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颤巍巍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红艳艳的枫林叶海!一条小溪曲径蜿蜒,潺潺的溪水静静流淌。
我尚未从落崖的震骇中惊醒过来,迷惘的望着眼前美如仙境般的奇景,一时间恍恍惚惚,难以回神,耳畔却再次传来了齐安那恶作剧得逞般放肆的笑声。
“怎么样?和我同生共死的滋味不错吧?”
我惊魂未定的望着他,阳光在他身上渡了一层薄薄的金光,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闪着光亮。
一时间,我仍无法从极端的震撼中清醒过来,惊疑困惑的看看毫发无伤的自己,又看看旁边悠悠哉哉啃着青草的赤马……好半天才恢复了语言的能力。
“我们……还活着?……”
齐安不答反笑,朗朗的笑声直冲上云霄。还没等我做出反应,一个人影以从身后猛的将我抱住。
“格格!”
身后饮泣声不断,娇躯颤巍不已。我慢慢回身,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人儿,乍惊乍疑道“婉瑜?你……你怎么在这儿?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我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婉瑜噗呲一笑,眼角儿的泪花摇摇欲坠,抬起葱白的纤指指了指上面。
“格格,您抬头看看便知。”
我依言抬头望去,这一看,登时呆住了。只见刚刚还漂浮在崖边的云雾此刻就在头顶飘来飘去,而横在峭壁上的石梁在云层间若隐若现,仿佛伸手便可触及……
这哪儿是什么万丈深渊啊!石梁和谷底相距不过两丈来高,只不过被云雾遮断了视线,才会以为这下面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万仞渊谷!
“我当初也是这样被齐大哥吓个半死,还真以为死到临头了呢!”婉瑜偏过头,两朵红晕悄然飘上脸颊。
我回过神,怒瞪着眼前一脸开怀笑的齐安,一股无名之火腾然间猛窜了出来。姑娘我今天算是阴沟里面翻了船,被你这小子耍了个团团转!
齐安见我一副怒气冲天的模样,赶忙收住了笑,半讨好的说:“大小姐,是否需要换身衣服,顺便沐个浴?在下这就去给您烧水去,您屋里等会儿?”
说完,转身溜之大吉!
婉瑜一边掩嘴低笑,一边拉着我进了屋子。
走进木屋内,粗略的环视了一周,一张临时搭起的大木床,地上是一席半新的铺盖卷,简易的桌子上放着一双碗筷……虽然简陋了许多,却很是干净,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股温馨甜蜜的味道。
“格格,水烧好了。”婉瑜走进来关上房门,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将热气腾腾的开水倒进了一只大木桶内,转身过来预时候我宽衣。
“我自己来吧。”
婉瑜笑了笑,转身出去提了个篮子回来,里面盛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瓣,随着她纤柔的手指一扬,片片落入桶内。
“对了,你们怎么会在一起的?”我捧起一捧水,轻轻拍打在肌肤上,想起刚才的问题,不禁问到。
“是木督统的主意。那日我混出宫后,齐大哥早就已经驾好马车等在城门口了,不由分说就将我带到了这里。”
“齐安与你素不相识,怎么会跑去救你?”我疑惑的问到。
“是呀,刚开始我也觉得奇怪,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木都统怕我一个人孤助无依,所以,早就替我打点好了一切。”
“木泰?……”我喃喃低语,心似乎被什么揉了一下。又是他!这个傻瓜!总是这样为别人打算好一切,而他自己呢?!他可曾想过……
“格格,您说什么?”
“没……没什么……”我收了心绪,深深的吸了口气,继续问道“那这几个月以来,你一直都和齐安在一起?”
“是啊!”婉瑜说着,脸上绽放出一抹不经察觉的淡淡的笑容,两朵红霞悄然浮现双颊,那样娇俏可人。我点点头,靠在桶边,闭上了眼,只觉胸口如同针扎一样,痛如锥骨。
沐浴过后,一身清爽,换上婉瑜递过来的布衣,对着木桶端详了好一阵子,不觉轻笑道:“这还是我吗?”
“格格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婉瑜笑着过来帮我梳头。
“格格?这里还哪儿有什么格格!是不是该改口了?”我转过身,笑着问到。
“是哦!那叫什么呢……”婉瑜咬着樱唇想了想,乌黑的眸子一亮,说道“不如我以后就叫您小姐吧!”
“叫我灿灿吧!”
“灿……灿灿?”婉瑜一脸的疑惑。
“恩,就是金光灿烂的灿!”我解释到。
“金光灿烂的灿?”婉瑜拧着两条眉毛想了半天,沮丧的说:“我看,我以后还是叫您小姐吧!”
“随便你喜欢吧!”我笑了笑。知道她是难以打破多年旧俗的阻碍,所以也就不勉强了。
“鱼来喽!里面的那位大小姐可曾梳妆妥当?不然不小心被我撞见可是不负责的哦!”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和齐安欠揍的挑屑声。我气的眼冒火光,关节作响,抡起门后的一根扁担就追了出去,边打边喊:“奶奶的,打你个不小心的家伙!”
