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得饶有兴致,闲时也曾去过皇子上课的地方,摇头晃脑的生涩字句总是让他听不了几句便离开,这个天下是他骑着战马打下来的,早年做学问的时间还没有学着排兵布阵加练武的时间多,若是只知道掉书袋,这天下只怕还是那个乱世,他也还在泥泞中挣扎。
天下打下来了,需要学识丰富的人来治理,所以他很赞成让他的儿子多学点知识,请的皇子师也皆是很有名望之人,可是今天他才知道,他还漏掉了谁。
怪不得皇弟愿意屈尊去结交这样一个人。
待晓真停下来不再说,皇帝才问道:“先生在这么说之前可是有什么事?”
晓真偷偷歪头看了眼晓宇,很不想说这是因为八弟总是背不出先生教的东西。
皇帝莞尔,指名道姓,“晓宇,你说。”
晓宇扭扭捏捏的动了动坐姿,声音比晓真的要小上一半,“回父皇,因为当时先生叫儿臣背诵前几天学的文章,儿臣没有背出来,但是就在学那篇文章的第二天,先生也叫儿臣背诵过,儿臣明明是背出来了的,后来先生又让儿臣背诵之前学过的,儿臣也没有记住,先生便那么说了。”
皇帝更来兴趣了,“那你的先生后来有做什么吗?”
“回父皇,有的,先生教了儿臣算术,还有画画和弈,最后问儿臣更喜欢什么,儿臣说喜欢弈,先生便不再要求我背诵那些文章,而是给儿臣看一些弈谱,有时候也会给儿臣讲兵法,这些儿臣觉得一点都不难。”
善弈者,谋势,几乎所有人脑子里都闪过这一句话,原本因为年纪小还没有进入众人视线的八皇子突然之间变得闪亮起来,拉拢争取,或者直接推上位都是可行的。
皇帝要笑不笑的扫了众人一眼,他还没死呢,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能把因材施教实行得如此到位,难得一见,唔,晓言,告诉父皇,那个口诀表你会背了吗?”
晓言已经很困了,听到父皇问她,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回道:“父皇,言言会了,要背给父皇听吗?”
皇帝微笑着颌首,“当是送给父皇的生日贺礼,如何?”
晓言点头,甜甜的声音一点也不含糊的背得流利,隐隐还带着点得意,当时她可是第一个记下来的,先生还表扬她了呢
看着下面众臣吃惊的表情,皇帝笑得很是高深莫测,再转头看到皇弟难得一见的惊愕表情,笑得更是得意,反正这京城已经够热闹了,再加一把火如何?
“觉得耳熟吗?”
众臣面面相觑,哄然应喏,皇帝极是满意,点头继续道:“朕觉得这东西挺好用,正准备下个明令,让所有人都学起来,比起在其位却不谋其事的人,朕倒是觉得这柳卿好像能做得更好。”
卫孚头痛不已,皇兄这么说不是给希及树敌人吗?而且还不止一个两个,他们真要是和希及过不去可够希及受的。
再加上皇兄今天这般说,基本上就是把三位皇子公主的先生说出来了,这样一来的话,他的身份也可能会曝露,还不知道希及那里会是什么反应,就算用的是完全不同的样貌以希及的聪明也能猜个差不离,真是,皇兄这走的是哪一招?
“柳卿那个书局朕看着挺好,朕不希望他这番心血再白费,家里有那不懂事的人都给朕好好约束着点,难得见到个有心人,朕不想就这么被你们逼走了,还有,晓真晓宇晓言的身份,朕不希望柳卿知晓,若是有人多嘴,休怪朕不客气。”
“喏,臣等遵旨。”
第二卷 第七十五章接近真相的猜测
第七十五章接近真相的猜测
御书房中,皇帝看向眉头微皱的皇弟,也就在自己面前,他还会表露些情绪,平时那张笑脸戴得就跟面具似的,撕都撕不下来。
“觉得朕不该把柳卿推出来吗?”
卫孚坦然的表露出自己的不解,“臣弟不懂皇兄为什么要这么做,不管对谁来说这么做都没任何好处。”
喝了口茶散去口里的酒味,皇帝悠悠然的道:“柳卿的身份,朕有了个猜测。”
这是卫孚一直没能查出来的事,眼中异色闪过,暗处的东西都在自己手里,皇兄的情报网比他的更出色?
