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阳光温柔如绸,照见女子纤细背影。照见她携着一袖芬芳的花香,向公墓深处的密林走去,走向宿命所在的终结,走向,爱情的那一头。
……
孟扶摇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为第一眼看见的日月星辰灿烂穹顶而欢喜得热泪盈眶。
随即她觉得所在的地方有些不对劲,仔细一看发现居然是一副棺材,棺材里还有个人和她挤在一起。
她伸出双臂,满足的抱住那个身体,呜……终于回来了。
手臂却突然一僵。
怎么会这么冷?
她慌了,赶紧爬起身,仔细看长孙无极的脸,他的眼紧紧闭着,脸色苍白,看不出一点活气。
孟扶摇把他的脉,也找不到任何跳动的痕迹。
她输真气……没有动静。
她摇晃他……没有反应。
她的心突然空了,塞了一团乱糟糟的雪,怔怔的爬坐起身,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对,难道命运真的可恶到这个程度,她好不容易回来,依旧面对和他的天人两隔?
目光茫然一转,看见棺材的对面,有一个沙漏。
她立刻爬起来去看那沙漏,沙漏里细沙已经漏尽,她心中轰然一声,眼前一黑。
我还是回来迟了么?
她挣扎着,扑出去,想要看清楚那个沙漏里还有没有沙落下。
身后突然一紧。
一只微凉的手,掐住了她的腰,下一瞬天旋地转,她被压在了棺材底。
淡淡的阿修罗莲香气氤氲,那人温柔而急切的唇,覆上她刚要惊呼张开的唇。
她眨眨眼,落下泪来。
……
穹苍天胜元年,长孙无极继长青神殿殿主位,次年,大宛对扶风塔尔族出兵,占据塔尔族三千里疆土。
天胜二年,大宛女皇孟扶摇下嫁穹苍无极两国帝君长孙无极,嫁妆是塔尔国土,正好将被塔尔隔开的穹苍和无极,连在一起。
同年,扶风女王雅兰珠自愿对大宛无极称臣,永为两国之属,纳入大宛版图。
江山为嫁,天下版图三分之一尽归长孙无极,天胜八年,两国正式合并,改国号“大成”。
大成皇朝的开国皇后,是五洲大陆史上最为光艳灿烂的女子,以其强绝啸傲一生伟绩,尽享五洲大陆膜拜顶礼,史称:神瑛皇后。
上渊长宁三年,上渊帝君燕惊痕出兵太渊,三月灭国,重新合并上渊太渊,改国号大燕。
自此,天下五分,大成,大瀚,轩辕,大燕,大宛。
五国帝君都是实力强绝的天下顶尖人物,世人合称:五圣。
轩辕承业五年,轩辕帝君崩于九华殿,时年三十二岁。
他身后留下一子一女,两个孩子,都是嫔妃所生,至于是哪位嫔妃,他也不记得,只要不是那个人,那么其他任何人,都没什么区别。
轩辕国祧需要人继承,于是他拼命多活几年,活到有了继承人。
他一生未立皇后。
和他相同的,大瀚,大燕两国帝君都后宫寥寥,三国的深宫如此空寂,那些衣香鬓影,锦绣繁华,都是落在烟云之中的空花,怎样的热闹,都似隔着云端般抓挠不着,妃嫔们在红颜的时候进宫,直到白发也难得见到陛下几次,她们存在的目的,就只是生下继承人,而女主人的位置,永久虚悬。
三国,无后。
番外卷 结婚记(一)恶搞慎入
“你说我们该在哪举行婚礼好呢?”长孙无极伏在孟扶摇身后椅上,靠在孟扶摇的肩,一边吹着她的耳垂,有一下,没一下,有一下,没一下……
孟扶摇一把推开他的脸,不回头,不扫视,不正面目光交流,仅用一张扑克脸表示:我很忙,我没兴趣理会你这个无聊的问题。
长孙陛下从来就不会因为孟女王的态度而改变自己的任何计划的,脸被推开,手却更不安分,拈起孟扶摇精巧的耳垂,对着太阳照,小小的雪白玲珑的耳垂,透过灿亮的日光,晶莹如珠,看得见里面小小的红色脉络,像是美玉上天生的线条美妙的玉筋。
耳垂被捏是很舒服的,何况长孙陛下一向手势轻盈,孟扶摇给捏得昏昏欲睡,傻傻的沉浸在温暖的阳光里,身周拂过的是五月的夏风,夹杂着淡淡的阿修罗莲香气,那香永远独立独行,在挤挤簇簇的樱草、瓜叶菊、四季海棠、春鹃、蟹爪莲诸般香气中,依旧洋然清逸的包围了来。
她舒服的叹口气,脖子向后仰了仰,表示了对此行为的由衷许可。
摸啊摸啊摸,摸啊摸啊摸……
为毛突然胸口有点痒?
