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下,柔声道:“梦儿,宫中事务繁多,我只能小坐一会儿。你最近……可还好?”
缓缓坐下,我轻声答道:“嗯,我很好?你呢……”问出口时,方觉得自己的话很多余,轻咬下唇,脸色又添几分赧然。他又怎会好?
“政,那个,柳飘飘,你有没有将她召回来?”犹豫再三,终是问出了口。我心知,自己也欠着他的。可是我的心已经给了另一个人。而他,虽然不能与他一起,我还是希望他能幸福,天下女子何其多,他还那么年轻,又贵为皇帝,总有一天他会再遇上自己心仪之人的。
他浅笑着摇了摇头,不语。
“为什么?她,她其实是爱你的。”我惊道。其实,司幕政的那么多女人之中,唯有柳飘飘是一心牵挂在了他的身上,真心实意的爱着他,没有利益,没有阴谋,纯粹的只是爱他。虽然她为人骄纵跋扈,不可一世。但相信经过这次痛的教训,她会收敛,会懂得珍惜。
“可是,我不爱她。跟着我她不会有幸福,还不如让她自由,终有一天她会忘了我,找到自己的新的生活。”司幕政凝声道,语气中有着不容拒绝。
“那暗香呢?听闻他已经不准备出宫了,留了下来做了那宫女的总管。从此以后日日夜夜将守着那无望的深宫,再也没有了归期,而这全都是因为你。究竟你知不知道?”我仍是不死心,追问道。当初听青龙述说了暗香的选择,我是十分的震惊。想不到不知不觉中,她竟已是用情至深。试问究竟情为何物?而这世间又有多少痴人?明明知晓是飞蛾扑火,却依旧是义无反顾。哪怕永远是一场空梦,仍是不离不弃,直至终老。
司幕政仍是只笑不语。
“给她一个机会,好不好?政,不要让我内疚,行吗?”我柔声的询问道。
“梦儿,只要你幸福,我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他伸手探入自己的紫袍之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绒布锦盒,递到了我的面前,唇角扯出一抹弧弯,道:“这个,希望你能收下。”
疑惑的伸手接过,我缓缓打开。
双手微微颤抖,竟是“情花”,黄金底座,一只是三片叶子,一只是四片叶子,皆是拥着红宝石,片片叶子皆是祖母绿宝石,通透敛翠。轻抚过自己空落落的耳垂,现在的我又可以佩戴耳饰了。只是这“一生一世”,他是何意……
“梦儿,你别多想。只是我恐怕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主人了,一个姑娘家用的物什放我这实在是浪费。”言罢,他又是妖娆一笑道:“就当先替我收着,可要保管好了哦。或许哪天我还会管你要回来的呢。”
他的故作轻松竟是让我一阵心酸,他的请求,我无法拒绝。
“嗯!”颔首应道,不知不觉的眼中竟是蒙上了一层水雾,视线一片模糊。
突然的,他站起了身,轻轻顺了下袍摆,打趣道:“梦儿,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如今你可是当了老板,这日后赚了钱,也别忘了请我吃顿饭。”
“这是自然,只要你别吃惯了那皇宫之中的山珍海味,对外面这些小菜色不屑一顾就行了。”我吸了吸鼻子,忍住那隐隐哭腔,笑道。我心知,他一直保持着那轻松的神色,便是不想让我伤心与为难,我又岂能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
“呵呵。”他顿了下,突然正色问道:“梦儿,记得你‘离去’那日,曾经应了我下一世的承诺,现下还作数么?”
