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就是相公。在我朝,妻子对丈夫的称呼。”她不知道,自从展昭打定主意要娶她之后,他心里想着她叫他相公已经想了很久了。不是为了彰显丈夫的地位,而是为了宣示他对她的拥有,他是她的丈夫啊。
“相……公。”晓云点点头,尝试性地叫了一声。虽然她也不太明白展昭会这样说,不过只要他喜欢就好,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没有关系。
“嗯,再来。”第一次叫那两个字,有些生涩,听在耳中,难免有些硬邦邦地,可展昭却是很喜欢,还哄着她继续。
晓云被他期待的样子逗得笑了起来,调皮地变换着语调不停地叫,“相公?相公!相……公,唔……”末了,这些话音,却都被展昭全数吞进肚里去了。
隔日,展昭率领官兵前往银钩赌坊拘提段五回衙问话。原本段五仗着自己会些功夫,还想拒捕不从。白玉堂再次出现在赌坊,段五心知自己绝非展昭对手,只得束手就擒。只是,段五被押至州衙之后,包大人却并未升堂问案,只是将他留在州衙内不闻不问,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便将他放走了。
段五从州衙出来之后,一头的雾水。他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这包大人,究竟是唱的哪一出啊?可是想归想,怀疑归怀疑,他都已经平安无事的出来了,他也不再作他想,回了赌坊。
这一边,段五才刚回到银钩赌坊,展昭已经带人查封了所有程元经手贱价卖给李坤的房产,却唯独留了段五经营的银勾赌坊,未动他分毫。随后,唐真带着当初房产买卖所立的字据,前往李府跟李坤交涉,要以当初买卖的原价购回所有房产。
这事情,李坤当然是不乐意的。当初他是交付程元数目可观的贿金之后,方能以贱价购得那些房产,如今唐真要以原价购回,他的损失可不是一点两点的小数目。可是,即便是心中再不甘,再不舍,李坤也只能收了钱,交了房契。
唐真才离开不久,严冬便出动了,直奔着银钩赌坊而去。只是这一次,他却没能得手,因为展昭和白玉堂都等在银钩赌坊附近守着,等着他的到来。
“严冬,你来做什么?”面对突然出现的严冬,段五忽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严冬盯着他,依旧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只是手上的钢刀,闪着阴森森地寒光,让人胆战心惊。
段五看着严冬,手心直冒虚汗。他很清楚严冬是什么样的人,一个杀手能做什么?自然是杀人了。以前他杀的是别人,今天,恐怕他是来杀自己的。
“庄主为何要杀我?!”段五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着,一边问道。可是,严冬却不会回答他,只是身形一闪,一片刀光就朝着段五挥了过去。段五来不及闪躲,半声惊叫还在吼间,却嘎然而止。
那片刀光,在距离自己不过手掌宽的位置停了下来,两把剑,架在他的跟前,替他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刀。段五连忙退了几步,跌跌撞撞地险些摔倒在地。眼前,这一白一蓝两个人,他认得,一个是曾经自称唐玉白而他当时竟然也没有发现的锦毛鼠白玉堂,一个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南侠展昭!
他们为什么回来救他!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不知从什么地方出来两个官差,架上他便往外拖。段五方才从刀下捡回一条性命,此时已是吓得腿软,也没有心思关心这三个高手是如何对峙的,便就这样被带走了。
包大人的离间之计,非常成功。在经历了这番死里逃生之后,段五被带到了包大人跟前,还不一五一十地把什么都给说了。虽然,段五知道的并不多,但是,也足够让包大人循着他给的线索追查下去了。从这一刻开始,案情进展急转直下,真相,已经浮出水面,而包大人要做的,就是找到证据,拘捕人犯了。
展昭陪着唐真,带着大队官兵来到四海钱庄,正式对四海钱庄进行了彻底的搜查,从中查出了三十余袋假铜钱,并拘捕了刁赞,将他带回审讯。刁赞为求自保坦承私铸铜钱之事,并承诺愿用账册钱范交换减刑。于是,包大人采纳了刁赞提的方案,放他回钱庄取证物。
刁赞佯装无事潜回钱庄,欲要取得账册和钱范交予包大人。但是,等在钱庄的,却是严冬。而他却不如段五运气好,被严冬一刀毙命。展昭赶来,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刁赞已经气绝身亡了。本以为他们要找的证据也要石沉大海了,不过让人拿惊讶的是,那账册和钱范,就放在刁赞葬身的暗室之中的桌子上。
“展护卫,这是……”唐真看着那两件东西,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严冬死了,账册和钱范却还在这里呢?
