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翔……就叫我的名字就好……”声音,越发的低沉了。
五十四、迁怒
五十四、迁怒
待月楼里,展云飞还是跟着跪了下来,现场人多,就算他爹再怎么恼怒也不会当众就给他太难看——何况……云翔的确是亏欠了她们萧家的,他这样……是否就是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好人的位置上?只是……这代价也太大了些。
“云飞……你!”展祖望神色有些颓然,自己这样欣赏他,从他生下来那天起就刻意培养他,总想要把最好的都给他……可是……这个大儿子就这样的不争气——甚至……甚至比起自己当年来还要不争气!这种失落感,源自于自己,从内心升腾起来,再一点点撕扯着自己的心脏,似乎就要把自己完全的否定或者毁灭——这种感觉,实在是难受,难受得很——曾以为云翔就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可是……没想到,大儿子怎么也……唉!
举起的巴掌,高高在空中,半天不曾落下,只是颤抖着。
“爹,孩儿跟雨凤之间清白可鉴日月!”展云飞紧绷着脸,“爹!雨凤她们姐妹真的很苦——溪口那块地您又给了云翔,她们现在寄人篱下,过得很难——孩儿……孩儿只是要帮帮她们!”
“帮她们?”天尧冷笑一声,却不多说——这声冷笑要比他多说多少都让人心寒——展祖望也是这样,如若他只是说出个中所以然,还不会让人如何气恼,但是单单一声冷笑,这才让越发的升起满心无名怒火。
“云飞啊云飞,你……给我回家去!”终于还是没有打下去,高举的手重重落了下来,“回去给我好好反省反省!”说着,一手拽起了云飞,“还不快给我起来!”长叹一声,突然瞧见身后站着一脸平静的阿超,这才找到出气的地方,“阿超,你是怎么看着少爷的你?!除了跟二少爷叫板,你就没做过一件正经事儿!”
“爹……不关阿超的事儿……”头一次跪了这么长时间,云飞几乎有点站不住了,幸好阿超及时扶了他一把——一想到平日里因为自己而让云翔罚跪,他心里还真有点过意不去——云翔跪在祖宗牌位前就那么能忍,倒是自己……还真有点大少爷的样子了,连这么一小会儿都要觉得难受。
“不关他的事?”展祖望冷冷道,“什么关他的事?莫非你娶了个戏子回家这才能关他的事了?整天除了对付云翔,你说说你养这个二愣子到底为了什么?他能赚钱?能收账?什么都不能——还没有你那个整天晃晃悠悠的弟弟会收账——这个阿超,除了会对付自己家里,对付外人,一点儿用没有!”
“爹……”还想要辩解什么,可是展祖望已经打断了他的话语。
“天尧,找几个人把大少爷带走——这个阿超么……把他先关起来再说。”说完,拂袖而去,留下天尧,身后还有几个夜枭队的人。
“呵呵,大少爷,请吧。”天尧不是阿超,他也是受过教育的,读的书也比那阿超多了几本,所以对于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自然很在行,“阿超兄弟,别怪兄弟我对你不好——来来来,你自己走,我想……你也不用八抬大轿,对吧?”
