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对入座,阮筠婷执壶为陶掌柜斟了一杯茶,又去了青瓷茶杯倒了一杯,斜睨着一直站在门口的蒙面人,“你若是喜欢站着看我们吃茶。就站着好了。”
那人无奈,摘下了纱帽,苦笑道:“我伪装的如此不成功?你怎么认出我的?”
阮筠婷想说你化成灰我都认得,又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对,便没多言,只将茶杯递给他。
君兰舟坐在阮筠婷右侧。接过茶杯啜饮了一口。
“哈哈!”陶掌柜哈哈大笑:“才刚我们在外头还与君公子说,姑娘慧眼,君公子的身形她必然一下子认得出,君公子还不信。这不,可不是被我说中了。”
“是啊,婷儿好眼力。”君兰舟放下茶杯,一个月不见,她气色好多了。
上一次的郁结,早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转化为思念,君兰舟发觉自己对她好象多了些什么情绪,这些情绪或许从前就有,只是因为阮筠婷一次的不在意而激发出来。这段时间,他异常挂念他,比从前随师父在外云游的时候还要挂念。他有些迷茫,但更多的是兴奋和期待,既然挂念,那就挂着吧,反正他并不是要强求她如何,他的这个身世,或许她知道之后会唾弃,若真的发展了情情爱爱,在被她唾弃了,他岂不是难过?
阮筠婷与陶掌柜讨论归云阁经营的事时,君兰舟一直在一旁安静聆听,只是适时的给出一些自己的建议,一切说完,阮筠婷问:“牛山在这里过的还好吧?”
说起牛山,陶掌柜笑容满面:“牛山这孩子年纪虽不大,但是勤快的很,每日里没命的做活,还总是问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姑娘,他要亲自跟您道谢呢。对了,我告诉牛山一定不要将您的身份泄露出去,他应下了并且发了毒誓。姑娘,要不您去看看他?”
见陶掌柜对牛山喜欢的很,阮筠婷不免有些好奇,点头道:“也好,看过了牛山我就回去了。”
下楼时,君兰舟低声问:“牛山是谁?”
阮筠婷挑眉看他:“这一次你确定萧大哥没告诉你实情,不是你们串通好了要逗我?”
君兰舟苦笑:“我第一次知道你是如此记仇的,上一次我们也并非是串通好……”君兰舟叹息着没有往下说,因为继续说,就会提起萧北舒故意试探阮筠婷的事了。
阮筠婷也了解他所想,不在难为他,将牛山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
“所以我就留下了牛山,兰舟,你觉得……兰舟?”阮筠婷回头询问,却发现君兰舟早已经停住了脚步蹙眉沉思。
阮筠婷走到他跟前,低声询问:“怎么了?”
“这个牛山,你不该留下。”君兰舟将纱帽带戴上,低声道:“我虽说不清楚缘由,可不知为何,总是觉得其中有些不对。最保险的办法就是不要留下牛山,你可以个他一些银子。还有,那玉佩到底是什么宝物,怎么还有人来抢。更令人不明白的,是那些人为何要殴打北哥儿?难道他们不是要你的玉佩?”
