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平时跟周围的伢子玩野了的,于是也就把屋子搬到了东边的跨院,这跨院好就好在,四季常青的竹子种了满园,没有什么大红大绿的花草,显得明艳得媚俗,院外就是一池清水,种了半亩的好芙蕖,不是常见的粉红,反而是青白之色,一如那小野猫的衣着,除了青白二色,其余的倒是少见,从人的衣着倒能看出这个人的性格,清清白白,这小野猫,若不是真长了这么大站在他面前,似乎比起梓康来还要不通那些人间丑恶。
“这里……”云翔到没有先四下看,反而是站在门外,看见了这房门,就愣在当场。
门栏上雕着空谷幽兰双飞蝶,上悬一块匾额,这匾额不似别处,都是满眼的黑色,却有了大红的朱漆填了几个大字完了,反而是一块只有本色的木头,略略有些老旧之态,上面镂刻的字却是墨色——斗大的三个字——“逸翔阁”。
“别想歪了,这里可是早就有的。”世豪笑了笑,“宣统年吧……我让士逵造了这院子,说是回来养老的,没想到啊,倒是没养老,先让你住了进来。”说着,拍了拍门柱,“我就在隔壁,要是睡不着,就找我聊天,还有……我没安排下人,这院子里很少有下人出入的,只是白天过来打扫,平日里也不许随便进来,省的一晃一晃的让人心烦。”
“我哪里有想歪?”云翔倒是笑了,“明明是你自己要解释——这木头看起来也是经年累月了,难道我还看不出来?”他还真以为自己能如何抬高自己了?云翔真的是笑了,他从来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附属品,就算他不解释,自己也不会想多的——何况,就算他多想又怎样,他还当自己是个小孩子不成,因为个匾额的名字就要哭要闹?
“不过,也算是应情应景了——你看,本来是取了‘俱怀逸兴壮思飞’‘鹏翔万里’之意,现在,却像是专门给你写的了,你说,是不是缘分?”世豪偏偏要把话题扯了回去,“所以啊,就安心住下——怎么,喜不喜欢这里?”
“有竹有莲,同为君子,真不知掉桐城这里,还能找到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么?”云翔故意不去回答他前一个问题,反而直接回答了后面的问话,“真没想到,你这个口口声声的‘生意人’,还会有这等雅致的心思。”说着,推开大门,却给里面的景象惊呆了——灯火通明,光华万千,房间是套间,外面算作是书房,放了不知多少的书,码放得整整齐齐,且莫说文房四宝是必备的,上好的檀香木桌面上还放着一只小香炉,隐隐约约飘散出丝丝甜香,甚至还有一把古琴,墙上挂着的不是什么美人春睡图,竟然是一张万里山河锦绣图,里面的房间应该就是卧室了,可是,还没有看到这卧室,就已经彻底让他说不出话来——他没有想到,沈世豪竟然跟自己这样相似,连讨厌的喜欢的,都这样相似。
“不进去看看?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地盘了。”云翔的脸,已经完全出卖了他,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给他看在眼里,对于这房间的满意与否,他自然也是看得清楚明白。
掀开绣着凌云傲雪的帘子,入眼的是一张屏风,上面却是泼墨的疏影映雪图,两边挂着与那屏风的红木所衬的明黄色流苏,也是这房间中难得的一抹亮色。
床也是大红的漆色,不过幔帐却不是俗艳的红色,反而是暖洋洋的嫩黄,红色的流苏系着幔帐,显得十分舒适,甚至连被褥也都是新的,不过倒是绣上了戏水鸳鸯——这让云翔脸上略略有些尴尬,戏言:“你是打算在这里娶媳妇的么?”