禄、山、之、爪!
孟扶摇霍然睁眼,目光炯炯,手指一弹风声呼呼——“五爪掐龙手”!
那只正越过许可范围的手快速一反,一把将爪子握在掌心,顺势还捏了捏——“收服母虎拳”!
“死开!死开!”孟扶摇抽不出自己的爪子,用脚踢之,“死开,不要看见你不要看见你不要看见你——”
长孙无极微笑,一伸手捞住母老虎腿,十分好脾气的哄:“乖,动手动嘴就可以了,动腿不好,我不怕伤着我家太子,还怕伤着你呢。”
“去死!”不提这句还好,一提这句某人立刻冒烟,目光如闪电头发排排站,戟指大喝,“什么你家太子!我不嫁了!做单亲妈妈!将来大宛就是他的,他不是你家太子,他!是!我!家!太!子!”
“行,你家太子。”长孙无极继续哄,“先做你家太子,再做我家太子。”又殷勤的搀她,“别对花落泪对月唏嘘了,可怜见的花都谢了。”
孟扶摇推开之,做面瘫状,长孙无极使个眼色,一边的元宝大人立即恭谨的奔过来,将一块点心高举过头,做温良贤淑举案齐眉状。
孟扶摇瞟一眼,“嗯”一声,拈起点心来慢慢吃了,元宝大人及长孙陛下都欢欣鼓舞——女王陛下赏脸了!
全天下最尊贵的孕妇女王陛下赏脸了!
孕妇!
是的,孕妇。
最尊贵最宝贝也最悲惨最混沌的孕妇。
当一个将洞房花烛夜碧玉破瓜时看得十分神圣的人,从棺材里恢复意识,一阵激情拥吻后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大腹便便,马上就快生了——这真是无与伦比的极品悲惨。
孟扶摇的脸,自那以后就没晴天过。
没有洞房花烛,没有温馨蜜月,没有小生命着落温暖眠床的欣喜,没有聆听胎动体验血脉延续的幸福,没有陪着孩子经历他的着床、成长、人生里所有的第一次历程,前一秒还觉得自己是少女,下一秒便要瓜熟蒂落,实在太考验人的承受能力了!
于是那日,当阔别孟扶摇九个月的元宝大人在神殿门口眨巴着眼睛看见迈出地宫青面獠牙的孟扶摇时,内心里顿时发出感触良深的叹息——孟女王就是与众不同啊……瞬间便完成了一个由体态轻盈的未婚少女转向满脸蝴蝶斑未婚先孕大妈的沧海桑田。
沧海桑田的孟女王,陷入了人生里难得的傲娇期,看鼠鼠可恶,看狐狐无耻,看某男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发现自己的悲惨状态后在棺材里便掐住了他大吼:“哪来的娃!谁塞的!”
长孙皇帝很好脾气的告诉她:“八月十五,元懿殿,你拉下了我的衣服……”
“停!”孕妇立刻掐断陛下憧憬的回忆,大喝:“我不要!”
陛下十分平静,答:“我要。”
孟扶摇冷笑:“由不得你,我的娃我做主。”
陛下微笑:“可是这孩子是我一直在养,已经认了我这个爹。”他怡然伸手往孟扶摇肚子上轻轻一搁,果然某“已经认了别人做爹”的娃立刻心有灵犀的动了动。
孟扶摇先是被那胎动惊得恍惚了一霎,晕晕然的想起自己有娃了,自己的娃已经会横身侧踹了,那感受真奇妙……随即忽然醒过神,怒发冲冠——什么玩意!老娘肚子里长出来的娃,你摸几下就算你的了?