阮筠婷伸手入怀,掏出蝠纹玉佩递给君兰舟:“喏,就是这个。其实具体的来头我也说不清,这是当时文渊给我做归云阁信物的。我便手下了。”玉佩的来路她本就弄不清楚,那些匪夷所思的传说也不可全信。所以她并没给君兰舟讲。
君兰舟翻来覆去看了看,将玉佩换给阮筠婷:“你自己收好,不要再丢了。若是还有人继续来找你,你不如将玉佩换给世子爷,左右现在归云阁上了轨道,几位掌柜的也都承认你是东家。”
阮筠婷点头,知道君兰舟是为了她好。但是玉佩后面隐藏的那个未知的力量。她是又期待又惧怕,很是复杂,一瞬间也无法决定到底要不要还给韩肃。
迟疑间,两人到了后院,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白白净净的壮硕少年,穿了身灰色的短褐,正挥舞着柴刀劈柴。阳光照在他脸上,能看到他额头晶莹的汗珠。一旁一个面色腊黄的瘦弱妇人用袖子为他擦汗。
“山子,歇会儿吧。啊。”
“娘,我不累。”牛山笑着道:“你快进去歇会儿,我真不累。”
“哎,都是娘不中用,这病拖着。要死不死,要活不活,反倒将你累成这样,娘生了你一场,可不是让你来受苦的啊。”
“只要娘好好的,我就一点都不哭。东家对我有大恩啊,给咱们吃,给咱们住,还请大夫给您瞧病,最要紧的是做活也不似在外头那么辛苦,更不会动辄打骂,每个月还有二两银子的例钱,这么好的东家,明摆着是在帮咱们,我若是干活还藏私,对不起良心了。”
孙氏叹了口气,可也认同儿子的说法,但她并不回屋里去,反而是在一旁帮着牛山码放柴火,认牛山如何劝说都不停下来。
阮筠婷和君兰舟一直远远站着没有靠近。
看着那对母子,她突然觉得很羡慕。那种亲情,只有在现代的家里曾经感受过。前生今世,她经历过丈夫的背叛,母亲的算计和杀害,还有亲族的手足相残,倒是如此平淡的幸福,让她羡慕。
“若是能这样活着,也挺好。”
“你说什么?”
阮筠婷倏然回神,笑道:“没什么。咱们走吧,我也该回府了。”
“你不见牛山了?”
“不见了,他们母子也不容易,我若去了,他们又要下跪又要磕头的,这不是折腾人么。”
“哎,那你也不预备送他们走了?”
阮筠婷抬头看他:“你看出他们可疑了吗?”
“并没有,只是觉得其中有蹊跷。”
阮筠婷突然觉得在古代生存怎么这样困难,烦躁的道:“活着怎么就这么难,人和人之间,难道不能简单一些么。”
君兰舟放缓脚步,半晌才道:“是啊,若能生存的简单一些,就如他们那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该有多好。”
话题有一些沉重,两人到了外头都一路无言,眼看着阮筠婷要上车了,君兰舟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
“对了,婷儿留步。”
阮筠婷疑惑回身:“什么事?”
“安吉拉的父母是传教士,她自幼跟着他们到了西武国,那个时候,因为他们是异族,且所传教派还不被西武国皇室认可,日子过的异常艰苦,她五岁时,父亲在饥寒交迫下病逝了。她母亲将她拉扯到了十四岁,乔舒亚找到她时,她母亲刚刚去世。”
君兰舟隔着纱帽吹落的黑纱望着阮筠婷,幽幽道:“婷儿,我原本就是个异类,知道我身世的人,或许都恨不得我死,恨不得这世界上从来不要存在我这样的人,安吉拉也是一样,她那个样貌,在西武蛮子哪里从五岁到十四岁,是如何挣扎着与母亲相依为命的?要受多少的白眼和闲气?我看到她,就想到自己,就觉得心疼,所以才对她疼宠一些。至于小丫头乱说的话,你不要相信。”
时隔一个月,君兰舟终于将一直犹豫的解释说了出来。其实他本不想说的,因为阮筠婷一个月都没有找他,他觉得她根本不在乎他和谁好,可今日,他理清了一些心思,有些话,既然想说,就要直言不讳,怕往后没有机会。(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329~330章 混世小魔女
阮筠婷望着君兰舟,他的脸藏在薄薄的黑色纱帘后,只隐约看得见白净的轮廓,不知为何,阮筠婷却能感受到他目光中所含的殷切,让她禁不住脸上发热别开眼。
“你对她好一些,是你们之间的事,与我什么相干。”嘴硬的转过身,只留给君兰舟一个窈窕的背影,嘴角的浅笑难以抑制。
君兰舟看她的背影,握了握拳,叹道:“是我唐突了。安吉拉原本就与你不相干。”
听得出他言语中的失落,阮筠婷不禁要分析他今日特地来解释的原因,他不想她误会?难道他……
阮筠婷缓缓回头,看向戴着纱帽的人,可惜,他的表情都隐藏在纱幕之后。
但君兰舟却是精神一震,因为他明显的发现,阮筠婷在转回身时,眼神晶亮明媚,唇角笑意欣然,完全与方才的沉重不同。
她果真在意他与安吉拉的事?
