫人接回君家去小住,说是要留在君家过年,我听四奶奶身边的小丫头说,似乎是三老爷看上了四爷屋里的一个伺候茶水的丫鬟。名字叫烟翠的,不知怎么的就和那丫头好上了。这事被三太太知道了,闹了一场,四爷和四奶奶脸上也是无光,三太太一怒之下,就要自请下堂求去,三老爷却不同意,后来君家就派人来接三太太了。”
“是么。”阮筠婷眨了眨眼:“那个叫烟翠的丫头生的如何?”
“奴婢也没见过,听四奶奶身边的代云说,烟翠生的狐媚模样,一开始四奶奶因为她是要伺候四爷的,谁知道却被三老爷看上了。”
阮筠婷点了点头心中暗骂三老爷荒唐,徐家丧失连连,虽然去的都是小辈,可如今也是多事之秋,他难道白学了满肚子的诗书,这时候不知道避讳,更是把手伸进儿子屋里去,也难怪三太太受不住。
三太太如今有次后果是罪有应得,可这件事到底是三老爷做的不地道,若真休了三太太,怕老太太也不会允许的。
“明儿下午给我预备一桌酒,我请君四爷来家里用饭。”
“是,郡主还请别人吗?奴婢也好吩咐厨下该预备多少。”
阮筠婷被红豆问的一愣,想起当初她初办〈梁城月刊〉之时,初版刊登的几位公子,如今却已经走的走散的散,‘梁城四少’中,戴明被判流刑,韩肃远在边关,君召言恶贯满盈死有余辜,可徐承风也战死沙场去了,传奇的状元郎,如今又“暴毙而亡,现在就只剩下“玉面神算”君兰舟和四小爷君召英可以请得来。
“没有旁人了。”阮筠婷叹了口气,道:“还有,明日一早给我封厚厚的一份礼,我要去徐家。”
“是,奴婢晓得了。”
主仆二人又闲话了一会儿,阮筠婷不知不觉就睡了,次日清早起身一切打理妥当之后,便带着预备给老太太的礼回了徐家。
下人见来人是阮筠婷,恭恭敬敬的行礼之后撒腿如飞的进去回话,不多时就见二奶奶王元霜和韩斌家的一同迎了出来。
“二嫂子,韩妈妈。”阮筠婷笑着招呼。
王元霜丝毫不因阮筠婷身份改变态度,对她还是如从前那般热络:“几时回来的?外头走一走,玩的可好?”
“外头好是好,就是出了门便开始想家了……”阮筠婷便笑着与她说笑,却发现王元霜并没领她进松龄堂的正屋,而是带她进了暖阁。
“老祖宗呢?”阮筠婷疑惑的问。
王元霜和韩斌家的对视了一眼,后者道:“三老爷有事请老太太的示下,郡主先稍候一会儿。”
阮筠婷闻言眯起眼,三老爷怕是在和老太太商议休妻之事?
第475476章情敌
看见阮筠婷若有所思的蹙眉,王元霜了然一笑,接过韩斌家的端来的白瓷青花茶壶亲自为阮筠婷斟茶。琥珀色的茶汤缓缓倾倒入内,温暖的雾气带着茶香升腾而起。
“多谢二嫂子。是上等的玉兰茶?”
“正是,你的鼻子倒灵,这茶是二爷从外头得的,我喜欢玉兰花香和茶香混合的味道的香气,一直舍不得用,今儿个你来了,特地带来咱们一同吃些,我也解解馋。”王元霜将茶盏端给阮筠婷,她素手莹白丰润,红指甲显得格外鲜艳。
阮筠婷倾身双手接过,道了声谢,啜饮了一小口放下茶盏,茶是极好的,只是泡茶的人心急了些,茶水的苦味盖住了玉兰的香味。可见王元霜心中并非如表面上那般平静。
“听说太太病了,不知道现在身子如何,可大安了?”
