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晨曦微露。
明霞山下,阡陌纵横。多条道路蜿蜒而走,消失在蒙蒙天际。
其中一条小道上远远地行驶来一辆双驹拉就的马车。青纱漫漫,朴素典雅。
车中隐隐飘来歌声,轻灵悦耳,如泉水丁冬。看得出歌者的兴致颇好。
车子不紧不慢地行进,仿佛踏着节拍,一派从容悠闲。可见出车夫驾车技术很是娴熟。
当行至山底时,车夫一阵吆喝,马车缓缓而停。
青纱撩开,伸出一双盈盈玉手。随后一人钻出,扶着车辕,轻盈跃下。
下车的是一个仙姿飘逸的少年,眉眼弯弯,冰肌玉骨,神色两分俏皮,三分淡然,五分温柔。如墨长发随意的用一根银簪挽着,一袭青衣,称得他清瘦而朝气。
只见他跃下车后,并未马上离开。反而回转过身,一手撩开车帘,搀扶着另一名少年下来。
这个少年并不比第一个逊色。
他丰姿秀骨,容颜秀丽,双目如琉璃般清澈,看似不解世事,却在不经意间流转着惊人的妖魅。发间一缕冰蓝色丝带随风飘动,勾勒出万般宁和的意蕴。一袭雪衫,一管玉箫,柔美飘逸,如若仙人。
只见他们回头对车夫交代了些什么,车夫听完后便微微点头,随后挥起马鞭,朝着来处缓缓驶去。
目视着马车渐渐消失,两名少年转过身,抬头向山上望去。
青山连绵,晨雾笼罩,隐约之间,依稀可见山腰的树木掩映的宝刹佛寺。
低眉踏上石阶,两人相携而上。
道路两旁树木参差,苍翠欲滴。林间鸟雀欢腾,自在而鸣。
或许天色尚早,路上未遇任何香客。只能隐约听见远处传来的人声。
青衣少年脚步轻盈,一脸惬意,并不因为山路漫长而疲累。一手拉着白衣少年走在前边。
不知行了多久,抬头望天,太阳已斜斜升起。霞光万丈,使碧色山林笼罩着一抹金色。如佛光普照万物,神圣无比。
白衣少年玉面微红,轻轻喘气。两人便停在山道上一阵休息。
忽然耳边传来悠悠钟声,浑厚的撞击声连绵而至,惊起林间一片飞鸟。两名少年闻声看去,那荫翳着的佛寺已近在咫尺。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在古木扶疏间,如远古的盛世神话卓然而立。
大门上方悬挂着一块黑色牌匾,其上用金色书写“空阐寺”三字。两人见后相视一笑,正是慕容无忧和林文心。
朱门大敞,从中传来梵音佛乐,悠远绵长。文心虽不是佛教信徒,但来到这里,也不免心生虔诚。
两人踏过门槛,只见院子两旁栽种着几棵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几个小沙弥正在树下专心打扫。听见人声,抬头朝来人看去,便是一阵恍惚。
随即屏息宁神,心中默念“色即是空”,然后放下扫帚,双手合十,躬身行礼,口念“阿弥陀佛”。
文心、无忧还之一礼。便转身向大殿走去。
空阐寺的第一进为天王殿,天王殿的左右为钟楼和鼓楼。
过天王殿,便是中间供着“三世佛”的大雄宝殿。
由大雄宝殿继续往前,便来到了圆通宝殿。圆通殿又名观音殿,殿中供有十一面观音铜像。
寺的最后一进为药师殿,殿里供奉南无消灾延寿药师佛。
两人相携而走,一路虔诚跪拜。
文心去过不少寺庙,但身在异世,感受却大不相同。心里还兀自揣测着这异议世的佛教不知由谁创立。
而无忧则一脸新奇,琉璃般的黑眸亮亮闪闪,仔细观看各种佛像。
佛像大小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神情动作千姿百态。有咬牙切齿,怒目而视的;有朱唇微启,面带慈悲笑容的;有盘膝而坐,双手合十一脸肃穆的;也有眼睛半闭,手持经卷状似研诵经文的……
真是惟妙惟肖!
