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出了好个名士。”
不知道为什么,项太太听了心里就觉得有点堵得慌。
她扶了身边妈妈/的肩膀上子脚凳:“这样一个人,你还和他说的兴高采烈的?”颇有些嗔怪的味道。
项亦嘉想到徐嗣谕温文儒雅的样子,不想母亲误会。忙道:“徐嗣谕为人风趣,举止投足间有谦谦君子之风,是个可交之人……”
脚踏在车辕上的项太太身子微微一顿,这才钻进了黑漆平顶马车。
馥郁的玉兰花香扑面而来。
项太太横眉怒目:“这是谁熏香的?怎么这么浓郁?我们家是那不知道自己有几斤骨头的暴发之家吗?”
车内车外的丫鬟、婆子都战战兢兢地不敢答话——马车里的香是照着平常项太太的习惯熏的,来的时候都好好的,此刻却发这样大的脾气……
项亦嘉也觉得母亲的怒气来得突然,又让人不明不白。
他忙笑道:“是我让熏的——想让您在车里睡一觉!”
当着仆妇的面,项太太自然不能再发作下去。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吩咐跟车的婆子:“回府去吧!”
大家都松了口气,或扶了项亦嘉上了马车,或小心翼翼地驾着马车出了荷花里。
夕阳西下,西大街的商家都忙着关铺子,嘻嘻哈哈地,笑语喧天。
闭目坐在马车里的项太太就想到了在徐家看到的热闹场景。
不仅徐家的那些姻亲来了,就是梁阁老的夫人、窦阁老的夫人和通政使的夫人也都来了,个个恭喜十一娘养了个好儿子,徐嗣谕为徐家光宗耀祖。
想到这里,她脑海里突然浮现二女儿项柔讷坐在内室临窗的大炕上坐针线的样子——垂着头,乌黑的头发蓬松松地绾了个纂儿,露出雪白的后颈,嘴角噙着甜蜜的笑,如江南三月的春光,温暖又柔和。
她心微微刺疼起来。
捧在手心里养了十八年的女儿……
项太太牙咬得吱吱响。
看那些人给她女儿说的婆家。不是什么盯着嫁奁不放的,就是怀疑柔讷有什么隐疾,再就是三棍子下去说不出一句话木讷之辈……
项太太骤然睁开了眼睛,扒开了马车的帘子朝外大声道:“去舅老爷家!”
跟车的婆子吓了一大跳,话没有管住就溜了出来:“这个时候?眼看着天要黑了……”
“怎么这么多的话!”项太太的喝斥道,“让你去哪里就去哪里好了?你难道还要告诉我怎么做不成?”
“太太,是奴婢嘴拙。”跟车的婆婆立马认错,“我这就吩咐赶车的!”
就是这样,项太太还觉得怒气难平,“唰”地一声拢了马车的帘子,心里才略微好受了些。
******
高氏匆匆地赶到垂花门前,正好看到小姑项太太下了马车。
“怎么这个时候赶了过来?”她忙上前携了项太太的手,“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说到这里,她念头一转,问道,“难道是有人上门给柔讷提亲?”
她和项太太一样的念头。觉得当务之急是把项柔讷的婚事解决了再管项亦嘉也不迟。
项太太摇了摇头,脸色灰败。
高氏抬头项太太身后的项亦嘉望去。
项亦喜朝着舅母做了个“我也不知道”的姿势。
这里不是问话的地方。
高氏压下满心的狐疑。看着天色不早,担心项太太带来的是坏消息,怕公公着急。一面低声吩咐身边的妈妈陪着项亦嘉去见自己的丈夫,一面牵着项太太去了自己的内室。
“说吧!”高氏亲自端了杯茶给项太太,扫了空无一人的内室,“到底出了什么事?”项太太低头把弄着牡丹穿蝶的粉彩瓷盅,嘴角翕翕,半晌才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心里不痛快,所以到嫂嫂这里来坐坐!”然后把茶盅往炕几上一放,歪在了大迎枕间,眼角闪出水光来。
高氏看得一时有些目瞪口呆,随后立刻叫了项太太贴身的妈妈进来。
“怎么一回事?”贴身的妈妈一头雾水,喃喃地道:“一大早就起来了……带着大爷去了永平侯府……永平侯府的二少爷中了秀才,在家里宴客……”
高氏想了想心里有点明白,遣了贴身的妈妈下去,坐到项太太身边,低声问她:“是不是为了柔讷的婚事?”