不明所以,我木然的点头。
“那就好!梦儿,再见。”他的语调似有些激动。如获珍宝般满足的抬步离去。
望着那抹紫色渐渐地消失在了门口,灰蒙蒙的天,今日不知缘何竟是没有夕阳,暗沉阴郁的使人心中益发的紧窒难受。
街道上那青灰色的砖墙绵延至远方,与天同色,皆是苍茫。依稀看得那拐角之处,他翩然转身,回眸一笑,潦倒众生般……
直至再也看不见……
温热的湿意滑上了我的脸颊,在寒风之中瞬间冷凝,冰凉。无奈三个人之间,总有人要退出。其实,人生的错过,不过就是在一个不经意的转身之间,留下的却是深深的遗憾。而那抹揪心的转身,令我永生难忘。
是的,我给了他下一世的承诺。听说人生有六道轮回,可谁又能真正体味过?我真的不知能否兑现,只是不想破坏了他心中唯一的那点希冀罢了。可当时,我又岂知?他竟是守着那个承诺一生一世,无妻无妾无子,端坐在了那高高在上却有着说不出寂凉的龙椅之上,默默地守护者龙朔皇朝的江山,独身一人,直至零落成泥……
最后竟还是我与赢的孩子继承了皇位……
妃祸天下·番外卷 一斛独进 政的心愿(一)
今夜,这冬日不知缘何竟也会下起绵密的细雨。立于御书房前,眼前的石级台阶被雨水洗得分外明净,烟雾朦胧。滴滴答答的水珠如银线般自那刚硬的飞檐轮廓之上坠落,无声的融入与浸润开来。好似江南的春雨,恍惚间,竟是有种错觉,就像是回到了江州的安王府般。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会不会是不一样的结局……
转身踏入殿中,望着那堆积如小山般的奏折,如今这些都已成为了我卸不去的责任。耿耿残烛映壁影,萧萧暗雨打窗声,心欲静,雨声却恼人,再添几分愁绪。放下奏本,望着摇曳颤抖的烛火,思绪越飘越远,看来今夜又是无眠……
生于皇室,我的母亲贵为皇后,也许世人都以为我当是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其实却恰恰相反,母后早逝,我的父皇常年在外征战,亦或许他根本就忘却了我的存在。备受欺凌,从小至大,我看尽了宫中丑陋的百态,宫女、太监们无一不是趋炎附势,他们讨好着颇得父皇喜爱的司幕勤,低声下气的忍受着司幕勤骄纵的坏脾气,再来将怨气撒在我的身上。我知晓,在他们眼里,我就是异族,因为我与我的母后一样有着一袭浅棕色头发。也许在他们眼中,我这样一个身上流有楼云血统的皇子永远也不会有出头之日,是以才敢那样的怠慢我。
成长于那样阴暗、晦涩、肮脏的皇宫之中,我只学会了一件事,就是:掌握权势。
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代价。年仅十岁,我便懂得了使用心机。当时,正逢父皇平定越州叛乱胜利回朝,宫中有一个小太监得了一种怪异的传染病。我心知,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我故意跑去与那名小太监频繁接触,如我所愿,我也染病了。虽不曾想会病的那么严重,头胀欲裂,难以呼吸,每日的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着,可我还是挺了过来,我又怎能轻易地死去呢?我相信他们不敢让一个皇子就这样莫名的死在宫中,所以我的父皇一定回听说这件事。
那一年,我用自己的命赌来了父皇的注意。我成功了,父皇一怒之下杀了所有曾经欺辱过我的人,并亲自册封我为安王。
终于我有了自己的宫殿,有了成群前呼后拥、俯首跪地的奴才与宫女。没有人再敢欺负我,他们看着我的眼中皆有着胆颤。看着他们山呼“千岁千岁千千岁”,我的心中万分得意,第一次,我尝到了权势的美妙滋味,从此深深地迷醉其中,渐渐嗜瘾。千岁之上还有万岁,欲望无止无尽,望着父皇那受万人敬仰的霸气背影,我暗自告诉自己,总有一天我也要坐上那世人皆臣服的龙椅。而且是一定!
