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豪没有说话,只是靠着他,他真的怕把他吓跑,可是……听着他这几次三番说什么收了萧雨鹃那丫头进房之类的话,他受不了——他沈世豪是个男人,是个正常的男人,如果听了自己所爱的人口口声声说了这些让人崩溃的话,任是谁也不能平静吧——何况,他还是个独占欲很强的男人。
“那个……世豪哥……天色不早了……啊……”云翔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没话找话,尤其是这句话说得,相当的……白痴。
“云翔……”沈世豪咬了咬牙,“云翔……我知道你……我了解你……我知道你的性子直来直去,所以我也光明正大地跟你说个清楚明白——云翔,我不想你以后后悔,也不想……不想让你这样不明不白的……云翔……你听我说……”
“那个……世豪哥……那个……我还是有点头晕……”世豪的这几句话让云翔心里一阵发颤——他就知道,自己永远都是那个不能得到别人诚心相待的人——就他这个性子,谁也受不了,他知道,他从来就知道——任何人接近自己,几乎都是因为有利可图——只是他学不乖,对于展云飞如此,对于那作古了的萧老头如此,甚至于对他那个岳父如此,对他家里那个没事儿就哭得惨兮兮的妻子更是如此——只有天尧对他好而已,可是……他贪心……是他贪心了,“我这就收拾收拾回去……”
“别!”他就知道这小野猫误会了,“云翔……你一定要听我说完。”把住他的肩膀,不自觉的用力,勒紧,“我是要告诉你……云翔……你不接受没关系……但是,我跟你说了……日后,你如何待我,我断不会怪你……”喉头动了动,是的,这小野猫,如果他不点破,那么这一辈子就耗着好了——何况,他的那些阴谋诡计对付谁都可以,却不能对付云翔——这世上,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能伤害到他。
听这话,似乎另有隐情,云翔倒是安静了。
“云翔,我……我……”这辈子,从没说出口过什么情啊爱的,却想要在心上人面前把心思说个明白,对于任何人都是个挑战,“我对你,不是兄弟情——我沈世豪这辈子,只对你展云翔动了心了,动了就动了,我光明正大的跟你说,要是你觉得不能接受我也不勉强,你要是觉得我恶心,大可以离我远远的——但是我不会放弃,决不放弃,所以,听你口口声声说着萧家二丫头,我会难受——云翔,我跟你说清楚,也是要告诉你,尽管我对你抱着另一番心思,可是在生意上,我决不会让你一分一毫……你可明白?”
呆了。
傻了。
愣了。
反正,云翔是忘了该怎么反应了,他就呆呵呵的看着世豪,然后,一只呆下去,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傻愣愣的。
果然,还是吓到他了。沈世豪摇摇头,苦笑一下:“我明白了……不过,我不会放弃的,”松开手,“放心,只要你不愿意,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就跟平常一样。”拍拍他的肩,转身走出大门,却把一声长叹留了下来。
这一声长叹,可算是让云翔清醒了过来,他瞪大了眼睛,左右看看,似乎在找什么人,可是又不是在找谁,一双手,摊开来,又握紧,握紧了,再摊开,几次三番,眼神从左手,转到右手,又从右手转到左手——喉头动了动,嘴唇张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他的耳边早就充斥了自己的心跳——只有心跳声,甚至连呼吸都凝滞了。
关于世豪哥的话,他要好好想想——是了,一定是他喝多了……一定是他喝多了!不然……怎么会对自己说出那么一番话来?男人……喜欢男人?男人怎么能喜欢上男人?!
“一定……我一定是听错了……”云翔揉了揉额头,“一定是听错了……是我误会了……一定是我误会了……对,肯定是……我确定!”狠命眨了眨眼,“我头还晕着呢……对,这么晕乎乎的,一定是听错了……”连衣服都不脱,直接把自己扔到床上,头埋在枕头里。
如果……如果真是听错了,倒还好了。
从小,对他好的人,都是有目的的。云飞对他好,因为他要踩着他给爹看,表面一套背地一套,两面三刀;萧老头对他好,点头哈腰嘘寒问暖的,却是为了让他把钱白把给他,背地里是他的什么都拿来说,又笑话他是个傻二少;娘对他好,可是这好也是建筑在他能给她带来地位的前提下;纪叔对他好,其实不过是指望他养老,毕竟展家家大业大,连天尧都在展家帮他,这个岳父又怎么会对他太过分;天虹对他好,不过是借着他做个借口留在展家,其实是在等云飞回来;天尧对他好,那是从小过命的交情——而他以为……以为……
“老天……”咬了半天牙,云翔终于叹了出来。
他以为沈世豪对自己好,似乎……或许……是因为那个包子,又可能是因为他们只见的生意往来……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因为……
“我是男人!”捶了下墙,传来的是一声闷闷的巨响。
沈世豪,既然你说了只要我不愿意你就不会对我怎么样,既然你说要跟平常一样——那就赌一赌,我展云翔是拿了男人最大的代价做赌注,赌的就是这安徽通往南北的经济命脉——既然你要玩,我就陪你玩个痛快!
