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不由拿了那个棒槌。
真是太细心了!
连徐嗣谆都没有发现。
这是太夫人惯用的,那天被谨哥儿抓在手里不放,太夫人怕他哭,就给了谨哥儿……
她笑着让把东西都收起来,五夫人来了。
“真是只愁生不愁养。”她笑着牵了谨哥儿的手象征性地在屋里走了两下,然后把孩子交给顾妈妈,和十一娘坐在了大炕上,“那几年天天盼,这都能下地走了。再过几天,能开口叫爹、娘了。”
十一娘笑着陪她坐了,道:“我听石妈妈说,诜哥儿的头都能立起来了?”说起儿子五夫人眼角眉梢全是笑:“只能偶尔立一下,时间长了就不行了,我也不敢让她立……”然后说了来意,“勤哥儿那边,你准备怎么办?”
十一娘笑道:“我听侯爷的。”
五夫人却目光微转:“那是帐面上的。我的意思是,第二天认亲的时候,四嫂准备给新娘子什么见面礼?”
“这要看娘的意思!”她们总不能越过太夫人去。
“娘是长辈。”五夫人道,“自然不能和我们一样坐到厅堂里等着新娘子去认亲。他们要去娘屋里给娘问安。”她说着”朝十一娘眨了眨眼睛,“我们却不一样,不仅在大厅里和新娘子见面,给见面礼的时候,还有三嫂娘家的那一群亲戚。四嫂也是知道的,要是给少了,还不知道甘家的人怎样编排我们。我这才来找四嫂商量。”
十一娘嘴角就翘成了一个愉悦的弧度:“那五弟妹的意思是?”
她凑在十一娘耳边一阵低语。
十一娘忍不住笑起来。
五夫人却反复叮嘱:“就这样说定了,到时候你可别出什么岔子……”
十一娘不住地点头。
到了九月十五日那天,十一娘等人都装扮一新迎了嫁妆进门。
全是上好的黑漆家私,漆面光滑发亮,瓷器锡皿全是成套成套的,床帐被褥有经久不衰的老样式,也有这两天的新花样,装衣裳的箱笼更是连手都插不进去。可以看得出来,方大小姐的陪嫁不仅丰厚,而且还很实在。
女眷们都啧啧称赞。
三夫人满脸红光,大声地招呼来客。
十一娘见方家跟过来送嫁妆的两个妈妈穿着朴素不失喜庆,言谈热情而不失沉稳,不由暗暗点头。
有人过来给十一娘行礼:“这位是大姑爷的四婶婶吧?我是您侄媳妇的大堂嫂!”十一娘不由循声望过去,有个中等身材的花信少妇正笑盈盈地望着她。
“原来是我们家勤哥儿铺床的全福人。”十一娘笑着和她打招呼,“初次见面,面生的很,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原谅!”开口就称她是“大姑爷的四婶婶”,她在心里暗赞方家这位大堂嫂厉害。
大堂嫂忙道:“您是长辈,原该我前来拜见,您这样说,倒是我失礼了。”又笑着把目光投在了五夫人的身上,“这位是五婶婶吧。”说着,曲膝朝两人行了个礼,“我们家大小姐以后还要请两位夫人多多教导!”进门就先找上了十一娘,然后找上了她……
五夫人就看十一娘一眼,笑道:“哪里的话!方家是名门著族,世代书香,不像我们家,是草莽出身,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大堂嫂在方亲家面前多多美言两句。”
“不敢当五夫人的夸奖。”大堂嫂笑道,“祖宗几辈子的名声,我们做晚辈的不敢怠慢罢了。”
并不否认方家是世代书香,徐家是草莽出身。
五夫人又看了十一娘一眼。
见她笑吟吟地站在一旁,强忍着没有接腔。
那边有人摸着箱笼里的大红丹凤朝阳的锦被笑道:“二十四铺二十四盖,我看,连孙子的被褥都准备好了!”