项太太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高氏笑起来:“瞧你这点出息!山不转水转。这个时候可不是堵气的时候。你要是拉不下这个脸皮,我去给柔讷做这个媒人去!”
“不行!”项太太立刻坐直了身子,“那岂不让我小姑笑弯了腰……想当初,可是我不答应的。”说着,她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您是没看见。今天徐家二少爷宴请,大家都恭祝徐家四夫人,我们家姑奶奶却坐在一旁望着徐家二少爷笑,好像徐家二少爷是她的儿子似的。”说到最后,语气有些忿忿然起来。
高氏不由笑起来。
她伸出指头在项太太的额间点了一下:“你呀,就是一张嘴!既然这样,那还跑到我这里来哭什么?”
项太太头一偏,忙道:“我什么时候跑到嫂嫂这里来哭了。我这不是气不过所以来和嫂嫂说说话吗?嫂嫂要是烦我,我走就是!”说着,要下炕趿鞋。
“在我面前还闹!”高氏佯嗔道,“你要这样,我可真的撒手不管了!”
项太太身子一僵就坐在了炕边。
******
“梁夫人说,她有个远房的侄孙女,长相十分出众。家里人舍不得随意许配人家,挑来挑去,今年十五了还没有嫁。前些日子随着母亲来喝兰亭次子的满月礼,到现在还没有回去。”十一娘坐在镜台前卸珠钗,“听那口气,是想让我见一见。”她转过身去望了靠在床头看着她的徐令宜,“您说,我要不要见一见?”
徐令宜想到她为徐嗣谕宴请的时候删了蒋云飞的名字笑道:“你拿主意就行了!”
“侯爷真的让我拿主意?”十一娘斜睇了他一眼,然后故作沉吟地道,“我们家谕哥儿英俊潇洒,怎么也要找个和他相配的。既然梁夫人说她的远房侄孙女长相出众,我想,去看看也无妨……”
徐令宜就朝她招了招手。
十一娘散着头发坐了过去。
徐令宜猛地抓住了她的双臂把她半提到了床上。
“侯爷!”十一娘惊呼。
徐令宜已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屋里的一阵慌张地声响,很快恢集了落针可闻的安静。
十一娘只觉得脸滚烫滚烫的,望着徐令宜的目光又羞又怒:“您这是干什么呢?谨哥儿还没有歇下呢!”
徐令宜闻言慢条斯理地坐直了身子:“你不是要和我耍花枪吗?怎么又怪我不理风情?”
十一娘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不知道该怎样好。左顾右盼,抓了身边的枕头扔了过去:“混蛋!”
徐令宜看着十一娘的脸涨得像红莲,一双眸子却乌黑润泽,漂亮的像被浸在水里的黑曜石,让人看一眼就不愿意离开。他心中大动,一把抱住了她:“真是,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掀瓦。看我怎么收拾你!”
语带笑意,含着浓浓的戏谑,分明是在调侃她。
十一娘有哭笑不得。
有时候徐令宜就像个大男孩似的。
她才不让他得逞。
故意惊呼一声,要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徐令宜抱着她不放。
两个人就这样嬉笑推摇着滚做了一团。
突然有个幼稚的声音兴奋地嚷着:“打架了!打架了!”