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女人,也许从小见多了宫中的黑暗。随着我渐渐地长大,那些宫女望着我的眼神无不是惊艳,可更多的却是一种攀权附贵的贪欲,看了便令人生厌。她们整日的围在我与司幕勤的身周,故作娇柔,指盼有一天能飞上枝头。
也许,叶赫那依是第一个例外。初次见到她时,柳眉丹凤眼,一点樱唇,脸色十分的苍白,算不上是绝色。她从轿中缓缓走下,恭敬地向我请安,却咳嗽不止,脆弱的仿佛是只断了线的纸鸢般,随时都会从空中坠地。她的身子这么弱,乌赫国却舍得她背井离乡,远途奔波,将她嫁来这人生地不熟的龙硕皇朝,从此更加无依无靠。想来,她在那边一定也是个不受宠的郡主。
不过,即便是这样,我也只是多看了她几眼而已。女人对我来说不过是工具,娶柳飘飘不过是为了拉拢柳亦宗,为我日后铺路而已。两妃两妾,我从不会特别宠哪个,因为她们对我来说都一样,只有利益的维系。知道有一天,我在王府一个偏僻的角落撞见了这样的一幕。
一个年龄颇大的蛮横丫鬟,将依儿的补品打翻在地,神情颐气颐指,声音尖刺无比的嘲笑与辱骂她,道:“一个来自异域的不受宠的侧妃,整日的捧着个药罐子,就你也配用燕窝?简直是浪费,还不如拿去喂狗!”
多么熟悉的话语,曾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奶娘重病卧床,没有人给我去弄食物,无奈之下我只得自己跑去了御膳房要两个包子。当时那里的狗奴才不屑的将包子丢在地上,用脚踩过,神情鄙夷,也是如是说:“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异族血统,你也配差使我们,这包子还不如拿去喂狗!”
还不如拿去喂狗……
难以置信的是,我忍了,我捡起了那两个包子。为了生存,我不想饿死,我知道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能长大将来便能不受欺辱。那一年,我才八岁。
那一瞬间,看着依儿垂眉敛眼,默默地捡起地上的破碗碎片。透过她,我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相似的场景,一样的待遇,一样的卑微。从那时起,我便开始尽可能的宠着她,地位、金钱、名贵的药材、珍玩首饰,甚至为她改建了宜苑,在里面种满了成片翠绿翠绿的竹,我希望她能像竹子般坚韧不拔,无论有多艰难,都应当勇敢地走下去。也许,这亦是我心中对自己的期望。
对于依儿的宠,完全是出于怜惜。我不知什么是爱,也不想去弄懂什么是爱。因为唯有权势是我唯一的追求,我一心只想着在江州做出一番事业,拉拢民心,倾心治水,查探漕帮,暗侦私盐。我期待着父皇有朝一日能看到我的作为,将我调回龙城。
我以为我不需要爱情,此生亦不会有爱情。直至有一天,我策马前往落日镇刘家庄的途中,瞥见一抹娇俏的身影很不雅观的坐在了地上,一脸疲惫的样子。侧目留意,她那一双清澈见底、带着几分灵气的眼眸瞬间吸引了我……
妃祸天下·番外卷 一斛独进 政的心愿(二)
容貌惊艳脱俗,却又身在这深山谷底之地,纵然她有着一双清明透彻的眸子,我仍是怀疑她的身份。我从不相信任何人,所以她也不会例外。而且很快,我便证实了她的可疑之处,她在当铺之中典当的那枚耳饰竟是出自皇宫,而且她还有内力在身。所以,我错误的判断她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与皇室中人有牵扯,又神秘的出现在了江州。能派人刻意的接近我,我想除了司幕勤以外再无他人,是以,在我的心中一早就认定了她是司幕勤的暗探。至于她的目的,我不得而知。那时,我甚至有些憎恨自己,明明知道她是危险的,可我却对她有着莫名的异样的感觉。而这将极大地阻碍着我的前途,所以,我咬牙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对她动心,不可以。所有将妨碍我登上皇位的障碍,都必须无情的扫除,包括她。
然而有些感觉不是说不想承认,便不存在的。越是想逃开,却越是深深地陷入那双灵动的眸子之中,一想到她望着我那惊艳呆愣、久久会不了神的表情,心中竟是喜滋滋。想来,她对我应该也是有感觉的。
