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欠你夫君一纸休书,等他们送来,咱就上官府撤婚书去。”景莅哼道,“我原本就不赞成把你许配给越家,除了有财,还有哪里能挑拣出好瓜来?”
——越百川人都当神仙去了,越家人上哪儿找他去?还不就是拖着拖着顺便看还能再讹点好处没……
眼见不一定为实
“……”景善若低头,“百川对我是很好的,越家老奶奶也是好人。至于越家那宅子,不回也罢。”
景莅忿忿道:“越家要是真有心,就把越百川报个因故身亡,免得将若妹妹耽搁才是!”
——这个,成仙等于身亡么……
景善若道:“唉,不说此事了。我带的丫鬟最近病了,要是哥没有急事,就在镇上待个两三天,等丫鬟病好些我们再动身,行么?”
“何必,丫鬟也退回去吧?”景莅道,“反正越家也会来讨的。”
“这个不急。”
景莅道:“随你,你向来是很有主张的。”只是嫁到别人家里,少不得要看人眼色,定要委屈自己。
眼下是清闲时节,景莅说不急着回草场,就在镇上陪着景善若。
景善若与兄长是一起长大的,都在家里读书,拜自家老爹做夫子来着,所以她对景莅的人品很是信任,把经书的事情告诉了他。
景莅拿着经书翻了翻,也看不出玄妙之处,便说由先他保管着,谁也不会告诉。若是有机缘,去访得道高人什么的,经文中的奥秘自然会弄个水落石出了。
虽然说经卷放在景莅那里,景善若很放心,但是她仍坚持由自己保管。因为那毕竟是越百川给的东西。
两人争执了几句,景善若态度很坚决地把经书抢了回来,景莅只好依她。
四天后,一行人离了镇子,朝景家去。
然而跟那老道士一样,自己掐算着来找宝贝的人越来越多了,有的根本就不知道他要找的是什么,就拿着稀奇古怪的法器,在前后几个镇子、山间山脚的路上瞎转悠。堵着道儿开算命摊子的有,带了门下十来个弟子塞满整座客栈的也有。
景善若兄妹知道人家要的是啥,其他百姓就不见得了。
一路上的乡民都是人心惶惶,有的竟然也听说了一星半点儿的消息。于是等传言钻进景善若耳朵的时候,就变成了“你知道吗这附近山里挖出了石板说江山要改姓啦”“咦我听说的是河里出了驮着什么玩意的乌龟啊”这一类的东西,总之是限制级和谐级的谣传。
“不得了,官府应该快来人了。”景莅咋舌,“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景善若默默点头。
景莅看看她脸色,悄声问:“若妹妹,在想什么?”
“……带着这个,恐怕会给家里添麻烦。”她想到在竹簪女冠之前,已经有并非善类的人来抢夺这卷经了,现在又有更多人得知消息——没道理等她躲藏在家之后,这些人就会自动退散啊!
要是给娘家人带来危险,那就……
“你可别说你不想回去了!”景莅道,“要是那东西变成烫手山芋,就放在我这里罢!我是不怕修道人纠缠的。”
景善若点头:“嗯,我会认真考虑。”
不过……
如果真到了不得不处理掉的份上,她大概更愿意找一个正直可靠的修仙人士赠送之吧,至少没有暴殄天物。
马车停下来了。
因为有人横躺在路上拦住马车跟差役,待众人下马的下马,下车的下车(当然女眷还是在车上没动),拦路的人亮出钱袋,晃了晃。
他的钱袋显得沉甸甸的。
“十两金。”他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众人不解。
“你们车上有好东西,我十两金子买。”这人真是十分地直截了当。
——然后被官差当疯子赶走了。
众人当做笑话,嘻嘻哈哈地继续赶路。
景善若对景莅悄悄道:“哥,再来这么几次,你弟兄们也会起疑的。”
“……都是老实人,不会瞎想的。”景莅说着,眼光也不甚确定地瞥了瞥属下们。
景善若笑笑,道:“真要卖的话,十两金不够。要是那人再来,就说少于万两金子免谈。”
“你真是顽皮。”景莅摇摇头。
看她宝贝得那样子,就算人真拿出万两黄金来,她也一定不愿意换的。
两人正悄悄说话,马车外面突然铛铛铛地一串响。
撩开窗帘看看,原来是一位穿着黄色道袍的老人家。他坐在道旁的雪地里,可着劲地摇铃铛。
见景善若露出半张脸来,他就乐了,冲马车道:“嫁了仙人的姑娘家,老朽请你停下来听几句话,成不?”
