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的抬起双眼,李晔努力的回想着一切。忘记了!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
“皇上——。”何皇后一手接过丫鬟手中的瓷盅,对着一边正佝偻着身体捡奏章的桂公公使了一个颜色,对着皇帝婉约的笑起来。
巴不得能够赶快离开,桂公公将手中的奏章平整的置放在龙案上,如蒙大赦,连忙腿了下去。
“皇上,夜深了。听人说你到现在都没有用膳,臣妾这里特意熬了一点药膳。也好暖暖脾胃。”纤纤郁葱般的长指划过,瓷盅间透出一阵香气。
许是真的饿久了,这淡淡的香气让独自伤身的李晔精神一震,也发现了站在一边的何皇后。
“皇后?”李晔沙哑的一声惊异,“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让人通报?”李晔的话语中夹杂着意思不满。不过也只是一瞬之间的情绪,何皇后是一路陪着他历经了千辛万苦过来的,自己对她的依恋,早已超过了普通皇族夫妻间淡漠的情感。
李晔的话让何皇后面色一变,看向李晔的神情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端着瓷盅的手指紧捏着瓷盅的边沿,逐渐让自己的心绪平定下来。
“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连晚膳都忘了。连臣妾的通报都被拦在了门外。”将瓷盅搁置在龙案上,何皇后的语气中弥漫着关切和埋怨。
“是么?已经通报了啊?——咳咳!是朕疏忽了。”愧疚袭上心来,引得李晔一阵猛咳。
“算了,皇上还是先用膳吧!凉了就不好了。”忙冲到李晔身边,边抚胸边关心道,看着李晔面颜上病态的嫣红,何皇后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留下一片阴影。
“嗯——,朕刚好也饿了。”解开瓷盅,御书房内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肉羹香气。
“哦,味道不错。让朕想起了在山西的时候,皇后亲手熬制的补药。”深吸一口香气,李晔脑中一阵恍惚,脑中似是想起了什么,有忘却了什么。
惊疑的看了李晔一眼,见他的脸上始终没有什么异样,何皇后小心的展颜一笑,“若是皇上什么时候想喝了,臣妾随时可以为皇上熬。只要皇上不掀起臣妾的粗手毛脚的。”话说完,何皇后将瓷盅盖子置放在龙案上,自己则是一脸灰白,直直的跪倒在龙案前。
“皇后这是合意?!!”
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何皇后,李晔一把放下手中瓷盅,连忙走到何皇后面前,伸手要将跪在地上的何皇后扶起。
“皇上,臣妾有罪!您就让臣妾这样的跪着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晔一脸阴郁,眯起了危险的双眸。
“没什么。”摇着头,何皇后面色凄苦的看了皇帝一眼,欲言又止,终是低下头来,什么话都不说。
“说!!!”
皇帝终究是皇帝,李晔一声厉吼出来,从未有过的霸气让跪倒在地上的何皇后一阵心惊。双手撑在额前,何皇后匍匐的拜倒在李晔的足下。
“求皇上赐臣妾死罪。臣妾的弟弟顽劣成性,年前因为听的忠烈公主制下的山西人杰地灵,便随着几位王臣公子一起去山西游玩,却巧意外的得罪了刚好外出的忠烈公主。
臣妾也知道忠烈公主的秉性,素来疾恶如仇。是臣妾管教无方,致使臣弟纵恶胡为,求皇上赐臣妾死罪。”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中毒
何皇后低垂下眉头,侧过的玉面上泪横斑驳,戚苦的看了李晔一眼,遂又低下头去。
“弟弟?”李晔一愣,看着何皇后的面容,脑中刚刚浮现的人影又模糊起来。
“皇后的弟弟?不正是何国舅?今天早朝的时候不是还在么?”疲惫的皱起眉头,李晔感觉到了力不从心。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的记忆力竟然会变的这么差?
