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钏儿出嫁后方认出了司棋,原来二人之夫竟是邻居,在一旁笑道:“她不止安好,嫁过去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儿子,现今公公婆婆男人都把她捧在手心里呢。”
雪雁听了,忙道恭喜。
司棋道:“别跟我道喜,今儿的喜都是英莲的。咱们这些姐妹们,平常有好的,也有没来往的,谁承想倒坐在一起说话。”
紫鹃笑道:“这也是咱们的缘分,那时在府里当差时,谁想过能有今日?”
司棋觑了她一眼,抿嘴道:“咱们这些人中鸳鸯姐姐不说了,立誓不嫁,只是紫鹃你什么时候才能给我们一杯喜酒吃?”
紫鹃听了这话,登时羞红了脸,低头不语。
鸳鸯笑道:“只怕几个月后你们便能吃到她的喜酒了,前儿我还听我们奶奶问她瞧着王管家的大儿子如何,王管家的大儿子原是大爷的伴读小厮,现今管着外面的铺子,很得府里器重,王管家媳妇特特求到了太太奶奶跟前。”
众人一听,都瞅着紫鹃笑,越发羞得紫鹃手脚不知往哪里放。
雪雁道:“今日是英莲大喜,咱们快别喧宾夺主了。”
甄家娘子在一旁听着,笑道:“姑娘奶奶们都有了好人家,我心里也为姑娘奶奶们欢喜呢。是我的英莲有福,遇到诸位姑娘奶奶。”
玉钏儿等人忙谦逊一番,道:“从前我姐姐在时,和英莲姐姐好,我特来给英莲添妆。”
三人送的添妆之礼都是一样的,每人尺头二匹,金镯一对。
玉钏儿出嫁时王夫人赏赐了些东西,小红嫁给贾芸时,凤姐感念她的忠心,又因她嫁给廊下的爷们,更是陪嫁了一份不菲的嫁妆,司棋当初虽是撵出园子的,但是东西并没有少,迎春又送了一个包袱,她老子娘也是府里的老人,自有梯己积蓄给她,因此出手都不薄。
英莲见了,忙起身道谢,含泪道:“我何德何能,得到姐妹们如此相待。”
鸳鸯安慰道:“你日后好好过日子罢,从前都过去了,别放在心上。”
英莲点点头,虽然金旺家里只是勉强糊口,但是能再嫁他人,重新来过,于她而言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她心中亦是立誓忘却前尘,好好地同金旺过日子。
青年姐妹们聚在一处,自有无数话儿可说。
英莲因想起宝钗,便问道:“不知宝姑娘如今可好?听说定了宝二爷,不知何时出阁。”
听她提起,雪雁看鸳鸯,鸳鸯看小红,小红看向玉钏儿,玉钏儿只好笑道:“娘娘说的亲事,虽然娘娘已经薨了,可却不能反悔,薛家早已悄悄地预备嫁妆了,只等出孝便成亲。我算着大约四月份出国孝,同时宝二爷也出了老太太的孝,大概就能五六月份就能成亲了。”
英莲叹道:“唯愿宝姑娘能平平安安地嫁过去,总不能再耽搁了。”
众人听了,深以为然,宝钗实在是耽搁不起了,她们这一干人除了小红年纪大两岁,余者皆是同年,大小只是月份不同,可巧也和宝钗同年,今年都是二十岁了,除了鸳鸯,便是没成亲的,也已经说亲了。
小红因常去给凤姐请安,说起二房搬家后日子过得不好,道:“听平姐姐说,二老爷一家人住在东院里十分拥挤,衣食住行都不如从前,现今把袭人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雪雁听了,只觉得十分解气。
紫鹃却问道:“你们奶奶听大舅老爷的,难道二太太就没跟王大老爷说?”
