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秋娘看看展昭,又看看白玉堂,拖着晓云往后退了几步,警惕得看着他们。“你们放了沙千里,我就放了这丫头。”
“好。”白玉堂一口答应,转身朝牢里头去,却被展昭伸手拦下。
“白兄!”
白玉堂瞪着展昭,眼中怒火烧得正旺。“展昭!你干什么!”你难道真的为了一个犯人,而不顾云丫头的安危吗!前几日,你才信誓旦旦说过,只要你在世一日,便护她一日,这话犹在耳边,可你现在在做什么!早知如此,五爷我绝不会放弃她,把她让给你!
展昭紧蹙着眉头,看着白玉堂。他怎会不顾晓云的安危,可是,只怕他们放了沙千里之后,葛秋娘不会就此罢休。那时候,他们更是没了牵制葛秋娘的筹码,晓云的安全,又如何保证?
见二人对峙,葛秋娘心中得意。看来,这丫头在他们心中,分量可是不小。不过,看他们的样子,他们还需要一些刺激。于是,手上稍稍一动,刀下便出现一道血痕,鲜红地血顺着雪白的颈项流下来。
晓云只觉一阵刺痛,自颈间蔓延开来,忍不住呻吟出声。死女人,臭女人,卑鄙无耻下流的烂女人!
“晓云!”
“云丫头!”
正在对视的两个人同时回头,惊呼出声。
葛秋娘笑得得意。“展昭!我就不信,你当真不放人。这丫头的死活,对你真的是无关紧要吗?”
“你……”展昭气极,却又无奈,只能狠狠地瞪着葛秋娘。
“展昭!你疯了!人跑了可以再抓。丫头要是有个好歹,可就没了!”白玉堂怒火中烧,朝着展昭大喊。
展昭深吸了口气,痛定思痛,方才退开一步。“有劳白兄。”
白玉堂看了展昭一眼,快走几步,进了牢房。出来时,手上提着一个人。一身囚服,蓬头垢面,左手手臂和肩膀用白布包的严严实实的。看见葛秋娘,面露喜色,惊呼出声;“秋娘!”
“沙哥!”葛秋娘看着那个人,心如刀割。好你个展昭,好你个白玉堂,居然把我的沙哥弄成这般摸样。还有你!葛秋娘低头狠狠地瞪了晓云一眼。我们脱了险,我一定卸了你的右臂,给沙哥报仇!
“葛秋娘,沙千里在这里。我数到三,我们同时放人。”展昭把沙千里拉到身边,箍着他没有受伤的手,对着葛秋娘说道。随后,又看了白玉堂一眼。白兄,稍后晓云就交给你了。白玉堂看着展昭,微微点点头。
葛秋娘看着展昭和白玉堂眉来眼去,心知他们不会就这么简单放过他们,以她的功夫,若是没有保命符,是决计不可能从他们手下逃走的。“白玉堂,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人放了还可以再抓。我们逃过了这一次,未必能逃得过下一次。这样好了,展昭,白玉堂,你们互取对方双手。否则,这丫头就没命。”
晓云心里猛地一打突,她就知道,奸诈女人都不会这么轻易罢手。通常会得寸进尺,要求更多。果然,她还有后招。脖子上的伤已经疼得有些麻木了,此刻,她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若是她再这样沉默下去,不想想办法,展昭和白玉堂的手可就废了啊。
“葛秋娘,你不怕展昭一怒之下,杀了沙千里吗?你可以拿我要挟他们,他们也可以拿沙千里来要挟你。两条人命,两个筹码,双方的机会是均等的,不同的是,你只有一个人,而开封府可不止展昭和白玉堂。”
葛秋娘扣在晓云脖子上的左手一紧,“你少废话!展昭是什么人,他不会。而且,他们为了你,不会冒这个险”
晓云忍不住咳了几声,忍耐着脖子上传来的疼痛和不适,呵呵笑了起来。她突然觉得好无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力过。束手无策,一筹莫展。若不是自己不会武功,没有能力自保,也就不会被葛秋娘抓到来要挟展昭。日前孟春妮说过的那些话,此刻正如魔音一般在耳边重复,回荡。可恨那,可恨。如今,她倒真成了他的包袱,他的累赘了。
展大哥……五哥……
“你们,想好了吗?是各人少一只右手,还是看着这丫头送死?”
