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看他:“墨门主,你身体大好了?”
水仙点头:“本就没什么,红叶。”
我将下巴搁回膝盖上,继续盯向湖面:“好了就好。你来干什么?快回去吧,小心被暮云忱抓到。”
水仙在我身前蹲下身,莹白的掌心上有一颗小药丸:“红叶,把这个吃了。”
我一愣:“是每月一次的解药吗?”
水仙微微点头。
我拈起那颗小药丸,放在指间把玩:“人真是很奇怪的动物。比如说,疼的时候可能会疼得死去活来,然而疼痛一过去,就会好像根本没疼过。我依稀记得上次非常疼,但是具体怎样个疼法,却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水仙微微仰头看我,紫瞳里依然满溢着光华,只是那光华不再流转。
我“噌”地从长椅上跳下,捏着药丸的手朝着湖面使劲一扔,拍拍手看着水仙笑:“嘿嘿,我要再感受一次,到底是怎样个疼法。”
水仙的脸“刷”地白了,突然起身,转身往湖面跃去。
淡金的身影潇洒没入水里,湖面荡起了一圈涟漪,又渐渐归入平静。
我站在原地目瞪口呆,水仙他疯了?他在干什么?这样的三九寒天,他竟然往湖里跳!
我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盯着湖面发呆。时间一点点过去,我终于慌张起来:“水仙……路风,你在不在?”
没人回答我。
想办法呼唤隐卫?依水仙的风格,只要他来找我,跟着我的隐卫和下人们也必定被他屏敝掉了。
我手都开始抖了起来,忍不住对着湖面大喊:“水仙,你快出来,快给我出来!”
就在我快要吓哭时,湖面冒出一朵水花,浑身湿透的水仙从湖内跃出,落在我面前。
我结结巴巴:“水仙,你……你疯了。”
水仙脸色青白,嘴唇泛紫,墨黑的长发一缕一缕地往下滴水,紫瞳直直地盯着我:“红叶,只有六颗,你知不知道,只有六颗!”
水仙的脸色配上他的表情,让我背上渗出一阵寒意,我禁不住往后缩了一缩:“什……什么只有六颗?”
水仙闭了闭眼:“单次解药,如今我手里只有六颗。银雪针,只有在半年之后,才能服用彻底的解药。红叶,你把这颗扔了,那么你告诉我,有一个月,你要怎么办?啊?你告诉我,要怎么办?怎么办!”
我被水仙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水仙还在两眼冒火地瞪着我。
我颤微微地伸开手掌,从中指和无名指的指缝中取出那颗解药:“我没扔……”
水仙呆看着我的手掌,水珠不住地沿着白玉般的脸庞滑下,看得我禁不住直打哆嗦。
我弱弱道:“那个,墨门主,天气这样冷,你要不要赶快回去,换身衣服?”
水仙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不住点头:“换身衣服,说得很好……红叶,你当真厉害,当真厉害得很哪。”说罢一个纵身,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盯着水仙消失的方向呆了半晌,有点不明白眼下的状况。我突然疑惑起来,我为什么要这样心虚?分明是他给我种的银雪针,如今却理直气壮地来问我怎么办。
事到如今,我还去想这么多干什么?我摇了摇头,把小药丸扔进嘴里,舌头一卷便咽了下去。再去体验那种疼痛,除非我是傻子。
药丸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我飞快地走回飞霞轩,给自己倒了杯水。
一杯水见底,我重重放下杯子,眼泪都被呛了出来:“怎么这么苦!”
“红叶,什么这么苦?”
我惊喜回头:“青萍、绿箩!你们怎么来了?”
两人走过来,青萍笑道:“怕你无聊,过来看看你。”
我擦掉刚刚呛出的眼泪,笑道:“你们来的当真及时,我可不是无聊得快要发疯了?咱们出去玩好不好?”
双胞胎姐妹诧异地对视一眼。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那个,你们要不要喝点水,先坐一会儿?”
绿箩微微叹气,拉过我的手:“红叶,你要玩什么?我们陪你。”
“踢踺子。”
还在现代的时候,上班时,我与同事们忙累了,总会吆喝上七八个人,在办公楼后面的停车场上围成圈圈踢踺子,一些同事应急之下做出的搞笑动作每每会让大家笑晕
我真的很需要大笑一场,否则我担心我的笑肌会彻底死掉。
我、青萍、绿箩、玲儿、春桃还有冬梅,在院子里围成一圈,踺子在众人脚尖翻飞。
青萍用脚尖轻轻一挑,染成五彩颜色的羽毛踺轻巧地向玲儿的身后飞去。玲儿身子都没转一下,右脚往后一勾,踺子稳稳停在她的鞋底上,再一用力,踺子飞到她面前,玲儿抬起左腿迎上,踺子飞往春桃的方向。
春桃两脚同时离地,做了个夹花动作,踺子便飞到绿箩跟前。绿箩身子一侧,踺子从她肩上落到脚上,再一抬脚,踺子飞到了冬梅面前。
我大惊失色,这些人竟都是踢踺高手,接踺的花样层出不穷。而我连能不能接住它都是个问题。
每次踺子飞往我的方向,我总是手忙脚乱一通,引得大家一阵阵哄笑。我觉得很没面子,在踺子再次来到我跟前时,使足了劲狠狠一踢,嘴里叫道:“看我的低空火箭炮!”