她跟着黛玉见识多了,自然明白其中的瓜葛,这也是贾赦一直不敢对二房赶尽杀绝的缘故,虽说他儿媳妇是王子腾之女,但是王夫人毕竟是王子腾之妹。
小红笑道:“这个我倒是听奶奶说起过,二太太给我们大舅老爷写过信,请求大舅老爷做主,只是妹妹再亲,也亲不过闺女不是?何况大房得的东西将来都是葵哥儿的,因此大舅老爷回信说老太太已去,大房二房分家理所当然,何况自己是外人,不能插手荣国府的内务。”
众人听了,不觉莞尔,不由得为王夫人叹息不已。
鸳鸯道:“二老爷二太太和宝二爷享尽了荣华富贵,过惯了颐指气使的日子,一朝落得如此,心里自然不好受。想必老太太也没想到,自己一去,两家竟生分到这样的地步。”
她从前十分憎恨贾赦,昏聩无能,贪杯好色,如今经历得多了,方觉察出贾赦当初要自己不仅仅是因为美色,而是看中了自己手里拿着贾母梯己的钥匙,而那时人人都知道贾母要将所有的梯己留给宝玉,贾赦必然是急红了眼。
长幼不分,不知道老太太知道后,是否会后悔当日偏心二老爷。
对于此事众人都无言以对,横竖他们这些人里,有恨荣国府贪了林家财物的,也有恨王夫人一记耳光断送了姐姐性命的,还有恨抄检大观园导致姐妹流散的,到了如今,她们虽然没有往昔的锦衣玉食,但是胜在安稳,比他们日渐落魄的强上几倍。
一时大家又说了些闲话,方入席吃酒,傍晚方散。
甄家娘子想着女儿明日便出嫁了,晚上遂与女儿同睡,英莲亦舍不得老母,忍不住涕泪交集,甄家娘子道:“好孩子,是你的喜事,该欢喜才是,快别哭了。我毕竟是六七十岁的人了,也不知道能陪你几年,看你平平安安地嫁人,我方能放心。”
英莲呜咽道:“我好容易才和娘团聚,如今就要走了,哪里舍得娘。”
甄家娘子安慰道:“过几日你就回门了,离得也不远,难道没有见面的时候了?你出嫁了还是我的女儿。”
英莲方略缓别离之意。
甄家娘子低声道:“你生得标致,当初不是没人来向我提亲,有钱的不是没有,只是我偏挑中了没钱的旺儿,你心里可怨我?”
英莲忙道:“我怎么能怨娘?娘也是为我好。”
甄家娘子摩挲着爱女,道:“你平素虽然不出门,但是乡邻家来往的也多,都知道你生得好,不妨传了一些是非出去,有人向我替一个大掌柜的求亲,那个掌柜的今年三十岁,老婆去了,却有一双儿女,人都说后娘难为,我不肯你受委屈,便没应此事。也有人替什么七八品的官爷来说亲,要纳你为妾,我更没有答应。”
英莲未曾听甄家娘子提起此事,不觉听住了。
甄家娘子道:“人生在世,总不能贪慕荣华富贵,求那些不是你的。旺儿性子好,人老实,也有好手艺,眼下虽贫寒些,等你们成亲后慢慢地就能过起来,你成亲后,也常去给周大奶奶请安,依附着周家,我虽未应掌柜官爷的亲事,好歹他们也不敢欺负了咱们。”
英莲听了,一一谨记在心。
甄家娘子望着才找回来没几年的女儿,一时心酸不已,次日送女儿上轿时,更是泪流满面,雪雁等人忙都劝住了。
在甄家吃酒席,也就只有三四桌人,还算热闹喜庆。
雪雁从甄家回到自己家,没见到赵云,便问婆子,李婆子道:“老爷子叫大爷过去了。”
雪雁听了,便宽衣卸妆,径拿着一本关于西海沿子的书在灯下慢慢看,只等了半个时辰方见赵云回来,忙放下手里的书,上来替他宽衣,道:“老爷子叫你去做什么?吃过晚饭不曾?这么长时候,天都黑了,也不放你回来。”
赵云不答反问道:“你可吃过晚饭了?”
