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小婉悄悄地翻了一个白眼,锦蓝说这话的时候,竟然脸不红心不跳,好像她自己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似的。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是谁,打扮得花红柳绿,找着空子就往晋安帝龙耀眼前钻啊。
后宫之中,从来都是冰火两重天的,有好运气的,就有倒霉的。永孝宫里,花团锦簇,永孝宫外面,却是血雨腥风呢。
温小婉是到晚上才知道的,她正帮着嘉嫔黄沛莺卸妆,锦蓝出门一圈,已经把八卦打听得全面而又细致了。
“主子是不知道,今天一早,聂司公就带着慎刑司的人,围了谦美人的芙蓉院,里外搜了一个遍,您是没看到,谦美人哭得什么似的,聂司公是多么禀公执法的人,哪吃她那一套,到底是搜出了些东西。”
锦蓝说得眉飞色舞,温小婉卸珠花的手,顿了顿,说聂谨言禀公执法,怎么好像说牛头马面是吉祥物一样,这么不靠谱呢。
至于搜出了什么,锦蓝是不知道的。八卦可以八,但涉及到极深的秘密时,她们有那个胆量打听,也没有人有那胆量敢说。还是要避嫌的。
打磨得光滑的菱花铜镜里,映着黄沛莺那张似忧似愁似娇似柔的面容。她的手指去了甲套,正摁在额头的地方。
黄沛莺的手长得很好,纤长又不显骨瘦如柴。是那种骨架很小,肉却颇丰,能包住指骨,把整根手指显得如葱白一样水嫩的形状。
嫣红的豆蔻抚在白析的皮肤上,相较出两种极端的色差,在铜镜微光里,却不显刺目,反而有一种柔和来。
温小婉细细看了,经昨晚那一宿,黄沛莺整个人都像变了似的,可见晋安帝龙耀昨晚的耕耘很到位,这位旱了好久的梯田,终于迎来了一场瓢泼的滋润,精神焕发了,今儿整整一天,都是笑模样的——林黛玉变薛宝钗,原来只是一个贾宝玉就可以搞定的。
今天白日里,面对着那么一堆姐姐妹妹时,也是笑得恰到如处,不张扬不低调,态度不卑不亢得,拿捏得恰到好处。
站在一旁的温小婉,啧啧感叹,怪不得是原小说里的女主,真不是自己这女配能比得上的。至少,自己在变脸方面,绝对不是人家对手,人家一秒换一个,自己最快也得一分钟。
“聂司公搜了芙蓉院?怪不得……今儿个谦美人没过来,与我讨欢心。”
黄沛莺最是了解谦美人。
哪怕之前,谦美人在她落难之时,踩了她一脚,可当她一旦复宠,谦美人就会扒上来,没皮没脸程度,在整个后宫,可见一斑。
“那个贱人哪儿还有时间来咱们这里献丑,这次她若想保全,怕是难了。”
锦蓝接过温小婉递来的镶翠金步摇,仔细地放到了立在旁边,有一人高的檀木梳妆盒的第二层第五夹盒里,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兴灾乐祸。
“噢?发生什么事了?”