大家仰头看了看天,又齐齐回过头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我走到那棵针叶茂密的常青松下,仰头去看那只藏在针叶间的踺子,讪讪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让它往上飞……”
绿箩问玲儿:“还有没有踺子?”
玲儿摇头:“没了,就这一个。”
绿箩又去看春桃和冬梅,两人纷纷摇头。
青萍和绿箩回过头来继续看我。
我心里十分不好意思,大家正踢到兴头上,就被我搅黄了。
我想了想:“春桃,去把门背后的扫帚拿来。”
春桃颠颠地跑去取了扫帚来。
我对着青萍眨眼:“看我的。”抡起胳膊,奋力将扫帚往踺子的方向砸去。
大家的眼睛追踪完扫帚,又齐齐来看我,目光比刚才还要震惊。
我摸了摸鼻子:“嘿嘿,扫帚……也挂上去了……”
绿箩镇定地冲着我点头:“我们看见了。”
我一转身,跑到厨房里,取了个竹篮,带着它跑回树下,信誓旦旦道:“这个篮子圆溜溜的,绝对不会被挂住。”说着使劲往上抛去。
……
我不敢看众人的眼神,嗫嚅道:“篮子,也挂上去了……”
院子里“哄”地爆发出一阵大笑。
我决定豁出去了!一把脱下脚上的鞋子,使出全身的力气,往踺子方向砸去,我就不信砸它不下来。
笑声终止,院内鸦雀无声。我把左脚搁在右脚面上,一脸幽怨地仰视眼前这棵挂满宝贝的巨型圣诞树:“青萍,去拿香烛。”
青萍问:“拿香烛做什么?”
我喃喃道:“它绝对不是一棵普通的树,它必定是成了精的树,我要给它烧些香火,请它把鞋子还给我。”
话间刚落,树上的鞋子忽然掉了下来,正砸在我头上。我本就是单腿站立,受惊之下,脚下一个不稳,便直直往后倒去。倒地之前,眼前闪过众人震惊的脸。
看着一帮小少女,我认命地闭上眼睛,等待疼痛的到来。
在我闭眼的同时,一双有力的手揽住我的腰。
我睁开眼睛,正对上暮云忱闪着笑意的墨瞳:“红叶,鞋子怎会上树了?”
我心里一跳,挺身站起,弯腰拣起鞋子,套到脚上。
下人们向着暮云忱齐齐行礼。我使劲盯着青萍和绿箩,两人都默默垂下眼皮。
在满院的下人在跟前,我只好回答暮云忱的问题:“踺子飞到树上了,我想用鞋子把它砸下来。”
暮云忱笑了笑,冲陈辛微微点头,陈辛一个纵身,踺子便到了他手上。
陈辛走过来,笑着把踺子递给我。
暮云忱道:“你们继续踢,不必在意本王。”
我接过踺子,往青萍手上一扔:“你们踢吧,我突然有点累了。”
说完径自往屋里走去。
意乱情迷
几日不见,暮云忱的脸似乎清瘦了不少。
我静静看他:“王爷,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
我点头:“五天,比我想象得要快得多。”
暮云忱叹了口气,手指拂过我的脸颊:“没有想五天。一天就够了,红叶。本王这几日,不过是出了趟门。”
我若无其事地偏头看向窗外:“那王爷……”
“红叶,无所谓,那些都无所谓。”
我心里一惊:“什么无所谓?”
暮云忱看着我:“什么借尸还魂,什么杨依红叶,都无所谓。从本王见你的第一日起,你不就是现在的你么?所以,无所谓。”
我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王爷,这……就是你想出的结果?”
暮云忱嘴角噙着一抹淡笑:“红叶,随本王回府去。”
“我不去!”
“听话。”暮云忱过来拉我。
我甩开他的手:“我说不去就不去!王爷,你接受新事物的速度当真是快。但是王爷,请你抓住重点,重点不是王爷你能不能接受,而是我不能接受!我说得清清楚楚,我有我的……”
暮云忱打断我的话:“不要用你的原则来拒绝本王,红叶。本王知道,娶傅清琳之事……确然伤了你的心。然,就在大婚前,你心里也是有过动摇的。如若本王当日能多些耐心,而不是将婚事强加于你,你就会留下来,对不对?”
我深深呼吸:“动摇,王爷你也知道那是动摇。动摇本就是不确定的因素,最终摇向的那边才是最终结果!王爷,放弃吧,这样原地踏步地绕圈子,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暮云忱忽然欺身上前,猛地将我打横抱起,大步往外走去:“抱歉红叶。但本王不能再让你一人在此,胡思乱想。”
我使劲拍打暮云忱:“放我下来,我不去!”