晓云看着展昭和白玉堂看向自己的眼睛,都是那么坚定。他们都是铮铮地汉子,只留血,不流泪,不怕痛,不畏死。可是,怎能为了一个她,而让他们做这么大的牺牲呢?展昭和白玉堂少了右手,他们还是展昭和白玉堂吗?剑客的右手,是何等重要,不能握剑,他们还如何自处?为了她,不值得,不值得啊!她突然好恨自己,丁晓云啊丁晓云,你何德何能,你何德何能啊!
“展大哥,五哥,不要……”
展昭和白玉堂神情复杂地看了晓云一会儿,便转过身去,不再看她。二人相对而立,左手放在剑柄上,缓缓地抽出手中的宝剑。利刃在星光之下,寒光闪耀。
沙千里和葛秋娘注视着这一切,冷冷地笑着。
不要……
泪水模糊了双眼,看着他们,晓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样一幕来:小兰被歹徒挟持了,柯南站在对面,拿着手枪指着他们,嘭地一声,枪响了,子弹擦过小兰的大腿……
“行动不便的人质,只能成为歹徒的负累。”这是新一说过的话。
晓云微微笑了起来,缓缓地闭上眼睛,泪水滑下来,滴在嘴边,又苦又咸地味道,在唇边蔓延开来,那么酸涩。
展大哥……对不起。若是我有幸不死,我们,马上成亲,好吗?
身体微微往前一顷,便贴着那刀刃滑了过去。她听见自己的衣服,被刀划开的声音。还有,他们的声音,震惊而恐慌。
“丫头,……”
“晓云!不……”
“你!”葛秋娘未料到晓云由此一举,猛地拽住她,迅速地把刀撤开。虽然刀锋偏移,可是为时已晚。那锋利地刀刃,划开了衣襟,也划开了娇嫩的皮肉,鲜红的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白色的衣襟。滴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朵鲜艳的花儿,就像是开在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冷艳、魅惑而凄凉。
葛秋娘愣住了,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晓云不断下滑地身体。这女人,这女人……
两把剑,刷地出鞘。剑光夺目,寒气逼人,腾腾地杀气,直冲而来。
“葛秋娘,你纳命来!”
一时间,刀光剑影,虎啸龙吟。
痛,真的很痛!丁晓云,你是个大笨蛋,居然做这种蠢事,你真是大笨蛋啊……可是,可是,他们没事就好了……
晓云躺在雪地里,恍恍惚惚地看见眼前有人影晃动,然后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抱了起来,可是伤口好痛,好痛……痛得她神志不清,看不清楚抱着她的是谁,只觉得那气息那么熟悉,那怀抱,让她安心。
展大哥,不要,不要再摇我了。我好痛……
晓云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展昭,却未能看清楚他的脸。只觉得好痛,好累。身体里的能量,正在一点一点地被抽离,没有一丝力气,不能动弹,连睁开眼睛的力量都没有了。可是脑海里面却有无数场景浮现。那些场景里面,有很多人。爸爸、妈妈、妹妹、包大人、公孙策、白玉堂、还有展昭,好多好多人。
第一次和展昭见面时,他站在树下对她笑的样子。遇上落水的她,他抱着她回去的样子。他们一起喝酒聊天,吟诗作对的情景。他们相拥而眠,他们的初吻,他们……好多好多事情,好多好多画面,在一瞬间,犹如潮水一般,在她的脑海中涌过。
她,这是要死了吗?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些来?不,不要……她不要死,她不能死。她答应过展昭,要跟他成亲的,她还没有跟他拜堂,没有跟他洞房,还没有给他生小展昭,她还没有,还没有……
“丫头,丫头!唐家嫂子,来人呐~!”