三十九、赌注
三十九、赌注
温小秀这戏唱得倒好,只是那人身段儿更好,而唱黄梅调的戏班子里,科班出身的倒是不多,大都是会唱不会做,不过这温小秀不同,他的身段好得少见——所以,他这么一开腔,自然就红遍了整个安庆城。
金银花特地选了一身玫红绣金花的旗袍,没有平日里那么的风尘,满头的鬈发也给老老实实地盘在头顶,显得有些庄重了。
“你们这温老板,是戏园子的?”她站在台下,顺口问了个戏园子里拿茶壶的小哥。
“啊……是……不……不是。”这小哥哪里见过这样的女人,一下子险些没拿住茶壶,脸上也见了红晕,“温老板是班主的朋友,他……他不是戏园子的人……”
也就是说,这温小秀还是个自由身?
金银花笑了,抬脚就往后抬走。
“大姐……大姐……”小哥急忙过去,“那是后台!”
“我知道,”她回眸一笑,“我去找你们温老板。”说完,人就消失在了帘边。
“唉……”小哥摇摇头,戏子就是戏子,怎么个招人喜欢,也还是个戏子——只是啊,这女人啊,就是喜欢这个调调……没办法,真是没办法。
踏进后台,金银花并不打算引人注意,她的目的就是那个温小秀。
台上演的是《春香闹学》,温小秀的王金荣演得传神十分,人在后台也听得好,倒是把个私定终身的公子演得有趣。
金银花笑了笑——既然演得不错,那么,请来桐城也算是合适。
“温老板。”门帘一掀起,台上人往下一走,金银花急忙迎了过去,“不知您有没有空?”
“你……是?”温小秀上下打量她一番,他并不认识这女人——这样的一个女人,他是从来不敢惹的——尽管她收拾得十分良淑,可是,骨子里的那风情却是绝不能骗人的,他是戏子,戏子嘛,对于这样的风尘气息,也算是熟悉得很。
“温老板,”金银花当然知道他是看出来自己的身份了,不过,她也自然是不在意这些的,“我叫金银花,当然,这也跟您的名字一样,我想您也是看得出来。”笑了笑,带了风尘的色泽,“怎么样,有没有空?我这里可有处好地方,园子里一个柱子也没有,就是却了您这样的角儿,您来了,挑大梁,整个城也是您说句话就颤三颤的,不若这里,角儿多,您说在这儿,多少年能熬出个红叫天来?”这话,当然是在温小秀换衣服的时候,在帘子外面说的,也就是这儿,没个人来去,也就不会有人来“请”她出去——挖墙脚的,还能受什么好待遇。
温良玉那边不出声了,只有衣服摩擦出来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金银花知道,他动心了:“桐城虽然没有安庆大,可这安徽地界,也算是不小了。”顿了顿,“我手上正好有两个旦角,戏也没学过,唱得不算好,就等着温老板您着老师傅上阵调教呢。”
沉静了足有半刻种,帘子猛地卷起。
“好。”
这边,金银花是出师大捷,可是另一边,沈世豪却是出师不利——他之所以忍不住跟云翔坦白了,也是不想要在云翔跟前也做个阴险小人,说了明白,就是要告诉云翔,他就是对他抱了这个心思,并非靠着其他来接近他或者如何,只是……不想他将来后悔……只是,现在,后悔的却是自己了。
“云翔……”站在他门口,伸出手去,想要敲门,又把这手握成了拳,松开来,摊开手掌,举起,放下,放下,举起,如此再三,终于还是拍了拍,“云翔……是我。”
门,应声而开。
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白色长衫,不过满是褶皱,略略抬起的眼帘里布满了血丝,甚至看得出眼角下的一丝丝青色,头发也是乱蓬蓬的,哪里还有“展夜枭”的张扬,就是个受了委屈的小猫一样,腮帮子也鼓了起来。
“云翔……你……昨晚没睡?”明知道自己问的是傻话,可是却还是这么问了。
“哦。”算是回答了他的问话,云翔低着头就要往外走。
“云翔!”急忙拉住他,“我要跟你好好谈谈。”
“没……没什么好谈的了。”云翔撇撇嘴,用力挣了挣,却没能挣开——显然,他的力气还真是不行。
“云翔,我们必须好好谈谈。”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我不想你带着误会就这么跟我耗!”说着,还真就把他推进房中,自己也跟着挤进去,顺手把门关上。
“好,你要谈,有什么好谈?”云翔却不挣扎了,反而十分平静,“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了,你还想要说什么?”眼睛一直不去看他,“不过,就算你不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放心,我这个人最讲信用,不管你怎么样,跟你签了契约,我就会履行到底,这生意,不会出错——而且,既然你对我志在必得,我也跟你赌一把——赌注就是我自己——我赢了,你跟徽商的生意,都要交给我;你赢了,我跟你走——怎么样?”
