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仆从躬身应了水溶的话后,又对着黛玉重新拜了下去。水溶说话的时候,黛玉只是淡然的坐在那里,落落大方的打量着众人。既无稚气在身,也没有得权的喜悦在脸上,只是那样淡定的坐着,让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如此一来,倒让众仆从收了一些心中的轻视之念。
黛玉等众仆从拜了下去才虚虚一抬手:“起吧。今儿也没有什么事儿,只是来见见大家,彼此认识一下,日后要劳烦各位的地方儿多了去,还请各位尽心尽力的助我才是。”
水安等人连道不敢,知道这是新主母的场面之话,哪个也没有直的往心里去。
听黛玉开口,这些仆从们全部都放松了下来:还不是那些个老套路?想来这些话各家各户都是这样说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这位新主母也就这么点斤量了——必然是有人指点过她,不然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家,说得话哪会如此老练。
黛玉看了这些人的神色,凭着脸色也能猜到他们在想些什么,便没有再开口说话。她只是取了秋茉奉上来的茶,轻轻的抿着茶沫,不时的扫过某个仆从。黛玉的心中很希望这时水溶能再说几句话,不是黛玉怯场,只是黛玉生怕自己果然使性子,恐怕今儿这群人里面一定会有人倒霉,一个做主子的,就算是再不懂人情世故,但若想抓谁的错儿,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黛玉很不愿意自己一来就跟这些人过不去,但这些人的脸上偏偏带着不服的样子。不服也就罢了,有那么几个人的脸上还带着轻蔑和藐视,这是黛玉这些年看的最多的表情。
屋里静了下来,只有水溶偶尔吃茶发出的声响,与黛玉手中茶钟盖儿与杯子相碰发出的声响。黛玉即不笑也不怒,就那样平平静静的看着这些在北静王府有地位有权势的仆从们。
水溶也不说话,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茶。他也不再看向众仆,只是不时的看一眼黛玉,眼中含着隐隐的笑意。黛玉对水溶的微笑视而不见,他不说话的意思黛玉也能猜到几分,反正水溶就坐在这里,这些奴才们就是再不服,也不敢表露出来。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可是黛玉依然还是轻轻的、漫不轻心的抿着茶沫儿,偶尔扫过众仆从的目光也没有什么变化。
慢慢的,就连水安的心头也有了一些紧张和凝重,他忽然发现这位新主母小王妃,并不是一个容易哄骗的小孩子——就这份沉静的气势就不是一般的女子会有。
水安偷偷扫了一眼黛玉,又看了一眼水溶,他在这一刻忽然犹豫起来:他在重新考虑着以后的事情,还是不要一心跟着秦姨娘了: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个姨娘,到最后她也成不是主子。就算她能生出儿子来,继承了水家的家业香火,可是她依然是个姨娘,是个奴才!
如果小王妃懦弱,秦姨娘在北静王府当权,身为总管的水安当然要对秦姨娘惟命是从;但是,眼下这位小王妃,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就凭这份气势,他也料定就算眼下这位主子最然不一定能降服秦姨娘,但将来这主子一定是一个一等一的人物儿。
破茧成蝶 第45章 众家人各怀心思
黛玉不说话,水安自然也不敢说话,他就那样站在那里,飞快的转动着心思:太妃如今上了年纪,王爷是这府上的家主,是这府上唯一的一个男主子。王爷孝敬太妃不假,但太妃毕竟是女人。这个世上,女人从来就不能离开男人独自过活,更何况太妃的心中根本出了她的儿子在没有第二个人。而小王妃如今是王爷的心头肉!王爷是王府的主子,小王妃便理所当然的是这府上的主母。自己做一个奴才的奴才,再怎么说也不是个体面儿的事儿——秦姨娘再大的本事儿,她永远也不会成为北静王爷的正室王妃,何况,这位小王妃还有太后做后盾!
水安能想到这些,王府里的其他奴才也自然那能想到这些,但是仅凭着这一点点想法,也不能说这些人已经对黛玉就已经心服口服,准备一心一意跟着黛玉了,他们不过是抱了个隔岸看火的意思罢了——斗吧,你们哪个斗赢了,我们就听哪个的话儿;反正他们只是奴才,哪个赢哪个输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要跟定那个能赢的人才可以。
黛玉终于把茶钟儿举到嘴边儿吃了一口茶,然后轻轻把茶钟儿放在了桌几上。又拿着帕子轻轻的擦拭了一下嘴角,打理完了以后,黛玉才漫不经心的抬起头来:“哪一个是大总管?”
