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帐外徘徊了一圈儿又一圈儿,心下反复琢磨着不着边际的事。项羽之所以一再对刘邦忍让,除了太念及他们之间嗜血为盟的兄弟情谊之外,最重要的是刘邦还没有真正戳到他的软肋,而虞姬恰恰就是这根软肋!如果范仲够聪明的话,就应该不着痕迹的将虞姬‘送’到吕雉手里,以她的性格,一旦抓住对方的弱点,是绝对不会放手的!这样一来,不但消除了项羽的顾及,平定了军心,恐怕让他一举灭掉汉军的决心,连天都无法撼摇!
但话说回来,眼下我就是虞姬,我当然不会笨到去自找麻烦!但却忍不住叹息:也许这就是英雄与枭雄的区别吧,项羽纵然一身霸气,胸怀天下,却注定要在‘义’字关头折了腰!
“在等我吗?”恍然回神,项羽已站在了身后。脑中一阵空白,点点头,又摇摇头,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出去走走?”他轻笑,命人牵了匹马来,带着我一跃而上,奔驰而去。
战马一路奔跑,颠簸着我凌乱不安的心。不知过了多久,马渐渐停下,缓步前行,我靠在他的胸膛上,思绪在八千里以外飘个不停。
“今天怎么这么奇怪?”温柔的声音从后面飘来,我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有什么事儿吗?”
“霸王,你觉得,两军相争,最重要的是什么?”
“士气!”
“还有呢?”
“知己知彼!攻心为上!”
“还有呢?”
“还有?”一拉缰绳,他顿了顿,凑身向前,问道“还有什么?”
“我家乡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人,带这一众肝胆相照的弟兄揭杆起义,一同浴血奋战十几年,最后他终于蹬上皇帝的宝座。可在今后的几年里,他依次借故将当年一同打天下的兄弟一一杀掉,最后巩固了他的帝业!你知道他之所以成功的关键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狠!”我定了定心,朱元璋的故事虽被后人引以警之,但也实属帝王之道!
“狠?”他迟疑到。
“对!”
“故事终归只是故事罢了。”他轻笑,不已为然。
“若不是故事呢?”
“你在暗示我什么吗?”他将我拖起,在空中旋转半周,对面而坐。
“我只想你明白,要杀敌,先杀己!心慈手软是成不了大事的!”抬头对上他漆黑的眸子,决然到。
他深深的注视着我,良久,吐了口气,缓缓说道“我自会有分寸的。”
一夹马肚子,一颠一颠的继续前行,心下一度怅然,却奇怪自己何时变的如此多愁善感。忽的马儿加快了速度,我一个没坐稳,险些跌落,被他一把捞起,挂在胸前。他淡淡的气息撩过头顶,脸上有些尴尬,也有些发热。
“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问吧。”大掌扶着我的背,将我紧紧圈在结实的臂弯中,那温柔的眼,好似在宠溺自己心爱的宠物一般。
我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会去找我吗?”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多余的疑问,他的坚定容不得我有一丝反击,心下莫名的窃喜,又不觉叹了口气,却不知因何而叹。
计 下
作者有话要说:诸侯吏卒异时故徭使屯戍过秦中,秦中吏卒遇之多无状。及秦军降诸侯,诸侯吏卒乘胜多奴虏使之,轻折辱秦吏卒。秦吏卒多窃言曰:“章将军等诈吾属降诸侯。今能入关破秦,大善;即不能,诸侯虏吾属而东,秦必尽诛吾父母妻子。”诸将微闻其计,以告项羽。项羽乃召黥布、蒲将军计曰:“秦吏卒尚众,其心不服,至关中不听,事必危。不如击杀之,而独与章邯、长史欣、都尉翳入秦。”于是楚军夜击坑秦卒二十余万人新安城南。
次日,项羽帅精兵3万一举大败了30万秦军,后听劝,将秦国大将军章邯纳降。我知他心中不快,毕竟他叔父是被章邯所杀,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决定在一夜之间坑杀了20万秦兵!我一步一促的来到他面前,看着眼前的一幕,犹如地狱般炼人心肺,哀嚎与咒骂声声划破天际。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知是吼的还是嚎的,只觉脑中混沌一片,痛彻难当。
“是你教我的,要狠!”清冷的月光打在他冷峻的脸上,黑眸闪着幽冥的鬼魅,让人不寒而栗。
周围慢慢安静下来,将士们如同刚打过胜仗一般举步回营,只留下死寂一片。我瘫软在地,久久不能回神,脑海里反反复复想不明白,究竟是我害了他们,还是历史本就不可能更改?无论过程怎样,结局都是只有一个?这就是天意吗?!
连续两日,我都是浑噩度日,分不清黑夜白昼,只是一心巴望着快点离开这里,然后忘了一切。秦哥见我这几日精神不好,恐是禀了项羽,那些不知所谓的被大夫一批批的领进帐子,又被我轰了出去,就这样反复终日。
帐帘子被掀起,一道刺眼的阳光直射进来,唤回了我的神志。
“亚父?”回神看向帐外,范仲一脸温和的迈了进来,借口支走了秦哥,缓步来到面前。
“听羽儿说你病了,好多大夫都束手无策,但今日以老夫看来,姑娘的确病的不轻,不过心病还需心药医!”他慢慢坐下,越来越深的笑容随着皱纹爬满整张脸,却让我丝毫感觉不到任何善意。
“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带我走?”管不得他的笑是善意还是诡诈,现在我只希望能离开这里,马上离开!再也不要回来!
