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子邺点了点头:“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荀冉耸了耸肩道:“嘿,不说这些烦心事了。我听说最近齐国公又娶了一房妾室?”
常子邺面颊一红:“荀大哥,你怎么问起这个了。小弟不怕你笑话,我正给这位姨娘修建跨院呢。她是扬州人,喜欢些水榭楼阁的玩意,阿爷对她言听计从,有求必应。唉,只是苦了我了,光那些假山石就花去不少银钱。”
荀冉白了他一眼:“这又不是你的钱,你心疼什么。”
常子邺恼道:“谁说不是我的钱,我是阿爷的独子,这齐国公府上上下下早晚都是我的。我是为自己的银子心疼啊。”
“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是有了兴趣,这个把齐国公迷得神魂颠倒的女子到底长得如何。”
常子邺咬了咬牙,冷哼一声:“有甚好看的,女人如衣服,还不是稀罕几天就扔到一旁。我阿爷十几房妾室如今能常伴他左右的还不就是我阿母。”
荀冉摆了摆手打趣道:“好了,我不说了,再说下去,怕是兄弟都没法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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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比吃饭更重要。
一碗羊肉泡馍加上一份胡辣汤,便是再苦的生活也会添上几分甜味。
西市泡馍馆的生意很火爆,往来的客人络绎不绝。虽然落脚的多是些苦哈哈,但积少成多,银钱源源不断的砸来,换做是谁都会笑的合不拢嘴。
常小九依旧满脸笑容的穿梭在大堂,将一份份羊肉泡馍送到客人桌前。他虽然打小便被卖到常府为奴,过得日子却并不清苦。少爷待他不薄,粗使差役的活儿尽量都交予了别人,他只需要替少爷跑跑腿传传话。现下少爷更是将他带出了府,派到西市泡馍馆做事。人啊要学会感恩,少爷这么待他,他便是拼上性命也不能给少爷丢人!
“嘿,小九,早啊。”
荀冉阔步走入泡馍馆,大马金刀的坐在了长凳上:“怎么样,常小公爷可有替你说一房媳妇?”
常小九有些害羞的往后靠了靠:“荀大人您说什么呢,小九还年轻。”
荀冉狡黠一笑:“算了,我也不与你开玩笑了。常小公爷叫你准备的东西可准备好了?”
常小九连连点头,将一个白布褡裢递了过来:“荀大人,我家少爷说啦,若是您来了便将这个褡裢交给您。”
荀冉接过褡裢,淡淡一笑:“成了,我也不打搅你们做生意。”
少年离开泡馍馆,直接上了马车往长安城西而去。
长安城西之门名曰金光门,出了金光门马车一路急行,不多时的工夫便到了渭桥。
渭桥附近有一长亭,有唐一代,士子们多会在渭桥设宴,折柳送别好友。
今日荀冉要送的人便是高适。
那日在临淄王府诗会上,少年与高适偶遇便是一见如故。少年本想有机会与高适把酒言欢,谈笑风月,只可惜高适这番便要去陇右从军了。
友谊的真挚程度不在于年限长短,至少荀冉是这么认为的。
长亭之中,王维、常子邺、程明道、高适已经围坐一桌。石桌之上满是珍馐美食,更有上好的高昌葡萄酒。
荀冉从马车上轻巧一跳,快步来到长亭。
“达夫兄,荀谋来晚了,当是自罚三杯!”
荀冉冲高适拱手一礼:“此番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达夫兄是洒脱之人,荀某本不想这么矫情,实在是感慨生发,唏嘘哀哉。”
高适淡淡一笑:“荀兄,君子之交淡如水,既然心中有对方又何必囿于这些细节呢。”
王维拊掌赞叹:“是啊,达夫兄是写出燕歌行这样壮阔诗歌的才子,胸怀天下,自然不会似我等凡夫俗子留在长安谋求仕途。”
高适是荀冉喜欢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诗人之一,在少年看来《燕歌行》更是边塞诗中的翘楚。荀冉作为一个关中人,骨子里也是渴望塞外与落日长河相伴的生活的。
荀冉连饮三杯高昌葡萄酒,侃侃而谈:“达夫这次前往陇右,可是想长留了?”