“晓云,晓云!你撑住。先生,先生……”
翻然醒悟
葛秋娘被擒,狄青的案子大有进展。光凭她那张长的跟个金莲一模一样的面孔,就可以说明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杏花楼的妈妈来认人,证明沙千里和葛秋娘正是住在他们那里的一男一女没错。再加上从杏花楼搜出来的那套嫁衣,葛秋娘假扮何金莲之事,事实俱在,毋庸置疑。
再者,嫁衣上有一处小小的破损之处,一些丝线被勾掉了,而那些丝线,跟公孙策在何烈房外的树枝上找到的是一模一样的。这嫁衣可是宫廷织造的,那丝线,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由此推断,那夜向何烈喊冤的“鬼魂”,也不是什么何金莲的冤魂,而是葛秋娘所假扮而成的。
面对铁证如山,即便是她要狡辩,也无法脱罪。包大人升堂审案,葛秋娘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并且指证,杀害何金莲的是霍天彪。杀死狄娘娘随身侍卫及丫鬟,并掳走狄娘娘的,也是霍天彪。不管她是出于何种原因,是因为走投无路,良心发现也好;是因为霍天彪害她走到如今地步,心存怨恨,有心报复也好。总归这些证词,对狄青和开封府都非常重要的。
面对这些证据和证词,何烈也终于相信,杀害他爱女何金莲的,并非狄青,而是另有其人。只是,不管究竟是谁杀的何金莲,她都已经香消玉殒,音容笑貌不再了。死者已矣,生者能做的,也唯有抓住凶手,将其绳之以法,以告慰亡灵。
恰逢,边关传来消息,西夏狼主退兵求和,狄娘娘和狄青,已从西夏回到雁门关之内,正在赶往京城的路上,不日将到达汴梁。时至今日,对于此案,开封府要做的,便是要抓住主凶霍天彪,还狄青一个清白,给死者一个交代了。
案情渐渐明朗,事情也越来越往好的方向发展,开封府的人,总算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了。只是,唯有一件事情,却让大家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只因,晓云重伤,危在旦夕。
昨夜晓云受伤之后,在公孙策和文红玉的共同救治之下,虽然是暂时保住了性命,但是因她伤口很深,失血过多,整整一夜都未曾醒来过。文红玉昨夜便说,若是过了今日再不醒,晓云恐怕性命不保。
文红玉的这句话,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公孙策自是不必说,就算文红玉不说,晓云的情况他也非常清楚,她的脉搏和呼吸,都太过微弱了。可当他听到这句话从文红玉口中说出之时,原本就疼痛不已的心口,更是抽疼地厉害。
展昭更是当下便愣在那里,瞪大了眼睛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晓云,一脸地不可置信。连白玉堂一怒之下,提了剑说是要去砍了葛秋娘和沙千里,他也没有任何反应,置若未闻。倒是文红玉及时地拦住了白玉堂,没让他一时冲动,铸成大错。
包大人的心痛,张龙赵虎王朝马汉的心痛,亦是可想而知。晓云之于他们,是亲人,是犹如女儿,犹如妹妹一般的人啊!那一夜,对他们来说,都是煎熬。
展昭整夜都坐在晓云床侧,一步不离。任由旁人怎么劝都没有用,也只好随他去。公孙策见展昭守着晓云,他便一头钻进自己的书房,翻箱倒柜地找医术,研究有什么可行之法,可以救救晓云。
好几个时辰,展昭都是恍恍惚惚地,他看着晓云,好像看见她睁开眼睛对他笑,跟他说话。可当他仔细再看的时候,他面对的,依然是一张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长夜漫漫,是无尽地黑暗,看不到光亮。他多希望自己可以睡着,然后一觉醒来,惊喜地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太过真实的噩梦。梦醒之后,晓云依旧好端端地,活蹦乱跳的。可是,他却睡不着,而这也不是一场噩梦,而是可怕的像是无尽地梦魇的现实。
天明,展昭离去,只因他是包大人的展护卫,他亦有抛不下的公事要处理。半天下来,包大人审案结束。升堂毕,展昭本应前往城中做例行的巡视,包大人体谅,令他可暂停巡视,交由衙门里其他兄弟前去。展昭挂心晓云,下了公堂,便匆匆赶到晓云房中。
站在房门口,展昭踌躇不前。他多希望此时晓云已经醒了,他推门进去,就看见她睁着眼睛对他笑,叫他展大哥。可是……展昭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对着紧闭的房门,独自兴叹。这些年来,他何曾真正害怕过些什么,可是,现在他却连推开一扇门的勇气都没有。
眼前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开门的是文红玉。
“展大人,怎么不进来?”