所以才一个月不肯与他联系?
君兰舟是个严谨的人,做事不喜欢相信谣言和凭空猜测,就连眼见的也未必为实,但阮筠婷此刻的眼神,明显为他注入了活力,他险些掀起纱帽给她一个微笑。现在是在城中,他还是忍住了。
“婷儿,你好生照顾自己。我现在不方便时常来归云阁,凡是你要多操心了。之、梦。囵^坛”
“我知晓,你也保重。呃,之前府里出了事,十二姑娘走失,传言被拐子拐走了,二嫂子现在当家,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烧到了姑娘们头上,上学与不上学的,如今都有门禁了,所以我……”阮筠婷话音戛然而止,低下头暗骂自己多话。兰舟解释了安吉拉的事,她就兴奋的赶忙解释自己?
“我……时间不早,我先回府了。”阮筠婷转回身。快步走向马车,行走间脸上越发的烧得慌,脚步也急匆匆的。
她月白色的春装广袖长裙。疾行时在身后飘舞。更显得她身形纤柔弱不胜衣,姿态优雅似临水御风。君兰舟不自禁向前走了几步,看着她的马车似被人追赶一般疾行而去,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在傻笑,无奈的抚额。此时他很庆幸从前阮筠婷在激进的追求他,闹出那么大的笑话时,他没有冷眼相向或是说出伤人的话来。其实当时他真的很讨厌她,没有伤害她,只是不想得罪人而已。想不到今日竟然会喜欢上她。
是的,他明确的知道自己的感觉。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仿佛死寂的内心充满了希望,他很就都找不到这种可以轻松的决定自己一定要努力下去的信心,怎么舍得放弃?从今后,她对他如何都是她的事,他心里有了他,才是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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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筠婷心情前所未有的轻快,一路上都浅笑着。回到徐府,先去给老太太行礼,谁知刚到静思园,画眉就在门廊上对着她使眼色。
阮筠婷一愣,笑容收敛,到了画眉身旁询问的微笑。
画眉不敢多言,因为春季来临,夹板棉门帘已经换成普通锦缎帘,且里头的大门都是敞开的,说话很容易被里屋听到,看了看左右无人,才比了一个“九”的手势。
九?这是何意?
阮筠婷一时间搞不清楚状况,正赶上韩斌家的掀门帘出来,见到阮筠婷笑吟吟的说了一声:“阮姑娘回来啦。”
韩斌家的底气十足,自然喘进了里屋。
阮筠婷无暇再去思索画眉的意思,只得感激的对她微笑,随即应道:“是啊韩妈妈,老祖宗可在?”
“在呢,里头有重要的客人,您请进。”侧身亲自为阮筠婷挑起帘子。
阮筠婷微笑谢过迈进门槛,绕过新换的紫檀木雕喜鹊的插屏,正看到老太太和一个衣着华贵的不惑男子分坐于主位左右,一旁大太太和二太太都在,华贵男子身后,还站着一个娇俏的少女,少女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梳着双环髻,头上珠翠不多,但她一个花头簪子上就镶嵌了晶莹剔透的红宝石,身上鹅黄色的袄裙也是极好的料子,袖口上并蒂莲花的图样新颖,一看就是绣剑山庄今年最流行的春装。
这是……九王爷!那么少女就是郡主韩歌了?原来画眉比的那个“九”是这个意思!