横眉竖目的孕妇让陛下十分委屈,叹息:“我养这个娃不容易啊……”
是不容易,原本到了他们这个层次,“辟谷”有成,除了喝水外,吃不吃东西已经不那么重要,一枚神殿“定元丹”,可以让两人都进入龟息状态,但是胎儿可不会“破九霄”,如何在孟扶摇龟息状态下维持住这个孩子的健康成长,长孙无极煞费苦心,长青神山能用上的诸般灵草奇药全用了,能想出来的办法全使了,幸亏孟扶摇这个身体的体质,在宗越长久的灵药浸淫下十分非凡,换一个人,这孩子也八成留不住。
孟女王一向是嘴硬心软的,那颗梆梆的心,在遇上某人的绕指柔的时候,尤其软得令人发指,陛下眉毛一下垂,她的心就跳了跳,陛下微微一叹息,她的心就抽了抽,陛下露出怅惘无奈的神情,她便立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不讲理?太不斯文?太不够宽容体谅?
唉……算了……
自己的娃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喊别人叫爹了,那还能怎样?
反正好歹,娃从自己肚子里出来,只能喊自己妈,谁都否认不了,对吧?
孟女王十分悲摧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开始了自己超级短促的怀孕待产生涯。
真是太短了啊……从知道怀孕到准备生产,只有二十天,连婚都来不及结,就算让她结她也没脸结……
虽然逃脱了怀孕早期的孕吐之类的不适,但是后期的体态笨重,腿脚浮肿,睡眠不安也让孟扶摇十分不满,尤其她胃口极好,胃纳容量以惊人的速度日日增长,经常半夜爬起来要求啃蹄髈,还必须是不能低于三斤一个的,陛下自然全力满足——寝殿外小厨房十二个时辰不歇火,别说蹄髈,就是吃元宝肉,估计陛下也会和元宝大人商量一下割股献肉的可能性的。
孟女王半夜坐在床上拥着被子啃蹄髈的时候,长孙陛下就坐她对面深情款款看她吃,那眼神经常让孟女王错觉自己不是在头发散乱满手油腻的啃骨头,而是端坐繁花之间正仪态优雅风姿楚楚的赏花,而她的寝殿内,也没有任何镜子能够证明她的啃肉之姿到底是何等的英勇威武——于是她真的以为,自己就是那朵啃肉也很美的花了。
不过花儿智商一向不低,虽然时常被陛下的眼神迷得忘记了自己真正的斤两,但是偶尔啃到一半时会忧伤的望天,并摸摸最近海拔日渐高耸的脸颊,思量着自己如果去除肚子里那一块,全身肥肉所剩下的体积大概还有多少?——想来那一定是个庞大的数字。
因为估算到数字的庞大,孟女王自欺欺人的也拒绝了忠实的镜子,对自己的吨位抱持完全混沌漠然的态度,她还沉浸在明媚的忧伤里,觉得世人弃我——连我的娃都在我知道他之前便认了人家做爹,命运弄我——不打招呼就完成了从少女到女人到母亲的三级跳。
世人欺我骗我弃我瞒我,我便吃它啃它吞它喝它!
海拔在升高……肥肉在囤积……长孙陛下十分满意——肥肉有多少,娃便长多好嘛。
元宝大人经过精密计算后,觉得,嗯,孟扶摇的体积比例,已经无限逼近俺了……
于是某一日当一个新进的宫女不小心将一面蒙起的镜子揭开时,无意中眼神一瞥的孟扶摇在镜子中发现了一头美丽的大洋马……
“啊——”
惨叫声后,当日,女王开始绝食。
孕妇绝食,一个顶俩。其问题严重性立刻让所有人都着了急,负责孟扶摇饮食的医官更是濒临崩溃,只有陛下不急,听闻奏报后,直奔孟扶摇寝殿而去。
按照正常道理,长孙陛下作为孩子他爹,正常反应一定是苦劝、怒吼、和好三部曲,如果是琼瑶版,那大抵是——你怎么可以不吃?你怎么可以不吃!!你不吃我们的孩子怎么办?那是我们爱的结晶!是我不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请你不要折磨你自己,你受苦,痛的是我的心!
