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天下人都知道齐国有位骁勇善战的年轻女将军,谈论她的人越来越多。
接下来的日子相对来说比较平静,各国似乎都在休养生息。周国那边没什么动静,陈国也按兵不动,只有突厥不时在边关袭扰百姓,却均被顾显或斛律羡率军击退。
朝中都知晓顾欢已名花有主,又有义父段韶撑腰,自己更是武艺超群,也就没人敢打她的主意,省了许多麻烦。只是,现在她不能再随便上街了,这让她很郁闷。
以前,只要有高长恭或韩子高在她身边,便处处引人围观,她一个人走在街上时,就没有这种现象发生。她可以自由自在地逛街,买些好吃的或好玩的东西,感觉很开心。可现在传言自动剔除了荀灌娘,人人都道她是古往今来唯一一位女将军,谁不想一睹芳容?每天上下朝的时候,她总是与高长恭和韩子高在一起。那些日日早起、风雨无阻来看这两位美男子的人都认识她的容貌。现在,只要她在街上一露面,便会有人指指点点,随即引来众人围观,简直让她寸步难行。顾欢大感无奈,也只好轻易不出门了。
韩子高调侃道:“欢儿,现在你知道我和长恭的苦处了吧?以前你老是拿这个来讥笑我们,现在你也尝到滋味了。”
高长恭哈哈大笑,“正是,这就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顾欢撇了撇嘴,“圣人之言就是被你这种不学无术的人糟蹋的。”
韩子高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能逛街了,顾欢便经常跑到段韶那里去玩,帮忙张罗他的孙子段宝鼎迎娶中山长公主的亲事。
段宝鼎今年十八岁,生得剑眉星目,英气勃勃,与这位年轻的将军姑姑关系很好。他们其实很难碰到一起,但只要见到了,便总要聊上半天。两人有说有笑的,十分开心。
段宝鼎是段家的长房长孙,从小就被父亲谆谆教诲,要处处学习祖父,将来好肩负起整个家族存亡延续、兴旺发达的重任。两年不见,他已经长成了一个稳重谦和的人,颇有祖父之风,深得段韶喜爱。
段韶的病大有起色,早已行走如常,只是不能太过劳累,否则便容易疲倦,胸闷气紧。吴谦坚持要他继续治疗,把身子彻底调养好。段韶的儿孙们自然举双手赞成。
三个多月前,段韶从前线被送回,病情十分沉重,着实把府里的人吓住了。总管心急火燎地派人往外送信,把段韶的儿子和弟弟全都叫了回来。一大群人守在邺城,直到段韶渐渐痊愈,这才放下心来。接着又要办段宝鼎的亲事,他们便仍然留在这里,都没回去。
他们已听吴谦说起,段韶的性命能够保住,实是多亏了顾欢。是她先注意到段韶似有不妥,请吴谦来诊治调理。在段韶发病当夜,她于前方杀敌,随即飞马赶回通报,在千钧一发之际力挽狂澜,将段韶从死亡线上硬拽了回来。因此,段韶的兄弟和儿孙们对顾欢都感激不尽。本来段韶就心疼这个女儿,他们也都喜欢她,现在就对她更加亲热了。
顾欢在太师府里如鱼得水,便常常待在这里,陪段韶说说话,跑去看他们布置喜堂,兴致勃勃地听他们研究婚礼酒席的菜单以及要请哪些乐坊来表演,感觉很有趣。
等到皇帝大婚,然后段宝鼎将公主娶进门来,便到年底了。
一入冬便是连场大雪,眼下更是雪花纷飞,寒风呼啸,天地万物一片洁白。平日里,除了必须外出做事的人,大部分人都待在屋里烤火。穷人闲聊,富人玩乐,粗人嬉笑打闹,文人赋诗作画,各有各的乐趣。
这些天里,陆续有不少车队来到兰陵王府,那是从高长恭各个封邑送来的年货。今年与往年不同的是,韩子高与顾欢也都有了封邑,东莱郡与东平郡也有车队过来,送给他们的主公大批货品礼物。
