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求将军放我回家,我娘该哭断肠了。”
我赌赢了,将军是个好人。听我哭诉一番后,悄悄帮我找了套婢女的衣服,从后门带我出了府。天黑怕我遇到坏人,还要坚持送我回家。
我哪敢让他送到谦王府,让杨谌知道可不剥了我的皮。又怕那毒妇人赶来再抓我回去,想着让他送上一段路也是好的。便告诉他我家住在后欣街,那里离王府较近。
我俩在月光下走着,都是无语。我知道,他定跟我此时一样心里都有些不自在。
转过几条街,他突然开口,淡淡道:“在前厅跟我拜堂的不是你吧?”
我转头愣了一下,点头。
“你放心,我不告诉别人的,不会影响到你以后嫁人。”他半开玩笑的说。
我谢呀,感激的一塌糊涂。心里无限感慨,将军可比杨谌好多了,月老无眼啊!怎不在我出嫁前被他岳母弄来呢?
“你叫什么名字?”
“我……菱……菱儿。”
“哪个字?”
“妆台菱花镜。”
“相携及嘉月,采菱度北渚。”
我笑,将军不但气宇宣昂,还颇有文采。他说的这两句诗,我都没有听过。看来要回去好好读书,免得被人笑话。
不知不觉已走到了后欣街,我停下脚步,看向将军:“多谢将军,我这就要到了,您回吧。”
他淡淡一笑,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几步,又停步回过头来,“天色晚了,不方便送你到家门口,你就自己当心一些,快步回去,免得母亲担心。”
还不及我反应,他已扭过头,大步离开。我心中一暖,久久不动,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最终不见。
抬头望,月如钩,落撒银辉。轻叹一声,转身向那华贵的金雕鸟笼走去。
出了后欣街走到了天府正街上,大道两旁多是酒楼客栈,此时都还点着灯笼,把中间的路照的明亮。
走了几步,忽见几匹马儿慢跑着迎面而来,我忙侧身走到一旁。马过时,眼睛一亮,那最前面马匹上的人我是认识的,正是杨谌的侍卫小北。
“小北。”我大声呼喊着向前跑去。
“嘶……”带头的马儿被勒住缰绳停下了步,后面的马儿也随着缓缓止步。小北回过头来,看到我后,眼睛闪的老大,片刻后,惊喜的大叫:“王妃。”
我第一次没有挑食,各种菜喂到嘴里都是滋味无穷。那可恨的毒妇人两天没给我饭吃,净给我喝汤。喝的我晕晕呼呼,要不是小北说,我都不知道有两天了。
一桌子的菜被我扫掉一半,杨谌坐在对面直直的盯着我。
“这两天道底去哪里了?”他淡淡的问。
“被人绑架了。”我淡淡的回。
他愣了一下,目光犀利:“什么人?”
我也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筷子。“肥头大耳的老毒妇,她说她是来京都做生意的。顺便把我带回她们老家当闺女。”
他深深瞅了我两眼,似是不相信的样子。
我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那妇人是个疯子,脑袋不清楚。拉着我硬说是她女儿。”
他的嘴角突然扬起一丝嘲讽的笑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知道在他眼里,脑子最不清楚的人是我。刚的那句话无疑正在被他嘲笑。可是我想说,我的脑子不清楚也是你害的,又凭什么笑我。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展展袖子,笑了笑:“趁她不注意,打晕了看守我的婢女。换了那丫头的衣服就悄悄跑了。”
“这么简单?”还是不信。
“就是这么简单。”不信又能奈我何?