那大堂嫂就笑道:“我们江南大户人家嫁女儿,家家都是这样。讲究的是十里红妆。女儿虽然进了别家的门,可这一生的吃穿嚼用都是娘家,需要的时候,还能拿出来救济夫家的亲戚。这样才能在夫家站得住脚,才能挺直了身板做人!”
一席话说的满院子鸦雀无声。
五夫人再次朝十一娘望去。
这一次,她们的目光在空中撞了个正着,并且都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错愕。
那大堂嫂已呵呵地笑:“要不然,我也不会这时候就开始给女儿攒嫁妆了。”有女眷跟着笑起来。
沉寂下来的气氛又重新热闹起来。
正文
第五百一十八章 进门(上)
晚上徐令宜回来,十一娘正和谨哥儿玩找东西的游戏。
“我们谨哥儿的拨浪鼓去哪里了?”她逗着谨哥儿,“快找来给娘。”
谨哥儿就蹶着屁股爬到炕角抓了拨浪鼓给十一娘看。
十一娘就在谨哥儿的面颊上大大地亲了一口。叹道:“你这么聪明,怎么就不说话!”
谨哥儿摇着拨浪鼓朝母亲笑。
十一娘不免有些沮丧。
徐令宜过去抱了儿子。
“要那么早说话干什么?”他不以为然地道,“叽叽喳喳的,不稳重。”
“侯爷回来了!”十一娘下了炕,闻着徐令宜身上有酒味,去抱孩子,“今天很多客人吧?侯爷累了一天了,快去梳洗梳洗吧!”
徐令宜抱着儿子不放手:“等会再去,先和谨哥儿玩一会!”然后把谨哥儿抛到了半空中又接住。
谨哥儿咯咯直笑,不知道有多高兴。
十一娘明知道徐令宜手稳,心弦却绷得紧紧的。
“侯爷快去洗漱吧!”她紧张地站在一旁,“谨哥儿玩兴奋了,又该不睡觉了!”
徐令宜听着这才作罢,把儿子交给了十一娘。
谨哥儿冲着徐令宜直嚷嚷。
徐令宜只好摸了摸他的头:“我们明天再玩。”
“明天侯爷还要待客。”因为是永平侯府办婚事,公中有人情来往的都送了贺礼来,三爷又不在家,徐令宜主持大局,招待来往的宾客。“可不能随意许了小孩子。这时候他听不懂,长大以后,会不信任我们做父母的。”
“知道了!”可能是喝了酒,徐令宜没有平常那样严肃,笑着拧了拧十一娘的鼻子,“你怎么话这么多——家里的事自有管事们,我明天一早陪谨哥儿玩会再出去会客,反正婚礼定在了亥初。到是你,找个借口好好歇歇,新人进门,一个不小心就会闹到天亮。第二天还要认亲。”
十一娘“嗯”了一声。
徐令宜就去了净房。
出来的时候十一娘和谨哥儿都不在屋里了。
秋雨忙道:“夫人哄六少爷睡觉去了!”
徐令宜点了点头,自顾自地上了床,看了大半本游记,十一娘才满脸倦容走了过来。
“谨哥儿睡着了!”他有些心虚,掀了被角示意十一娘快点休息。
十一娘却指了一旁貔貅搭脑黑漆衣架上挂着的宝蓝色销金云玟团花直裰道:“那是侯爷明天要穿的衣裳。”
徐令宜的目光不由落在了衣架下的小杌子上。
上面放着双白绫袜子,用宝蓝色和金色的丝线绣了几道细细的云纹,奢华中透着几分高雅,让人看着眼前一亮,就知道不是凡品。
“别再动针线了。”他握了十一娘的手,“不过是双袜子,别人也看不见。”
如锦衣夜行,实在是糟蹋了她的好手艺,自己穿着也觉得可惜。
可也不是没有人注意到。
昨天周士铮拉着他问袜子谁做的,愿意出一千两银子,让他把那绣娘让给他,还道:“……反正你也不讲究这些。”
徐令宜不好意思说是十一娘做的,只好说这绣娘是给十一娘做衣裳的,顺道给他做两双袜子。
周士铮听了不免大失所望。
徐令宜继室喜欢打扮会打扮,在大周是出了名的。撬人家的绣娘,等于是撬人家的红颜知己一样不地道。
“侯爷不是说穿着挺舒服的吗?”十一娘笑道,“那不就行了!”