雪雁笑道:“今日在甄家吃了酒席,晚上不想吃。”
赵云点点头,放下心来,道:“我在老爷子那里已经用过了,咱们早些安歇罢。”
雪雁听了,忙问赵老爷子找她何事。
赵云先脱了衣裳,道:“不过是今年出了国孝,秋闱快开始了,叫我不必教那些学生。横竖无大事,你别担心。”
听他这么说,雪雁便没有追根究底。
赵云心里叹了一口气,赵老爷子的意思是让他暂且不教这些学生上课,只一心一意地教导赵锋,好在秋闱上博个名次,赵云虽然愿意指导赵锋功课,但是却不喜别人插手自己教导学生一事,因此和赵老爷子不欢而散。
第二天一早,在赵老爷子打发人来叫之前,赵云先一步进京去了,说是去拜见桑隆。
周鸿在大营里训练将士不得出来,赵云也只有这一个借口。
不想到了桑家,还没陪着桑隆说上几句话,便遇到了觊觎过雪雁求过亲的李三。
他原本不知道李三其人,只见到了桑隆跟前坐着一个平平无奇的青年,旁边站着李管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先给桑隆见礼,奈何桑隆年纪大了,爱热闹,况素与赵云极熟,并不避讳,见到他便开口笑道:“你来得巧,今儿还有人托老太太向你媳妇求亲呢。”
赵云闻言一呆,随即皱眉道:“我却不懂老元帅这话是何意。”
桑隆指着李三笑道:“这是李管事的远房侄子,早在山海关的时候就向你媳妇提过亲,不过老太太和林夫人都没答应,如今他读了书,认得了字,又攒下了不少家业,特特过来托老太太向林夫人求亲呢。”
赵云听了,不由自主地看向李三,随即心神大定,容貌不如自己,气度不如自己,武功不如自己,看打扮也只是寻常庄稼人,没有自己的功名。
与此同时,李三也看向赵云,万万没有料到雪雁竟然已经嫁人了。
李管事跌足大叹,桑隆回京时,他还在山海关料理东西,刚刚回来,李三便求到了他跟前,他想着李三心思坚定,故来相求,哪知竟来迟了。
第八十二章
三四年下来;李三已经攒了近万的家业,亦读了几年书;虽说称不上满腹经纶;但也不是旧年那样目不识丁,他母亲调理几年;身体大有起色;好容易听说李管事回来;他鼓起勇气求他,不想雪雁竟嫁给了眼前这个面上有疤的青年文士。
看到赵云的打扮气度;李三油然生出一种自惭形秽之意;随即又生出一丝疑惑;眼前此人虽说面上残疾,但是瞧着打扮却是举人模样,如何会求娶雪雁?
赵云心中却想自己竟然不知道此事,回去得好生问问雪雁,是不是还有别人求过亲。
桑隆看着他们相互打量,莞尔道:“行了,那孩子已经嫁了人,李三儿,你虽然心坚意诚,到底来晚了一步,回去跟你母亲商议,早早另聘他人罢。”
与李三相比,桑隆更加看重赵云,况且夫妻二人又都是周鸿夫妇的人,自然更亲密。
李三黯然道:“适才打扰老元帅了。”
雪雁已经花落他家,自己也的确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桑隆摆摆手,见他没有继续纠缠,反而高看了一眼,也暗暗叹息他一腔心思付诸流水,口内安慰道:“你堂叔跟了我多年,说什么打扰?你年纪也大了,听说你母亲好了些,如此便早日娶妻,让你母亲抱孙,总比再耽搁的强些。”
李三点头道:“谨遵老元帅之意。”
李三告辞后,李管事跟了出去,劝道:“事已至此,你就别多想了。”谁也没想到雪雁能嫁给一个举人老爷不是?而且这个举人老爷还是在山海关常有来往的赵云。
李三走出桑家,忽然停住脚步,问李管事道:“四叔,那人是什么来历?”