“哼!”阿超冷冷瞪了天尧一眼,却不能反抗——若是只有纪天尧一个人或者就是展云翔一个人都没关系,他也不会这样狼狈——这可惜,这纪天尧不是展云翔,不会那么冲动,自然也不会给他一个反抗的机会——夜枭队的人大概每个单独拎出来都不如他的拳脚,可是……三五个壮汉一起,他也不是有真功夫的,自然好汉不吃眼前亏。
“你们,带大少爷回家好好休息——至于这位‘阿超少爷’嘛,呵呵,记得,小院的柴房里,多放点儿柴,免得冻坏了咱们这大少爷。”
夜枭队的人,倒是利索——尽管都是些乌合之众,但是本也都是无依无靠的,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一个月三块大洋的活计,自然也都是十分卖力的——尽管,他们也知道,自己这一番行为并不是什么行善积德,可也算不得大奸大恶,至少,他们也算是有理有据的去“打家劫舍”,比起那些欠债不还的,倒是好太多。
回到展家,展云飞倒是没什么大碍,怎么的也有梦娴在那里帮衬着些。可是阿超就没那么幸运了——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一股子邪火,却不冲着那挑起了火气的人发泄,反而发泄在毫不相干的人身上,而展祖望就是这样,把这满腔的怒火全都发泄在了阿超的身上。
“来人,给我上家法!”对待儿子的家法跟对待下人的,自然不同——儿子,不管喜欢不喜欢,面子上总要过得去,而这个家法其实,也只是设给云翔一个人的而已——而今天,刚刚拿起来打一下云飞,梦娴整个人就扑了上来,哭嚷着不让他打——他也就顺水推走,放下了家法,但是……这股子火气没法发泄还是不行,于是,自然要换了家法对付阿超了。
换上来的家法不是简单的藤条,而是一根细藤鞭——这种东西,越是细就越是疼,尤其是上面还有一个个的倒刺,更是让人疼到骨头里。
“啊?!”云飞一看这东西,吓得不轻——方才挨了一下“家法”,也自然体会到了云翔的感觉——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云翔那么怕疼——这跟云翔打自己的拳头还不一样,这种疼,真是钻心,而眼前阿超要经受的疼痛,似乎要更可怕些……
“云飞,你还打算替他求情——自身都难保了,你!”展祖望挥起手,鞭子一甩,打在阿超的背上,只听得一声“啪”,顿时衣衫裂开,隐约可见的是衣衫裂口处的带了血色的皮肉。
阿超忍着不肯呼痛,可是他越表现得倔强,展祖望的火气就越冲。
“啪!啪啪!”一连三鞭子,都抽在他肩背上,登时血色就染红了衣衫。
五十五、碎裂
五十五、碎裂
云飞是被关在书房里,而阿超则是被关在后院的柴房——平日里称兄道弟,勾肩搭背,怎么说笑都是正常,偏到了此刻见了真章——主子就是主子,奴才便是奴才,做惯了主子的就是做不得奴才,那生来便是做奴才的也抢不了主子的饭碗,所以,书房、柴房,立见不同。
天尧站在柴房门外,看着里面半死不活的阿超,也是一脸的悲怆:“兄弟,对不住了,你看你伤得血肉模糊,我也没个救治的方儿,唉……你那少爷也是挨了打,大夫正全力救治他呢,你这伤也不算重,只卧在这儿两天,便自好了——就是熬了汤药是活血化瘀什么的也没什用处,要不然……你就好好歇歇吧……好好谢谢,这淤血也化了,伤到的地方自然就好了。”这语气动作,学得倒是有把纠纷肖似梦娴。
阿超趴在柴房中,动一下会痛得钻心——不,即使不动也会痛得要命——身下是硬得扎人的干柴,一根一根,枝棱八翘,即使身上没有伤也要把人扎得生疼,何况是现在身上还带着伤?这些干柴都是天尧找人搬来的,说是隔潮隔湿,其实,在阿超看来却是为了让他歇不安稳——背上痛得要死,胸口又给柴火扎得火烧火燎,给天尧的话气得直咬牙,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喉头一甜,一口血呕了出来。
天尧这才笑了笑,转身就走——他知道,他方才哪几句话却是这阿超吐血的根由——尽管自己也着实气得他不轻,但是这几句梦娴的语气却是把那奴才的本分说得清清楚楚。
离开柴房,天尧心情好的不得了,本来,他并不是很待见沈世豪,以为就是个外来的商人,一心一意想要诓骗云翔,但是如今看来——这沈世豪果然是满心想要帮着云翔的,一个个的计划算计得十分精准。
“天虹,你去哪儿?”本打算去西院看看妹妹,可还没走到一半的路,就在外面的小路上撞上了这个神色匆匆的妹妹。
“啊!啊……我……我……”天虹身上一颤,手中的手帕也掉在了地上,“我……哥哥……你怎么进大院了?”