行走之间,阮筠婷将几种可能性一一猜测了一遍,到了老太太和王爷跟前翩翩行礼,“给九王爷请安,给老祖宗问安。”
“免了,起来吧。”九王爷笑吟吟的先一步回答,随后指了指身后的韩清歌:“这是本王幺女清歌,清歌啊,这位是阮姑娘,就是阮筠岚那个倔小子的双生姐姐。”
话音刚落,韩清歌已经蹦蹦大大绕过太师椅到了阮筠婷跟前,不等阮筠婷行礼,就拉着她的双手屈膝先行礼,小脸红扑扑的说了声:“姐姐好。”
不是阮姐姐,也不是阮姑娘,更没有自大的等着阮筠婷来给她行礼,偏偏客客气气的叫了她姐姐,还给她行礼。阮筠婷将其他几种不靠谱的猜测都丢掉,脸上笑的越发温柔开怀,“不敢当,给郡主请安了。”
“哎呀,你怎么这样客气,姐姐这么生分,是不是也跟岚哥哥一样讨厌我?”清歌郡主撅着嘴,大眼睛里迅速积满了眼泪,好似阮筠婷说一个不字,她立即要水淹徐府。
阮筠婷忙摇头,将帕子递给她擦眼泪:“怎么会,郡主高贵美丽,天真大方,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讨厌?是不是岚哥儿不懂事,冒犯了郡主?”
说着抬头,询问的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无奈的摇摇头,问韩斌家的,“岚哥儿怎么还没到?”
“已经让采月去请了,说是岚爷今日学骑射,身上出了汗。刚才正沐浴呢,稍后就能赶来。”韩斌家的满脸堆笑的回完话,退到了一旁。
老太太笑着道:“九王爷,真是对不住,劳烦您久候了。”
“哪里。今日是本王与小女来的突然。怪不得岚哥儿。”
一声“岚哥儿”让在场众人都听出了一些端倪,大太太和二太太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了数。阮筠婷则是暗自抿唇。不知道郡主的青睐,对阮筠岚来说是福是祸。
韩清歌大大方方的将阮筠婷的帕子揣进自己怀里,委屈的跟她告状:“姐姐。岚哥哥是不是很讨厌像我这样的女孩子?为何我几次找他玩。他不是说要看书很忙没空,就是请我先回府去,不要让父王担忧……我一直,一直觉得我还是不错的啦,可是见了你,我就觉得,觉得……”说着低下头:“岚哥哥一定是觉得我没有你长的好看。”
清歌郡主一定是被保护的太好了,因为她的天真和直率。不是安吉拉那种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在她直言不讳的到道出自己的想法时,九王爷看向女儿的目光非但没有责怪。还很是宠爱。如此父爱,让阮筠婷好生感慨羡慕。
“怎么会呢。”阮筠婷笑道:“我与岚哥儿自小一起长大。他的脾气我最了解了,他绝不是个会以貌取人的人。”
“更不是攀附权贵的人。”清歌郡主接道:“父王宠爱我,好多世家公子认识我的都对我百般体贴讨好,只有岚哥哥给我脸子看。”
“呃……”这是夸岚哥儿还是损他呢?
正当此刻,外头画眉掀起门帘,道:“老祖宗,岚爷来了。”
阮筠岚随后进门,沐浴之后,他长发未干,在脑后扎成一束,身上是一件普通料子的湖蓝缎直缀,白净俊雅的面庞美如冠玉,眉间一点红痣,更显得他精致俊俏,又丝毫不显的女气。行走起来玉树临风,到了正当中,端正的行礼,隐约进入变声器,他声音有一些低哑:“九王爷、老祖宗安好。”
“嗯。”九王爷不似刚才笑容满面,有些严肃的上下打量他,脸虽然板着,可眼神中赞赏之意难以掩饰。
这会子若是再看不出九王爷的心思,阮筠婷就是傻瓜了。他完全是在用丈人相女婿的眼神在看阮筠岚。
“岚哥哥。”清歌郡主脸上粉扑扑的,笑着到了阮筠岚跟前,就要拉他的袖子。
阮筠岚忙退后一步,不找痕迹的以行礼避开她的手,有礼而疏离的道:“郡主。”
韩清歌的眼泪如同有开关控制一样,有一次盈满了眼眶:“岚哥哥,你怎么总躲着我?”
“在下没有。”
“你还说没有,昨天我去书院找你,你明明看到我了还装作没看前!”韩清歌语气控诉。
阮筠岚低垂着头不言语。
九王爷咳嗽了一声,“清歌,过来。”
“父王。”韩清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