高适思忖了片刻,叹声道:“实不相瞒,高某此番前往陇右实在是崔帅盛情相邀。至于这参军做多久,高某也没有决定。”
程明道起了豪情,举起一只酒杯朗声道:“这杯酒,我敬给高兄。”
便是一直玩世不恭的小魔头常子邺,也端起酒杯敬向高适。
“嘿嘿,若是以后去陇右玩儿,可得找高大哥你借宿啊。”
高适心中颇为感动。老实讲,他与这些人不过一面之缘,却仿佛认识了很久。那种只有兄弟之间才有的真情让他感到很温暖。
“诸位兄台的情谊高某记在心中,若是将来有机会,高某一定倍数相报。”
高适饮下一杯葡萄酒,起身冲众人拱手:“长安酒醉,再呆下去高某怕是不想动身了。”
荀冉将手中褡裢递给高适,和声道:“达夫兄,这是我们几个兄弟的一点心意,你且收下。陇右不比长安,有用得到银子的地方你不要舍不得。”
这褡裢之中是十数块银饼,重量可是不轻。
此时此刻,荀冉只得感叹票号生意是多么重要。
只可惜,高适是等不到荀记票号开张了。
高适接过褡裢,冲众人一抱拳毅然转身朝青骢马走去。
荀冉望着高适翻身上马,心中生出一股冲动。
从军报国,似乎男儿就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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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视察军营()
安西四镇每镇都有守军两万余人,这些守军不光要戒备四镇边防,连附带县所、戍堡都需要兼守。
龟兹镇以前本就是安西都护府府治,后来为了表明安西对抗西突厥的决心,程昱武才上报朝廷,将府治迁至碎叶。故而碎叶城被突厥人攻破后,程昱武毫不犹豫的将龟兹重新定为安西都护府驻地。
龟兹本是佛国,唐军在龟兹原国址建镇后除了加强军事部署,并未刻意改变其百姓信仰。故而走在龟兹的大街上,会发现很多穿行的僧尼。这些僧尼与粟特人、葛逻禄人、乃至安西军士的家眷都相处极好,未曾爆发过什么矛盾。
大唐的羁縻统治政策在龟兹得到了很好的贯彻实行,营造出胡汉一家的景象。
相较于繁华雄浑的长安城,龟兹的规模要小上不少。因更强调军事意义,龟兹将最紧要的资源留给了军队。
军营建在城南,紧靠着城门。
宋高在大都护程昱武一行的陪伴下打马从城北的都护府而来,一路并未作停留。
到了军营前,众人轻踢马凳跳下,将马匹交给上前挽缰的军卒。
程昱武侧出身位,单臂延请。
“阿翁请。”
宋高也不客气,挥了挥衣袖率先走上前去。
程昱武跟在他身后,冲身侧王师古使了一个眼色。
王师古点了点头,立刻小跑着走向军营另一侧。
此时的龟兹军营中,满是挥汗如雨砍杀演练的军士。
喊叫嚷骂声不绝于耳,甚是纷乱。
宋高虽是阉人,但毕竟是天子近臣,整日在大明宫中养尊处优,哪里来过军营。
但他自己作出的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反悔。
那些军卒见程昱武来了,纷纷停下来冲程昱武抱拳行礼。
程昱武微笑着点头致意。
“大都护,这安西军平日里便是这般训练的?”
宋高皱着眉头朝那些被汗水浸透衣衫的军卒点了点,心中生出一股厌恶。
程昱武不知宋高这么问是何意,试探着问道:“这只是平日里演练的基本招式,还有陌刀步阵、长枪步阵等更为重要的阵势会单独演练。”
宋高奇道:“陌刀阵?某在长安时便听人说起过,听说这陌刀足有一人长,挥起来连战马都能拦腰砍断。不知某说的可对?”