黄沛莺揉在额头处的手指,缓缓拿开。搜宫这种事情,可不是一般小错误能惹得来的。虽她们猜不到也不能接着这话问,但凭着锦蓝说搜出些东西来,不管是什么,怕是证据确凿了。
今天来了这么多姐姐妹妹的,嗑走了她这两大碟子瓜子,竟没有一个和她八卦这件事的,想来定是事发极突然了。
芙蓉院处在宜庆宫。宜庆宫的主位是齐贵妃,位高权重,是后宫里老牌的势力派了,又生了晋安帝龙耀的长女晴犀公主,这几年来盛宠不衰。
齐贵妃看着是个好说话的,一年四季嘴角噙笑但治宫极严了,都知道芙蓉院出事,却想从宜庆宫那边打听点什么出来,却是极难极难的。
锦蓝没那个本事,她只隐隐听到了些,“好像是与昨天寿宴上的那个刺客有关,婉儿姐姐,你可知道?昨天你可是去过慈安宫的。”
这主仆两个说的话,温小婉虽未插话,却听得清楚,摆弄手里的物件时,间或偷瞧几眼黄沛莺的表情。
这时听到锦蓝问自己,温小婉把手指捏着的胭脂放进香盒里,才说:“昨天慈安宫里,好是凶险,太后千岁受了惊吓,万岁爷必不会轻饶了这事的。”
慈安宫遇刺一事,昨天温小婉回到永孝宫的时候,就与嘉嫔黄沛莺说过了。那时,黄沛莺一心想着只有皇上龙耀,听说寿礼深得圣心,又喜又惊,心思杂乱,哪能分出心思想什么刺客啊。
今日一切安定了,又有了锦蓝一路小消息,黄沛莺觉出不对来了。这刺客怎能单枪匹马一人混进宫来,还能装成宫女模样,不引起别人怀疑,一路进了盘查深严的慈安宫呢。
那不是将死之人住的冷宫,那可是皇太后住的慈安宫啊。
太后一年一度的寿宴,今年轮到的还是整寿,皇上为此,早在半月前,大赦了天下,怎能不会寿宴当日往脸上贴金,那里的防卫怕是全宫里,最森严的了。
最有意思的是这刺客不但露脸登场,最后竟还全身而退了……
瞧着黄沛莺微微蹙眉,温小婉继续说着,“那个刺客化成的宫女,经人指证,是谦美人身边的,也是她带进慈安宫的。她就是有一万种解释的理由,也不好脱开干系的。”
这还是小福子,昨天送她回永孝宫时,与她说的。
她当时听完,还愣了一下,问小福子是怎么知道那宫女是谦美人身边的。
小福子不愧是聂谨言身边得用的人,心细眼毒。
他说谦美人穿着那身艳丽的大粉色进来时,他就注意到了谦美人身后的宫女中,有那么一个身材过高的。与宫女来比,十分违和,但考虑到谦美人身边的宫女,一向都是出其不意的,他当时并未多想。
要说这皇宫里头,哪个宫的主位,身边带着的宫女,都喜欢带两、三个模样俏丽,看着伶俐讨喜的。
惟独谦美人例外,她的嗜好与别人不同。
许是她心里总惦记着挖别人的墙角,她对身边人的防备心,也比任何人都重。她总怕有一天,她会被身边人背叛。是以,她早早就在源头上,把这个苗头阻止了。
谦美人身边的宫女,长相比不得冷宫里洒扫的嬷嬷。
真是难为谦美人了,她竟有那个本事,总能在一堆妙龄姑娘里,找到那么几个稀奇古怪,可以参加异形世博会展览的品种。别说皇上看不上,就连宫里的太监看到,都想躲着走了。
在宫里,屡屡发生主位身边大宫女爬皇上床后,谦美人着实为自己的高明兴奋过一段时间,但这一次……,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搬石头砸自己脚了。
“谦美人宫里的?”饶是黄沛莺如何想在下人面前保持她镇定的形象,却也控制不住她自己的那份‘惊喜’了,“她……她好大的胆子。”然后,用跃跃欲试的眼神,盯着温小婉。
温小婉太理解黄沛莺的心情了,谦美人在宫里得罪的人不少,等着看她笑话的人,很是不少。