“……”景善若不解地望着他。
景莅急忙拉了车窗帘下来,低声道:“别理那些人,不知会干什么的,快快赶路!”
阿梅坐在车门处给二人挡着寒风,没看见车窗外面的情况,好奇地说:“单从镇上出发两天,咱就遇见好多怪人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少夫人,该不会是咱俩从庙里出来的时候,真带上什么宝贝了吧?”
景善若看看她,取笑道:“哦?在你身上呢?”
阿梅急急道:“没有啦!我都是老老实实收拾包袱的,哪有卷上庙里的东西啊!”
“那你是怀疑我若妹妹偷了道观的东西?”景莅不悦道。
“没有没有没有!官爷误会了,奴婢绝对没有那个意思!”阿梅惊得连连摆手。
景善若无奈道:“哥,阿梅胆子很小的,你别吓她。”
马车轮子骨碌骨碌转着,走了约一盏茶功夫,铃声又响起了。
这回景善若没有掀开帘子张望。
窗外传来的还是那老人的声音:“里面的夫人,给他人行方便,有难处好商量,莫固执啊!”
“这人走得真快啊,都赶上咱坐车骑马的了。”阿梅感叹着,又扭头问景善若,“少夫人,什么叫做给他人行方便?”
景莅呵斥道:“你少搭理疯言疯语!再说话,就下去跟着车跑!”
阿梅委屈地捂住耳朵,缩成一团。
景莅重重地吸了口气,起身出车厢,坐到外面的横板上。
景善若急忙隔着帘子劝:“哥,还是进来吧,外边风大,你没官差大哥们穿得厚实的!小姑娘没大没小,你别计较啊。”
景莅回答道:“哼!我倒要看看,都是谁在装神弄鬼!”
拿他没办法,景善若只好随他去了。
没过多久,道旁再次响起了铃铛声,还是那个老人在劝景善若出去谈谈。
景莅当即火大,叫停了车马,带人扑过去,把老人家绑起来了。
“唉呀官爷,老朽一没杀人放火二没坑蒙拐骗,您这是要做什么?”老人瞪大了眼对着景莅。
“少故弄玄虚!”景莅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两个字:没门!再跟着我们,当心给你抓到官府去!”
“哎,官爷,老朽哪有跟着你们啊!”老人叫屈。
众人笑起来:“这不睁眼说瞎话呢?”“你没跟着咱们,难道还是……”
话音未落,大伙儿四面看看,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好像还是刚出镇子那条岔口吧?”
“我觉着走来走去好像没走出去几里地啊?”
老人家这才乐呵呵地对众人说:“这就对了,官爷,你们终于发现了啊!这可不是老朽存心捉弄,实在是连老朽也不敢明说,怕给摆阵的人报复啊!”
“摆阵?”景莅是听懂了了,他恼怒道,“谁在阴我们?”
“这要是说了,我可就难过日子啦。”老人笑嘻嘻地说着,也不需要别人松绑,自己动了两动,绳子就全脱开了。他把旁边的雪捧起来一捧,往系铃铛的杆子上抹了抹,权当是洗过一遍。
他站起来,冲着马车道:“夫人您看吧,老朽这边几个人,就是想跟你谈谈。”
“……”景善若在车内没有吭声。
阿梅好奇地用膝盖行到窗边,透过缝隙往外看。
那老人继续道:“要不,夫人你就这么拖着,又能拖多久,这可是源源不断地来人的啊!现在只是道行高的几个先知道,想商量看怎么处置而已,要是等什么猫猫狗狗的都听见风声了,夫人你还真保得住它么?”
