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桌子和沙发放得和那天晚上一样吗?”
“是的。放得一样。”
“久住社长和有坂秘书坐在哪里?”
“我来时,久住社长背靠窗户坐在那个沙发上,有坂秘书来给我开门。”
“你把果子汁放在哪里?”
“这张黑檀的茶几上。”
“房间服务一般都放在茶几上吗?”
“是的。客人在客厅里时倘若没有特别关照都放在茶几上。而且那天有坂君是指着钥匙说让我放在桌子上。”
“什么?!是指着钥匙吗?”
“是的。”
平贺的脑海里浮现出放在黑檀茶几上的第一把钥匙。护城河旅馆的钥匙牌都是白塑料制作的,白色的钥匙牌在黑檀茶几的黑底子衬托下也许更加醒目。即便不用特地指着钥匙,果子汁当然会放在茶几上,吉野文子放果子汁时应该会看到。冬子是特意让文子证实那把钥匙。
冬子为什么要如此在意钥匙呢?那是因为有事需要第三者确认3401室的第一把钥匙的确放在那里。不用说,那“事情”就是为了在案发时保护自己,因为她最容易引起怀疑。为什么?——此时,平贺大惊,如同被猛击了一下。
——有坂冬子显然知道会发生凶杀——
平贺产生另一个疑问,就是久住的“定位偏执症”。第一把钥匙的固定位置是在床头柜上。作为久住的秘书,冬子理应知道。但她竟然敢放在远离固定位置的客厅里的黑檀茶几上,这无疑是为了让第三者(这时是吉野文子)亲眼看到的下策。疑团在平贺的内心里弥漫开来。
“吉野君,第一把钥匙……不!房间钥匙放在茶几上,你没有感到奇怪吗?”
“没有,没特别在意。你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携带物品不放在固定的位置上,社长会不高兴的吗?”
“是的。但那是在准备睡觉的时候,睡觉以前位置稍稍偏离些也没有什么。”
“难怪。”平贺点点头,但心里总感到有些别扭。冬子离开房间时将第一把钥匙放在茶几上。作为秘书来说,当然应该留在钥匙最终的固定位置上。这是她的机灵,以备久住还要离开房间时用?还是当着女服务员的面故意不进卧室?
不可能!——钥匙应该留在固定的位置上。至少茶几是不适合放钥匙的。保护私生活的钥匙尽量放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这是优秀秘书应该留意的细节。
冬子将钥匙放在茶几上,这一事实的确很奇怪。疑云在平贺的胸中迅速荡漾开来。
“社长进房间后会再外出吗?”
“没有那种事。他这人很刻板,8点左右回到房间里以后,到9点入睡,睡下之前走出房间,据我所知一次也没有。”
“你在这里工作了几年?”
“我从开始营业时起就一直在34层楼。”
如此说来,冬子缺少作为秘书最起码的灵性。
“你送果子汁来时,房间的内室门关着吗?”
平贺改变了话题。
“这……记不清楚了。”
文子稍稍斜着脑袋思索着。
“那么,有坂君问你时间时,她在什么位置上?”
“她从这张椅子上站起来。”
文子指着的椅子正处在背靠内室门的位置上。如此看来,内室门不管是开还是关着,都看不见床头柜上的闹钟。
“你将那扇内室门稍稍打开一些。”平贺对文子说道,站在冬子坐的椅子边向卧室里窥察。从椅子上将身体稍稍挪一挪回头看,闹钟也不是看不见,但从这里望去,眼睛无论多么好,要看清时间是很勉强的。而且是在晚上,所以倘若不开灯就不可能看得清楚。这对冬子来说稍稍有利一些。
但是,新的疑团又涌现出来,将这一想法彻底推翻。
“果子汁真的是有坂君喝的吗?”
“是的。”
“以前有过这样的事吗?”
“没有,一次也没有过。有坂君总是意识到自己是一名职员,吃饭也是在职员食堂里吃的,所以当时大概太渴了吧。”
“果子汁,她全都喝了吗?”
“还剩三分之一左右。是小瓶装的,所以我也感到有些奇怪。”
真的吗?平贺咬紧着嘴唇。有坂冬子的嗓子并不是那么渴。
她甚至一反常态厚着脸皮(作为冬子来说)要来的一小瓶果子汁却没有喝完。其目的不在于果子汁,而是在于送果子汁来的服务员。
在时间上来看,那天晚上她惟一没有证人的时间段即7点50分至8点(对冬子来说是惟一的也是最危险的),起点由那位女服务员证实,终点由自己证明。使她得以证实在那段时间里不可能将第一把钥匙拿出来,而且把自己引入绝对的安全圈内。
——冬子,你——
平贺忘记自己就在吉野文子的跟前,眼看着就要倒下去。他受到的打击竟然有如此之大。
那天夜里奉献给自己的,是她最珍贵的部分,他对此深信不疑。不料,那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肮脏手段。
那天夜里以超出想象的炽烈贪婪着平贺的,不是证明着冬子的爱,而是冬子为了保护自己的手段。不能让平贺睡着,平贺醒着的时间越长,做爱越缠绵,冬子就越安全。
“我被她用来证明她不在现场了。”
真不敢相信。没有想到,那天晚上屡次贪婪着对方的拥抱和缠绵,真正的目的并不是爱。
除了冬子之外,倘若是其他女人,那样的事还能够理解。但是,还没有受到社会污染的冬子极其纯洁,竟然会有着如此的算计向男人裸露自己的身体?