“别提了。”王元霜愁眉紧锁:“自从皇贵妃出了那件事,太太的病就一直没好转,请了多少御医吃了多少的药都不中用,我和二爷觉得,她这是心病。”
阮筠婷点头,安慰道:“太太平日吃斋念佛心性温柔,想来这等性格的人,必定是坚韧之人,只是事发突然一时间缓不过来罢了,过一阵子自会大好的。”
“借你的吉言。”王元霜微笑,对阮筠婷很是热络。皇贵妃倒了,长房的威信等于倒了一大半。二房去了个徐承风,好歹赚下为国捐躯的英名,他的名字人提起来会流芳千古,可长房呢?六皇子意外身亡,九公主被生母用淬毒的鞭子打死,徐凝梦也真是糊涂,只想着争宠好胜。丝毫都不顾及旁人如何看他们这些族亲么?
一想到这里,王元霜的脸色就变的很难看。
阮筠婷猜得到王元霜心中所想,便端起茶盏吃了口茶,避开她的表情不去看,免得提起过去那些事两人都尴尬。
“郡主、二奶奶。”韩斌家的撩门帘进屋,行礼道:“老太太请你们过去呢。”
阮筠婷轻放下茶盏,“三老爷回去了?”
韩斌家的点头,面上有些不自在。
阮筠婷见状便猜得到老太太和三老爷必然闹的很不愉快。
一路来到正屋,绕过屏风到了侧间,就见老太太盘腿坐在暖炕上。正拿阮筠婷曾经送她的“孝子手”抓痒。
王元霜见状忙主动上前代劳。
老太太舒坦的笑眯了眼:“哎呦,霜丫头没有早些过来,害的我自个儿抓痒。险些闪了腰。”
“瞧瞧呀,”王元霜对着众人一摊手,俏皮的道:“我好心给老祖宗抓抓痒,老太太却派起我的不是了。”
王元霜的语气极富有渲染力,哄得老太太、韩斌家的和屋内几名仆婢都笑的前仰后合。阮筠婷也配合的笑着,主动坐到老太太身边撒娇的搂着她的胳膊:
“老祖宗,婷儿想您了。”
老太太爱怜的摸了摸阮筠婷的头,叹道:“瞧你,大冬日里的偏要出去,外奶奶瞧瞧。”拉起她的手。又拍拍她的脸颊,“瞧你,又瘦了。好容易养好的身子难道都不要了?”
阮筠婷像猫儿一样用脸颊蹭老太太身上细腻的锦缎褙子:“现在回来了少不得要多来您这里蹭吃蹭喝。用不了几日功夫就好了。”
老太太便赞同的点头:“咱们家里现在冷清的很,巧姐儿出阁之后,三房的姐儿们也都死气沉沉的,不如你回来住一阵子,过了正月再回别苑也不迟。要么你自个儿冷冷清清的,怎么过除夕?”
老太太的邀请合情合理。可阮筠婷却不想回来。她在别苑清幽自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和君兰舟二人世界不知道多开心,回徐家来人多不说,又要被规矩束缚着,都忍耐这么多年了,早就受够了。
“除夕那日宫里要摆宴,皇上兴许会叫上我,且看看情况在说。”
老太太便点了点头,听得出阮筠婷不想过来,也不勉强,转而吩咐韩斌家的:“你去厨下嘱咐一声,多预备婷儿爱吃的菜。”
“是。”韩斌家的眉开眼笑的行礼退了下去。
王元霜退到一旁,左右看了看,陪笑道:“老祖宗,不是孙媳不陪着您说话儿,我得去庸人居瞧瞧太太用膳了没有,就先告退了。”
老太太摆摆手:“知道你忙,快些去吧。叫你婆婆好生将养着,不用到我身边立规矩,免得着了风。”
“是。”王元霜给老太太行礼,又对阮筠婷笑笑,这才退了下去。
屋里便只剩下老太太和阮筠婷。
“老祖宗。”阮筠婷凑近老太太在她耳边低声将路上发生的事都说了。
老太太听的惊诧又唏嘘,阮筠婷说罢,她尤自沉默了半晌才道:“原来北哥儿去了,是真的?”眼里已经含着泪。
阮筠婷想起萧北舒临死前的一幕,悲伤的点头:“是,萧大哥中了手札上的剧毒,我想就算水叔叔在也救不了他,那毕竟是姬神医为了保护绣妍娘娘尸身所涂的毒。”
“哎。”老太太拍着大腿叹道:“罢罢罢!他去了也好,总算不用再受这些残酷现实的折磨,也算是了了一桩事。”望着阮筠婷转而问:“那么依你所说,墓穴里真的什么都没有?”