李管事道:“你和赵先生可比不得,赵先生十八岁便中了举人,只是毁了脸容方绝了出仕之路,做了周将军的幕僚,和我们府上老元帅都是极熟悉极有来往的,我原先还想着不知什么人能配得上他,岂料他竟娶了王姑娘。”
雪雁尚未嫁人时,李管事等人以雪雁姑娘相称,如今她已嫁人,自然不好再提闺名。
李三却道:“他脸上又那样深的一道疤,王姑娘怎么就愿意了?”赵云虽然身份高贵,容貌也的确俊美,但是面有残疾,瞧起来十分狰狞,实难配雪雁之美貌。
李管事闻言一怔,随即苦笑道:“你这傻孩子,快忘了这些罢。”
若是雪雁尚未嫁人,倒是能为他一求,只是雪雁已经嫁人了,竟是早早收起这些心思,以免坏了雪雁的名声,听了李管事的话,李三眼神一暗,微微颔首。
多年相思,尽付流水。
即使李三让自己不在意,心里也难免十分酸涩。
李管事见状,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当初他觉得李三真真是心坚意诚,为了一个还不知道会不会答应嫁给他的丫头做到这样的地步,所以才会帮他,只恨造化弄人。
想到这里,李管事道:“我叫你婶子在瞧瞧,说不准能寻到更好的人家也未可知。”
李三低声道:“便是有更好的,也已不是原来的人了。”
回到家,李母见儿子垂头丧气的模样,忙走过来道:“你不是去桑老元帅府上了,怎么这样回来?是没有答应?”
李三摇了摇头,道:“去晚了,王姑娘已经嫁人了。”
李母这几年见李三为了雪雁上进,还没进门已被牵挂如斯,自己心里不是没有酸楚,因此听了这话反而心神一松,笑道:“傻孩子,既然王姑娘已经嫁人,我就给你寻个更好的媳妇,何必做出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说完,李母便想着该找那位媒婆,聘哪家的小姐,最好还是读书识字的。
李三打起精神,也知道母亲自从病情渐好后,反不愿自己对雪雁牵牵念念,他并不想继续如此,坏了雪雁的名声,便笑道:“只是心里未免有些难受。既然已经错过了,儿子的事就劳妈多费些心,横竖儿子也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李母连连答应,道:“放心罢,必给你娶个极好的。”
不知李母为李三择妻何人,却说李三离开后,赵云没有问桑隆关于李三的来龙去脉,依他看来,李三不足以为他所忌惮,也非雪雁所喜,再说,当初他求娶雪雁时,亦知道有不少人向雪雁提亲,自己只是先下手为强,方抱得美人归。
桑隆亦未多说,只笑道:“你今儿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情?”
赵云敛住心中激荡,笑道:“一是给老元帅请安,二则是向老元帅借一些关于西海沿子行军打仗的书籍,我料想老元帅这里必然有描述西海沿子地势风俗的书。”
桑隆想起周鸿说打算明年去西海沿子,听了赵云的话,不由得神色凝重,道:“你来得不巧了,我这里的这些书,前儿都被鸿儿夫妻两个借走了,亏得是鸿儿,我又去见了圣人,请示过圣人,不然关于西海沿子地势之图我哪里敢给他。”
地势之图乃是机密,决不允许外泄。赵云今日来借的只是书籍,而非地图,听是周鸿借走,反而放下心来,横竖他们都是一处的,到时自然能在周鸿处见到,遂道:“既然周将军已经借走了,我去周将军那里再看罢。”
桑隆点点头,道:“此言甚是。你既来了一趟,就随我去书房,我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包括如何在西海沿子那边行军,我年轻时在那里足足打了十年仗。这会子鸿儿忙得不可开交,可没闲暇来听我说这些,你听了,将来跟他出门,也算是他知道了。”
赵云起身行礼,道:“有劳老元帅。”
桑隆摆摆手,道:“南安郡王可不是什么善茬,你们去了,未必能扳倒他。你既来一趟,我就将南安郡王行事作风细细与你说明,免得你们对他一无所知。”
说毕,带着赵云径自去了书房。
一老一少关起房门,不知说了多少时候,外面的丫头直送了三四次茶水,每次进去,二人都立时住口,猛灌茶水,才免了他们说得口干舌燥。
赵云从桑隆处知道了关于南安郡王许多事情,心头愈加凝重
从桑家出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中午是在桑家同桑隆一起吃饭,临走前,桑隆交代他明日再过来,他答应了。桑隆行军打仗五十多年,粤南、关外、北疆、西北、西南和西海沿子都去过,不知道有多少值得他们年轻人请教的地方,赵云自然不愿错过。
翻身上马,赵云驶出城门,再晚,便出不得城了。
回到家里时,抬头见到雪雁正在灯光下看书,一抹剪影映在窗上,更显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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