“怎么?”世豪假作不知,反而反问。
指了指床上的被褥,云翔脸上的尴尬越发明显:“都是鸳鸯戏水了,难道……我的到来,打乱了你的计划?”说着,还挑衅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啊?”装作恍然大悟,世豪拍了拍头,“你不说我倒忘了——唉……可怜我沈世豪啊,本来有两个妻子,可是呢……一个是病死了,另一个难产死了……人都说我克妻……唉……本来啊,是打算回来养老的时候啊,看看能不能找个伴儿,”说着,痞痞一笑,搭上云翔的肩膀,“怎么样,要不然,咱俩凑合凑合?”
“哼,”早就习惯他这样没来由的玩笑,云翔倒是连白他一眼都嫌浪费,“好啊,反正你要是克妻的话,我也不介意收留你。”给他这样一顿玩笑,倒也不介意这床上的被褥了,走过去坐下,还真是很软,“这里面……是什么?”触手,不似棉花。
“棉花,还有就是经过几番浆洗的鸭绒——是不是很软?”沈世豪献宝一样把枕头拿起来拍了拍,“我去西洋溜达一圈,就觉得他们的这些东西的确是有些门道,不过,真要说好,还是咱们的棉被啊,不然,全是软绵绵的,睡了没几天就腰酸背痛,所以我就把这棉花放在中间,两面加了些鸭绒进去。”
“也亏你想得出来。”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的确是个做生意的料。
“那是,我什么想不出来!”世豪把枕头放回去,“走,去吃点东西?都闹了一天了,天尧说你从回家就没吃过东西,怕不是饿过了头?我让人准备了热汤,现在也该好了——不过不能多吃。”说着,拉起了云翔的胳膊就往外走。
“……”云翔被他拉着,没有说话,只是跟着他往外走,自己却不动作。
“怎么了?”世豪也不傻,方才还跟他说笑,现在这样低落,他再迟钝也觉察的出来有问题,“云翔?”
三十一、一夜
三十一、一夜
“如果……你真是我大哥……该多好。”
云翔的话,让世豪心里一阵酸楚,抬起手,想要揽过他的人,揽在怀中轻声安慰,可是,他现在却不敢,他竟然不敢碰他一下,生怕把眼前的人吓到——其实,他又怎么愿意给他做大哥呢?只是,这个心思,却不能说出口,只有自己按下去,忍着心疼,却把伸出去的手拍在他的肩头:“别说这些了,来,看看这粥熬得好不好——鱼片粥,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让他们多熬了一会儿,特别用了新茶的三泡水去了腥味儿,来,试试看。”
“世豪哥……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云翔接过碗,手中传来瓷碗温暖的热度,“如果是为了生意,我们是利益均沾,谁也不欠谁,你也说过,生意上的合作而已……何况,我是展夜枭啊……你也该听说过,整个桐城,睡不知道我的恶名……”
“好了!”世豪打断他的喃喃自语,“你夜枭在哪儿了?!”一拍桌子,他都恨不得把那些没事儿就知道闲磕牙的愚昧百姓一个个拍醒,当然,最主要的是把展家大大小小都给拍个清醒明白,“云翔,你真那么在乎别人对你的评价?”
“不在乎了,早就不在乎了。”拿着汤匙搅了搅粥,渐渐升腾起来的白色烟雾把他衬得似乎不在人间,“真没想到……第一个愿意跟我好好谈心的人……竟然……是你……竟然是个外人……”自嘲一下哦,云翔一口咽下鱼片粥,入口的是满满的鲜嫩爽滑,但是,喉咙里却卡着一股酸涩。
“怎么……叫我一声‘世豪哥’,就又把我当了外人了?”世豪表现出了他的不满,却伸手握住他的,“有什么话,就跟我说出来,就算我是个外人,可也能给你出出主意是不是?”
“……”垂下眼,有太多的感谢或者是感动,可是,云翔却说不出来——他从来都不是擅长言辞的人,只有用实际行动来表示自己的心情,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被一次次误解。
“好了,来,尝尝这个,盐渍的槐花,配着这粥,别有一番风味。”几盘小菜,却是一个比一个少见——盐渍的槐花自然不必多说,还有那冰糖渍了的海棠,蜜拌了的芙蕖,醋腌了的长寿菊,却是一派的富贵之色。
“真是糟蹋了风雅!”云翔摇摇头,却也动了动筷子,“不过,本就是奸商——谁没事儿学那根风雅的骨头做麽事,能吃能喝?”