对峙片刻后,他收了目光,轻语道:“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第九章 镜中花
回到西临苑。洗梳换衣后,巧儿拉着我的手哭了一把,说那日不小心中了人家的迷香才害我失踪,若我回不来,她便以死谢罪。我安慰她,这不好好回来了吗?她刚刚抹了脸上的泪痕又掉下了水珠子。
“奴婢白珠,给娘娘请安。”
这才注意到身边多了个模样清秀的陌生丫头:“起来吧!”她比我低了小半头,眼睛乌黑明亮。
待这姑娘出门取东西时,巧儿告诉我,那日我失踪后,杨谌大怒,罚巧儿和双儿在院子里跪了一夜。第二日打发双儿去了别的院子里做事。今个我回来,便安排了白珠过来。
白珠以前是杨谌身边的侍婢,据说办事很是得力。其实我不需要得力的女婢,道是喜欢双儿。害得她们跪了一夜,心里真是有些过意不去。日后定要把双儿再讨回来。
这次大劫之后,我学乖了。没再无聊时穿着男装去街上溜圈了,也没有事没事与杨谌在饭桌上吵架了。我乖乖的抄女诫,还迷上了看书。古文诗集,市井杂记……无一不看。
这日,看了风篇诗经后,想起上次归宁时姨母塞的几本书。唤着巧儿取了来。
“小姐,您……还是看诗经吧!这个……”巧儿死死攥着书,踱步过来,“夫人和老爷才安心,这个……”
我狐疑起来,看着她:“你知道这是什么书?”
她点头。
“你不是不识字吗?”
“不识里面的字,可这书我是认得的。”她咬着唇。
我更是好奇,起身快步过去,一把抢来了书。
“小姐……”巧儿拉住我的袖子,哀求,“老爷要知道了非骂死奴婢了。”
我不理她,翻起几页坐下来看。
一页、两页、三页、四页……不知道多少页了。我的心在澎湃……
“……好书。”一本完了,我抬头大笑。
巧儿哭丧着脸,扯着自己的袖口。白珠依旧默默无言,只是此时目光中多了几分好奇。
“天色晚了,刚催了您几次,您都不回声。此时饿了吧?”白珠小心的问道。
我揉了揉脖子,探着脑袋看窗外,果真月亮都挂上去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去膳房用膳。呃……晚膳,我似乎只记得用了早膳,我的午膳呢?
“你吃饭呢,还是数米呢?”
抬头看了一眼杨谌那不冷不热的面孔,本想回他一句,想想算了,本小姐今个心情好,不与小人计较。
浅浅一笑:“饱了。”站起身。
他微微一愣,也放下了筷子:“听说你今天看了一天的书?”
我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点头。
“什么书那么好看?”
“你有兴趣?”
“没、兴、趣。”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我笑,还真怕你有兴趣呢?想着还有两本没看,忙转身回房。
“巧儿,看到桌案上那张纸了没?”清晨,我掀起床帐坐了起来。
“啊!”丫头刚走过来几步,突然跳起脚来像看到鬼一般的吼了一声。
我一震,瞪了她一眼:“鬼叫什么?”
“小姐,您……您一夜没睡?”纤纤玉指指着我的明眸大眼。
“什么大惊小怪呢,你家小姐难得勤奋一回。”说着下床穿了鞋。
“王妃,我去拿两个鸡蛋来给您敷一敷眼睛。”
我看向白珠点了点头,还是人家这丫头懂事儿。
“小姐,您知道奴婢不识字,还让奴婢看这个。”巧儿已按照我吩咐捧起了案上的纸,委屈的撅着小嘴。
“不认识没关系,你带个识字的人。拿着这个到各处去问问,勿必找到你家小姐要的东西,好生给我带回来。”
一夜没睡,实在抗不住了,我重新爬上床倒下。
午饭时起床在自己房里草草吃了些东西。懒懒的坐到窗前,支颌瞅着妆台上的菱花镜。这镜子银芒毕露,比普通的镜子都明亮许多。也不知我祖上如何得来的,话说还有个凄美的故事。相传两百年前:有一个美貌的女子,她的丈夫死了,怀里还握着送给妻子的菱花镜。女子伤心欲绝,在火葬丈夫之时,跳入了火中。火的燃烧,人化成了灰,随风而去。血的洗的礼,镜成了传奇,流芳百世!