参观完殿宇,他们也没忘记办正事。
文心伸手拉住一个小沙弥,询问道:“不知如尘大师现在何处?可方便见客?”
小沙弥微一恍神,随即慌忙答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方丈大师正闭门清修,不见外客。”
说罢,没等他们回神,便兀自离去。
文心一阵懊恼,回身对无忧说道:“难道还要等到他清修完毕后再来?——谁知道那是什么时候!”
无忧淡淡而笑,而后垂头不语。
文心见他心不在焉,也未抱怨,拉着他便往后院跑。
中途偶见几个僧人,文心和无忧都小心避过。安然来到后院门口。
里面是间间厢房,不知是僧人所住还是用来供香客休息。
文心无奈。
如尘大师虽然不是远游,踪迹难寻。他现在更是极有可能在其中一间厢房里。但是——
她也不至于笨到硬闯。
只是,也不能傻傻的在这里等啊!
难道要学人家高喊:“走水了!走水了——”
哎——
目的或许能达到,但丢脸丢的也是自己的。
苦恼之际,斜眼瞥见旁侧围墙嵌有一处木门,门扉微敞,从中可窥见门外鲜竹环绕,林木葱郁。
文心现下也无计可施,就拉着无忧出去一阵晃荡。
曲径通幽。
两人在林间漫步。两旁竹木繁茂,枝条摇曳,风流潇洒,如佳人垂袖,高士临风。
耳闻潺潺水声,就像那边看去。——竟是一汪清潭!
清风袭来,湿润的打在他们脸颊,仿佛夹带着溪流,夹带着泉清,夹带着丝丝缕缕的缠绵。在耳边,在心际,轻轻的柔柔的飘浮着飘浮着……
文心仿佛忘了先前的不如意,沉静在这婵清娟鸣,泉水叮咚之中。
……
忽闻一声轻叹,文心疑惑地看向无忧,却见无忧两眼迷茫地看着她。
两人对视一阵,却听见一声:“阿弥陀佛——”嗓音低柔,却似仙乐绵长,梵音绕耳。
他门抬头向对岸望去,却见一个瘦高的僧人立于潭边。
他十分年轻,约莫二十来岁。五官精致如同雕刻。
苍白瘦削的脸上有一双漆黑的眸子,眼神却那么的高雅,好似高山流水,阳春白雪,又透着丝丝睿智、缕缕悲悯。
微风抚过,衣袂翻飞。深潭倒影,遗世独立……
文心微怔,心中暗叹:“好帅的和尚!”
她弯腰行礼,隔岸问道:“弟子二人随意逛来,打扰了这位师傅,请师傅见谅。——恩——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低沉柔和地嗓音越过清粼的潭水缓缓飘来,似在云中穿梭,和缓迂回:“贫僧法号如尘——”
文心一个激灵,差点失足跌倒!
幸好无忧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
她抚胸轻靠着无忧,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这就是佛法无边,声名远播的一代高僧?真是——
哎——英雄出少年啊!!
她承认这个帅和尚气质出尘,风采卓然,但是——高僧不应该都是慈眉善目胡须发白的老爷爷嘛!?——这也未免太扯了!
她转眼看向无忧,只见他面容清淡,双眼盯着潭水,不知思索着什么。
文心轻唤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文心凑近他耳边,轻轻问道:“我的记性不太好,你之前说的高僧是叫什么来着?”
文心一脸期待,希望他出口报出另一个名号。
可是——
无忧清亮的目光微微扫了她一眼,随即回首望向深潭,淡淡道:“如尘。”
文心一阵无奈:“可他怎么那么年轻——”
无忧瞧她一眼,又低头望着潭水,呆呆的说:“为什么高僧不能年轻?”满脸心不在焉,仿佛随口而出。
文心望着对岸出尘离世的身影,想着或许真的是自己浅薄!中国历史上少年成名的高僧似乎也有几个。何况眼前这位看起来确实不凡!