这倒是。
十一娘给他做的袜子不仅合脚,还符合他的心意——即不过分的精致,也不很随意,让他觉得很满意。
而十一娘见到他没有做声,也沉默地上了床。
徐令宜见到她没有和自己絮叨,关心地道:“是不是累了?”
“是三房的事,我又不主持中馈,只管在一旁看热闹不累。”语气有几分犹豫。
“怎么了?”徐令宜靠坐在床头,摆出副长谈的姿势。
十一娘翻了个身,侧卧着望着徐令宜:“你说我把中馈的事重新接过来怎样?”
徐令宜想了想,道:“是不是看着娘忙里忙外的心里有些不踏实。”
十一娘点了点头:“我想过了,谆哥儿今年十岁了,姜家九小姐比他只小月份。过个五、六年,就是我们不急,姜家也要着急了。到时候,让姜家九小姐来主持中馈,你说怎样?”
从前她虽然没有积极地去争取,但也很用心的投入。这还是她第一次流露出不想当家的意思。
徐令宜没有做声。
十一娘也坐了起来:“侯爷觉得不妥吗?”
徐令宜想了想,道:“前些日子我不是带着谆哥儿去登山了吗?他……”欲言又止。
徐嗣谆回来很高兴,很有兴趣地和她讲起去了哪些地方,见了哪些人,吃了什么东西……徐令宜回来也没有说什么。十一娘还以为事情进行的很顺利。没想到两人的感知截然不同。
“出了什么事?”十一娘不由蹙了蹙眉。
徐令宜沉思一会才低声道:“窦阁老的孙子比谆哥儿大两岁,我就不说了,王励的儿子比谆哥儿还小一岁,却知道‘有事弟子服其劳’的道理。他到好!”徐令宜苦笑,“跟着那些小厮们搅在一起的时候到说说笑笑的,让他见见窦阁老、王励他就开始畏手畏脚……”声音渐不可闻,却难掩失望。
“慢慢来吧!”十一娘只好这样安慰徐令宜,“说不定王励的儿子是特别的例外呢!”徐令宜一生从未输过人,就是偶在下风,也觉得自己有一天会爬起来,只有遇到谆哥,心里始终没有把握。
他叹一口气:“睡吧!明天还要忙。”
十一娘把脸贴在了他的背上,环抱了他的腰。
******
第二天,开席宴客,放炮起轿,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待新娘子进了门,吃了交杯酒,五夫人拉了十一娘去看新娘子。
有头有脸的管事妈妈、小丫鬟都站在新房的屋檐下,甘家的几个舅母、姨母早就在新房了。红彤彤到处都是人,喜庆的气氛迎面扑来。
十一娘和五夫人刚迈进院子门,就有机灵的管事妈妈高声禀着:“四夫人和五夫人来了!”
“四夫人”“五夫人”的招呼声、曲膝行礼的声音络绎不绝,堵得水泄不通的新房门也让出一条道来。
十一娘和五夫人微微颌首,并肩进了新房的门。
甘家那边有相熟的人过来打招呼,也有不熟的站在那里或矜持地笑,或畏缩到了墙角,或主动上前打招呼。
十一娘、五夫人和甘家的这些亲戚见了礼,这才得了空闲的机会打量新娘子。
难怪三夫人应了这门亲事。
新娘子豆蔻年华,像朵刚绽的白玉兰不说,眉宇间那种温顺婉约的大家闺秀气质,决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得出来的。看得出来,方家对这个女儿曾精心教导过。
从气质而言,徐嗣勤配方氏有点高攀了。
见十一娘和五夫人打量着她。新婚子脸红得像朝霞,强忍着羞怯低低地道:“两位婶婶毋怪。明天一早定给两位婶婶多磕两个头。”坐床是不能下地的。
五夫人和十一娘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笑着上前携了新娘子的手:“侄媳妇可真是漂亮。难道我那三嫂急着要把媳妇娶进门了才安心!”