“是严冬故意留下的。”严冬,展昭果真没有信错你。
展昭和唐真带着证物匆忙赶回州衙,不想,还未进门,就听见一阵刀枪剑戟的声响。展昭心中暗道不妙,脚下用力,提步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飞奔而去。
院子里头,站了好多人。包大人,公孙策,晓云,丁月华,还有张龙赵虎。众人皆翘首看着屋顶上见正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个人。
“严冬?”展昭一怔,他不是没想过,李坤会派人对包大人不利,可是他一直相信严冬不会对包大人出手,可是却事与愿违。原本他敬重他也是条好汉,是个英雄,没有想到他却……
“严冬!”展昭厉声一喝,长剑初见,脚下一腾,便冲将上去,加入战局。
展昭和白玉堂二人联手,严冬自是占不到什么便宜,只能无功而退。
“五弟,你留下保护大人。”留下一句话,展昭飞身追了出去。
三年前,辽东饥荒严重。偌大一个地方,满目疮痍,饿殍遍野,惨不忍睹。严三刀散尽家财,购买粮食以救济灾民。但,僧多粥少,他区区一个严家,又怎么救得了那么多的灾民呢?正在此时,李坤自荐愿捐三十万贯赈灾,但却提出交换条件,要严家派人保护他三年,并助他杀害十条人命。明知李坤并非善类,且他所提的条件十分苛刻。可是严三刀为救千万灾民,迫不得已应允下来,并儿子严冬前来履约。如今约期将至,且只剩最后一个名额。而这个人,就是包大人。
展昭回到驿站之后,向众人说明了为何严冬明明不耻李坤所为,却又不得不听命于他的原因。他的难言之隐,竟然有着如此无奈的故事。得知此事之后,众人对严冬再无先前那般苛责之心,反而开始同情起他来。他是一个被承诺所束缚,总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若是当时展昭与五弟未曾出现,段五丧命在他手下,此时,他便已经不用再听命于李坤,前来刺杀包大人了罢!”展昭忍不住感慨起来。
一时间,书房静下来,沉闷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为了救人而杀人。本是出于好心,却又不得已要去做坏事。当初救了千万灾民,这三年来,他帮着李坤做事,又间接害了多少人?而这些人,未必就比当时的那些灾民要少。那严家所做的一切,又得出什么样的结果呢?依旧是有些人死了,有些人活了。他们当初不该答应李坤的条件?可是那些灾民又要如何?若是换做是他人,又会当如何?