“什么我怎么进大院了?我怎么不能进大院?”天尧摇摇头,这个妹妹他是很熟悉的,平时穿得一般,却没想到今天这个妹子竟然穿了一身的艳丽,神色慌张的往东跨院走——东跨院,那是大房的地方,她是到底是不是知道自己该去哪儿才对?
“不是……不是……哥哥……我……我只是想……想去看看大娘……对,就是去看看大娘!”天虹垂下眼,看见地上的手帕,身上又是一颤。
“没事儿就在家里好好呆着,自己房里也不知道在哪儿不成?”天尧说道,冷冷看觑了她一眼,“记得,别乱走。”说完,拂袖而去,留下天虹一个人,泪眼朦胧,半天没有动作。
走出了家门,天尧这才长叹一声,也不是没有想到过天虹会这样迫不及待,或者说……她是一直没有改变心意罢了,但是……这对于云翔来说不公平,真的不公平!当年,他就是反对云翔娶了天虹了,可是,云翔是铁了心要娶她——每次一说到她,他就会十分高兴,眉眼都会笑了——也是因为这个,他才勉强同意爹的意思,把天虹嫁给了云翔——但是……没有想到……最终还是错了一步。
其实,他又如何不知道云翔对天虹的感情,不过就是青梅竹马的情谊,而不是男女之间的情爱呢,可是……这一点,云翔想不明白,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啊——父亲从来不知道跟他好好说话,母亲又整天想着争风吃醋,他生长在一个畸形的家里,自然对于某些事情也就只有畸形的作为了——就好像对待自己的妻子,别的男人知道连哄带骗,他却是一根肠子通到底,这样对付女人家,哪里会有姑娘喜欢?!只是……他这个当兄弟的又不能给他说,若是说了——那尴尬就真是谁都磨不开了。
来到郑家,天尧三步两步跑了进去,门房的人也都认识他,自然不假阻拦。而这个好消息要马上传给云翔,他也就忘形了些,跑得飞快,也多亏的路线熟悉,整个人都几乎飞了起来。
“哎哟!”
天尧只觉得胸口一重,人往后退了几步,抬眼一看,还真是撞倒了个人——萧雨鹃!
“萧雨鹃?!”他一愣,站在那里,上前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你傻了啊?不会扶我一下!”雨鹃揉着腰,伸出一只手甩了甩,“真疼!”
“啊,不好意思啊……”天尧伸手拉起了她,“实在是……”
“哼哼……是你啊。”这时候,雨鹃才看清楚来人,“展云翔的狗腿子,真是好久不见了!不知道这几天你们在哪儿折腾啊?是杀人放火还是打家劫舍?”
“萧二姑娘,说话时候留点口德总是好的。”纪天尧双臂抱胸,脸上露出笑意来,“你可知道,自从你们家出事之后,我们二少爷虽然没有多想,我却是去查了查——你爹,在外面替人家抄书,为了多赚钱还偷偷拿了人家珍藏的手抄本——不过……这变卖的钱么……嘿嘿……却没有一分一毫用在还债上。”
“你胡说!”雨鹃仿佛被人踩了尾巴的老虎一样炸了,“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想想看……那天晚上,你爹……是不是酒气熏熏的回来?”天尧往前悠闲的迈了两步,“他,是找死,就是缺少个死的理由——说来你们姐妹还要感谢我们家二少爷呢——对不对,他给你爹一个去死的理由啊!”
“啊——”雨鹃伸手就要揍人,但是天尧更快,早已经转身不见了踪影。
“啊——啊——”叫声凄厉,是为死去的父亲,还是为了辛苦唱戏的自己,莫非……是为了一直生存的目标给打碎才要凄然惨叫?