“救命呀!”
“还跑!敢耍我!本姑娘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死法最凄惨!”
“格格……小姐,小心,别摔了!”
“婉瑜,闪开,我可不想错伤无辜!”
“齐大哥,小心!”
“你个丫头,胳膊肘儿怎么往外拐呀!“
“我哪有!诶,齐大哥,快躲呀!“
“还说没有……没良心的丫头!”
“……”
风轻云淡,红叶纷飞。笑声,吵闹声在这一方天地里声声起伏,震的整个枫林哗哗作响。这一个小小的峡谷内,让我们暂时忘却了所有的烦恼,一切,那么安然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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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
夕阳斜挂,彩霞天边,映的整个峡谷红彤彤的。
我坐在溪边看着四周的景致,漫谷的枫叶纷纷扬扬,空气里到处弥漫着一阵烤鱼的飘香,一派安宁之气,心下不禁安然宁寂。
“这地方怎么样?”齐安走过来,俯下身子,满意的看着溪水里我们俩近乎重叠在一起的倒影。
“地方是不错,就是这人有点儿刹风景!”我庸懒的推开与他的距离,笑嗔到。
“从见面到现在,你还没好好和我说过话呢!”齐安坐到我旁边,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
“哦?是吗?”我故做奇怪。
“这么久没见,你就没有什么话要问我的吗?”
“这个哦……当然有啦!”
“什么?”
“婉瑜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这才想起两个月前在牢里被折磨的命垂一线的婉瑜。这一天来接二连三的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就连我向来自以为豪的脑袋此刻也都混沌成了一锅糨糊。
“就这个呀!”齐安嘟着嘴巴,一脸的失望。
“那还能有什么?”
“这么久没见,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一点儿都没有?”特意强调了‘我’字,齐安双眼闪烁出期待的光芒。
“恩……这么久没见,你……变白了嘛!呵……呵呵……”我自知无趣的打着哈哈,一扭头,却撞见那双乌黑的眸子,散发出来的光彩一点点全部凝结在了我身上。
“你……你看什么呢?”被齐安看的浑身不自在的我,不满的质问到。
“好久没有这样好好的看看你了。”他轻笑。
“都快忘了我的模样了吧!”
“忘了。”他趟下身子,一只手遮住了眼睛,嘴角儿漾起一抹淡淡的笑,轻轻说道:“多少次想过,就这么忘了算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怎么都忘不掉!”他拿开手,静静的看着我。忽然间坐起身子,上下打量着我,问道:“你该不会是精通巫术,给我下了什么蛊吧?”
“我哪有!”
“一定有!快把解药交出来!”
“没有就是没有!有也不给你!”
“既然这样,那我只好亲自搜身喽!”齐安一脸坏笑的伸出两只魔爪来搔我的痒。我一边满地打滚,一边连连求饶。
我们在这存步的天地里尽情嬉戏打闹,最后累了,倦了,便头顶着头躺在一地的枫叶上,看着天边的浮云。日子好久没有这么安然了,而我,也好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宁儿,你看,太阳快落山了。”
我眯起眼,顺着他的手指,看着那弥漫在谷顶的一团云雾,被夕阳渲染的通红,红的刺目,像极了那顺着剑刃慢慢向下游走的殷红色的液体,随着我的眼泪,一滴滴的溅入泥土……
木泰凄绝苍凉的双眸瞬间闪进脑海,一阵锥心之痛泛在胸口,蔓延四肢百骸……
“宁儿?”轻柔的声音唤回我所有的思绪,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眼角儿间已有了一丝丝凉意。我吸了吸鼻子,轻轻摇了摇头,起身缓缓走回了屋子。
我钻进被窝,用力盖住了头。泪,一滴滴划过脸颊,汇成一片。我紧紧咬住下唇,思绪不停歇的泛涌而出,一下下冲撞着内心的痛。
我就这样自私的跑了,那木泰怎么办?他怎么向蒙古王交差?怎么像乾隆交差?回去以后呢?他会不会依了皇命,迎娶二格格?舒惠呢?她又怎么办?他们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我一遍遍的想,一遍遍的问,泪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一夜撵转无眠……
黎明时分,天空微微泛亮,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一夜,我想了好多,也终于做下了一个决定:我要回京城!
送死也好,自投罗网也罢,就算再被送到草原一次,我也要回去!不为别的,只为木泰!也为了灵魂深处那一点点的私心……
回身看了眼依然熟睡的婉瑜,嘴角儿间还挂着淡淡的笑,那样满足。地铺上的齐安,神态安然,好像沉在梦乡里的孩子。
心,忽然被揉了一下,一阵酸楚直顶住喉咙。齐安,对不起,我不能这样自私。格格被劫,乃是死罪,我不能陷木泰于昆仑,不能用他的死换来我以后的日子!我做不到!若日后有缘,再来与你共赴那梨花之约吧!