看出了皇弟的不解,皇帝也没有吊着他,直接给了他答案,“你和朕说过一直没能查出柳卿的来历,就在刚刚,晓真说那些话时,朕突然想起了一个隐世很久的家族,原本朕也没什么印象,只是隐约记起父亲在世时曾经说过的话,‘若是能得柳家相助,取这天下要容易一倍,可惜找不到他们的隐居之地,也无法逼迫他们现身’,朕不知道这个柳卿和那个柳家有没有关系,若真有关,那么朕在想,柳家是不是在朕不知道的时候入世了,若是入世了,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入世?是这天下又要乱了,还是,为朕而来。”
卫孚这次是真的惊了,隐约的,他也记起了这么个家族,不同于皇兄的听说,他是见过关于这个家族的资料,虽然对他们的描述少得可怜且含糊不清,但是其中的神秘感却越发的浓郁了。
一个专出辅世之才的家族,若是能得他们拥戴,他们便会举全族之力辅助于你,且从不背叛,但是功高震主从来都是有由来的,有那不能容人的主公最后想动柳家,也总能被他们提前识破,安然离开,然后不再现于世,直到下一个值得他们辅助的人出现,只是这一次避世的时间实在有点长,长得很多人都已经把他们遗忘了。
若希及真是柳家的人,那所有的迷底都解开了,只有那样一个柳家才能出希及这么一个风流无双的人物。
“皇兄,臣弟有一事不解,这柳家真有那么厉害,为什么从不曾自己入主高位?反而总是替人做嫁衣?”
皇帝苦笑着摇头,“朕也不解,但是柳家确实从不曾为天下共主,他们的消失和出现好像完全没有规律可言,但是柳家从存在到现在却从来没有覆灭过,他们好像天生就能感知到危险,然后避开,举家避祸,朕也想知道,这柳家究竟有何本事,只是,朕这时候并不期望柳家入世,天下若是大乱,我阙家必定是当头鸟,皇弟,你要安排好退路,阙家,总要留下些火种才行。”
说到最后,皇帝阙昱华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些沉重,好不容易得来二十年安定日子,忽然就出现了变数,还是个无法清除的变数,任谁也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卫孚说出了心中的疑惑,“若柳卿真是出自那个柳家,那他到京城也快两年了,从不见他和哪些人来往过,书局被毁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柳家出来的人有这般好欺?”
阙昱华揉了揉眉心,“朕也不能肯定,你先循着这条线查一查,柳家若是入世,应该不止一人出现,近两年出现在京城的人你好好排查一下。”
“喏,臣弟明白。”想了想,卫孚道:“臣弟觉得,在不肯定的情况下就把柳卿搅入进来,对大局无益,朝臣最会的便是阴奉阳违,臣弟几乎可以肯定,柳卿那个私塾要曝光了,只怕不少人家都会把孩子强行往里送,以柳卿的性子,闹僵的可能性很大,他不是可以强迫的人。”
“担心他了?呵呵,真是难得。”皇帝眼角带上了点笑意,想起今天三个最小的孩子的表现,笑意更浓,“放心,不会有事,柳卿不是软柿子这点,很多人都知晓。”
从皇宫出来的一路上,卫孚闭着眼睛回忆和希及相识的这一年多时间里他的表现,只觉得这是个有着好皮相,好气度,好修养,本质上却有些懒散的人,完全没有柳家那种辅世之才该有的谋世无双,若这只是他的一个表相,那未免太成功了,居然瞒过了他。
暗处呆了这么多年,他自信看人方面没几人比得上他,希及……真不像是那种人,会不会只是巧合同姓柳而已?
不,想了想希及仅露冰山一角的才华,他又不得不往那个方向想,全预朝的世家在他那里都有资料可查,他真想不出有哪家可以教出这样一个人,却任由他在京城浮沉,不给与助力,而选择在这时候入世的柳家却是最有可能的。
“主子,到家了。”
掀帘子下了车,卫孚径直往书房走去,边吩咐道:“没有本王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
“喏。”
关上书房门,下了第二道指令,“月,守着。”
空无一人的房间突然出现一道人影,沙哑着声音应道:“喏。”
从暗处打开机关,书房正面的墙壁从中间打开,卫孚闪进里间,书架无声无息的重新合上,像是从未打开过一般。
这是建在地底下的石室,或敞着或封闭的石屋一间连一间,竟然只比上面的王府小上一圈,卫孚极其熟悉的避开几个陷阱,来到一个类似藏书阁的地方,整整齐齐的书架上摆满了竹简,却没有任何提示。
摸着暗处的刻痕来到第四排第四个书架,拿起上面的竹简卫孚一个一个看得极其认真,这是他这些年收集来的关于所有世家的资料,在他成为暗处的主子那刻起,他就知道总有一天皇兄会对世家动手,世家之间的连气同枝是皇权最大的阻碍。
柳家的资料是最少的,只有廖廖几个竹简,里面甚至有一大半的内容还是没用的,卫孚重复着看了几遍,还是没法把柳家和希及联系到一起,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柳家怎么培养出来?
或者,希及和他一样是易名易姓了?
习惯性的想揉揉眉心,触及到脸上的药粉才想起一回来就急急忙忙的来石室了,都忘了先把易容药粉洗掉。
第二卷 第七十六章惊知身份
第七十六章惊知身份
很多年后,柳卿一直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后悔不许全叔去查卫孚,直觉的知道那人的复杂,却又直觉的相信那人不会害她,所以总是没能在该知道他身份时知道,直至纠缠不清。
好像只是一夕之间,她那个私塾便曝光了,原本也没打算隐瞒,不然干脆就让那十几个孩子住在柳府,免得被人看出端倪来,只是她也没想到会这么快便人尽皆知。
“公子,恕小的直言,问题可能出在卫家人身上。”
柳卿头疼的看着那一叠厚厚的请柬和拜贴,来回走动着想解决之道,“你说的是那三个孩子吧。”
“喏。”京城势力错综复杂,柳家在这里的暗桩并没有多到可以和他们抗衡的地步,更何况有些现在还不能动,这一切都让他们的处境很被动,他很担心自家公子会陷进去无法脱身。
“就算那三个孩子是因,果也和他们无关,是有人在其中做文章了吧,现在还看不出什么来,全叔你也约束下面的人别轻举妄动,学生我是一个也不会收了,他们还能强行把人送来不成?”