床上的人僵在了那里。
正文
第五百八十六章 缘分(中)
徐令宜忙咳了一声,十一娘也反应过来。
两个好整以暇坐起身来。
徐令宜问儿子:“谁打架了?”
谨哥儿歪着小脑袋,望了望镇定自若的父亲,又望了望气定神闲的母亲:“爹和娘……”眼里全是困惑。
徐令宜朝着儿子招手。
谨哥儿跑过去。
徐令宜一把抱了儿子。笑着问他:“爹和娘什么时候打架了?嗯?”
“刚才!”谨哥儿瞪大了眼睛。
“你知道什么是打架吗?”徐令宜问儿子。
谨哥儿点头:“随风打架!他和长安打架!”随风什么时候和长安打架了?又怎么可能和长安打架?
十一娘听得一头雾水。
徐令宜却在那里问儿子:“他们怎么打架?”谨哥儿就做了一个“按”的动作:“就这样打架!”
“那刚才爹爹和娘这样了吗?”
谨哥儿想了半天,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说爹爹和娘在打架?”
谨哥儿满脸的茫然,求助似地望向了母亲。
这个家伙,连儿子也要糊弄!
十一娘腹诽着,忙把谨哥儿抱了过去:“谨哥儿是来找娘讲故事的吗?”她柔声问儿子。
谨哥儿闻言连连点头:“娘,讲故事!”
“好!”十一娘抱着儿子下了床,“我们去讲故事去!”
谨哥儿开心地笑了起来。
贴在槅扇听动静的丫鬟、婆子哗啦啦全散开了。等十一娘出来的时候,已恭恭敬敬地垂手站在了一旁。
十一娘到亥时才重新回内室。
“怎么这么晚?”徐令宜一个人倚在床上看书,“谨哥儿吵闹了?”
“没有!”十一娘瞪了徐令宜一眼,“一直问我什么是打架?”
徐令宜很淡定地“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道:“我不是怕你面子上过不去吗?”然后把目光重新落在了手中的书卷上,一副认真看书的模样。
十一娘为之气结。
还好只是互相调侃了一下,要是真的“打架”……脸就丢大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小声嘀咕了几声“真是的”,“也不知道是谁不肯放手”之类的话。
那个只当没有听见,和十一娘说梁夫人提到了那门亲事:“既然是觉得自家的姑娘长相出众不愿意轻易许人,又特意借着梁家添了孙子的机会到燕京来,只怕有所图,不是做父亲的心思重,就是那姑娘的心思重。我的意思,不看也罢!”十一娘也是这么想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出言戏谑徐令宜不成反而被打趣了!
“妾身知道了!”她应着,放了罗帐。
徐令宜点了点头,正色地问她:“对了,你怎么跟谨哥儿说‘打架’的!”
十一娘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有些意外。
徐令宜嘴角慢慢泛起一个笑意:“要不,我们来试一试怎样?”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徐令宜预料的那样。
自为徐嗣谕中秀才的事在宴客后,有不少人家委婉地表示想和徐家结亲。从前还有徐嗣谕没有功名做借口,现在挡箭牌没了,十一娘颇有些为难起来。
真正的高门嫡女一个没见到,她一个也不认识,偏偏别人对他们家却是知根知底。因为是养在闺中的千金小姐,打听起来非常的不容易,这让她心里有些没底。
考虑到徐嗣谕以后会自立门户,她想给徐嗣谕娶个能独挡一面的妻子。
正在这时,方夫人带着儿子到了燕京。
按照礼节,她先去拜访了三夫人。
太夫人知道了微微点头,私底下和杜妈妈道:“看样子,我们家这位要被人拽在手心里了。”
杜妈妈正坐在小杌子上给太夫人剪脚指甲,笑道:“只要日子过得好,谁被谁拽在手心里都是一样。”
太夫人哂然一笑:“也是。他们现在搬到三井胡同去了,我眼不见,心不愁。只要这家里的事最后是个明白人撑着就行了!”