暮云忱的手收得更紧,毫不理会我的抗议。
走至院外,暮云忱转头对一旁脸色惴惴的青萍等人道:“替姑娘收拾东西。”说完便抱着我上了马车。
暮云忱将我放在马车里的软榻上,捉起我的手腕:“让本王看看,刚才硌着本王的东西是什么?”
我心里一惊。
暮云忱手指握住我腕上的手镯,微微转动:“红叶,这是什么?”
我抽出手:“手镯,我自己买的!”
暮云忱的眼睛从手镯上移开,看着我笑了:“这样紧张做什么?本王又不会抢你的。”
绕了一大圈,我又回到了沁芳苑。
我窝在软椅内,没精打采地看着玲儿她们帮我归置东西。
待她们都退下了,暮云忱走到我跟前:“红叶,安心呆在这里,有本王在,什么都不怕,嗯?”
“本来就没什么可怕的。”
暮云忱含笑道:“还在生气么?”
我摇头:“有什么可生气的?其实,在哪里住着,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分别呢?”
暮云忱刚要说什么,陈辛敲门进来,递给暮云忱一张洒金红柬:“王爷,镇远将军的帖子。”
暮云忱打开看了两眼,复又合上:“红叶,本王有事要出去一趟,晚饭你自己吃,嗯?”
我点头。
暮云忱脚步如风地走了。
晚饭后,我坐在沁芳苑里发呆,有人推门进来。
我漫不经心地抬头,心里一愣:“王妃?”
我心下微惊,数十日不见,傅清琳瘦了不少。本就尖细的下巴此番变得更尖了。
傅清琳看着我:“红叶。”
我苦笑:“王妃的消息真灵通,我刚来,你就知道了。”
傅清琳咬了咬唇:“红叶,我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
“我们一起,好好侍候王爷,好么?”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惊喜”真是一件接一件。就在这同一日,暮云忱接受了我借尸还魂的惊悚事实,而这位王妃,竟然愿意让她曾经打算彻底除去的我,与她共侍一夫。
傅清琳眼圈泛起微红:“我真的想通了。你本就……比我先陪在了王爷身边,红叶,我愿意再次接受命运安排的顺序。我不要求太多了,只要……能陪在王爷身边,就很好了,真的,这样就很好了。”
我还没能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暮云忱挟着一身寒气进了厅门。
暮云忱看见我们,眼神微愣。
我思忖着眼下的状况。此番的我,正懒洋洋地窝在软椅中,傅清琳反倒一脸惴惴地站在我跟前,大大的眼睛里还泛着水光。
我忍不住在心里闷笑,眼下的情形,活生生一幅恶小三欺负正妻的画面。
暮云忱走过来:“清儿来了?红叶,不舒服么?”
我摇头:“没有。”
傅清琳飞快地抹了下眼睛:“王爷,我来找红叶说话儿,你去了哪里?”
暮云忱眉眼微红,手负在身后,俯头看傅清琳:“去了林洗震府上。”
傅清琳一愣:“镇远将军?他回来了?”
林洗震,这个名字怎么有些耳熟的样子?
暮云忱点头:“几日前便回来了,回来参加他父亲的大祭。”
傅清琳走到暮云忱身边,伸指拈起他的衣领,语气娇嗔:“王爷,镇远将军可是又安排了诸多美女陪宴?看看王爷身上这些香气……”
暮云忱捉住傅清琳的小手:“清儿,莫要胡闹。”
我站起身,微笑着看向他们:“王爷王妃,我有点困,先去睡觉,恕红叶不送了。”
说罢转身进了卧室,轻轻关上门,坐在床沿上。
外面传来暮云忱的声音:“清儿,你先回去。”
傅清琳的声音里夹着一丝恳求:“王爷……”
暮云忱低声说了两句什么,傅清林语气无奈:“那好吧,王爷,我先回去了,你要说话算话。”
暮云忱推门进来:“红叶。”
我低头玩自己的手指。
暮云忱坐到我身旁,一手横揽住我的肩,一手拨开我的头发:“又怎了?红叶?”
一阵淡淡的酒气扑入鼻中。我摇头:“没什么,我想睡觉。”
暮云忱又道:“傅清琳在玩笑,没有什么美女陪宴。”
我笑了笑:“美女陪宴也没什么稀奇的,达官贵人家,不都是这样么?”
暮云忱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红叶,镇远将军,镇守西陵西面边境,手握显赫兵权。今日他设宴发帖,连父皇与太子都亲临赴宴。”
我低头继续看手指:“王爷同红叶说这些做什么?”
暮云忱修长的手指包住我的手指:“席间,太子妃问本王,红叶侧妃可大好了?镇远将军好奇,问红叶侧妃是谁?本王便向他解释了一番。众人纷纷应和,说是除了在喜帖上见过你的名字,还从未见过真人。父皇被他们说起了兴趣,竟也跟着插进话来。”
我转头看他:“王爷,交拜之礼未成,我根本不能称为侧妃,你应该解释一下。”
暮云忱摇头:“先不说这个。红叶,看今日的情形,父皇或会宣你入宫觐见,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叹气:“皇上要见我,我自然不敢推脱。不过王爷,你还是要记着向他们解释一下。”
暮云忱捏住我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