顾欢拿着礼单,兴冲冲地跑过去看实物。礼单上密密麻麻地写了好几页,包罗万象,应有尽有,瞧着很像《红楼梦》里别庄的管家年末给贾府送年货的阵仗,让她很感兴趣。特别是送来的除了年货,还有活的金钱豹幼仔、金猫幼仔和小金雕各两只,让她大为欢喜。东平郡的人见她亲自跑去看东西,又那么开心,都很高兴。
韩子高收到的除了年货,还有一对活的紫貂和几只小小的梅花鹿。他大致看了一下礼单,和蔼地向来人询问东莱郡的情况和今年的收成,并对他们表示感谢,这才吩咐他们下去歇息。
高长恭年年都收到从各地送来的东西,早已习惯,只略瞧了一眼,看有没有什么好玩意儿可以拿给顾欢玩的,然后就让高平按往年的惯例处置。他没时间养活物,十年前第一次有人给他送来时,便被他说了一顿,然后将那一对白鹤放生了。从那以后,再也没人给他送活的动物来。
高平将几个郡送来的贵重物品都拿过来,放在桌上。他看了看,挑了几样出来,吩咐道:“把这些送到绿漪阁去,其他的都入库吧。”然后便出去找顾欢。
问了几个人,才知道顾欢在偏厅,他便踩着积雪向那边走去。离着老远,便听到顾欢的笑声,还有“哎呀哎呀,真可爱”的感叹。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走进门,便见厚厚的毡毯上有六只小小的动物,他全都认得,一边走过去一边笑道:“他们大概听说你是大将军,给你送来的全是猛兽猛禽。”
顾欢连连点头,“嗯,多半如此。”
金钱豹和金雕她是知道的,金猫却从未见过。听送来的人介绍,这金猫成年后,体型只比家猫稍大,却非常凶猛,善于爬树,其食物主要是小型的肉食动物。
不过,现在出现在顾欢面前的都是非常可爱的幼仔,完全不会伤人。两只小金钱豹和两只小金猫蜷在一起,哼哼唧唧,小金雕也惶惶不安地左看右看,小声地叫唤着。
顾欢小心翼翼地轻抚它们的头和背,柔声哄着:“别怕别怕,没人会伤害你们。我让他们去拿东西了,很快你们就有吃的了。”
高长恭看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欢儿,你喜欢它们?”
顾欢抬头看着他,笑着点头,“是啊,很喜欢,它们太可爱了。”
高长恭轻咳一声,犹豫半晌,才缓缓地道:“欢儿,它们都这么小,只怕刚刚才断奶,身边一定有父母守着。如果要毫发无损地捉住它们,势必要打死或引开那些成年的猛兽、猛禽,那就有可能会死人。如果只是为了我们个人的喜爱,就让它们的父母无辜被打死,让那些百姓或死或残,都是不仁之举,你说对吗?”
顾欢立刻便明白了,马上站起身来,“你说得对,我这就去告诉他们,以后不准再送。不仅不准送给我们,也不准送给别的达官贵人,违者严惩。可是,这几只怎么办?它们那么小,现在外面又是冰天雪地的,一旦放生,它们不是冻死就是饿死。”
“那当然。”高长恭见她马上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并无不悦,而是认为理所应当,不由得愉快地笑了,“这几只咱们先养着吧,等它们长大了再说。”
“好。”顾欢很开心,过去搂住他的脖子,笑眯眯地道,“长恭,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好人,却不知道你是这么好的人。”
高长恭被她的话逗得更乐,伸手圈住她的腰,柔声说:“有你在我身边,我当然会变得越来越好。”
“嗯嗯,那倒是。”顾欢做得意状,随即笑得前仰后合。
晚膳的时候,他们便听说了韩子高收到的活物,不禁都觉得好笑。顾欢是女子,收到的活物都是凶猛型的,而韩子高明明是男子,收到的却全是温柔驯顺的动物,让人一听便忍俊不禁。
韩子高笑着摇头,“我已经关照他们,以后都不要再送了。咱们哪有时间去养它们啊?”