“姑娘别急,明日我们见分晓!”他依然笑着,慢步走了出去。我心下惶惶不安,不知怎的,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恐慌爬遍全身。摇了摇头,一定是我多想了。
熬过了无眠的一夜,一大早就约了项庄带我出去散心。本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却在我们登上山坡的那一刻忽然阴了下来,项庄解下披风为我穿上,不时看向天空,却始终没有说出‘走’字。
“项庄,你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我们并肩漫步在丛林里,脚下松软的泥土,微风夹杂着纷飞的落叶和花瓣不时飘过眼前,散发出出阵阵清馨。
“打算?我只希望能一直跟着大哥打天下。”
“然后呢?”
“和大哥一起安天下。”他轻笑,没有一丝质疑。
“你就没有想过自己吗?”我停下脚步,看着他。
“想自己什么?”他疑惑的问。
“想……”忽的一抹黑影从树后闪过,那阴森的眼神似在警告。
“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低下头,快步先行,心下不断安慰自己:那一定是幻觉!
项庄亦没有再问,只是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就这样一直走到了崖边,范仲告诉我的地方。我探身向下望去,没有太高,下面是一片无边的的湖,随手拣了块石头抛出,入水即没,毫无踪影,看来他没有骗我。
“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我拍拍手,也许是因为马上就能离开的缘故,心情忽然好了许多。转身看向他,如此专注而紧张的神情,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我,再容不下其他。
“项庄,亚父说我不是虞姬!”
“我知道。”
如此坦然的笑,让我不禁一愣,有些奇怪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从见到你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不是她。”他双手托起,做出抱东西的动作。我轻笑,原来那时他就已经察觉,亏我还自作聪明,以为可以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心下忽然有些不解,那他呢?聪明如他,又怎能看不出来?是故意陪我作戏,还是在他眼里看到的只有这身皮囊?甩甩头,无论如何都将与我无关了!
“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会怎么办?”
“你要去哪儿?”英眉微蹙,好不紧张。我微微一笑,还是个单纯的男孩子啊,不会向项羽那样霸道的不容我有一丝反抗。
“这里不适合我,也不属于我,还是回去的比较好。”深吸了口气,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担。心情好了,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变的不一样了。
“回去?”他显的有些无措,紧紧攥着我的手,拼命的摇头。
“傻瓜!你有没有听过‘南柯一梦’?也许我就是你的那一场梦!”双手捧上他的脸,踮起脚尖儿,在他逐渐变红变烫的脸上落下一吻,留下一个这些时日以来最轻松的笑容,转身跃下悬崖。头顶传来他撕心的呼唤,而我却再听不到分毫。
周围的水声隐去了所有,我憋足一口气,用力一蹬,飘往深处。身体在急速下沉后,又漫漫浮出水面。不知是兴奋还是寒冷,入水的那一刻,浑身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我极力的拍着水面,预将身体支的更高,一面急急环视四周,范仲说过,他会在岸边接应我,然后用他毕生所学助我离开。
在湖的对面,范仲拄着木拐的身影半隐于树后,我忙高举手臂,用力挥舞,他却丝毫没有动静。忽觉大事不妙,拼命的往岸边扑腾,可我根本不会游泳,慌乱无章的动作只会让我下沉更快。眼看着水面一次次的盖过头顶,我越来越慌,可对岸的他却依旧犹如不见。
“为……什……什么……害……我?”
“老夫说过,我只是希望我羽儿能够全心全意的筹谋天下,而其中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消失!”阴冷深沉的声音伴着逐渐灌入的水声敲打着我的耳膜。
“范仲!就算化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的!”我绝望的挣扎着,四肢几尽酸软,身体渐渐下沉,那双幽深冷漠的眸子充满我整个神经。
“只要你放过羽儿,老夫任你处治!”那坚定决绝的声音回荡在耳边,鼻子忽的一酸,心下的恨霎时间融入水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四肢已经无法动弹,我缓缓合上双眼,那一片蓝天是我最后的拥有。别了,我的木头,如果有来世,我们再续前缘!
忆
意识慢慢恢复,头依然昏沉不堪,睁眼只见自己躺在一张华丽且古典的大床上,不觉有些奇怪。
轻撩起轻纱幔帐,起身四处张望,房顶比一般的屋子要高出许多,悬在半空的的房梁张扬而气派,室内的摆设皆为红木所制,一张梳妆台似的桌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椭圆形的铜镜透尽了古韵,一扇珠帘垂挂的圆拱形门通往不知名的去处。
抬头望向窗外,只见白茫茫一片,不禁走近细看,好好的棱木窗子上居然糊了层纸!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堂?
正疑惑间,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走了进来,回身却见两名身着旗装,头顶旗头,脚踩花盆底儿的女孩一脸惊喜的看着我。
“格格,您醒了?”