程昱武点了点头:“阿翁所言非虚。这陌刀队是我安西军中精锐,对西突厥、吐蕃几次重要战斗都派上了大用。不过陌刀阵要配合轻骑兵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呦,那某定要瞧上一瞧,不然回到长安圣人问起来,某连陌刀步阵都没见识过,岂不是要闹了笑话。”
程昱武既然领宋高来了军营,便做好一切准备。这陌刀阵虽然神秘,但宋高是中使,让他看上一看也不碍事。
“阿翁,这边请!”
“大都护请!”
二人一番虚让下穿过几处牛皮篷布搭起的大营,来到一处空旷的演武场。
程昱武拍了拍手,立时便有一队军卒手持陌刀列队站好。
这些军卒身高足有七尺,个个身材壮硕,手持齐人高的陌刀直是威风凛凛。
程昱武高喝一声,冲身侧亲兵道:“传我将令,进!”
那亲兵抱拳领命,取来一只赤色小棋奋力挥动。
那些列队站好的军卒纷纷将陌刀举起,朝前方挥去。
宋高吸了一口气冷气。
这些军卒站的极近,但他们挥动陌刀时几乎没有犹豫,只管向前砍去,这得是一起合练多久才能养成的默契和信任啊。
“收!”
亲兵举起另一只黑色的小棋,那些陌刀手纷纷将挥出的陌刀收了回来。
“进!”
一番命令下,陌刀手将手中利刃划过一个美妙的弧线,奋力朝前挥去。
令行禁止,绝对的服从,这便是安西陌刀队的要求。
毕竟在战场上,一刻的犹豫和分神带来的都是毁灭性的后果。
“程大都护,这些军士战时也是这般穿戴吗?”
宋高见这些军卒皆只着一薄衫,好奇问道。
程昱武笑道:“让阿翁见笑了。这陌刀队身负绞杀敌军骑兵的重任,所着皆是明光铠。”
宋高心中一惊。这陌刀已是极重,加上这明光铠,这陌刀队的军卒得有多大气力啊。
“阿翁可还满意?”
宋高道:“难怪安西军所向披靡,原来是有陌刀队这样精锐的军队。不过,这些军卒中似乎有不少胡人啊。”
程昱武心中一沉。该来的还是要来,宋高果然又绕了回来。
他赔笑道:“阿翁有所不知,陌刀极重,寻常人举起都是问题,更不要说挥动自如,杀阵杀敌了。这些胡人大多身材健硕,气力非凡,由他们组成陌刀队是再合适不过了。”
宋高听后却是摇了摇头:“程大都护这话某可不敢认同。胡人力气非凡,我大唐男儿就难道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辈吗?程大都护这么说,难不成是认为我大唐儿郎不如胡人?”
程昱武叹了一声:“阿翁,程某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安西军本就兵力匮乏,要从有限人选中选出足够适合编入陌刀队的军卒实在不容易,程某这才起了招募胡人的心思。”
宋高冷冷一笑,心道好一个程昱武,终于肯承认招募胡人是无奈之举!
“这便是程大都护你的不对了。既然招募胡人是无奈之举,便要想好对应之策。胡人非我族类,便是要用也要慎用。程大都护为何不把这些胡人单独编为一营,加以区分监视,而是混编入安西军?”
他这一番诘问可是把程昱武逗乐了。
胡人非大唐族类,当然不能按照唐人军卒对待。但正是如此,才不能让他们抱团。将他们混编入唐军之中,这样便是他们有异心,在绝对多数的汉家儿郎面前也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
这宋高没有领过兵,竟在此胡乱评说,真是笑煞人也。只是他又不能如此跟宋高解释,只得点了点头:“阿翁所说的,程某会考虑的。”
宋高以为自己说的在理,得寸进尺道:“其实某也不过是给程大都护提个醒。具体排兵布阵还得程大都护自己去安排。罢了罢了,今日某也看的够了。程大都护不是说要给某接风洗尘吗,咱们便回都护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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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南诏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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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终南山,辋川别业。
时间过得很快,距离荀冉初次来到大唐已经一年有余,有些记忆变得模糊起来,有些事情却仿佛初次发生一般,清晰的印在少年脑中。
阮千秋、王维、李贞、卢仲臣、常子邺。。。。。。
呼!