“是鄜坊节度使李周彝之子李赐召,皇上忘了,鄜坊节度使正是臣妾的姨夫。”何皇后抬起头,看着李晔在略显苍白的斜靠在一边龙案上,嘴角勾起一阵若有似无的浅笑。
“李周彝?”李晔突然想起自己在凤翔做人质的时候,这李周彝正是和那让他狠的牙根痒痒的李茂贞为一丘之貉,凤翔兵败,这老小子见风驶舵的投降了朱温。现如今朱温被梅葚灭的一干二净,却不想他竟是这么快就又有了新的靠山。
“你和李周彝还有这种关系么?”李晔的面色沉下来,看向何皇后的面色,也不再顾着夫妻情分。
李晔森冷的口气让何皇后一惊,抬仰起头,却见到了李晔铁青的面色。心下一沉,凤眸扫过桌上尚存有少量的羹汤,心下一紧,纂紧了双拳,为自己凭天了无限的勇气。
“皇上难道忘了?昔日皇上从朱逆的魔抓中幸得逃脱大难,这其中,可都是李将军从中周旋,我俩才能安然无恙。昔日李将军之所以与李茂贞虚疑委蛇,那完全是有苦衷的啊!”
李晔再次看向跪倒在地上的何皇后,只觉得刚缓过来的脑中再一次涨疼起来。
“皇后请起,此事朕自会细细查明。若当真是李赐召放浪纨绔,朕亦不会姑息,可若是梅葚借故发难——。”李晔的颜色一下子阴郁下来,低冷沉闷的话语在空旷的御书房蔓延。
“皇上?”何皇后一惊,泪眼朦胧的双眸带着复杂的情绪看向李晔,胭脂渲染的嫣红掩盖下的苍白在刹那间紧绷起来,轻轻吐出一口气。
看来,自己算是赌对了。
“来人——,传旨。”
“是。”
战乱初歇,李晔钦赐于我的宅子正位于洛阳皇城的边上。碧瓦城郭,甚至可以俯瞰那紫殿金銮,何其威势。在外人看来,我已是享尽其宠,权势滔天,可是谁又知道,在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束手缚脚。
一路行来,文颂娴毫不顾忌的抱着我,对上路人们惊诧而了然的面容,文颂娴笑的越发放肆,结实有力的臂膀收紧,对上那张面上的得意,让那俊美如镌刻的五官顿时耀眼得晃人耳目。
“可以了吧?你不累么?”
我面黑,脸皮再厚,再也受不了一路上那一束束暧昧的眼神。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我狠狠地揪起文颂娴胸口的一块嫩肉,面上却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的狠辣出手让文颂娴面上一阵纠结,挑眉看向我,却是咧嘴一笑,一副“我不疼”的样子。
“怎么?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在挑逗我!若葚儿实在欢喜,我倒是不介意在成婚之前满足葚儿的盛情相邀。”
“邀你个大头鬼!放我下来搞什么?脸都被你丢光了!”我眼角抽搐。
闻言,文颂娴一愣,随即爽朗的大笑起来,冲着我恶劣的一笑,展露出一副
洁白的牙齿,邪倪道:“原来葚儿如此在乎颜面。却不知葚儿可知晓否?在外界,葚儿厚颜的‘美名’可是与你鬼神莫测的军事才能齐名啊!”
厚颜?我语塞,只是原本便是臭黑的面孔慢慢扭曲起来。抓上文颂娴的领口的双手指关节泛白,欲将所有怒气都发泄出来。
忽然,感觉到一道凌厉的视线扫来,惊得我心底一沉。连忙攀着文颂娴的肩膀,从他的怀中探出头来四下寻找。只是天色逐渐阴黑下来,看着四周归家匆匆人们。仿佛方才那阵阴冷的感觉只是我的一时幻觉。
“怎么了?”察觉到我的异常,文颂娴警惕的看了一下四周。
低下眼谋,我苦苦的思索,却仍旧一无所获,只好回眸看向关切的文颂娴,皱起眉头,忧虑道:“不知道,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还是快点回去吧!我心底闷闷地,很不舒服!”