顾欢高兴地拍手,“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过了几天,那几个郡的人保证下次不再送活物,便拿着丰厚的赏赐,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东平郡的人很细心,送来那些猛禽猛兽的同时,还带来一个饲养动物的好手。那位中年男子沉默寡言,看见动物却眼神温柔,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儿女。顾欢吩咐他安心住下,好好养大这些飞禽走兽。给他的月钱也比较高,还允许他将家中妻小接来同住。那人感激涕零,从此便在府里精心侍弄那些珍贵的动物。
这个年过得喜气洋洋,国内外均无大事发生,边境也比较和平。高俨便依例罢朝,到正月初六之后才恢复上朝,却也是三日一休,直到过了正月十五才恢复常态,很像现代的春节大假,相当有人情味。
元宵节闹花灯是传统节目,年年都要搞的,城市乡村无一例外。
到了这一天,邺城似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七宝琉璃灯,闪烁着数万点光芒,流光溢彩,壮观美丽。虽是春寒料峭,城里的人却出来了大半,开心地逛街,看花灯,猜灯谜,品尝各种小吃,欢声笑语响成一片。
顾欢自然不会缺席这种场合,吃过晚膳,便催着高长恭与韩子高出门。那两人很喜欢她的孩子气,都不愿拂逆她的心意,略一收拾,便一起出府。
三人都穿着貂裘,戴着皮帽,把脸遮了一部分,容貌就没那么惊世骇俗。虽然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挤来挤去,却因没人注意他们而颇觉自在。
看完花灯,他们走进一家茶馆,坐在角落里,一边喝茶嗑瓜子,一边听台上的人说书。
那位老者精神矍铄,中气十足,手握醒木往桌上一拍,便说了起来:“各位老少爷们,今儿咱们继续说,兰陵王金墉城大破周军,尉迟迥黄河边落荒而逃……”
这回书说的仍是那场经典的洛阳之战。台上的人讲得天花乱坠,台下的人听得眉飞色舞。顾欢与高长恭、韩子高相视而笑,也听得津津有味。
直到那老者啪地一拍醒木,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下面的茶客们便纷纷鼓掌叫起好来。
有伙计下来捧着托盘转了一圈,替那说书人收钱。顾欢掏出一块碎银放进盘中,等他走后,转头对高长恭说:“那时候,你在金墉城下一掀盔胄,露出那张祸水面容,我从此便万劫不复。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高长恭乐呵呵地道:“是啊,故意的,就是故意当你面那么做,好让你倾慕我的。”
韩子高便添油加醋,笑嘻嘻地说:“欢儿果然上当了。”
“真是太失败了。”顾欢做出懊恼的神情,眼中却满是笑意。
高长恭凑到她身前,笑着问道:“后悔吗?”