世间之事,是非黑白,因果循环,有时候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举杯消愁
有展昭和白玉堂两大高手在,就算李坤有严冬的保护,也是难逃法网的。更何况,严冬临阵倒戈,如此一来,抓住李坤可说是轻而易举。李坤落网,案子总算是可以了解了。
包大人将程元收押的事情,老早传到了京城,庞太师匆匆赶来,欲要让包大人将案件退后再审,以求保下程元。但包大人坚持升堂问案,将一干案犯定罪。庞太师没有圣旨在手,无奈之下,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外甥死于铡刀之下。李坤正法,朱刚和段五被判以十五年监禁。至此,登州通判之案总算是告一段落。只是严冬的死,却多少让人觉得遗憾。
晓云从外头回来,远远地就瞧见展昭坐在敞开的窗前,对着院中的一株桂树兀自出神。青瓷的茶杯,被他轻轻地握在指尖举着。也不知那杯子是不是空的,只是好一会儿也未见他喝过一口。依旧是蓝衫白襟,一身的素色,却没了平日里的飒爽。眉宇间隐隐透出的忧郁,竟让人觉得他了单薄起来。
晓云不由地在心中叹息,轻声走了过去,在他面前停下。展昭抬头,对着晓云牵起嘴角,微微笑了一笑。随后下意识的伸手拿茶壶倒水,却发现手中的被子依然是满满的,不由的苦笑了一声。
“我真是糊涂了。”说着,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复又拿起茶壶倒水,却被晓云拦了下来。
晓云收了茶壶,才发现茶壶已空了一半,心中有些心疼,有些无奈。“见过人借酒浇愁的,可没听说有人借茶消愁的。”
展昭也没有否认什么,只是拉了晓云的手,让她在自己身前坐了下来,随后搂着她的肩,轻轻地靠在她身上,低喃着说:“喝茶,不会醉。”
“喝茶是不会醉,可我相信茶跟酒一样,会让人举杯消愁愁更愁。”晓云轻柔地捋着展昭的长发,嘟囔着。
展昭轻笑一声,微微摇摇头,依旧看着外头的那棵树,好一晌不说话。看着展昭这般神情,晓云也跟着心里不好受。她知道展昭在想什么,可是一时之间又不知如何开口去安慰,只好轻轻地拥着他,陪着他。
二人静静相依,沉默了许久,展昭这才开口说话。
“若换做是我,也许我也会像他一样。”
严冬有罪吗?杀人害命,为虎作伥,自然是有罪。杀人偿命,以命相抵是不足为过的。可是,他信守承诺就是错了么?义字当头,一言九鼎,却换来如此结局。他不禁怅然起来,换做是他,又当如何?
晓云抬起头,看着展昭。这样忧郁的他,是她从未见到过的。原来他迷茫的时候,也会像迷路的孩子一样无助,让人心疼。
“我想,应该不会。”定定地看着展昭,晓云认真的说着。
“严冬的悲剧,源自于他太过偏执于‘信守承诺’了。自古忠孝难两全,难以抉择之事时有发生。不管如何艰难,可是也要分得清轻重缓急,果断取舍。我不知道‘义’字对江湖人来说有多重要。但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在我看来,与一个大奸大恶之人守信,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我相信你不会像严冬那般迂腐固执,如若不然,你也不会放弃江湖而委身朝廷了。而且……”
“而且什么?”展昭低头,看着晓云。
“而且,严冬很笨,你才不会像他。”
“此话怎讲?”展昭不解晓云为何这样说。
“三年期限都快到了,严家跟李坤之间的承诺就要结束,他却为了这个利用严家的善心来害人的恶魔而自尽,你道他傻不傻?我不能说,三年前严三刀答应李坤的条件来救那些灾民错了;也不论这三年严冬为了履行他父亲的承诺为李坤做事究竟是对是错;可是,他在这种时候选择逃避,选择轻生,就是大错特错了!这三年来,他为了承诺,杀了多少人,害了多少人,到头来他就这么死了,如何对得起那些枉死在他刀下的人?”说到这里,晓云愈发的激动起来。
“他真的很笨,笨的不知道结束自己的生命,于人于己都是丝毫没有益处的。他死了,他跟李坤之间的承诺是了结了,可他能真的得到解脱了吗?在他造成伤害之后,他如何能够去的安心!他该做的是好好活下去,以行动来弥补他这三年来所造成的伤害。这才是真正的赎罪,而他却不懂得,你说他笨不笨?!”