“不怎么样!”盯着他的眼睛,几乎都要喷出火来,“展云翔,你以为你是谁,不要觉得我对你存了那种心思,就会把你当女人——我没把你当女人,你也不能自己作践自己!你把自己当赌注,你好样的!”真不知道这小脑袋瓜子里想的什么,沈世豪恨不得把它敲开仔细看看,“你要是觉得难以接受,就当我昨晚是在发酒疯——但是,我要你知道,跟你说清楚,是因为我不能对你耍手段——不然,你以为你的这点阅历能在我眼前安安稳稳的晃上几天?!”眼睛渐渐眯起,看进他的眼里,“何况,你跟我赌,赌注太大,而且,你的胜算几乎没有——对你来说也太不公平了,是不是?”抬起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却给他躲开,手也只能停在半空中,“云翔……我只是希望,至少,我能有一个机会……”
耽□行□天□下
四十、溪口
四十、溪口
展云翔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房门。二十年来,他的生命中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脱离了正轨的时候,而此刻,他的生命,就如同一只制作粗糙的羽箭,离弦到了一半,翎羽却断了,于是,也偏离了最初的方向,连他自己,都说不准这支箭将要射到什么地方,落到哪个角落。
换了一身的天蓝衣衫,天如明镜,只可惜,人在红尘,永无清明之日。
云翔在街上漫无目的地乱晃,不知不觉,,走到了溪口……抬眼一看,一股无名怒火自胸口窜了上来——这块地,竟然有人在此施工?!
“谁让你们在这儿动工的?!”云翔怒气冲天,抓住工头上来就是一记耳光,“都给我停下来!”
“二……二少爷……”工头自然是认识云翔的,在他展家做了多少年的帮工,当然是免不了要接触到这个历来是飞扬跋扈的展夜枭了,“是大少爷下的命令……”捂着脸,火辣辣的刺痛让这工头心中很是不满——尽管往下面派钱的是二少爷,可是他这动辄就打人的性子,任谁也受不了——明明是斯斯文文的模样,怎么偏偏是这个火爆脾气——工头咽下这口气,寻思的却是如何才能讨将回来。
“展云飞?!”云翔冷冷哼了一声,甩开工头,“妈的,这块地什么时候归他展云飞了?!”冲过去一脚踹开身边的一个帮工,“停手!都给我停下来!”
“这……”工人们是左右为难,动作不是,不动,也不是。
“二少爷,这块地……大少爷说是他的……你……你看……这不是为难咱们这些下人嘛?!”工头矮了身子,显得谦卑得很。
“凭什么?!他展云飞凭什么?!”云翔气得面红耳赤,“都给我住手!谁再动一下——谁敢动一下?!”抢过一把铲子,狠狠掼在地上,“展云飞——我跟你势不两立!”
此时,他一门心思的只想要抢回这块地——倒也不是这块地有多好,只是他咽不下这口气——所谓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他哪儿能这样就算了?抢了一匹马,也不管主人是谁,一路飞奔回了展家,刚进门,就把迎面而来的小莲丫头撞了一个跟头。
“让开!”人在气头上,云翔一脚踹开小莲丫头,也不管是谁拦着挡着,径直往大堂而去——带着一脸的怒气:“展云飞!你给我滚出来!”喊着,人也进了大堂。
“云翔?!”一见是他,云飞急忙迎了过去,“你回来啦!”一见是云翔,他脸上不由得透出些许兴奋来,“我正好有事跟你说呢……”
“你给我滚!”甩开云飞,他四下环顾,“爹呢?爹呢?!”
“云翔……爹出去了……”云飞不甘心被他甩开,又伸手抓住他的手臂,“你先听我说——溪口那块地……我跟爹求了来……现在正在建房子呢……有空我带你去看看——我知道你也不想看着萧家姐妹流离失所……所以就……”
“你行了吧!”云翔反手捏住他,狠命地用力,恨不得捏碎了他展云飞的手腕,“那块地是我的——我说过你能用了?!展云飞,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一拳头,狠狠打在云飞胸口上,咚地一声,让云翔心里一阵舒爽,又一次举起手,还没等他抬到高度,只听得一声:“住手!”阿超冲了出来,死死抓住了云翔举起的手腕!
“死阿超——你给我放开——没上没下的狗东西!”云翔狠命狠命挣扎着,往回扯自己的手臂,可是却摆脱不了那死死的钳制,“展云飞,你个缩头乌龟!只会支使打手的卑鄙小人!”
“云翔,你冷静下听我说……”生怕他再受伤,可又不敢让阿超放开他,云飞甚至不敢靠近他——他双长腿,踢人也是很疼的,“萧家姐妹真是太可怜了……那块地承载了她们美好的回忆……所以……我想还是还给她们的好……云翔,你说呢?”
“你闭嘴!”这几句话听的恶心,云翔一脚踢出,却没有踹到云飞身上,于是越发的憋气了,“我可不是开善堂的白痴!你他娘的要做散财童子是你自己的事儿——别碰我的一毫一厘!!”这个“厘”字岔了音——阿超竟然伸出手去掐住了他的脖子!
那一双手,铁钳子似的,只稍稍一用力就让云翔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变得煞白——呼吸困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