深深的吸了口气,轻手帮他拉了拉被子,悄悄起身收拾了行囊,跃上赤马,一声长嘶,错落的马蹄声踏着微弱的晨光,在峡谷寂静的上空回荡。
番外 之 齐安 上
“额娘,我来!”我上前接过额娘身上那一筐沉甸甸的石料背在背上。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烤的人直犯晕。我站住脚,用袖子胡乱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看着周围和我一样破衣烂衫忙碌的身影,这是我们的世界,一个满族胞衣的世界。
听额娘讲,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是祖上犯了错,被贬到这里受罚的。我不知道是自己祖上哪一辈犯了错,又到底犯了什么错,因为打我记事起,就已经生活在这儿了。
只是因为祖辈们的一个不小心,就圈定了子孙后代无数的命运。有时候想想,还真是好笑。
一声有力的鞭响划破了这里沉闷的氛围,紧接着凄惨的求饶声便升了起来,我望向不远处挥舞着鞭子的官兵,胸口好似一团火在燃烧。这些狗仗人势的畜生!一年到头,不知道有多少人丧命在他们的手里!
我怒瞪着那一脸横肉,破口大骂的家伙,双手紧握成拳。有那么一刻,我真想冲过去扭断他的脖子,以泄心头之恨。
这是我的秘密,一个对别人来说毫无意义的秘密,对我却是至关重要的。石料场里有位姓陈的老汉,是个瘸子,我都叫他陈伯。相传陈伯年轻的时候练得一身好武功,本来很受器重,却因得罪了官府被设计陷害,武功被废了不说,还被打断了一条腿,然后发配到这里,不人不鬼的活着。小时候,陈伯不忍我被那帮畜生打骂,便于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教我武功,正是因为这样,在寂寂难挨的十七个年头中,我才得以保全了性命。
又一声惨叫划破耳膜,我回过神,狠狠的咬着牙关。倘若我的眼睛能放出火来,那个侍卫恐怕早就被烧的千疮百孔了!收拾这个废物对我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以我的武功,打到他全身瘫痪,满地找牙,然后大步冲出这个困禁了我十七年的地方,又有何难?
但我知道,我不能。我逃的出去,但是额娘不能,我不能拿她冒险。
额娘步履蹒跚的走来我的身旁,拉了拉我的衣袖,轻唤了我一声。我底头望进她似乎早以在岁月洗礼下而变的越发枯涩的眸子,心没由来的抽痛,满腔怒火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额娘,我没事。”我微微一牵嘴角儿,深吸了口气,将石头送到百米以外的地方,那里有着另外一群工匠,将石头打磨成平滑的石块,供达官贵人们修府建宅。
默默的走回石山脚下,出神的看着眼前装石头的筐,破败不堪,犹如我现在的命运一样,卑微,低下。
“齐安,你站在那儿干什么?皮又痒了是不是?”
我慢慢回神,嘴角儿漾起一抹讥诮。庸懒的弯下身子,拣起一块石头,正要放进筐里,只听身后一声大喊:“小心!”紧接着,便看到一块大石从石坡上滚了下来,将我砸翻在地。周围惊呼四起,慌乱中,我最后的一丝意识看到额娘疯了一样大呼我的名字。瞬间,只觉一阵巨痛袭来,脑袋上一股热流涌出,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中。
阵阵刺骨的寒风袭来,毫不留情的将我荚裹,渐渐吹醒了我的神智,睁眼一看,天已经黑的透彻了。
伸手摸了摸额头,伤口上的血液已经凝固。我嘶嘶的咬着牙,吃力的撑起虚弱的身子,抬头一看,周围却是一片空旷的荒野。
这……这是哪儿?我一个机灵,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也顾不上疼不疼的,猛的坐了起来,警惕的打探着四周。
阴郁的晚风游走在广阔的天地间,不时舞弄着远处几棵枯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我慢慢站起身子,忽然间觉得,脚下似乎踩到了一团软乎乎的东西。我借着依稀的月光疑惑的向下看去,这一看不要紧,竟然看到的是一具死尸!我吓的扑通一下跌倒在地,只觉一阵寒意猛的从脚底直窜进脑门,脑中一片空白,头皮阵阵发麻。
我仓皇无措的向后退去,清冷的月光下,更多的尸体呈现在了我的眼前,充斥着整个视觉神经。这哪是什么荒野,竟是一片乱坟岗!想来定是那帮官兵以为我已经死了,才将我丢到这来!
我跌跌撞撞,狼狈不堪。黑夜的狰狞中,一张又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冲进眼底。我慢慢感到四肢的无力,眼前一阵空白,终于跌倒在一棵大树底下。我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死死的闭着双眼,内心的恐惧盖过了一切。
昏昏沉沉中,天空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晨光从遥远的天边轻撒下来,恍如隔世。我慢慢睁开眼,一切变的安宁,沉寂。
头上的伤发疯一样痛,我起身看了一圈,也许是这里的土地在尸体的滋养下异常肥沃,竟张了不少珍贵的草药。我随手采了一些止痛肖炎的草药,看着眼前大片的尸体,将心一横,闭上眼睛,一股脑的塞进嘴里,连气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