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丝拉……”夕梨似乎明白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叫了我一声。然而,许久没有出声的拉姆瑟斯却在此时出声,将夕梨的话彻底掩盖,“乌鲁丝拉,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虽然有夕梨的身体挡着,但帮她松绑的行动果然被拉姆瑟斯看到了。
做什么?
我正想着要怎样说才好,身后的喧嚣忽然近在咫尺,连室内的其他人都听到了动静。
“外面怎么了?”村长脸上有惊慌一闪而过,向着门口,也就是我这边冲过来。
此时,我正好解开了夕梨的束缚,拉着她躲过村长急切的身影,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凯鲁王子来了。”
夕梨倏地抬头惊异地看着我,而我却侧过身,让出了身后的空间。
“你、你是!”从村长惊恐的声音,我不难想象他大惊失色的样子。
“让开!夕梨!”哟,是很熟悉的声音呢。
“凯鲁王子!”夕梨眼睛一亮,就要冲出门去,却被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的拉姆瑟斯一把按住。
“放开我,拉姆瑟斯!”
“夕梨!”
凯鲁王子如天神一般出现在门口,视线迅速将夕梨的身影锁定,抽出佩剑冲了进来。
“可恶,拔剑!我要杀了你。”都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且不说拉姆瑟斯是凯鲁王子的敌人,还有一句话呢:谁抢我衣服,我砍他手足。所以,凯鲁王子这样激动的表现也不无道理。
“哼,王子那高贵的剑能杀得了人吗?”拉姆瑟斯把夕梨推到一旁,拔剑反唇相讥。
都到这个情势了,我也该趁乱溜了吧?
待会儿拉姆瑟斯逃跑的时候可顾不上我,那么我就应该自己跟上。
想到这里,我忙小心地沿着墙根向门口挪去,免得被场内的乱斗所波及。
然而,刚挪到门口探出半个身体,两个惊讶的声音上演分声部二重奏让我顿时呆住。
“乌鲁丝拉!”
我缓缓抬头看去,只见门前聚集了一大排的骏马,领头的两马上分别坐着奇克力和没怎么见过面的步兵队队长米塔那姆瓦。
“好久不见。”我挥挥手,打了个招呼,“那么我先告辞了。”
说完,我迅速转身向拴着白龙马的树下跑去。
“诶?等……”身后奇克力的声音充满了惊讶。
等什么等,再等拉姆瑟斯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眼看着白龙马就在我前方不远处了,我稍稍放松了些。然而正当此时,一匹白色骏马席卷着烟尘拦在了我的面前,令我不得不停下脚步,掩面挡住飞舞的烟尘。
“真的是你,乌鲁丝拉!”
马上的人纵身跳下来,几步走到我面前。
是卡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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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对卡修,我心怀一定的愧疚,但我清醒地认识到,此时绝不是该优柔寡断的时刻。
“请让开。”
说完,我看也不看卡修,低头侧身绕过他,继续向我的白龙马跑去。
然而,前进的趋势却被手上的一股力道所制止。
“乌鲁丝拉,你要去哪里?”卡修拉着我的手臂,脸上有着尚未消散的重逢的喜悦,以及对我此时行为的不解。
在急着做某件事的时候被人拦住,任谁都会不耐烦。
而时间被耽搁得越久,我心里就越是焦躁,语气也不善起来,“这不关你的事吧?”
卡修一怔,似乎无法想象我会说出这样的话,顿时一脸受打击的表情,但他手上的力道却没有丝毫的减弱。
啊啊,真是麻烦!