心中释然,颇为羞赧的向如尘说道:“弟子眼浊,不识大师尊颜,请大师恕罪。”
无尘双手合十,温和一笑,道:“不知者不怪——”声音从对岸传来,如空谷梵音在林中回荡不止。
文心一脸诚恳,郑重说道:“弟子有事请教,不知大师能否助弟子解惑?”
见对岸人微微点头,便问道:“弟子心中彷徨,不知来处,不识归途。请大师指点。”
对岸一阵安静。只听得流水潺潺,鸟雀鸣叫,树叶沙沙作响。清风竹露间,文心疑惑地抬眼望去,却见如尘依然转身离开,清瘦俊影消失在林叶幽掩之处。
只闻空中隐隐飘来的一句话:“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世间集;有因有缘灭世间,有因有缘世间灭——”
一阵叹息随风而逝……
文心喃喃地重复,双眼空茫,却连无忧牵着她离开也未发觉。
他们沿着原路返回。
此刻大殿内已不再冷清。佛音喃喃,木鱼咚咚,香客如织,檀烟缭绕。
二人的出现虽引起了一些人的侧目,但多数香客却因虔诚跪拜并未察觉。
无忧引着文心下山。一路上进香者络绎不绝,偶尔抬头瞻仰,却见两名翩翩美少年相携而下!
微风夹带着缕缕檀香轻轻抚过,青衣翻飞,雪衫飘然,俯仰之间,如云中仙人,羽化而来!
山道狭窄,当两人经过时,一边上山的香客仿佛可以触碰到他门的衣角。
然,失神之间,已飘然离去。
文心依旧恍惚,只是在无忧的引导之下无意识地行走。
无忧一边看路,一边照顾文心。
可是上山的香客越来越多,似有摩肩接踵之势。
无忧自顾不暇,一个不留神,文心便被一位黑衣少年撞了一下。无忧暗自皱眉,却见黑衣少年迅速转过头来。他肤色微黑,一脸狡黠,忽闪的大眼显得颇为玩世不恭。对着两人道了声歉,便马上转头离开。
静水柔波忽的泛起一丝涟漪,无忧敛去眸中微光,低头看见文心神情依然呆滞,也不多言语,更是小心地护她离开。
山下车马辚辚,而他们雇的马车却已然离去,文心和无忧只得沿路步行。
朝着行人最多的道路走,无忧相信一定能到达离这儿最近的城镇!
道上车马络绎,行人如织。两人姿容出众,气质飘逸,惹来路人频频侧目。与之同向而行的一百姓甚至跟在他们身后,偷偷打量。往来马车的车帘也总是被人悄悄撩起,露出一张张好奇惊艳的脸。
余杭花城车马喧
此时他们并不知道,从幽云山至明霞山这二十多天的路程中,因两人过于出色的相貌已引起了不少有心人的注意,他们甚至暗暗查探两人的底细。只是结果不如人意。除了知晓两人最初出现于南方的山阴镇之外,便再也挖不出任何线索。
也有流言传来,在这之前,一些农人曾在幽云山下见过二人。
可惜!
幽云山群峰环绕,连绵起伏,山中常年迷雾,加上地势险峻,根本无法居住期间。
当然,也有一些自命不凡的人进山,只是——均有去无回!
也是因此,幽云山成为了世人眼中的禁地,天朝陈国著名的死山!
诚然,这只是江湖传闻。他们并不知道,幽云山中兰泽谷,世外桃源四季春!
世人皆晓兰泽谷,何闻兰泽在幽云?
无忧牵着文心,一人面带疲倦,一人神游天外,而身后众人跟随,竟有交通堵塞之嫌!
或许真有人看不下去了,当一辆精致的马车经过时,从中探出一个人来。
那是一个梳着双髻的少女,看起来似是个丫鬟。
她对着无忧和文心说道:“我家小姐看两位一路劳累,想请两位同行。不知两位公子愿否?”