晓云激动的模样,叫展昭不由地笑了起来。她有些语无伦次,他听得有些乱,可是她的话,却让他莫名地觉得安心。死何其容易,背负着过往活下去才是最艰难的。以余生的行善,来弥补以往的过错,这才是真正的赎罪。她怎会有如此透彻的感悟呢?被她这么一说,心中的郁结竟然不知不觉地就解开了。严冬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吧。虽然遗憾,可是生活还是要继续啊。活着的人,更应以此为戒,好好的生活下去。
展昭揽了晓云在怀里,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笑道。“晓云,有你在真好。”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晓云看不见展昭的表情,却听得出他言语之中的丝丝笑意,知道他心情好转,也跟着轻松起来。双手伸到他背后圈住他的腰身,埋首在他怀里磨蹭着。“呵呵,那我时时刻刻都黏着你好不好?”
展昭笑,摸了摸她散在身后的长发。“若能如此,自然最好。”真想就这样相拥着,一直到老。
“嗯哼!”一声刻意又响亮的咳嗽,插了进来。二人一惊,猛地放开彼此,退开一步。转头一看,发现白玉堂正站在窗口,一脸戏谑的看着他们,那嘴角噙着的笑意,让展昭不禁有些赧然。也不知道他站在这里看了多久,方才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这天还没黑呢,你们这就腻上了,还挑在这么醒目的地方,是诚心刺激我这个孤家寡人是不?”白玉堂挑眉,笑道。
“五弟!”展昭尴尬地叫了他一声。晓云倒是没什么不自在,剜了他一眼,笑着说道。
“五哥这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男子,对你青睐有加的红粉佳人不知道有多少了。至今仍是单身,还不都是你自个儿眼界太高,放着月华这么好的姑娘都不要,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样的主儿能上得了你的心。这会儿在这儿跟我们‘诉苦’,咱可听不下去。”
被晓云这么一说,白玉堂的脸瞬间僵了一半。撇撇嘴摸摸鼻子转身就走。晓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丁月华可真是他的软肋,说不得,说不得!一说他扭头就闪人。
“展昭,大人找。”直至那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月洞之后,才传来他的声音。展昭扭头,见晓云笑得正欢,一双眉目笑得跟弯弯地月亮似的,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我去一下。”说着,含着笑,追着白玉堂去了。
是夜,唐真设了简单的晚宴,为包大人等人饯行。晓云和丁月华也应邀前去,众人恰好坐了一桌。席间谈笑饮酒,好不欢愉。奈何,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包大人已是有些微醺,未多久,这便散了席。
只是丁月华似是意犹未尽,吵嚷着要再喝过。众人不允,送了她回去,她竟然又跑到厨房,偷偷拿了酒一个人灌着喝。晓云去打热水,正巧碰见她提了一壶酒出来。本来还想劝她,可看见她落寞的样子,知道她是心里头难受,想着借酒浇愁,又是难过又是于心不忍,于是只好不再拦她,由她去了。
丁月华见晓云顺着她,干脆就拉着她,“晓云,你陪陪我。”
她的眼睛红红的,也不知道是因为酒精的关系,还是她真的要哭了。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就是让她说不出一个不字。
“就知道晓云最好了。”晓云一答应,丁月华便跟碰上什么喜事儿似的笑了起来,挽上她的手臂,拉着晓云就往自己的房间走。
两个女人在一起喝酒,其中一个为情所困烦恼的不行的女人,那会是什么状况?
没人拦着,丁月华便可了劲儿的一杯接着一杯灌自己。好像这酒喝下去,就真的没有烦恼了似的。几杯酒下肚,就开始喋喋不休的胡言乱语。说着白玉堂,说着自己。从两个人孩提时候开始,一直说到现在。到后来,禁不住就哭了起来。
见着她凄苦地哭诉,晓云心里也难受得不行。虽然口中不停安慰着,可看到她的眼泪,想到她的痛苦,她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末了,两个人竟然抱在一起哭成一气了。
展昭见晓云久久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