水安松了一口气儿,黛玉终于开口问话了!黛玉一开口,他感觉压力小了很多:一个不说话的主子,他还真就没有法子应对。
水安上前一步躬身道:“王妃,奴才水安,现在是府中的总管,王妃有话尽管问奴才便是。”
黛玉轻轻点了点头:“好的,我想知道他们这些人都在领的什么差事,这府上平时都有些什么事情,各处的要领就由你说吧。”
水安躬身为礼:“是的,王妃。”
水安的话还没有往下话,黛玉又打断了他:“只是,水总管,有一样你可听清楚了。该简单的简单,该详细的详细。我不想你回完了之后我什么也没听懂,也不想你回上一两个时辰我还是什么也没听懂,你知道了吗?”
水安听到黛玉的话,心底一颤,立刻点头道:“奴才明白,王妃。”
“明白就好,那你就开始说吧。有什么地方我听不明白,自然会问你。”黛玉的声音淡淡的,听起来还有几分慵懒,但她说的话和她的慵懒却丝毫都不沾边。
北静王府上的奴才们打心眼儿里多出了一丝敬畏,而水安更加丝毫不敢怠慢,于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把附上的事情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并且在关键的地方多加了几分详解。其条理分明。
水安回话中间,黛玉问了有寻么一句、两句话,让水安更加小心在意的回话,不敢有半点儿大意儿:王妃年纪虽小,但是见识非凡,所问的话都切中要害,他可不想第一日回话便被小王妃驳了脸面,在府中所有管事儿们面前丢了他的老脸。
其余仆从在下边立着,听水安如此小心谨慎的回话,其中一些忠实点的便对黛玉又加了一层敬怕的意思。在这北静王府上,能让水安如此谨慎的人不多,最起码在秦姨娘面前,水安就从没这么小心谨慎过。不过也有某些管事们也在猜想,这水安是不是因为王爷在场的缘故也说不准。
其实,黛玉此时的心中也并不轻松。她知道,这几十个人的眼睛都在盯着自己,自己若是行错了半点,以后便会被他们耻笑了去。在他们的眼里,自己本就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如果再行错了事说错了话,他们越发的看轻了自己。所以,黛玉这会儿问的问题都是她极明白的,她不明白的,反而一个字也没问。
水溶一直极为认真的听着黛玉说话,暗中观看着这些管事儿们的神色,他再一次不自觉的看向黛玉:自己的小妻子,这个花为肌肤玉为魂的小女子,倒底能给自己多少惊喜呢?
水安回完了事儿,黛玉点了点头:“再详细的事情,等我看完帐册后再说吧。”
水安道:“是的,王妃。奴才回去马上整理好帐册,下午就亲自送到夫人院子中。”
黛玉听到水安的话点了点头:“好的,既然如此,那就散了吧。”
水安忙答应着,又给水溶和黛玉躬身告退,众管事们方依次慢慢的退出去。黛玉轻轻的出了一口气,慢慢转头看向水溶,“王爷,妾身无事,先回房去了。”
“玉儿,咱们一起回去。”水溶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竟是走到黛玉跟前,抬手要扶她起身。
黛玉的脸又红了红,她不想扶他,于是看了看边上的紫鹃。可是紫鹃偏偏低着头,根本没敢看自己。
水溶弯下腰,伸手拉过黛玉的手,轻笑一声:“有我在,还用丫头们做什么?”
黛玉只得凭他拉着自己起来,从心里再次告诉自己:“他不过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对自己好罢了,一个闲散郡王也是要看太后和皇上的脸色的。”想到这些,黛玉微红的脸慢慢平静下来。
黛玉就这样凭着水溶拉着自己的手,出了议事厅,沿着院子正中的青石路面往后面去。刚走到院子里,便听见那边廊檐下几个管事媳妇站在一起,悄声议论着什么。黛玉原本不愿多问,但偏偏有一句话传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管事娘子们中有一个人嘟囔了一句:“哎呦,原来也不曾有这样的麻烦,只要按原来的规矩行事不就好了?这原本也是太妃定下的规矩,还能有错不成?偏偏有人要来个什么‘新官儿上任三把火’,当真是不把太妃放在眼里不说,也连累我们多做多少事儿?”
“快别说了……看王爷听到不把你赶出去。”另一个管事媳妇因看见黛玉和水溶出来,忙撂下这句话转身走开。
“怕什么,不过是个小狐狸精罢了。”那个管事娘子背对着这边,根本没看见水溶和黛玉等人。
别的倒还罢了,但只是‘小狐狸精’四个字,让黛玉的脸色白了又白。
跟在紫鹃身后的晴雯早就气黄了脸,若不是紫鹃拉着她,她只怕早就冲上去,给那个妇人一个嘴巴。
水溶脸色一沉,冷声喝道:“水安!”
院子里尚未散尽的家人听见水溶叫水安,都一叠声的喊道:“叫管家!”