“是。”阮筠婷点头。
“那就怪了。”老太太疑惑的起身向前踱了几步:“你母亲小时候曾经有过一个千里镜,和古书上描述的一样,身上又有玉佩,所以才会被皇室之人盯上的,如果墓穴中真如你所说没有什么神兵利器,那你母亲的千里镜是哪里来的?还是说,墓穴里有什么没被发现的机关暗道?”
阮筠婷抿唇:“怕那东西真是母亲做来玩的?”
“你母亲聪慧,想来她做得出,可问题是,皇上信吗?”老太太回过身,目光灼灼的望着阮筠婷。
阮筠婷心头一跳,一个被她忽略的问题浮上水面。依照韩肃所说的。皇帝和裕王爷当初是怀疑阮凌月找到了宝藏,才会一直监视跟踪她,如今皇帝亲眼看到墓室里空空如也,定然会有老太太的疑惑。
毕竟,她知道阮凌月是现代人,可皇帝不知道!
“信不信也只能由他了。”阮筠婷无奈了,反正她是绝不会做那种害人害己的东西,给自己徒增烦恼。。
阮筠婷在老太太屋里用过了晚饭后才告辞,韩斌家的亲自送阮筠婷出府去,路上和三老爷走了个对面。阮筠婷依礼问候:“三舅舅。”
“是端阳郡主啊。”三老爷还礼,姿势无比谨慎认真,“这是回别苑去?”
“是的。天气寒冷,三舅舅要多穿一些才是。”阮筠婷礼貌的寒暄,接着灯笼昏暗的光打量三老爷,发现他神色慌乱。
也不知道他方才到底是去哪儿了,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徐家的这些琐事,她一样都不想参与。三老爷和三太太喜欢如何去闹,那也是他们的事情,他们都是成年人,也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回到养心小筑,门房传报。说是君召英来府上做客,这会子正在客院君兰舟那里用茶。
阮筠婷来不及回内宅更衣,便径直去了外院。才刚踏进院门,就听见暖阁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君召英大笑道:“你小子是有福的人,我那如花似玉的阮妹妹终究还是得逞了。”
然后君兰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君召英再度大笑:“瞧你以前避她如蛇蝎似的。现在想起要抓牢她了吧?亏得阮妹妹大度,不计较你从前给她脸色。”
阮筠婷听的有些不自在。君召英说的那个自己,是这个身体的正主,她曾经就有一段时期倒追还是君召英侍读的君兰舟。
庑廊下伺候的丫头要行礼,阮筠婷便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自己悄然上了台阶,打算突然出现吓君召英一跳,让他背后拿她的事出来乱嚼,谁知手刚碰触到夹板的蓝色棉帘子,却听君召英严肃的道:
“罢了,我也不说笑逗你了,说正经的,你和阮妹妹的亲事到底如何?端王爷是什么意思?如果不同意,为何要留你保护她?如果同意,为何还有个什么昭阳郡主掺和一脚?我听说那个昭阳郡主今年已经二十三了,是个寡妇,还带了个五岁的女娃,你不会甘愿做这个现成的爹吧?她足足大了你五岁啊!”
阮筠婷手上动作便停住了,昭阳郡主是谁?她封号端阳,这个昭阳郡主八成是西武皇室的成员,父王几时给兰舟拉的红线,她怎么不知道?阮筠婷有些气闷,亏她相信父王是开明懂得感情之人,原来他当面不阻拦说的那么好,却背后里使绊子!
见阮筠婷眉头紧锁,也不进屋去了,庑廊上在客院伺候的小丫头便有一些为难,她也听到了屋里的对话,郡主如今听的清楚,少不得要和君大人吵闹吧?
接着便是君兰舟的苦笑的声音:“我与婷儿情投意合,自然不会与那个什么昭阳郡主如何,可端王爷的意思却已经表达的明白,他是看不上我。”
“那你可要想对策了,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阮妹妹的父亲若不同意,你们不也是没辙么。”
“是啊。”君兰舟声音越发苦闷。
……
阮筠婷再也听不下去,原来这个什么昭阳郡主的事,君兰舟早就知道,却一直瞒着她没有说明,连君召英都知道,她却不知道。
阮筠婷今日请君召英前来,原本是想好朋友聚一聚,拉近一下关系免得生分了,而且现在大梁城中称得上朋友还能够交往的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