景莅不悦地叱道:“少嬉皮笑脸说话!”一面说,一面就抬脚想踹人,被躲开了。
车厢内,阿梅缩了缩脖子,对景善若小声说:“少夫人,景少爷好躁的脾气……”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景善若低声回答,“大概是场里过了几年,呼喝惯了——”
替兄长找的借口还没说完,她俩突然听见外面那老人扬声道:“哎,老朽是给你面皮,你可别动手动脚,不然当心丑相败露啊!”
“胡说八道什么!”
有差役直接拔刀了。
老人立刻大呼:“啊啊啊!动刀了,这下要见血才甘休咧!”
景善若一听,急忙掀开车帘朝外看。
只见那老人身形虽然枯萎,但动作格外敏捷,在刀光之下,竟然左躲右闪游刃有余。他一面闪避,一面戏弄般地叫屈、喊救命。最奇怪的是,无论他做了怎样大的动作,手里的铃铛皆是一声不响。
偷眼看到景善若又出现了,老人忙高声道:“唉呀夫人,我这是在替你挡劫呀!你倒是点个头,咱这几人好插手哇!”
景善若不明白他的话意,但眼下要紧的是——
她扶着窗口,对景莅喊道:“哥,哥!让官差大哥住手啊!别这样!何必动刀呢?”
“你少管。”景莅猛然回头,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景善若吃了一惊。
她立刻条件反射般伸手,隔着衣物,握住那卷道经。
老人家还在蹦蹦跳跳地叫唤着:“越家的小媳妇咧,你好生看看,眼前的当真是你娘家人嘛?当真——都是人嘛?”
设法逃生吧
“少夫人,那人在喊什么啊?为什么都听不懂!”阿梅拉住景善若的袖子。
“我也不知。”
景善若拍拍她的手背,专心盯着窗外。
道边打得更激烈了,几位差役全都拔刀上阵,倒像是气急败坏的样子。按理说虽然那老人表现得近妖,但官差还是不能随意向百姓挥刀的吧……
——这么一说,重逢以来景莅的表现是比以前要急躁一些,但家中情况大致上是没有出纰漏的。单凭那老人的几句话,就对兄长起疑,那更容易落入别人的圈套。
正想着,景善若突然见那老人绊了一下,动作一滞。
随后,他被当头劈成了两半。
“啊!”景善若惊得立刻转开视线。
阿梅没看见什么,她撑起身子来想看看窗外发生了什么事。景善若抬手遮挡:“不要看!”
“怎么了啊?”阿梅不解地望着外边,“那老头为什么不见了?”
嗯?
景善若再看的时候,老人果然消失了,雪地上别说尸首,连点血迹都没。
差役们纷纷道:“果然是妖怪!”
“这个时候要用骂的,骂越难听越好!不然还会跟来!”
景莅不耐烦地挥手:“别耽搁了,快走快走。”
他转身回马车上,掀开布帘之前犹豫了一瞬,随后仍是撩起帘子往里面去。
抬头看见主仆二人,他面无表情地对景善若道:“解决了。”
景善若小心翼翼地点头。
“你方才听见什么难听的了?”景莅明知故问,随着话语,脸上浮现出含义莫名的微笑来。
阿梅看得毛骨悚然,不由得轻呼一声,更紧地偎向主人。
景善若偷偷按住她的手,然后有些胆怯地对景莅说:“嗯……虽然那人胡言乱语,但官差大哥随意动刀兵,也是不妥的。后边我没敢看……没出人命吧?”
闻言,景莅面部的线条放松了。
他笑道:“没事,那八成是野道派的人做的戏法,吓唬人而已,已经被赶走了。”
“嗯。”景善若点头,说,“哥,你看,阿梅吓坏了。”
“呵呵。”景莅瞥了阿梅一眼。
阿梅只觉得全身的毫毛倒竖了起来,急忙捉着景善若的衣角,一个劲地拉扯:“少、少夫人……”
“好了,阿梅你先休息一下,睡会儿吧。”
景善若温和地劝着,解开包袱,取出一卷书来翻看。
景莅一见,眼便移不开了。
他坐在挡风的地方,随意道:“唉,这一路过去还得有三四天行程吧?”