一句话,逗得世豪眉开眼笑,果然,这小野猫真就是个野猫:“是啊,我就是奸商,奸商奸商,谁没事儿还吟诗作画的——当饭吃还是做水喝?这年月,那几分风雅,都是不愁吃穿的公子哥儿的玩意儿,咱用不着。”
一碗粥下肚,云翔就放下碗筷,再不多吃了,世豪也就不再劝他,把东西都端了出去,倒叫云翔脸上一阵羞窘——自己是在人家做客的,怎么还劳烦主人亲自伺候了?
“好好休息吧。”世豪只是笑了笑,“这粥我放小厨房温着,就在我房间的北边,要是半夜里饿了,就叫我。”
“……知道了。”云翔还是没说出那句“谢谢”来,而这正是沈世豪所高兴的,他不要他对自己言谢,若是听到了那句“谢谢”,也就是这小野猫从心眼儿里把你当了外人,可若是他不想说这些客套话的时候,便是真的把你当了自己人——所以,世豪是端着盘子,一脸的高兴,一路上笑得快活。
云翔哪里知道他想什么,简单洗漱了,倒在了床上。
柔软的床铺,还带着淡淡的檀香气,舒服极了,比起自己那张床,真的不知道温暖了多少倍——任何一个男人,跟一个名义上是自己妻子的女人同床异梦两载之久,估计也不会觉得那床铺有什么温度。
躺下不多时,云翔就昏昏沉沉睡去,梦中似乎有人在自己身边絮絮叨叨……或许就只是陪着自己入眠,也是头一次这样安心。许是闹得乏了,本就一惊一吓的,再者平日里在家中本也不得安生,虽然也有天虹伺候着,可她除了对着他哀叹就是半死不活的念叨什么诗词曲赋,所以云翔想要睡个好觉也不得踏实,难得今天睡的安稳了,倒是这些年来头一次睡到了日上三竿,大早上一睁眼,长出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
“云翔!”门外传来世豪的声音,“醒了么?”
“等等!”一听见他叫,云翔急忙下地,手忙脚乱换上衣服,这才拉开门,“世豪哥……我……”
“快洗漱吧。”看着他脸上红彤彤的,却是羞的,这才发现,小野猫就真的是个小猫崽儿,无论他装得怎样,可还是跟个孩子没什么区别。
“那我……”云翔也不想这么狼狈,可是自己就这么狼狈了,脸没洗头没梳不说,衣服还是昨天晚上胡乱扯下去的……也是褶皱满身……这样还能出来见人……还真是丢脸……“我去洗漱!”说完,转身就逃。
被甩在身后的世豪笑了,笑意很浓。
“别着忙,又没有什么事。”他还真的不想他这么快就拾掇明白,这样迷迷糊糊的小懒猫才有趣呢……只不过,可不能给人看见,无论是谁,见了他这副模样可不要拐了回家养?一步一步,稳稳当当,走到云翔跟前,“换洗的衣服……我的你穿着可能会大,不过没关系,也有没上身儿的,你先凑合凑合?”
“这……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世豪才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等叫天尧兄弟把你的衣服拿过来点儿。”
“嗯。下午……我去郊外……该是能见到天尧……”云翔点点头,“倒是雨鹃那丫头,不知道她有什么鬼主意了——毕竟……虽然我不是有意的……可是她爹还是我害死的……”
三十二、准备
三十二、准备
一顿午饭吃完,关于桑蚕绢纱也都谈得差不多了。沈世豪惊讶的是云翔竟然对于他展家在桐城的产业了如指掌——几顷的桑田,几户的佃农,多少能用的女工,这些他都如数家珍,城南城北,几处可以建厂的地方,甚至连建厂之后如何处理洗纱的污水也都想得周到——怨不得,四年内能让原本一个只是靠着祖宗荫蔽的展家发展得风生水起,这样的人才,展老爷子当做事草,却不知道他是拿了沉香当木炭,他沈世豪可是把这小野猫当作宝啊!