出自那样的打算,将那娇嫩的肢体毫不怜惜地裸露着,并竟然如此宽容地任凭男人的做贱?
冬子一整夜不停地贪求着他,她用力紧紧地搂抱着他的后背,嘴唇像火焰一样不断地喘着气,爱意缠绵地吻着他,在他的耳膜边不断地娇喘着,轻轻地喃语着“我爱你”,那副贪婪的身姿令人害羞得简直要死,这些全都是为了证明她不在现场而不让他入睡的技巧吗?真不敢相信。不!他是不愿相信。
但是,作为搜查一课的刑警,平贺得到了不得不相信的线索。在情感面前,他首先是一名刑警。
“打搅你这么多时间,实在感谢。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有坂君和你一起离开房间时,样子着急吗?”
平贺好不容易站稳着,例行公事地问道。
“没有,看不出着急的样子。”
平贺看了一眼手表。正好7点50分。平贺向文子道谢后离开了房间。他想进行一个实验。
他用普通速度走到电梯前与文子分手,乘来时的电梯下到一楼,便以脱兔之势向大门口跑去,漠视正在等出租汽车的乘客队列,径直跑向第一辆汽车。
一上车便向东都饭店驶去,将事先按距离推测的车资扔给司机后,便跑向那天夜里和冬子约会的大厅一角。手表显示8点零1分。
自己作为男人如此心急如焚也要花十一分钟。就算交通状况与那天夜里不同,但冬子却用十分钟走完那段路(以后二分钟是办理订房手续)。一个女人,假如不能像他那样不排队抢先上车,倘若没有人事先准备好汽车,要用十分钟跑完这两点之间的距离是很困难的。
有人用汽车将有坂冬子送到了东都饭店,那人才是真正的凶手。对了!冬子全是按凶手的指示行动的。无疑,那天夜里的情话,那天夜里的举止,每一个全都是依据凶手制定的极其周密的“杀人计划”做出来的。
平贺确信有坂冬子是他的。如今,平贺仿佛清晰地看到,有坂冬子那白皙的裸体被沾满鲜血的凶手的身体残忍地腐蚀着。
眼下还无法确定的凶手叉开双脚站在冬子的裸身上,脸上露出白牙讥笑着。还不能确定凶手是男人还是女人,但平贺在冬子的背后发现了男人的影子。
第五章 女秘书失踪
1
那天晚上,平贺在麦町署的值班室里裹着薄毯仔细琢磨着。这时节光盖一条毛毯半夜里手脚会冰凉,但平贺苦思冥想着血液全都集中在头脑里,还来不及意识到那种落魄的感觉。
从时间上来看,有坂冬子不可能是主犯,但她以某种形式与案件有关,这是不容置疑的。在她身边发生的一切现象,都证明着这一事实。但是,要找到指使冬子的主犯,眼下只有打开她的嘴。靠逼供或威胁得到的口供不仅不能用作证据,而且倘若只有凶手的招供而缺乏旁证,也不能定罪。何况,冬子在如此严密的安全圈内,不可能作出对自己不利的供述。
查找凶手的道路,只能靠自己来打开。那条道路依然还没有发现,但倘若长时间地凝神于一件事,心中追索的思绪就会在平贺的头脑里渐渐地凝固,变得朦胧而具体。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的确是在渐渐地凝固着。它就在搜查本部搜集到的侦查线索当中,被大家疏忽了。
疏忽了什么?平贺将调查经过从头回忆了一遍。
最关键的问题是打开3401室的四把钥匙在案发时的位置。第一把钥匙在那间房间里,第二把钥匙在吉野文子的身上,第三把钥匙在夜间总值班手里,第四把钥匙在总服务台的钥匙箱柜里。这些都已经得到了证实,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钥匙。已经确认第二、第三、第四把钥匙的保管人中没有凶手。然而,凶手直入有着双层壁垒的密室,这也是事实。总有空间以便他的肉体得以通过。那条通道在哪里?——
平贺反复玩味着搜查会议上刑警们汇报的调查记录。桑田刑警的记录里的确有这样的内容。
桑田刑警:“客房钥匙,旁人能做模型后再配一把备用吗?”
井口总经理:“只要在我们旅馆里,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们的……(省略)制作精良。备用钥匙只能让制造商来配,而且必须要有销子锁的正当所有人提出的申请。”
——当时没有引起注意。总经理的话在暗示倘若有正当所有人的申请,制造商会配制备用钥匙。那么,旅馆到底在什么情况下配制备用钥匙呢?等一等!这个答案好像在总经理的回答和荒井刑警的记录里总服务台股长的证词中也有过。
井口总经理:“客人中有的人很好奇,专门收集旅馆的钥匙。”
荒井:“在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这段时间里,这锁柜打开过吗?”