本是姐姐的陪嫁之物,现在成了我的。我喜欢看着这个镜子,因为它让我把自己看得很清楚,比最纯净的清水更映的清晰。
窗外一阵风过,海棠花瓣坠落如雨。映在镜中,更是一片醉梦。
白珠领着几个家丁搬着十几盆花木走了进来。
“王妃,京城只能找到这些。其它的得费些时日。”
我缓缓起身,一一看过:“夹竹桃、含羞草、花烛、花叶万年青、一品红……”撇了撇嘴,“南天竹和虞美人也找不到吗?”
白珠低下头:“京都怕是很难找到。”
“那可未必。”巧儿话一脱口忙捂了嘴。
我灵光一闪,移步向她。
“小……小姐。奴婢什么也不知。”丫头吓得后退。
我笑了笑:“我又没说什么,你紧张什么?”
“奴……奴婢。”
“咳咳……白珠你不用管了。剩下那些让巧儿带人去找,找不到就把我这陪嫁丫头送到尼姑庵去。”
“小姐……”巧儿扑通跪地。
等到月亮升起,天上挂满了星星。我与白珠、巧儿换上了与黑夜同色的夜行衣。窜过几条街后,爬上了董府后院墙头。
“为何我扒在自家的墙头上却觉得是在做贼呢?这种想法是不是很不对?”
左右两边的人都不接我的话。
微微一叹,看向右边的人:“为何你家老爷不肯给我呢?他的东西给他女儿不是理所应当吗?”
“小姐,那些都是您和您姨母大人找了好多年的。不是老爷的。他就怕您想起那些东西。太可怕了!在您出嫁后,若不是您姨母拼命拦着,老爷早就一把火灭掉那些了。唉……姨母大人呀,坑死奴婢了……”右边的人一路无语,这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王妃,这府里人丁似乎单薄。墙内半里无人。”白珠很有握的说道。
“哦。”我探着脖子向内望了望,最后也没望出什么名堂。估摸着董老爷子应该已经睡下了。于是对左右道:“进。”一头栽进墙去。
第十章 中毒
“扑通!”一声后,我一头栽进了水里,全身被水浪狠的一个冲击,耳、喉、鼻好是难受。
不及挥手错乱扑腾,只觉背上一紧,身子随着一个大力上向而起,又在空中旋了一周跌落到岸上。
我坐在地上重重咳了几声,刚才呜咽着呛了好几口水。只想着跳过来是软软的草地,就跟那将军府一般样才对,谁知哪个……在这里挖了个池塘!
“小姐,您急什么,我刚想跟您说呢!”巧儿拍着我的背,轻声说着,不难听出那话中有些幸灾乐祸之音。小姐这会儿呛的难受,没空搭理她,回去再收拾。
不过我奇怪,我是如何上来的。顺了顺气,抬头看巧儿:“谁拉我上来的,你是怎的好好落到这里的?”为何只有我一个落到水里了?
白珠恭敬回道:“奴婢未想到王妃话还没说完就跳了,一时没来得及……害您落水了。”
“你?”诧异的看着她,竟是个高手,“咳咳……”我乐了,会武功的丫头是个好丫头,我喜欢!难怪我的一只绣花鞋在她手里呢,感情是刚才跳时,她只拉住了我的鞋。
这一夜太折腾了,偷偷摸摸走了好几个来回才移走了十几株花草。我觉得太慢,最后干脆弄了辆马车停在墙外,终是搞定了那些宝贝!
我把院子分成两部分,左边用篱笆围起来,养上了我的宝贝。右边,依是一片海棠花树。
不知是照料不善还是风水问题,连日以来,好几样宝贝相继黄了叶子,我焦心万分,不时徘徊两旁。
已是四月底,海棠花开始渐渐飘落,小小的一阵风过,也能带起一场花雨。
一院两风景,左边是形色各异的人间极品怪株,右边是轻舞飞扬的一片花海。望着漫天花雨,我慢步于其间。数着海棠花瓣,犹如迷醉云端……那是数不尽,道不出,留不住的痴恋!