“快把他抓住!”见离开无望,我只得改变策略,指向恰巧被我看到正要去骑马的迪亚。他的马就在我的马旁,被我看到只能算他倒霉。
拉姆瑟斯应该已经从后门逃走了吧?否则他的忠心下属可不会自己逃跑而丢下他。
既然现在没办法摆脱卡修跟上拉姆瑟斯,那么我只好把迪亚留下,到时告完别后还可以有个领路的。
听到我的话,卡修一怔,虽不清楚我这样做的理由,却在我的催促下立即指挥他手下的士兵围上去,以人多欺负人少抓住了迪亚。
“迪亚,你等我一下。”我对着被抓到我面前,震惊地看着我的迪亚眨了眨眼。
迪亚显然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嘴巴开合几次终究只迟疑地叫了我的名字,“乌鲁丝拉……小姐?”
“待会儿我再跟你说。”
我看到此时夕梨和凯鲁王子已经走出了房子,正和奇克力他们说着什么。
“卡修,你放开我吧。”我朝卡修示意我不会再跑了,在他将信将疑地放开我之后,向夕梨那个方向走去。
既然我好不容易跳出了剧情,那么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地向夕梨他们道个别,从此与他们划清界线。
“乌鲁丝拉……”夕梨先看到了我,大概是想起了刚刚我对她说的话,她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好吧,虽然我曾经对着伊尔·邦尼圣母笑过,但我真不是个圣母来着。可是,被陷害的事与夕梨无关,迁怒什么的,还是算了。
要怒,我也是对伊尔·邦尼。
所以,我很是心平气和地笑了,“夕梨,这不关你的事,你不用内疚。不过,趁着这个机会,我想我该正式向你们道别了。”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夕梨一开始追求的目标就不一样。她由起初的想回家,到逐渐被凯鲁王子所吸引,放弃了与家人团聚的机会,甘愿留在这个古代,将自己锻炼成能与凯鲁王子比肩的女人。而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没办法回去,所定下的目标也不过是活下去而已。说我没大志也好,没出息也罢,我还真不知道除了活下去这个目标,我还能有什么其他志向。
——占领全世界做女王么?
呃……我想象不能。
“你要去哪里?”夕梨似乎对于我的决定有些吃惊。
“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所。”想了想,我还是把“我要去埃及”这句话给咽了回去,“放心吧,你能过得好,我也能的。”
只要傍着拉姆瑟斯这个埃及未来的掌权者,我怎么可能过得不好?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这个早期的追随者,一定会有钱有势风光无限的。
“可是……”
“夕梨,”凯鲁王子忽然打断了夕梨,“既然乌鲁丝拉已经决定,你就不要再阻拦了。”
凯鲁王子幽深的目光瞥过我,深棕色的眼中似乎有些晦暗。
晦暗……么?
所以说,凯鲁王子虽然是个难得正直的王子,但有些时候也是会有私心的吧?就比如说这次,恐怕他已经知道了伊尔·邦尼的小动作,但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所以他也就不会再追究伊尔·邦尼。再考虑到我和伊尔·邦尼之间的嫌隙,为了大本营的安定,我能不回去最好不过了。
“那么,各位再见。”我的视线一一瞥过众人:凯鲁王子,夕梨,奇克力,米塔那姆瓦……以及从我告别起就沉默不语的卡修。
说罢,我毅然转身,将众人各式各样的视线抛在身后。
我现在的感觉就仿佛脱胎换骨一般。以后的人生,就完全是我自己的了。
一直走到迪亚身边,我才想起,似乎我忘了跟他们说放了迪亚的事。
呃……刚刚好不容易走得那么潇洒,居然还得回去,真是太丢人了!……可是不能不回去啊,迪亚是我让卡修抓起来的,我可不能让他留在这里。
当然,最重要的是,没有迪亚,我可摸不到埃及首都去。
回身,身后一步远的人影却让我吓了一大跳。
“卡修?”来的正好,那些都是他的手下,跟他说最好,“可以请你放了那个埃及兵么?没有他我不好赶路。”
说话的时候,我一直看着被扭住同样看着我这边的迪亚。