“当然不。”顾欢对他做了个鬼脸,“我虽然失陷了,你也没能逃脱,这就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高长恭与韩子高都差点笑出声来,却怕引人注目,只得拼命忍住。
这时,有女孩子上台去唱小曲,他们便起身出来了。
将近午夜,有人在燃放烟花。夜空中闪现出一团又一团彩色的流星雨,为这个城市增添了更多的节日气氛。
顾欢仰头看着那些五彩缤纷的烟花,听着爆竹声在空气中连绵不断地回荡,快乐地伸出双手,一边一个,分别握住高长恭和韩子高的手,笑着说:“我们回家吧。”
那两人也是满心欢喜,同时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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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邕听得热血沸腾,一把抱住她,激动地说:“小欢,你讲得太好了,比那些满口圣人之言的夫子强上百倍千倍……待我们凯旋,你做我的皇后吧。”
三月初,春回大地之时,陈宣帝陈琐悍然发兵,由名将吴明彻为统帅,萧摩诃为副帅,北渡长江,讨伐齐国。斛律光奉旨出兵迎敌,与吴明彻、萧摩诃大战数场,将陈军逼退到长江以南。接着,韩子高给华皎写了一封密信,由高震、高强送去,约其日后举事,投向齐国。华皎迅速回函,欣然同意。
大军刚刚班师回朝,便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周国皇帝宇文邕与他的弟弟卫刺王宇文直在太后宫中诛杀权臣宇文护,得以亲掌朝政。
那天是三月十八日,天狗吞日,白昼渐黑,不祥至极。凡亲眼目睹的人无不恐慌,坊间盛传国有奸佞,天降灾祸,盼有明主斩奸除魔,挽救苍生。当晚,宇文护从同州回到长安,宇文邕当即在文安殿接见了他,听他大致说完政务,便领着他到含仁殿拜见皇太后,请他念《酒诰》给太后听,劝太后惜身戒酒。就在宇文护低头看书时,宇文邕手执玉铤,猛力击打他的后脑。宇文护倒在地上,宇文邕喝令太监上前杀他。那太监怕得浑身发软,根本动不了手,事先隐藏在太后宫中的宇文直便疾奔出来,手起刀落,砍下了宇文护的脑袋。
宇文护为了篡政专权,先后毒杀他们的两个哥哥宇文觉和宇文毓,宇文邕和宇文直早就想除掉他,这时下手便毫不留情。
宇文护死后,宇文邕立刻通知心腹大臣长孙览,收捕宇文护的儿子和亲信,抓住便杀,不必请旨。宇文护身在长安的九个儿子和数名亲信全都在当天被诛杀。
那个下毒害死宇文毓的御厨李安,被宇文邕直接叫羽林军抓过来,当着自己的面在殿里杀掉。看着那个猥琐小人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听着他声嘶力竭的求饶,瞧着他人头落地,宇文邕感到十分解恨。
宇文护的世子宇文训是蒲州刺史,宇文邕连夜派宇文盛到蒲州,征宇文训即赴京师,在他走到同州的时候便即赐死。
宇文护的另一个儿子宇文深正出使突厥,宇文邕立刻让宇文德带着圣旨,赶到突厥廷帐去杀他。
同时,宇文邕颁下圣旨,痛斥宇文护的诸般劣行:“……护虽性宽和而不识大体,委任非人而久专权柄,又素无戎略,两次伐齐均大败而归……诸子贪残,僚属恣纵,蠹政害民……”
宇文邕自登基以来,一直韬光养晦,对宇文护千依百顺,世人都以为他是一个懦弱皇帝,没想到竟会猝然发动雷霆一击,顷刻间便斩草除根,心狠手辣到极处,顿时震动朝野,天下皆惊。
自古以来,皇帝亲自谋划并杀死权臣的例子很少,因为难度太大,弄不好自己反被权臣干掉,宇文毓就是想除去宇文护反而被他指使人下毒害死。这也是为什么高俨当初非常想杀和士开,被顾欢一劝便立即放弃的原因之一。
对于周国的局势变化,齐国最为关注。高俨频频召集心腹大臣,分析形势,商议对策。
高长恭重提前事,认为应与宇文邕议和,共同对付突厥与陈国,然后两国平分天下,共享太平,此为上上之策。
前几个月他们计议此事的时候,宇文邕霸气未现,并不被段韶、斛律光等人看好,高俨便犹豫不决,没有定下究竟用何策略。如今宇文邕亲政伊始,便大刀阔斧地进行变革,可以预见,周国面貌将焕然一新,国力将更加强盛,对齐国的威胁也愈加巨大。为今之计,的确应该尝试一下与周国正面接触,大家坐下来,换个方式解决问题。
几位重臣达成共识,高俨便同意了他们的看法。基本策略确定下来,具体的行动步骤却要看周国的形势发展而定。
就在他们按兵不动,持观望态度的时候,宇文邕却主动派来使者,于七月到达邺城。使者带来了宇文邕给高俨的亲笔信和贵重礼物。信中隐晦地表达了和解之意,并邀请高长恭与顾欢九月出使长安,共商大计。
高俨正中下怀,当即应允,并派人将周使与回礼一并护送回周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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