“喏。”
“派个人去卫府一趟,就说我不方便出府,请卫公子来柳府一叙。”
“喏。”
她不是傻子,认为这事突然之间从秘密到公开和卫孚无关,若是收下那三个学生自己还得站到风口浪尖,她一点也不介意反口那桩交易。
“公子,刘捕头求见。”
顿住步子,柳卿攒眉,这时候他来做什么?她和官府的关系好像也没有要好到常来常往吧。
“知道了,好好招待,我马上来。”
“喏。”
回房间换了套衣衫,全婶轻声劝慰道:“公子,若是实在烦了,把私塾先关了也没有关系,这段时间您也累着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再说。”
张开手臂任全婶拾掇,柳卿想骂自己没脑子,明知道那卫府不该招惹,却贪卫孚提出的条件把自己陷于这样的境地,看来人就算活了两辈子,这智商也不会叠加。
“我会解决好的。”
全婶没有再劝,后退一步带着阿未阿落跟在公子身边出去见客。
“抱歉,久等了。”看着花厅中的两个人,柳卿并没有太过讶异,那人她还记得。
两人同时起身相迎,刘捕头神色很是柔和,“没有事先上拜贴,倒是在下鲁莽了,只是想着今天上拜贴的不会少,还不如以着身份之便上门一趟。”
柳卿相请着两人坐下,自己占据了主位,“刘捕头这是话里有话。”
刘捕头坦然的点头,“受严大人令,来给柳公子传几句话,严大人说,如果公子不愿,勿需理会,这人情他只能还到这份上,望柳公子以后谨之慎之。”
其实她还没有弄明白什么时候让别人欠了自己人情,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严大人既然派人来传话,应该就是更了解全局,就算她拒绝所有人,也不会引来什么麻烦。
柳卿起身躬身一礼,“请代我多谢严大人,两次维护之情,柳卿记下了。”
刘捕头微微点头,“接下来的话仅代表我个人,与严大人无关,柳公子可还要听?”
“请说,柳卿洗耳恭听。”
抿了口茶,刘捕头收起了笑脸,“昨天皇上四十整寿,三位小主子大放异彩,柳公子的私塾便是在皇宫中曝出来的。”
柳卿这下真正失了从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了怯,“刘捕头的意思是说……那三位小主子是……我的学生。”
“是。”
袖子的遮掩下,握着扇子的手有些抖,最后干脆双手执紧扇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皇家,她居然和皇家扯上了关系,还受了皇子大礼,真是嫌命长了,那么……
“卫孚也是皇室中人?”她可没有忘记当时卫孚是说那三个孩子是他的侄子侄女。
“我曾见过卫孚一面,是完全陌生的人,以往并不曾见过,皇宫中也没有这张面孔,所以这点,我不能肯定。”刘捕头耍了个滑,他也只能说皇宫中没有这张面孔,若真是那个千面王爷,谁又知道这张面孔是不是他的?也有可能,这卫孚真的就只是卫孚,只是和皇家走得近而已。
莫名的,柳卿松了口气,来京城后和卫孚接触的最多,也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了,她一点也不希望自己陷入的这个局是卫孚布下的,这种类似背叛她不想承受。
心定了定,柳卿顾不得眼前这人的身份,也顾不得他是不是会对自己不利,只想问个结果,“卫家和皇室有什么关系吗?世家和皇家不是相互牵制吗?”
“卫家有一女嫁入宫中,便是七皇子的母亲良美人。”
那就是说,卫孚说的那三人是他的侄子辈并无错,也不对,三个孩子的名字是晓真,晓宇,晓言,很明显的一家人,而且卫孚好像也说过,他们的排行是七八九,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三个孩子是七皇子,八皇子,九公主。
好一个卫孚,真是好一个卫孚……
眯起的眼里遮掩了凌厉,再睁开眼看向刘捕头时收敛得干干净净,若不是相信自己的感觉,刘捕头觉得自己也会被瞒过,真当这是一只没了牙的老虎。
“今天承刘捕头大情了,被人耍着玩的感觉并不好。”
他要是隐着这些不说,不要说难以面对柳家,就是刘家也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不过这些他当然不会说,只是泛开笑意,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说般,“这是我该做的,若是柳公子觉得欠我人情,不妨和我这族弟多接触接触,他对你欣赏得很,却一直找不到和你结交的机会。”
柳卿看向刘礼行,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热切的眼神,却奇怪的不让她反感,“当然可以,我不太常出门,刘兄若是有时间,上柳府来即可,只是上午我一般不得闲,这点要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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