该和卡修说的,我早就让伊尔·邦尼转告了,现在面对卡修,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只好当做一般的熟人,公事公办。
“……不能回去吗?”卡修此时的声音显得低沉暗哑,透过沉闷的空气传入我的耳膜,莫名地让我觉得焦躁。
“对不起,我已经回不去了。”凯鲁王子想得没错,有伊尔·邦尼在,我必定会与之产生嫌隙。我能理解他对凯鲁王子的忠心,但我不能原谅他对我的冷酷。
我低头,不愿意去看卡修。
所谓眼不见为净。
不看或许我能不内疚。
然后就是一阵沉默。除了沙漠特有的带着细沙的微风,我似乎还能感觉到一种名为伤感的气氛在蔓延。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借我一下你的匕首可以么?”我伸出手,摊平在卡修面前。
“乌鲁丝拉……”虽然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卡修迟疑着却如我所愿地将匕首递到了我的手中。
抽出一个小臂长的匕首,看起来略显粗糙的刀锋带着暗沉的颜色让我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
“这是……乌·鲁·丝·拉……欠你的。”我一边加重语气说着,一边捞过身后的长发,比了比,犹豫了一瞬后在靠近尾端的地方狠狠划了下去。
“乌鲁丝拉!”卡修的惊呼已经来不及阻止我了。自从夕梨收服了赫梯族,位居高位的武将人手几把铁器,比青铜器材质的锋利而坚硬的匕首划过我的头发,一刀两断。
我紧紧拽住手中大约20厘米长度的黑发,片刻后才稍有些不舍地将之交到卡修手中,连匕首也一并还给他。
而卡修似乎被我的行为所震慑住,楞楞地接过我的黑发,没有说话。
我照原著将头发给了卡修,我已经将乌鲁丝拉该做的都做了。
占据了乌鲁丝拉的身体记忆和名字,所以我不得不做乌鲁丝拉该做的事,但到现在为止,我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乌鲁丝拉的角色我已经完全扮演完成了。
从此以后,我就真的,彻底的,完全的与他们无关了。
许久,久到我开始担心卡修是不是被刺激到了,他终于抬起头,对抓着迪亚的两个西台兵挥了挥手,“放了他。”
“是,卡修大人!”
卡修果然在士兵中很有威严,话一出,两个西台兵没有丝毫质疑,立刻就将迪亚松开。
“再见,卡修。”我淡淡地点点头,仿佛两个朋友间最正常不过的告别。
再见,非常俗套的一个意思,意味着再也不见。
这是最好的。
“迪亚,我们快走吧。”我转向正揉着双臂的迪亚,催促道。
我想,迪亚应该是听到了我和卡修的对话,他的神色间还有着隐约的犹豫和担忧。但他什么话都没说,直接跟上了我。
不愧是已经跟了拉姆瑟斯五年,察言观色的本领不错嘛。
“乌鲁丝拉,”卡修忽然出声,让我转身的动作一顿,然后回过身看着他。
“那时是我不好,我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所以,这次我尊重你的决定。”
卡修神情严肃,明明声音没什么□动,却还是让我的心底一颤。
“不是你的错。”我摇摇头,垂下视线。
我是不是做了不可饶恕的事?
“对不起。”除了对不起,我真的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些日子里,虽然我骗过很多人,做过一些不和谐的事。但为了活下去,我从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只有卡修,只有他让我感到不安,感到内疚,感到自己是做错了。
“对不起!”我又郑重地说了一遍,然后毅然转身大步前行,再也不回头。
哎呀,忘了迪亚。
我略有些尴尬地回头,却发觉迪亚已经跟了上来,就在我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看到我回头似乎还愣了一下。
果然是个很机灵的人。
放心地继续前进,每走一步,我都觉得轻松一分,一直到白龙马身边的时候,我已经觉得自己身轻如燕了。
解开绳子,我在迪亚的帮助下翻身上马,夹紧马腹,催动我可爱的白龙马撒开四蹄欢快地跑了起来。
我所期待的自由天空,我即将扑入你的怀抱~
“等等,乌鲁丝拉小姐!”迪亚焦急的声音在我身侧响起。
我带着愉悦的神情侧过头,笑着问道,“什么?”