王维端着煮好的新茶来到荀冉近前,笑道:“怎么,徐之兄才来山里清修几日,便想念长安城中的红尘紫陌了?”
荀冉与王维已是相熟,也不拘束,淡淡道:“荀某心性不似摩诘兄洒脱,到底还是俗跟未褪,尘缘未了。让我像摩诘兄这般吃斋念佛,荀某真是做不到啊。”
王维将茶末刮干净,为荀冉和自己各冲了一杯茶水。
“徐之兄误会王某的意思了,王某并不是让徐之兄像王某一样信佛,而是希望徐之兄能够抽身出来,多研习下兵法,分析下边关形势。”
王维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荀冉有心搭上安西军这条线,故而常去安西进奏院向陈善、卢钰二人学习兵法武艺。但这些东西由老将们讲出是一回事,变成自己的东西又是另一回事。荀冉并不缺兵法相关的知识储备,缺的是自己对兵法的理解。
长安城那种纷繁嚷闹的地方,显然不利于理解兵法奥义,研究边关形势。故而王维才希望荀冉能够多来终南山修养,利用空闲时间思考学习。
“摩诘兄所言在理。”
这些日子荀冉并不好过。高适离开长安后不久,晋王一派的御史台官员便上了奏表,参奏崖州商贾与州县官员狼狈为奸,侵吞海盐税金一事。
这件事情一时间成了朝野热议的话题,那些原本支持让利于商,换取军饷的朝臣个个羞愧难当,抬不起头来。而那些原本反对将海盐晒制权力下放给商人的朝臣,则是得理不饶人,吐沫星子都快喷到同僚脸上了。
荀冉作为崖州荀家的大房长子,自然也成了那些朝臣们口诛笔伐的对象。
这件事情发展至此,便是太子想要袒护荀冉,也无从下手。
皇帝震怒,下令彻查崖州诸官吏,至于涉案的崖州三大家族则被取消了海盐晒制权。
太子为了保护荀冉,向皇帝上奏,请天子降恩,允准荀冉入终南山清修。
荀冉这也算因祸得福,落了清闲,得以在终南山这等人杰地灵的地方好生休养一番。
终南山除了佛寺众多,还有一处鬼谷学宫,讲授的是经略之术。
荀冉倒也有些兴趣,便去听了几次。但不知那些讲师是哪里来的方士,讲的尽数是些经天纬地的奇诡之谈,荀冉一笑置之,索性便来辋川别业找王维小聚了。
“还是摩诘兄对我好。”荀冉对王维赠予的地图十分感激,这东西平铺在书房之中,占据了整整半间屋子。大唐所有州县,包括各藩镇边关都有明确的标识,看起来一目了然。
荀冉每日除了读些兵法,剩下的时间都会花在研究地图上。
纵览地图,大唐直是外敌换伺。
东北有契丹,北面有回鹘,西北有突厥、大食,西南有吐蕃、南诏。
大唐为了应对如此之多的强敌,不得不在边关广置藩镇,以藩镇为屏障拱卫中原。但这样做的坏处就是藩镇会尾大不掉,成为巨大的隐患。历史上唐朝由盛转衰便是因为三镇节度使安禄山起兵谋反,虽然在名将郭子仪、李光弼的带领下唐军收复了两京,但至此以后大唐王朝却是苟延残喘,再无一丝盛唐气象。
荀冉如今身处的唐朝,看似强盛,却面临与历史上李唐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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