我十分相信我的第六感,在这乱世,我敏锐的第六感已经让我逃过了很多的生死劫。宁可信其有,我可不想等大难临头的时候再后悔。一想起这种让人郁卒的感觉,似乎从来到洛阳之后就已经开始有了,终于要动手了么?狡兔尽、走狗烹,我的权势还是引起了人的嫉恨。
看着我凝重的表情,文颂娴终于也停止了玩笑,双手收紧,脚下迈开步伐朝着我的府邸大步而去。
“公主——。”刚回到家门口,福叔搓着双手,焦虑的正等在了门口。见到我回来,一刹那间,轻轻得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我身后的文颂娴,双眉一皱,张了一张嘴,似乎想对我说些什么。
“我先进去。”文颂娴面色一僵,对着福叔狠狠地瞪了一眼,迈步而去。
福叔是我刚接手这座宅邸的时候,邝胤送给我的邝王府的老管家。精明能干,圆滑世故,只是我十分怀疑这老头是邝胤故意安插在我身边的“雷达”,什么事情我在这里刚发生,邝胤便会在第一时间得知。连带的,我其余的几个“未婚夫”总是特别讨厌这个长的干瘪的小老头。
“发生了什么事?”我微微一皱眉,能让这个精明的小老头焦虑成这样的,定不是什么好事。
“公主——,哎!大事不好了!方才宫里传消息出来,说是皇帝好象要对你下刀子了!方才小王爷才走,等了你半天,也没见着你回来,只得嘱咐我,等你一回来,便让你不要回家,直接上他的邝王府去。小的看着天色已完,还以为公主你遇上了什么危险!倘若公主再不回来!小的便要派人出去找人了。”说完,还不满的朝着府邸文颂娴离开的方向狠狠地一瞪眼,来宣泄他方才受到的憋闷。敢情除了邝胤,其余所有的男人在他的眼里,尽是不入目的纨绔弟子。
“哦?还有说了什么么?”能让邝胤特意再此等待的,我实在是想不出到底能有什么事。
“没,小王爷当时的神情很凝重,要有什么大事,小王爷也不会告诉我这个下人啊!公主还是自个去问小王爷吧!小的已经备好了车马了。”摇摇头,福叔小心的斜睨了一眼俯内,小心的支我离开。
“恩——。”我点点头。
马车在新浇筑的青石路上行驶着,轱辘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突兀而诡异。
“进来吧!外面挺冷的。难不成你真的要和福叔赌气?”我捂嘴一声嗤笑,看向马车一侧的车辕上。
“换了吧!葚儿!我就看那阴阳怪气的老头不舒服,难道就他邝胤能给你配得起管家么?赶明我定要挑上十个八个年轻力壮的,气不死那老头也要憋屈死他!”一袭黑影从车顶上翻越而下,带着一丝寒夜的凉气,灌进这温暖的车厢内。
紧接着,又是一道白色的人影跃进,对上文颂娴停滞在车廉门口的背影,传出一声闷哼。
“宋誉!!该死的,你就不能轻点么!?要人老命啊!”揉着被撞疼的背脊,文颂娴愤恨的瞪着来人,紧接着,苦着一副俊逸的面容苦哈哈的看着我,妄图博得我的同情。
“抱歉。没看见。”
微微垂下眼帘,宋誉毫无诚意的道歉,一手带过手中的医药布包,弯腰蹲坐在我的边上,清冽的眸光掠过我脖间的青紫,面色一沉,划过一道狠厉的阴郁。
“下手很重。”检视着我的伤口,宋誉沉声道。
“无妨。”我淡淡地摇头若房莫真的想要杀死我,起码有一百种简洁而快速的手段,实在不会蠢到用这最慢最不见效的。
“就这么抹点膏药吧!针扎着难受。”看着宋誉铁青着脸色解下一大包金针银针,一副要动大手术的凝重,我心下不由一抖,靠着他的身子也不由往一边挪挪。
“你中毒了。”轻轻摇着头,宋誉埋怨的看向我,薄唇紧抿成了一条线,来表示他此时的不满。伸手利落的从布包中抽出三支手指长、发丝粗细的金针,阴郁着面色看向我。
对上他那恨不能掐死我的眼神,我后背上冷汗刷刷地流淌下来,瑟缩的打了一个小抖,颤声道:“是什么毒?我好象没有什么感觉呐!你先别急,咱可以慢慢商量着来。”
“是‘红岫’!中了有三个月了,我之所以到现在才看出来,是因为你已时日无多了。否则中了这种毒的人,更本难以让人察觉。”看着我逃离的越快,宋誉对着一旁发愣的文颂娴一使眼色,硬生生将我牢牢的抓在手中,伸手长指一点,看着我呆若木鸡的样子,宋誉的面色依旧难看。