景善若点头。
“若妹妹,你那卷经再给我看看,就当是消磨时日也好。”
“好啊。”景善若答应得干脆,往包袱里翻了翻,却没拿出什么来,“奇怪不是放这儿的么?”
“咦?”景莅吃了一惊。
景善若又找了找,道:“应该是卷在衣物里了,车里太窄,不方便摊开来找,算了吧。”
景莅道:“那怎能算了!”
“……怎么?”景善若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景莅振振有词道:“这么重要的东西,就算不拿出来翻看,至少也要确定是带在包里的啊!丢了怎么办?”
“可是找起来麻烦……”
“拿来我找!”景莅果断伸手。
景善若尴尬地抱住包袱,道:“这……恐怕不太方便吧,虽然是兄妹,可毕竟都是女子的东西……”
话说到这份上,景莅也只好悻悻道:“那你总得找找,这么大个事儿,哪有嫌麻烦的?”
“嗯。”景善若乖乖地点头,让靠在她身上的阿梅挪开一些,自己背过身去,摊开了包袱皮慢慢寻找。
其实她俩的包里没啥东西,原来的衣物丢在上一个客栈里了,并没有回去拿,现在的只是临时购置的几件成衣、几样必备品而已。
阿梅坐在她侧边,看着她把那么几件东西翻来覆去地抖落,不解。
越过景善若的肩头,阿梅可以看到景莅的脸——看到他虎视眈眈地盯着两人,不由得心底更怕了。
“少、少夫人……”
她不知该怎么说好,只得怯生生地拉拽景善若的衣角,希望她注意到危险。
此时景善若背对着景莅,她抬眼望向阿梅,飞快地将贴身衣兜里的经文抽出来给对方看一眼,然后再次藏了回去。
“啊!”阿梅惊呼。
景善若急忙做噤声的手势。
“怎样了?”景莅在后面追问。
阿梅急忙回答:“没、没事!”
她一双大眼睛盯着景善若,心跳得怦怦地,等着主人给指示。
景善若磨蹭一阵,道:“奇怪,怎么真的找不到了……阿梅你也帮忙理一下这几件。”
“好、好!”阿梅赶紧接了包袱,似模似样地抖落起来,将衣物一件件地展开,又重新叠好放一边。
景善若也没闲着,在车厢里摇摇晃晃站起来,躬着身子往角落里找。
景莅心那叫一个急啊,见她们找了一炷香时候还是没着落,索性让马车停下,所有人都在外安静等着,谁也不许出声。
阿梅不知道景善若的打算,她紧张地找了一遍又一遍,一直不敢出声。
景善若开口问:“阿梅,找见了么?”
“啊?呃……没有。”阿梅忐忑地回答着,生怕是答错了。
“那会在哪里?”景善若用指头梳了梳垂在身前的长发,深思状,“难道说,昨天留在客栈里忘记带走了?”
阿梅悄悄看她神色。
景善若闭上眼,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阿梅立刻大声附和:“哎呀!这么说起来……好像应该还有一个包儿,里面装的是零嘴和贴身的衣裳,怎么没看见了?该不会真忘在店里了吧!”
“什么!”
景莅差点没跳起来,他冲景善若道:“你一路上看的是什么书?”
“这个啊?”景善若拎起一卷文书来,无辜地答说,“镇上买的话本册子……还是哥你帮忙挑的呢?”
“可恶!”景莅气急败坏地冲了出去。
——带走了一半的差役。
景善若竖起耳朵听了片刻,又伸出头去四下张望,良久,才缩回车内,对紧张得小脸都白了的阿梅小声说:“暂时安全。”
“到底怎么回事啊,少夫人。”
阿梅从方才开始就死死地攥着一张手帕,现在那丝帛都快攥成草纸纹了。
景善若飞快地告诉她:“这些人是假的。”
“啊?”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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