五十六、谋略
五十六、谋略
“世豪……”说不感动是假的,听了天尧的一番报告,云翔的确是感动的,但是……这份感动又无法作为理由去给这个人任何一种承诺或者回应,其实,他也不是傻瓜,有些事情不愿意去想却不能说他想不明白,“谢……”
“别跟我说‘谢谢’,我说过了——你我之间不需要说什么‘感谢’。”沈世豪急忙打断他的话,“天尧,你来评评理。”说着,笑得和蔼,“云翔跟我也是十几年的交情了,这么点儿小事儿就要谢来谢去的,可不是要把我累死了——天尧,你说说,你帮他这么多,他说过半个‘谢’没有?”
“啧,兄弟之间从来没个虚套。”天尧也乐得帮腔,“云翔,你这个跟沈大哥说话,他当然要说你的不是了——到时候兄弟我可帮不了你。”
“好好好,你们是一条战线上的——我真是白费力气,还受人派了一顿不是——天尧啊,你这么快就给你沈大哥收买了,日后可怎么办哦!”云翔摇摇头,这个气氛其实是他一直想要的,家里阴阳怪气的氛围有的时候真能要了人命,“现在要扳倒云飞,似乎这个理由并不充分……或许……可以再由萧雨凤入手——她可是待月楼的红牌,多少人为了她争风吃醋的,我倒看看他展云飞还会不会继续做他的伪君子。”
“行啊!”天尧拍了拍云翔的肩头,“这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云翔,你可是有长进了,就说嘛,沈大哥教导有方。”
“可不是我的功劳,云翔自己聪明。”倒了杯茶,慢慢啜饮,“只是……这个争风吃醋的理由还不算厉害,要彻底扳倒他,光是靠着一个萧雨凤不可能的——我倒觉得,他身旁的那个阿超十分有问题,等过几天有人把他的身份调查清楚了,一鼓作气,让展云飞无处可逃才好。”
天尧听了这话,倒是有点疑虑:“阿超是跟着映华陪嫁过来的,映华……是大夫人的外甥女……要是牵扯到大夫人……事情就不好办了。”
的确,牵扯到了梦娴,自然就不好办了——梦娴是展祖望的正妻,两个人也算是门当户对,虽然感情不是那么深厚也没有轰轰烈烈,但还是说有了老来伴的觉悟的——而品慧则不同,人嘛,总要是有相同的背景,以后才有得话说,没有同等的背景,婚姻也不回幸福,所以,品慧就是姨娘——永远也改不了慧姨娘这个称呼,她自己也说自己不是名门闺秀,不受人重视,展祖望对她,不过是当做了消遣——天天面对梦娴,再好也会腻的,不是么?这些,谁都清楚,只是品慧不想清楚,而云翔不愿清楚,这母子二人争的斗的,其实跟展祖望无关,他们俩要的,不过是一个正眼相看罢了。
“云翔……”一看他默不作声,沈世豪急忙打住了话头,“有的时候,要承认却不一定就是你爹的认同——这世上的人万万千千,他不认同的,不证明不好,他喜欢的,也不能说真就是正确,他,不过是凡人,凡人,总有自己的好恶。”
轰隆!
天尧觉得晴天劈下一道响雷。这件事其实谁都清楚,只是……没有人去说破,可是……一旦被说破,对于被定性到“恶”上的云翔,是何其残忍。
“是啊,人都有自己的好恶,就好像我看不上云飞,就是看不上他那做作姿态,伪君子的行径——他生活在一个自己的乌托邦里,却要把我在现实中的作为抹杀,所以我恨他——对,我恨他。”头一次,云翔说出了对于云飞的感觉,不是讨厌不是厌恶而是恨——这恨意来得并不突然,但是却来势汹汹。
恨,这个字谁都不陌生,可是说出口的时候却让听的人那么心惊胆寒。
“云翔,我明白。”世豪嘴角的微笑很淡,他当然明白云翔对于云飞的恨是什么样的——天尧跟他说过他们小时候的事情,当自己一直当做依靠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