“怎么样?宋誉!还有得救么?”背后,文颂娴沉闷的开口道,言辞间,声音因为焦虑而显得沙哑。
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覆盖下,让人看不清宋誉此时的神色。
“我试试看。”似是在对自己诉说,又似对着文颂娴不肯定的承诺。
第一百七十二章 邝胤
中毒?看着宋誉不像是开玩笑的脸。我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你是说真的?”我不确定的开口。“时日无多”这四个字像是一记闷拳狠狠的惯击在我的心口上。
说到底,我还是怕死的。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宋誉没有抬头,继续低垂着头摆弄着手中的那个药包。可是我却从他沙哑的声线中听出了凝重,这是一种承诺。即便是死。宋誉也会尽他最大的努力来救治我。
我相信他。
静静的斜靠在车厢的一角,忽视车厢内沉重的气氛,不文雅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此时此刻,我是最不能有任何紧张或者害怕的情绪表现出来的那个人,既然宋誉没有说我必死,那自然还是有一线希望的。而那唯一的希望,便是要找到那个下毒的人。
我是如何中毒的?这一点连我自己都有点莫名其妙。三个月前,我已经被文颂娴掳到了墨家,而在墨家的那段日子,我的每一餐,几乎都要经过宋誉的审验。
我不由抬头看着那张瘫坐在角落中独自纠结的俊彦,对于我的中毒,最自责的人,应该是莫过于他了吧?
“别担心。我相信你!”我挪动身体,静静地坐在他身边,伸手拉过他微微颤抖的大手,妄图给他一点安慰。
宋誉的手修长而秀美,奶白色的皮肤好的连女子都黯然失色,长长的手指上均匀而有力。只是此时,这双完美的手却冰冷。
“对不起——。是我的无能——。”手中的大手握紧,宋誉浑身一颤,收回我手中的手,换而揽上我的肩膀,将我紧紧的按在了他胸口。
“和你无关。生死有命,我早已看开了,若真的要怪,只能怪我自己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若没有人来害我,那才是怪事。”
宋誉的身上有淡淡的药草的味道,干净的麻布绸衫剐蹭着我的脸颊,舒适而安心。枕着他结识而有力的大腿,我莫名的静下心来。舒展开紧缩的眉头,趴在宋誉的身上,我沉沉睡去。
伟大的品质是与生俱来的,它不仅具有直接的,而且具有一种持续的,不断发展和永不消失的力量。即使具有这种品质的人去世了或他所生活的时代过去了,这种力量还会继续存在下去,它的生命力也许比他的国家和他所操的语言更强。
——埃弗雷特
当我再次醒来,确是已经在邝胤的府上。那素冷而张狂的如同他本人一般冰冷,我不知道邝王爷这个胖老头是如何教育处邝胤这样一个寡言沉寂的儿子,可至少在我看来,这样的邝胤有点萧瑟。
“醒了。”
可能是为了等我醒来已经花费了他小王爷不少时间。一睁开眼,对上那张千年不化的冰山脸,眼底,是浓浓的不快。
“我睡了多久?文颂娴和宋誉呢?”敲击着发昏的后脑勺,我嘟囔的迷糊道。
“走了。”邝胤微微皱眉道。
“哦。”
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他,才一醒来便给我脸色看。垂了垂因为久睡而麻木僵硬的双腿,我淡淡的回应。却不知道因为我这淡淡的一个字,又一次让沉闷的室内的空气凝固起来。
“你让福叔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么?”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我只好率先开口。
我的坦率让正在独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