“你道是很有雅兴吗?”
听到这半带嘲讽的话语,不用转头也知道是那个空有一副皮囊的斯文败类。刚刚因这海棠花忘了那边草木枯的伤心阵儿,又被他此时给搅了。
我轻轻吹去指尖的花瓣,笑容淡去,转头望他。他这道是第一次在我眼皮子底下出现在西临苑。之前有听说趁我不在时,偷偷跑来看我的书。
“有事?”
杨谌唇角微扬,抿了抿嘴,优雅的走来:“岳父说家里丢了东西,你不回去看看吗?”
“呃……”这要回去了,岂不是贼落法网吗?我轻笑着不语。
他轻瞥了我一眼,从我身旁绕过,走向我种宝贝的那里。我一急,忙快步跟在他身后。
篱笆外,杨谌指着一朵红色花蕾问我:“那是什么?”
我瞅了一眼:“虞美人。”
“那个呢?”
“五色梅。”
“那个呢?”
“曼陀罗。”
他挑了挑眉,转头看我:“是毒是药呢?”
我浅笑:“做药时可是药,做毒时可是毒。药可成毒,毒可入药。”
“不惜翻墙掉进水塘里也要弄来?”他不冷不热的嘲笑着。
我一愣。看来白珠真是能用不能信呢!巧儿虽然白痴一点,但对我还是忠心不二的。
“这又是什么呢?”趁我不注意,他居然翻过篱笆走了进去。
“哎,那不能动啊!”我急了,伸手拉他。
他回头一愣:“为什么?”
我无奈的拿起他的手,看着那渐渐变红的指头,笑了:“你不觉得疼吗?”
“嗯?”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呃……”
东云居,杨谌住的地方。正院之中也是海棠十几树,地方比我的西临院大了半圈。亭台假山,水塘石桥,格局与我那里不太相同,更显得大气清冷一些。
书斋太师椅上,男人侧躺着,斜目睨我,很是不悦。
“你包成这个样子,我还怎么出去见人?”他高抬着三只被我包成棕子的指头,眉头紧锁。
“咳咳……”我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这个我真不会,说让巧儿来的,你却怕得丢脸。那现在就只能这样了,总比不包的好吧!”我摇了摇头。
“咳咳……”他垂了垂眸,看自己的指头,“可我为什么觉得还是很疼很痒呢?”
我安慰:“哪有那么快就见效的药呢?你再忍忍,估计不到盏茶功夫就没感觉了。”
半晌后,某人的手指发抖了,咯咯咬着牙响。
我见他脸色憋的紫青,忙从椅上站起,走过去抬起那三根手指,仔细观察一番。透过纱包小心的摸了摸,耶,我的天,刚才就是红了点,烫了点,可是现在怎么肿胡萝卜了!呃……我笑,很没底的笑,很心虚的笑。轻轻放下他的手,渐渐后退。
“董菱萼!你……到底放了什么药。”杨谌已经咬牙切齿了,那目光恨不得把我吃了。
“我……”后退。这真不是故意的,书上说这药有镇定作用的,起码可以让他麻木着减轻痛苦。
他似乎想站起来拉住我就打,但最终颤了颤没能起来。
我急的回头对着院子大喊:“来人哪!王爷生病了!快叫大夫啊!”转身立马跑了。又想了想,可不能让我家老爷子知道!补上一句,“别叫董家大夫啊!”
扫院子的李伯,端茶水的紫罗,走廊上的小北……统统闻声跑来,她们跑向我,我跑向他们。大家擦肩而过,方向不同……
李太医小心翼翼的展开杨谌指头上的纱布,眉头紧拧着,很是同情的看着那肿得不成型的大包。
“敢问王爷是否碰了什么不知名的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