“白日里,奴婢带着新来的管厨,去司膳监领份例时,听那里的黄公公说,皇上早朝之后,回了乾清宫书房,宣了聂司公去,下了圣旨,责令严查此事,因谦美人是宜庆宫的,齐贵妃本该避嫌,皇上是想叫皇后娘娘主理的,但栖凤宫传来皇后娘娘因昨儿刺客之事,受了惊吓,今天早上传了胡太医,胡太医说皇后不宜劳心,皇上这才又叫了肃妃娘娘,与聂司公同去了宜庆宫,”
说到最后,温小婉又补了一句,“皇上还是信得过齐贵妃的,给齐贵妃留了脸面的,叫肃妃娘娘与齐贵妃共同主理,聂司公协理配合,务必把此事查清楚,揪出后宫里的纰漏所在。”
短短的一席话里,绕出了多少弯弯绕绕,凭着温小婉自己,肯定是梳理不清楚的。这桩刺客之事,绝不是‘刺’这个字,能代表的。内里的东西,太深了。
好在她家主子昨天晚上,得了圣宠。世人惯都是踩低捧高的,她今儿去司膳监,没有小福子跟着,那位司膳监的首领太监黄公公,也对她笑得弥勒佛似的,还未等她开口,这尊弥勒佛就唠叨出一堆来了。
黄沛莺细细地想了几遍,浅浅地笑了出来,轻声说:“这件事,有些意思。”
她刚复宠,就迎来这样的喜事,好兆头啊。
作者有话要说: 哎,昨天陪着我外甥上课去了,太晚了,留我姐家了,没回来。哎,小孩子挺累的,一个周日上了四个补习班……,我外甥说还是做大人好,做大人不用上补习班。
☆、20说不出口
从前,还是在生养温小婉的那个时空里,温小婉的师兄曾这样说过温小婉:像你这样的女孩儿就不能嫁人,就算嫁了,也是嫁祸于人。
温小婉为了这句话,很长时间耿耿于怀,以至于看GV,都没心情花高价钱去酒店里,包点真人版的,只闷闷窝在家里,看日剧版的了。
如今温小婉意外来到这部小说里,她仍是记得这句话,眼瞧着聂谨言似乎有接收她的意思,她这滩祸水,真得好好泛滥泛滥了,别错过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了。
这一晚,乾清宫传来的消息,晋安帝龙耀留宿在乾清宫处理朝政,免了敬事房递牌子。各宫主子断了盼头,除了宜庆宫,各宫都早早地关门歇息了。
温小婉陪侍完嘉嫔黄沛莺后,见左右无人,与黄沛莺知会了一声,黄沛莺微不可察地点头。
在温小婉为她放下帐幔后,她拉了拉温小婉的衣袖,头没有探出来,只隔着帐幔,极小的声音说:“探探口风也是好的,本宫的心思,你懂。”
温小婉自然懂,黄沛莺那意思是指宜庆宫里的事,不能打听就不要强求着打听,免得惹来祸事,但谦美人落得个什么凄惨下场,她还是有兴趣知道的。
在这皇皇的后宫之中,别人的祸事,哪怕与自己未必有利,拿来听听,全当解闷了,也是可以娱乐生活的。
何况乎,黄沛莺之前还曾被谦美人仙人跳过,这梁子早早结下。
前一段是黄沛莺走背运,被别人嘲笑。风水轮流转,黄沛莺咸鱼翻身,也想趁着兴头,看看前一段时间嘲笑她的人,怎么着倒霉。
晚间,锦蓝打听回来的那一小点儿,显然不能让她尽兴。
后宫的女人啊,不管入宫之前多么单纯灿烂。入了宫之后,都有点往变态之路上,越走越远的趋势,不是谁能拉得住的。
温小婉只字不多说,默默退出了黄沛莺的屋子,叮嘱了卧室外面梢间里两个守夜的小宫女几句,然后悄无声息地从一条小路,绕到永孝宫宫门口的小偏门处,悄悄地溜了出去。
宜庆宫与永孝宫,同处于晋安国皇宫的西面,不同的是一个占西南角,一处占西北角。
两宫都处在皇宫西侧,南北相对,并不太远。
对于温小婉这个路痴来说,还算相对乐观。尤其在茫茫夜色里,有以前的职业素质垫底,她的方向感还比在光天化日之下,好一些。
在整个皇宫,被夜幕一点点吞没,整个陷入沉静时,宜庆宫违和地存在着,用‘鸡飞狗跳’是不能形容的,这里应该算是‘惨不忍睹’了。
灯火通明的院子里,宜庆宫主位齐贵妃所居的主堂,卧房三道门,大敞实开。