无忧微微一愣,低头看了眼文心,随即对丫鬟点点头:“多谢。”
片刻之间,两人的身影便消失于淡绿色的帘幔之中。
徒留帘外一阵唏嘘——
那丫鬟说的小姐是一个姿容美好的女子,见到无忧文心,温婉一笑,柔柔地说:“小女子施翩翩,请教二位公子尊姓大名。”
天朝陈国民风较为开放,年轻男女之间并不避讳互通姓名。
只是此刻文心失常,交流对答只得无忧出马。他极少与外人相处,回答之间难掩生硬之色。
只听他说道:“在下慕容无忧,”然后指了指文心,继续说,“林文心。”语气淡淡,似是有礼,又显得生疏。
施翩翩大方一笑:“两位风尘仆仆,定也是为这琼花宴而来吧。”
原来这条路向前就是著名的花城——余杭城!
此城位于天朝陈国中部,琼芳湖畔,明霞山下,依山傍水,乃江南水乡,风景秀丽之地。
这里四季雨水充沛,气候宜人,种花养草,适宜之极!
加上这些年来特意的引进一批能工巧匠,以至现在每到春天,城内花团锦簇,万芳争艳!
豪门乡绅为不浪费这大好春光,也附庸风雅,经常邀请各地文人才子、粉黛佳人聚集此地赏景吟诗,渐渐地也有了名气,直至发展到现在颇具规模的琼花盛宴。
每到这个时候,风流才子,婉约佳人汇聚一堂。
衣香鬓影,香车宝马,娇颜软语,甚为繁盛!已然成为琼花盛宴不可缺少的名胜美景!
他人慕名纷纷而至,赏花赏人赏明霞!
而今年更甚!
因为此次盛宴举办者宣布,凡在诗文艺斗中得前十名者,皆可获得一份精美奖品,而夺魁者更能获得一份大礼!
此份礼品究竟是什么,却是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据知情者透露,此乃上古至宝——因缘珠!
一时间,天朝震惊!各方人士纷至沓来,其中不乏豪门贵族、江湖侠客。即使无艺可比,好歹也要见识一番。
无忧自是不知晓这些,他虽迷惑,却也不反驳。
施翩翩见无忧似是默认,更为笃定。就诚挚地邀请两人入城后同宿一处。
其实她从第一眼看到两人就颇有好感,特别是无忧,只觉得他少年英俊,风采卓然。虽略显柔弱,却依旧气质飘仙,不可亵渎。春心萌动后,便是芳心暗许。
她自知身份。不求两情相悦,但求知心相交。
无忧虽不解她的殷勤,但平时饮食住宿皆由文心安排,现下文心遭受打击,精神不振,自己也颇感无助。此时有人热情相邀,正好解决了他的烦恼,他自己是乐的答应。
施翩翩达到了目的,心中喜悦。又听闻两人是第一次来此,便兴致高昂地给他们讲述花城的名胜文化及历届琼花宴的奇闻异事。一路绘声绘色,娇音软语。无忧偶尔点头,却是漫不经心。
风过帘动,一驾华丽马车背道而去……
行至花城,只见中央一条笔直的干道将繁华的余杭城分为东西两市,两市间街巷纵横,屋宇鳞次栉比,闾檐相望,酒楼林立。不多得的是两旁皆种植绿树,摆满鲜花。满城叫卖声声,行人如云,花香四溢!
马车在一处名为琼花苑的客栈停下。
琼花苑占地百亩,分一百二十个苑,皆以花木命名。
每苑各有厅房十间,其中九间厢房,一间花厅,寓“九九归一”“十全十美”之意。
各苑之间并不以墙相隔,仅植以翠树,其上挂一精巧匾额,以示处所。
每苑以亭阁游廊相接,曲桥水榭,绿影沁心。幽雅之极!
施翩翩极为娴熟的引着两人来到竹苑。其间遇到不少少年俊秀,皆投之以或好奇或赞叹或深思的目光。
无忧谢绝了她两间厢房的提议,只说习惯同住。
她也不多勉强。
无忧客套了几句,便牵着文心进房。
房间分两进,以一水纱翠竹屏风隔开。
外进一张花梨大理石书桌,案上磊着几本书,并一方宝砚,一竹制笔筒,内插数支笔毫。
墙上一副墨竹图,其竹瘦劲孤高、豪迈凌云,依于石而不囿于石,落于色相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