如果是古龙版,大抵是——
“你不吃?”
“不吃。”
“真的不吃?”
“真的不吃。”
“看见我的剑没有?”
“那又如何?”
“不吃——”剑光一闪,冰冷的抵在动脉上,“就死!”
如果是周星星版,大抵是——
“你真的不吃?你确定你不吃?你不吃你早点说嘛,你不说你不吃我怎么知道你吃不吃?好了,不吃就不吃,走了先。”
……
孟扶摇稳坐钓鱼台,等兴师问罪的长孙陛下前来,关于此三种版本,女王陛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
琼瑶版本—— “让我们去死!让我们去死!我不认识你!我有一帘幽梦,从此不和你共……”
古龙版本——
她冷冷看着闪亮的剑锋。
风萧萧的吹过。
一片落叶突然在三丈外惊落。
“还是你死吧。”
砰。
黑衣人无声倒落尘埃。
“与其我死,不如你死。”她俯首看着失去生气的尸体,慢慢吹去剑上的血,“知道么,我讨厌被命令。”
周星星版本——“你妈贵姓?”
当夜,长孙陛下进了绝食抗议的孟女王寝殿。
当夜,听壁角的元宝大人和九尾为一个最佳位置发生厮打,最终以元宝大人牺牲臀上毛若干的惨胜,占据了某处殿檐的最佳地形。
当夜,听完壁角的元宝大人蹲在檐角上,以四十五度角默默仰望月亮良久,突生思古之幽情,诗兴大发,口占一绝曰: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猪小猪落玉、盘。”
元宝大人觉得此诗心血所化,十分挥洒,值得笔录以纪念,遂专门以纸贴茯苓饼录之,并供众友好同观,有路过不识好歹者阅毕,提醒:此诗似非阁下原创乎?元宝大人怫然不悦——你这样说本人心情甚低落,此诗字字本人心血所化,来自本人长久以来浸淫诗歌散文杂记图书馆所获得的丰富学识,诸般灵感化为文字汩汩流泻于笔端……啥米,你说和那个啥乡下卖菜的元老二的啥啥啥诗有点像?没有,绝对没有,元老二是我很崇拜的草根诗人,但是,真的,貌似我没那么多精力将人家的诗一一炼化……如有雷同,纯属记忆力太好!
后来九尾感叹:得达到多少智商才能让那句子被记忆得如此精确啊……记忆力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啊……
此诗由此传唱,好事之徒将之录入《皇帝秘史》,并对“急雨”、“私语”所包含的丰富含义产生了旷日持久的研究、讨论、争辩、炒作与反炒作……当然,这是后话了。
总之,总而言之,就在当夜,当长孙陛下在孟女王殿内呆足一夜后,第二天孟女王便传膳了,再后来,元宝大人献点点心,人家也赏脸了。
献完点心的元宝大人问道于长孙陛下,是不是用孩子的健康来打动了傲娇的孕妇陛下?长孙皇帝用十分浮云的眼光看了自己的爱宠一眼——非礼勿视!非礼勿问!非礼勿言!
总之,那种“你不吃孩子怎么办?”的蠢话,他长孙无极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孕妇本就为自己莫名其妙沦为生育机器而悲催,哪里还能受这种暗示“孩子最重要”的刺激?又不是脑残。
长孙陛下怡然微笑着,心想,今晚该换个姿势了……
……
此刻孟扶摇已经离开了穹苍,回到气候最适宜临产的无极,无极皇宫上下早在她到来的那一刻便鸡飞狗跳,紧张得人人面色苍白双眼通红。
十个医官负责她的生产事宜,那几天医官们路上碰见,打招呼都改成:“生了没?”
某日一医官吃早饭,灶上馒头没蒸熟,此医官数日未睡精神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