“那个……”迪亚欲言又止地看着我,然后似乎下定了决心英勇赴死一般咬牙说道,“方向错了。”
“啊?”
“去埃及是那个方向……”迪亚指指九十度角的某个方向,小心翼翼地说。
“……”我脸上的笑顿时僵住,忙勒住缰绳停下,“这样碍……那么迪亚你走前面带路吧……”
又一次……又一次!
“是……”迪亚应了声是,调转马头向之前他指点的方向奔去。
我揉揉脸颊,将之前的尴尬一并揉掉,指挥着白龙马跟了上去。
我决定了,以后赶路,一定要别人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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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马颠着我向着前方奔跑,仿佛不知疲倦。
然而,我已经感觉到深深的疲惫了。
“乌鲁丝拉小姐,前面是去往底比斯必经的村子,说不定队长正在那儿等着我们。”迪亚指着前方差不多是一个小黑点的村子对我说,语气稍有些兴奋。
这……可能么?当时拉姆瑟斯可是被凯鲁王子的手下追杀啊,当然是有多久逃多远,逃回底比斯才是最安全的。
我挑挑眉,好心地没有打击迪亚的自信心。
迪亚这么崇拜拉姆瑟斯的样子,我实在是不忍心让他伤心。不过,他怎么就忘记了,刚刚拉姆瑟斯可是抛下他独自逃命了呀……
——愚忠……果然可怕。
然而,当迪亚带着我到一个小酒馆吃饭的时候,猛一见到正和一干下属吃得风生水起的拉姆瑟斯,我的下巴差点就掉了下来。
这一帮人……怎能如此悠闲?!
不,不对!重点是……他们居然都在这里!
“哟,这不是迪亚吗?啧啧,动作真够慢的。”仰头灌着酒名字叫做米啥啥蒙的埃及兵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杵在门口的我们。他咚的一声将酒罐重重放下,脸上扬起一丝嘲笑。
我一个个看过去,惊奇地发觉在座的士兵都是之前在瓦利斯时候的那些人,一个都没少。
——我该说不愧是拉姆瑟斯的手下,连逃跑都那么有技巧,有默契么?
“哎呀呀,乌鲁丝拉也来了?”听到那米啥啥蒙的话回过头看着我们的拉姆瑟斯,嘴角上挑,眼中带着朦朦胧胧的醉意。
闻到酒馆里弥漫的香气,早就饥肠辘辘的我此时感到胃在呼号,趁势拉着迪亚走过去安然坐下,抓起桌上的一块面包不客气地小口吃起来。
“当然啊,拉姆瑟斯大人。”我一边吞咽下有些干燥的面包,一边回答拉姆瑟斯的问话,“我可还没有报答您的救命之恩呢,怎么可以离开?”
此时的酒馆正是人最多的时候,平常很讨厌吵闹的我却忽然觉得很安心。
对面是大口喝酒吃肉的豪爽士兵,身边是带着淡淡酒气优雅地饮着美酒的拉姆瑟斯,我跪坐在堆满了食物美酒的桌子边,虽然坐得很不舒服,但心中的愉悦却让我忘记了脚下的酥麻,嘴角也不自觉地翘起。
许是我刚刚说的话太轻,而这里又太热闹,拉姆瑟斯大概是没听到我的回答,也没有再做声,只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酒,仿佛在发泄着什么。
啧,是明明抓到夕梨却在快得逞之际被凯鲁王子破坏了所以心情郁闷吧?
——那就郁闷去吧。
我把一块牛肉塞到坐在我另一边的迪亚手中,笑道,“为了感谢你路上的照顾,我请你吃肉。”
虽然这牛肉不是我的,但我想没有人会介意我借花献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