“唐夫人。”展昭收回手,对着文红玉抱拳一礼。“晓云她……”醒了吗?
文红玉看着展昭,摇摇头,叹了口气。
见着她无可奈何的表情,展昭又是一阵心痛。果然,还是没有醒,他害怕的,就是这个啊……这一日,只剩下不到四个时辰了……
“展大人,你进去同晓云姑娘说说话吧,听到你的声音,兴许对她会有所帮助。”文红玉退开一步,被展昭让了门。展昭没有急着进门,只是看着文红玉,问得急切。“唐夫人,果真会有效吗?”
文红玉想了想,隧点点头。“我不能保证,但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了。若是晓云听到你同她说话,说不定可以激起她的求生欲,苏醒过来。现在她的求生欲和精神力很重要,你可以帮她一把。”
“求生欲和精神力……”展昭听得有些似懂非懂,但他此刻却无意探究,朝文红玉点点头后,便往内室走去。床边,小翠正坐在一旁,愣愣地看着晓云。眼睛又红又肿的,是哭了许久的结果。见展昭进来,忙站起来同他招呼。“展大人。”
“小翠。”展昭朝着小翠点点头,“你先下去歇会儿吧。”
小翠摇摇头,不肯。“我要看着小姐。”
“有我在,我来陪着晓云,她若是醒了,我就立马告诉你知道。”
展昭这么说,小翠才依依不舍地应声离去。文红玉不知什么时候已没了踪影,小翠掩门离去之后,屋子里,便剩下他们二人。
展昭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看着昏迷不醒的晓云,脑海里浮现的尽是她往日里的一颦一笑。时而开心,时而调皮,时而生气,时而狡黠,时而有些傻傻的表情,生动而丰富。而此时,她脸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平静地脸,毫无生气,仿佛没有生命一样,一动不动。
展昭只觉心头阵阵刺痛,鼻尖忍不住酸涩起来。晓云,晓云……
展昭缓缓的伸出手,想要握握她的手,却在碰到她手背的时候停了下来。她的手,此刻碰不得,轻轻碰一下,也会牵扯她的伤口,影响她的复原。
她的伤,从锁骨中间斜斜地向右,一直到右边胸口的正上方。虽然未曾伤及要害,但是伤口又深又长,足足有三寸不止。昨夜,自伤口不断涌出来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衫,染红了他的手,淌的地上床上都是。即便是他点了她伤口周边的几处穴位,也未能成功地将血止住,直至唐夫人出了奇招,缝了伤口,血这才渐渐止住了。
唐夫人动手时,他就在一旁,按着晓云的肩膀,看着那弯成鱼钩似的针,穿着透明地细线,刺穿她的皮肉,然后一针一线,一点一点的把敞开地皮□在一起。即使是在昏迷之中,晓云的身体,也在不受控制地弹动,颤抖。这样的疼痛,可想而知。展昭看着晓云,她就像个没有生命地木偶一般,任人摆弄。而那一针一线,比穿在他身上还让他觉得疼痛,就好像看见自己被一刀一刀凌迟一般。他恨不得自己可以代她承受这一切,可是,他却不能。他除了死命地咬紧牙齿,按住她的身体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那一刻钟,漫长而煎熬,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到现在,那种煎熬的感觉犹在。那一幕,依旧清晰,一闭上眼睛,就会浮现脑海。展昭放在床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