这话听得我更是糊涂,正要开口询问,却见两人老大欢喜的喊着‘太医’,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不一会,领了一位身着藏蓝色官服的中年男子进来,不由分说的将我按回床上。正待躺下的工夫,却见身后三千青丝滑落胸前。奇怪,哪儿来的这么长的头发?伸手一拉,不由得‘哎呦’一声,抬头看向瞠目结舌的三张脸,那表情怎是一个‘惊’字了得!
“请问,我这是在哪儿?”
“格格,您……您没事吧?您可别吓唬奴婢!”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看她们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下越想越不对劲。忽的起身拉过一个女孩,一把扯掉她的旗头摔在地上,大喊“范仲,你个死老头儿,给我滚出来!你以为随便找几个人来演戏,做做样子,然后把头上的叉烧包给盘起来,我就能上当吗?告诉你,本姑娘没那么好骗!别做梦了!”
我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横眼一扫,另外两个人早已退出两米以外,极其恐慌的看着我。
“林……林太医,您之前不是说格格并无大碍吗?”
“这这……这……”
“这你个大头!快说,范仲给了你多少钱?他现在人在哪儿?”一把推开拉着的女孩,起身上前,逼的他们步步后退。
“是谁这么大胆子?格格才刚醒,就惹她发这么大脾气?”一阵清悦的男声飘来,众人稀哩哗啦的跪了一地,高喊‘皇上吉祥,娘娘吉祥。’
回身见一袭明黄色长袍立于眼前,胸前那条金丝绣的龙腾大气鲜活。瑟瑟抬头,那人一脸温和宠爱的笑,前半部分头发剃光,后面一条大长辫子直垂腰下。我疑迟的挪到他身侧,抓起他的辫子用力一拉,伴着一声惨叫,惊呼四起,几个人忙上来拉我。
“永宁,你这是干什么?”
“永宁?”我疑惑的环视四周,只觉脑中嗡嗡作响,一片混沌。
“皇上,依臣妾看,格格昏睡多日,这才刚醒,想必是头脑还不太清楚,不如臣妾先陪您去回了老佛爷,迟些再来看格格?老佛爷这些时日可是着实挂念的紧呢!”又酥又麻的声音听的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只见那男人揉着脑袋,频频点头,走到门口儿还不忘回身嘱咐两个女孩好好照顾,晚些再来看我。
“格格,奴婢扶您回床歇息吧?”男人刚走,两个女孩就战战兢兢的上前来扶我。
“这是哪儿?”
“格格,这里是皇宫啊,您这是怎么了?”
“皇宫?”木讷的看着张张惊恐的脸,忽然有种被耍的感觉,莫非,我又穿了?
“林太医,格格这究竟是怎么了?”
林太医端详片刻,徐徐说道“依臣看,格格怕是从马上跌落,不甚撞到了头,所以,暂时失去记忆了。”
“失去……记忆?”心下不禁苦笑连连,看来这辈子我想要‘恢复’记忆,真是难上加难了!
傍晚走在庭院里,落花飞舞在半空,四面红墙高耸耸,威严而压抑,不免有些大刹风景的感觉。举头仰望,‘凝霜阁’几个大字悬于门庭之上,不觉有些奇怪。这皇宫之内,怎会有殿宇叫如此清冷的名字?
“凝霜阁?这名字怎么这么冷呢?”
“格格,这座宫殿原叫‘永福宫’,后来皇上依了您的意思才将其改为‘凝霜阁’的,难道您忘了?”小女孩笑的一脸甜美。忽然,小女孩惊恐的收住笑,跪倒在地,颤抖的说道“奴婢该死,还请格格责罚。”
“责罚?为什么要责罚?”见她如此惊恐,竟有些莫名其妙。
“格格失去记忆,奴婢不该口不择言,奴婢该死。”她伏在地上,连连磕头。
“就为这个啊?行了,起来吧。”我不可思议的笑了笑。多大个事儿啊,至于吓成这样吗?
“奴婢谢格格大恩,奴婢先行退下。”
“等等。”
“格格还有什么吩咐?”
“你叫什么名字?”
为了不让她那么害怕,我拉过她的手一起坐下,她显然有些受宠若惊,不知所措“回……回格格话,奴婢叫舒惠。”
正说话间,另一个女孩端了茶点走了过来。
“你呢?叫什么名字?”
“回格格话,奴婢叫婉瑜。”
“舒惠,婉瑜,都挺好听的,反正你们也没什么事做,不如就陪我说说话吧。”
“格格想说些什么?”
我想了想道“就说说我的以前,还有你们,还有紫禁城。”两个女孩相视一眼,垂头不语。
“怎么了?”
“回格格话,奴婢不敢。”
“但说无妨!我还能吃了你们?”见她们仍支吾不语,我拂袖一挥,说道“行了,无论你们说什么,都赎你们无罪,还不行吗?”
两人见我亲切如斯,没一会儿功夫,话匣子就打开了,相谈正欢,只听一声‘皇上驾到,老佛爷驾到!’还没等反应过来,一大堆人便鱼贯而入,顷刻间浩浩荡荡的站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