她自己端坐在中堂主位处,一身暖绿色羽纱衣袍,梳着凤头髻,横插钗头凤,拇指大小的明珠,纯金细链相连,自凤口衔下,烛光明火里,映得流光溢彩。
她的左下手侧,坐着的是遵圣旨而来的肃妃严氏。
与齐贵妃那身艳极妩媚的打扮不同,严肃妃穿着打扮就显得低调保守许多了。二十刚出头的人,有往三十几岁气质靠拢的意愿了。
一身赭褐色的对襟纱衣,配以规规矩矩的正髻,还有插在发髻上镶翠绿宝的钗子。不知道她身份的人在这深宫里看到她,根本想不到她会是当今圣上的妃子,非得以为她是先帝遗孀——那些太妃们呢。
因为先帝真正够名份的遗孀只有皇太后薄氏,可人家是真正的逆生长,真正的徐娘半老。六十岁像三十岁的风韵犹存啊,没有人能瞧得出,这是死过老公的寡妇。
齐贵妃右手侧的那个位置,是留给与肃妃一同来的御前总管聂谨言的。
聂谨言却以尊卑不同,奴才不该与主子同坐为由,没有坐过去。他规规矩矩地去了外堂屋里,摆了一把靠背椅,坐在了那里。
按理依着聂谨言的身份,这中堂之中,能有一处他站着的位置已属不错,更别提是坐处了。但奈何聂谨言在后宫中积威甚重,这次又是奉旨而来,齐贵妃不敢轻视。
齐贵妃面上笑得温暖娇艳,心里却膈应得很。这个自称奴才的人,怕是从来没有把他自己当做过奴才吧——给他脸,他都不要。
聂谨言那个眼神、那副作态,自己这个贵妃好像都没有放在他的眼里过,更别提发自内心的尊重了。哪怕给自己行过大礼了,也叫她这个被行礼的人,觉不出半分被恭敬的舒服来。
每次看到聂谨言的时候,齐贵妃总觉得浑身起麻疹似的。聂谨言那张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脸孔,时时给她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她是极不喜的。
再则,聂谨言是太后身边的人,而太后薄氏瞧她向来是不太顺眼的。
哎,没办法啊,谁叫这整个后宫中,除了太后的亲侄女就是她的位份最高,最为得宠,还生有子女呢。
就如这一次,皇太后好好的六十整寿,她献了一尊半人高的纯玉南海观音,虽没有存着谄媚讨好皇太后之意,不求有功,只求无过,但她那该有的脸面还是想要的。
谁想闹到最后,别说她这贵妃的脸面,她连一口好饭、一个笑脸都没看到,竟还莫明其妙地吃了‘锅烙’,被谦美人那个贱货连累了。
宜庆宫整整闹了一天,闹到一更天了,这还没有闹出个头呢。齐贵妃瞧聂谨言的样子,要是不审出点实质性的东西,是绝不能收手的了。
皇上那里外忧内患,她如何不清楚。玉门关吃紧,朝中派系斗争激烈,却临到用兵用将时,无人能上。昨日,皇上想借着皇太后六十整寿辰,好好缓解缓解朝中几派的针锋相对,却还碰到遇刺,那心气要是还能顺,就不是皇上了。
至于皇上昨晚忽然去了嘉嫔黄沛莺那里,她在太后寿宴上就想到——后宫妃嫔年年献佛经,哪个也没有嘉嫔会献啊。
说来,也是她自己疏忽了。
她与皇上之间的情份最深,也跟在皇上身边最久。皇上生母的事情,这后宫别的妃嫔不知,她是知道些的。
那年皇上还不是皇上,只是太子时,有一年正好赶上皇上生母的祭日,她碰巧送过一次点心,见着皇上情绪低落,还陪着皇上喝了几杯。
都说酒后吐真言,皇上与她说的那些憋在心里的委屈,定不会是假的。
不过,这事情嘉嫔是如何知道的呢?一时间,连自己都没有想起来啊。
没想到嘉嫔看着柔柔弱弱的一个人,手段却如此高明。禁足期里,人家卧薪尝胆,竟活生生地挣出一条复宠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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