其实,那一鞭我的本意只是想吓唬与逼迫她,她有武功在身,如果当真一鞭挥下,一定能逼得她施展内力。我想抓住她的差错,再逼问她“千里迷踪散”之事,以及司幕勤派她来的目的。那时的我,又岂知这“千里迷踪散”原来是父皇洒在她身上的呢。唯叹命运弄人,阴差阳错,如果不是我让寒冰替她解了这散,也许她与父皇早就可以双宿双飞,而不会发生后面我伤害她的那一幕又一幕,也许我们便不会再有交集。然而至今,我依旧理不明,我究竟是该后悔呢,还是该庆幸呢?或许我应该是庆幸的,毕竟我曾经得到过她,伤心也好,痛苦也罢,至少是一分缠绵悱恻的回忆。
那一鞭,想不到的是,她竟然无意闪躲,仅仅是睁大着带有几分受伤的美眸直直的凝望着我,可等我发现之时已是太迟,赤鞭已然落下,望着她脆弱的身形如秋后残叶般缓缓倒地,瞬间涌出的鲜血映红了我的眼。那一刻,我几乎丧失了理智,冲上前去将她搂在了怀中,不能否认的是我的心竟是隐隐作痛,为了不出卖司幕勤她竟是连命都不要了么?对他,她就那么的死心塌地?从小至大,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是属于司幕勤的,父皇将我遣至江州做个闲散王爷,他却可以留在龙城之中掌管要职,就是连眼前的这个女人,都一心向着他。为什么,我总是一无所有?我不甘心!我要得到一切!
如果,我可以早些理明心中的感受其实是源于嫉妒,早些承认自己已经对她动了心,又怎会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我嫉妒,她看向寒冰的眼神竟也带着几分爱慕。废了她的武功,只是想折了她的羽翼,害怕她哪日就这样突然地从王府消失,而我很可能将再也找不到她,这种认知让我心中深深地恐惧着、震颤着。当时,我并不明白,这种疯狂独占欲,这种害怕失去的恐慌,不正就是爱么?
初次占有她的那个晚上,她浑身都湿透了,沐浴着淡淡而又柔和的月光,就像是一个从水中打捞上来的精灵一般。她的湿衣紧紧地贴附着那玲珑有致、诱人的曲线。目光游走其间,我全身蹿起了莫名的燥热,对于女人,我一向比较节制,还从未有过如此难耐的冲动。那一瞬间,我忘了一切,忘了她的目的,忘了沉沦其中可能会带来的危险。心中只想着,将她占为己有,而我确实也那么做了。进入她时,那层薄薄的阻碍使我欣喜若狂,望着情欲晕红了她的脸,她媚眼如丝,吐气如兰,我的身心皆投入那疯狂与淋漓尽致的快感之中,她的娇吟不断地刺激着我的感官,无法也不愿停下来,一遍又一遍的疯狂的占有者她,直至精疲力竭,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给我带来如此极致的享受与强烈的快感,也从没有哪个女人能让我失控至此。
所以,当激情慢慢消退,我心中闪过的竟是无尽的懊恼,我竟然轻易地就让她掌控了我的情绪,而这太危险了。为了逃避与掩饰内心的感受,我选择了无情的出言伤害了她。看着她羞愤难当,狠狠地煽了自己一个耳光,那一掌就像是打在了我的脸上一般,其实当时我就后悔了。可我并不认为自己需要去解释什么,我现在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未必一定要是她。
常听人说,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现在我已经得到了她,而且那么轻易的就让她臣服在了我的身下。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不懂得珍惜?虽然没有想象中那样,得到过后便是厌倦,可是我仍是决定暂时疏远她。大业未成,我又岂能让区区一个女人左右了我的情绪。只是,不知缘何我亦不想放过她,或许因为我对她还有兴趣。有朝一日,等我荣登金殿之时,天下的一切就都是我的了,又何况她?
也许,我的绝情将她推向了他人的怀抱。那一个下午,我不知柳飘飘究竟对她做了什么,我承认,小梅哭着跑来求我去救她之时,我亦是慌乱的。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