两人研究了半天,也讨价还价了半天,在生意上,沈世豪却是不会让着云翔的,每句话说得也是字字咬紧,云翔的谈判技巧也是不俗,二人你来我往,将很多细节敲定,也把分红说定,这才算是安生了。而郑士逵一旁也不由得暗自点头——他跟云翔接触不多,当年展云飞投靠他的时候,他也只是看上了这展家大少爷的身份,可以用来打击展家而已,却没有想到,展家大少爷,就是个绣花枕头——而这看起来愈发的“绣花”的展家二少爷,却才是真正的本事人了。
“怎么?下午还有什么安排?”碗筷撤下,世豪随口一问,倒是记挂着他说要天尧拿了衣物过来一事。
“嗯,萧家的二丫头,一直是不肯收了那报仇的心思,我就给她一个机会,”云翔吹了吹茶上的浮沫,“我约她今天下午去郊外骑马。”
“你还真是大胆!”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可又不能反应过激,世豪只能摇摇头,“那你就去吧,小心点——记得上次她还要拿刀砍了你呢,怎么,这时候你又活络上了。”虽然这么说着,心下却打定了主意也要去的。
“她那点本事,还不是我对手。”云翔自负一笑,猛然想起了阿超,一张脸马上垮了下来,“就是阿超……我迟早有一天要把他揍得他妈妈都不认识他!”这句话,特别带了桐城的腔调,“妈妈”二字却是拐了五六个弯,听起来十分悦耳。
“好啦好啦,迟早有一天,让他‘妈妈’都认不出来他!”世豪失笑,心里却记下了这句话——那个阿超啊,其实留着也果然是祸害,下手从不知轻重的——云翔虽然算不得强壮,可也是蛮结实的身子,给那阿超制住就难以反抗,好在有人及时来救,要是云飞他指使阿超去欺负旁人,可不真要把人给弄死了?!何况……想起了云飞,世豪就不由得心中一阵郁闷,别人看不出他展云飞的意思,自己却不同——都是抱了一样的心思,偏偏自己是不肯去管制它,而那展云飞,只能说是真小人,不但要管制着自己的心思,还要怕给人知道!真是好笑……太好笑了!单单这一点,他沈世豪就赢定了。
“呵呵。”云翔笑了笑,“没有他啊,云飞就站着那里给我打,打得他趴下!”
“怎么?你打他,他不还手?!”世豪一愣,打架这东西,没有可学,这是天生的本事,要是有人能任人打而不还手,那也只能有一种解释——他故意的,展云飞他故意的!
“他当然不还手了。”云翔抬了抬眉毛,倒是有些自傲。
“你呀!”世豪摇摇头,“是不是给你爹看到了?然后你就又给一顿怄,最后是你自己吃亏,对不对?”
“是……啊。”云翔点点头,却没距地有什么不对劲。
“云翔,听我说,”世豪拉了拉他,“记得,以后对于展云飞,你不需要对他亲自动手,那种小人,何必要跟他计较?”
“我……我是气不过!”云翔一愣,倒是纪叔也这么跟他说过,劝过他不要跟云飞在明地里斗,可是……这话给眼前这人说来,却要中听得多。
“我知道。”世豪又按住他的手,“听话,我也知道你气不过,展云飞那种人,任何人只要看得清楚了,就自然不会喜欢,厌恶他是正常的,但是跟他明面里计较的话,你爹的成见已经太深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背地里动作,我也不喜欢,不过,有的人,你跟他明白,他却专门在背地里黑你阴你,云翔,这种人,咱们这样的直性子本就是受不了的,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会帮你,相信我。”打断想要开口的云翔,他继续说道,“展云飞既然把溪口那块地拿走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