梅村股长:“没有,平时夜里总要打开两三次。昨夜没有人丢钥匙,会计手上还有备用金,所以一次也没有打开过。”
就是说,钥匙会有丢失或被客人带走。那么,钥匙丢失以后,销子锁怎么处理呢?钥匙可以由旅馆委托制造商配制。但开锁的钥匙由住客以外的第三者拿着,这不是很可怕吗?尽管事实上钥匙还没有被这种不正当的方法使用过,但旅馆里的全封闭的客房是将私生活当作最大的商品来出售,除住客以外的第三者,只要有能打开房门的可能性,哪怕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也会致命地损害这一商品的价值。
旅馆的钥匙倘若去向不明即便只有一次,销子锁无论多么昂贵都应该废弃。否则他们的商务就是欺骗。然而,倘若如此,就完全没有必要配制备用钥匙,那么也就无须在制造商那里登记钥匙号码。事实上,旅馆有时还要配制备用钥匙。这是为什么?——
平贺想到这里一跃而起。跃起的动作相当冲动,但同僚们因奔波的劳累都熟睡得像一根圆木似地。
他用警署里的直线电话直拨护城河旅馆。旅馆的值班制度倘若没有紧急变更,今天夜里应该是吉野文子上夜班。本部办公室里挂钟的时针正在靠近凌晨2点,也许吉野还没有睡下。
平贺的推测没有错,经总机转接的电话里不久便传来文子那熟悉的声音。平贺立刻向她提出自己的疑问。
“呀!那事不用担心。只要将锁与其他房间换一下。”
文子回答得十分爽快。
“就是说,客人即便故意将3401室的钥匙带走,但锁已换到了其他房间,所以那把钥匙已经不能打开3401室的房门了。拿到钥匙的人还以为是3401室的钥匙,但那把锁已经安装在其他……一般是其他楼面的房门上了。”
平贺感到视野豁然开朗。3401室的钥匙的确从未被人拿走过。但是,并没有说锁就没有换过。其他房间,假设那间房间为X,假如X钥匙被人拿走时X锁和3401室原来的锁进行交换,那么拿着X钥匙的人也能够进入3401号房间。而且倘若“他”知道X钥匙的锁安装到3401室,那么“他”就是罪犯。而且能泄露这一秘密的人,只能是内部的人,那个人只能是冬子。因此,凶手当然知道内室门锁的复杂开法。密室便被打开了!
平贺自负地向文子诉说自己的推测。
“嘿嘿!不行啊!换锁,就是技术部的专业人员来换也要近一个小时。而且3401室的锁从未换过。那间房间是社长专用的,不会干出那种不知轻重的事吧?”
文子的话无情地打碎了平贺的奇想。平贺放下听筒默默地坐在搜查本部的房间里,一动也不想动。
文子的话暴露了平贺没有察觉的矛盾。倘若冬子一个人换锁,就必须进行四步各自独立的操作,即先要拆除X室的锁,接着拆除3401室的锁,第三步是将X锁安装在3401室上,最后才将3401室锁安装在X室上。
冬子是人们注目的目标,无论在什么时候换锁,只要冬子拿起螺丝拧子和扳子之类的工具靠在房门上换锁,马上就会被人发现的。倘若是其他人调换,就无法保证X锁能安装到3401室上。
“不行!”平贺不由脱口而出。
密室依然纹丝不动,凶手的大笑声从那扇金碧辉煌的铁门背后传出来。
“混蛋!不管你们怎样四处嗅闻,这密室不是凭你们这些笨脑瓜子能打开的。哈哈!蠢警,你们狂吠吧!大声地叫喊吧!”
平贺真切地听到了这样的嘲笑声,他恨得咬牙切齿,他咬紧着牙关继续思索着。
只要凶手的身体是一具肉体,就绝对不可能穿透墙壁和房门。能使他的身体得以通过的空间,肯定在密室的哪个地方。一定有着“洞穴”,肯定有!否则物理定理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但是,在哪里?那个凶手能看见自己还没有看见的“洞穴”,那个“洞穴”究竟在哪里?
平贺搜索枯肠,思绪重又回到吉野文子说的话上。
“嘿嘿!不行啊!换锁,就是技术部的专业人员来换也要近一个小时。”
而且,文子的笑声不知不觉地与凶手的笑声重叠在一起。
但是,等一等!殚思竭虑之后,文子的话在他的脑海里凝固了,她的话暗示着一种新的可能性。
平贺站起身来。虽然连日的搜寻使他变得憔悴,但他的眼睛里又重闪出热切的光芒。
2
在警署里呼喊巡逻车。约十分钟后,平贺坐上巡逻车向护城河旅馆驶去。到底是宾馆,夜深人静的时候,大厅里依然门庭如市。那副情景,简直可以号称凌晨两三点钟对旅馆来说是傍晚。
平贺径直走向总服务台,梅村正巧在。
“刑警先生,又有什么事?”
他还以为平贺是为其他案件而来。
“在你工作时打搅你,对不起。那个3401室和有坂秘书住的3402室钥匙,以后你们怎么处理的。”
“噢,那件事阿!房间以后没有出借,在这里。”
梅村说道,随手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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