新娘子脸色更红了,客气地应了句“多谢五婶婶抬爱,方氏不敢当”。
从陌生的湖洲嫁到燕京来,人生地不熟,马上又面临的新的生活,任谁也会有几分不安。
十一娘就笑道:“我是余杭人,只是出嫁之前从来没有出过门,也不知道离湖州有多远。”
新娘子眼睛骤然一亮,熠熠如水玉,为她脸庞平添了两分明丽。
她轻声道:“妾身曾随着祖母去过一次杭州府。再就是跟着父亲在任上住了两年。不曾去过余杭,不过,好像在哪本书里看过,说苕溪自余杭流入乌程县东北,注入太湖。我们湖洲……”说到这里,自觉失言,眼底有了一份愧意,重新道,“湖洲却北濒太湖,想来离余杭不远!”说完,她神色果然轻松了些。
十一娘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可惜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要不然,拿了书来和你仔细查看,定能算出余杭离湖州到底有多远!”
方氏抿了嘴笑,有大家之女的优雅。
五夫人就在一旁打趣:“这下好了,我们家的鱼鲞可就吃不完了!”
方氏和十一娘相视而笑,屋里的气氛很融洽。
有人端了太师椅过来给两人坐。
十一娘抬头,正是昨天送嫁的那两个妈妈。
方氏就介绍:“这位是程妈妈,这位是尊妈妈。都是跟我一起过来的。”
十一娘朝着两人点了点头。
两人忙跪下给十一娘和五夫人磕头。
秋雨和五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荷香忙上前搀了两位妈妈。
“今天是大少奶奶的好日子,想给我们磕头,可不是时候!”五夫人笑着。
外面就传来三夫人愉悦的笑容:“大嫂慢点,这院子里的青石砖我重新翻修了一遍,匆匆忙忙的,我的事也多,也不知道砌得平不平整小心巍了脚。”
甘家那边的亲戚都拥了过去。
十一娘向方氏解释道:“这是忠勤伯夫人到了!鲞
方氏微微点头,显然知道这位忠勤伯夫人!
五夫人则轻声对十一娘道:“新房这么小,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十一娘也不想和忠勤伯夫人多说什么,笑着点了点头。
※
明天早上要去打针,中午加更时间有点紧,我找个机会再加吧!
正文
第五百一十九章 进门(中)
很快屋里又拥满了人,忠勤伯夫人更是殷勤地和十一娘打招呼,十一娘、五夫人和她客气地寒暄了几句,就借口有事出了新房。
已到了子初,两人都有些累了,说了几句话,就各自回了屋。
只是十一娘刚踏进正院的台阶,太夫人那边的玉版就急步走了过来。
“四夫人,”她微微有点喘,“太夫人让你过去,说有两句话要说。”
十一娘和她去了太夫人处。
太夫人屋里还灯火通明,灯光下,倦怠之色一览无遗。
十一娘上前行了礼,太夫人已遣了身边服侍的,低声问十一娘:“新娘子怎样?”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十一娘望着太夫人眼角刻上去般的鱼尾纹,觉得太夫人比她刚见的时候老了很多。
她不由携了太夫人的手,低声道:“目前还可以。”然后把所见所闻跟太夫人细细地说了,“……相貌很好,也读过很多的书,行事大方稳重!”想起两个陪房,“也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人家,”又想到大堂嫂,“只怕也不是那种忍气吞气的亲家。”
太夫人却不以为然:“老三媳妇不管是和谁家结亲,再好脾气的人都要变得有几份脾气的。”但到底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长长地吁了口气,“那就只有看后天早上有没有什么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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