杜妈妈笑而不答,服侍太夫人歇了。
第二天一大早,三夫人陪着方夫人来给太夫人请安。
方夫人个子不高,五官端正,目光温和,看上去是个很平凡的妇人。让十一娘不由在心里小声嘀咕:这要是在其他场合见到,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方夫人是这个样子。看样子,方氏不是像父亲就是像祖母。而方氏的弟弟只有十岁,进退间虽然礼数周到,眼中不时流露出来的好奇却为他平添的几分稚气,显得很可爱。
太夫人看着很喜欢,拉着问几岁了,启蒙了没有,平时都做什么……又让人请了徐嗣谕等人来见客。
方夫人见了徐嗣谕大为赞赏的样子,夸奖了好几句,听口气,方冀当着家里的人说了徐嗣谕不少的好话。而比方少爷长一岁的徐嗣谆和小方少爷两岁的徐嗣诫和方少爷则一见如故,很快就玩到了一起。至于年幼的谨哥儿和诜哥儿,被抱出来给方夫人行了个礼就抱回了自己的屋。
太夫人客气地留方夫人午膳。方夫人没有推辞。但午膳过后,她借口不打扰太夫人午休,起身告辞了。
十一娘送方氏母子和三夫人等人到垂花门口。
刚要折回去的时候,有小厮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看见十一娘,他作揖行礼:“四夫人,小的是去韶华院给二夫人送帖子的!”
十一娘一愣。
二夫人深居简出,不知是什么人给二夫人下帖子。
她留心观察了一下,发现来拜访二夫人的竟然是高太太。
“你们这又是怎么了?”高太太见到二夫人就笑道,“前些日子柔谨出嫁的时候都好好的,怎么过府一趟,你嫂嫂又在家里暗自垂泪呢?”
二夫人听着眉头微蹙。
她最反感项太太当着娘家的人说项家的闲话。
可没等她开口反驳,高太太就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们啊,让我说什么好?一个呢,刀子嘴,豆腐心。该管的从不推辞,就是那不该管的,也一并揽在手里稳稳当当地办妥了,偏偏这嘴上不承认。一个呢,从小被宠坏了,说起话来没遮没挡的,连个弯也不会拐一下。照理说,我一个外人,不该掺和到你们的事里去。从前,我也只是在一旁看着,背后说说你嫂嫂。可你们这次,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先发制人!
二夫人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四个字,却不动声色端起茶盅喝了口茶。
高太太觉得项家的这位姑奶奶也不是个好说话的。她并不在意,神色一暗,继续道:“我不说别的,就说徐家二少爷和我们家柔讷的婚事吧!要不是你们闹腾,又何至于到今天这样的局面?徐家二少爷好说,毕竟是男子,可以慢慢的挑。却把我们家柔讷给耽搁了!”
二夫人秀眉微挑。
当初是嫂嫂觉得受了轻怠,怪她自作主张管了家里的事,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知道一味的拒绝。现在柔讷的婚事不顺,反而归结到了她的身上!
说着,她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她平时和高太太没有什么来往。像他们这样的关系,常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开口就提徐嗣谕和柔讷的婚事,难道……
想到这些,她脸色微变。
徐家又不是菜园子门,想说亲就说亲,不想说亲就大闹一场。
别说徐嗣谕如今中了秀才,秦氏又不在了,以后的路越走越宽,就是徐嗣谕今天依旧是白身,秦氏还活着,她也不可能再去做这些羞辱徐家的事了!
“高太太从前对我嫂嫂的事过问的少,毕竟不了解情况。”二夫人语辞犀利地道,“当初是嫂嫂觉得我提了这门亲事受了羞辱,无论如何不同意。为这件事,我们家太夫人心里不好受不说,就是四弟妹,到如今只怕还怪我行事不妥当。怎么说着说着,我听高太太这意思,竟然有些责怪的意思?要是让我嫂嫂知道了,只怕连高太太也要嗔怪,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