水安匆忙赶来的路上,早有好事的家人把这边的事情说给他听。水安的心思转了又转,待他赶到水溶和黛玉身前时,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水安给两个主子见礼毕,偏头看了那娘子一眼:哦,原来是太妃屋里的人,想也知道平常的人儿哪里敢这个时候乱开口说话,而且还说这种明显是冒犯、顶撞和侮辱王妃的话。
水安又看了一眼黛玉,他相信小王妃如此聪明应该知道,敢说这样的话的人一定是有后台的。黛玉今日的确让这些管事儿们生出了惧意,她们原本都是太妃的人,原就比别处的人更有脸面,平时做事业更加高人一筹,即便太妃不待见黛玉,她的胆子也没有那样大,敢当着水溶的面说这样的话。那么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她本就是受人指使,二吗,就是她这张嘴真的该永远的闭上了。
水安想了想便回身喝道:“你们不去做事,反倒凑在一起嚼什么舌根子?”
黛玉听到后,扫了一眼那些管事娘子,水安这种明显的包庇纵容和稀泥的态度让黛玉心中十分的生气。这几个婆子骂了主母,水安只一句‘嚼舌根子”便完事?黛玉非常不悦的看了水安一眼:“水总管你这是做什么?在我们主子面前训奴才吗?他们有个什么不是,原本应该是你教训,但有当着主子的面儿大呼小叫训斥他人的道理吗?还是,你压根儿就没有把我同你们王爷放在眼里?”
水溶听到黛玉的话后冷冷扫了一眼水安,水安吓得低下了头,他认为王爷会训斥他呢——他也做好被训的准备,但是水溶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没有了下文儿。
水安一张嘴,水溶便知道了他的心思;他当时便看了一眼黛玉:好些事情还是由她自己处置才好,不然这起子下人服得人还是自己不是黛玉。
所以水溶没有训斥水安,而是等黛玉说话。等黛玉训斥完了水安,水溶有些歉意的看了看她,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几个丫头们,冷冷的吩咐道:“去搬两把椅子来。”
黛玉自然是看到了水溶眼睛里的歉意,虽然她心里很不痛快,但此时不是与水溶计较这些的时候,下人们哪里还等紫鹃她们去搬椅子?早有两个有眼色的下人搬了两把太师椅和一张高几来放在廊檐下,另有丫头捧着坐垫靠枕茶点等物各色都摆放齐全,紫鹃方搀扶着黛玉,慢慢的把她送到椅子上坐下。
水安没有等到水溶的训斥,他急忙对黛玉低头伏身答道:“是小人的不是,请王妃责罚。”他当然是极懂规矩的人,他这样做本就是拼了挨两声儿骂,也要探一探这位新王妃的底气儿。
破茧成蝶 第46章 闻恶言黛玉反击
黛玉冷冷的道:“你也是府中的老人儿,原来你就是这样伺候你们王爷的吗?”说着,黛玉看了看边上的水溶,轻笑一声又道:“你们王爷的脾气可真是好啊!”
哼,你们王爷脾气好并不代表我的脾气好呢,既然你们叫我一声王妃,那么就应该知道该怎么对王妃说话!黛玉暗暗的咬牙。
“水安,你果然长进了!”水溶冷冷的看了水安一眼,此时他真的很想叫人把水安拖出去抽一顿鞭子,再把那个该死的婆子弄到边疆给披甲人做奴隶。但他的拳头紧紧地握了握,还是忍住了!这事要让黛玉处理才行,哪怕回头自己再给她陪三天三夜的不是。
黛玉没有看见水溶紧握的拳头,只是看到了他眼睛里闪过的寒光,但水溶不说话,黛玉就必须硬着头皮上,无论如何再也不能叫这些小人欺负了!可是最难办的事情不是水安,而是刚才那个骂自己狐狸精的管事媳妇。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人应该是太妃房里浆洗上的头儿。她今日在众人都散了之后不急着回凝瑞轩,而是留在这里造谣生事,定然不是偶然所为。
黛玉看看那个口出怨言的管事媳妇却没事儿人一样立在原地,连一丝害怕的样子都没有。她对于黛玉的怒气,和水安对她的训斥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水溶现在也看清楚了那管事娘子,这人他是认识的,此人夫家姓秦,是梅蕊和梅香的亲嫂子。他的眉头皱了一皱:哎!看来秦氏禁足三日还是太少了些。很该禁足十日才是。
水溶想到此事绝不是梅蕊和梅香两个主使的,她们应该是挑唆了太妃,不然这该死的奴才在自己面前哪敢有这样的底气?水溶想到这些心中的怒气更胜,但日黛玉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端,那么如果此事她处理得当,以后这些奴才们势必不敢再任性妄为。于是水溶强忍着心中要杀人的怒气,冷着脸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热茶,又浅浅的品了一口,依然保持沉默。
水安一下子没了主意——依照他对王爷的了解,王爷此时应该雷霆大怒才是,可王爷虽然生气,还是不说话,水安的真是找不到北了。
水溶打的什么主意,水安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那个管事的媳妇就那样理直气壮的站在那里,丝毫不见惊慌,黛玉更加确定此人背后一定有靠山,这个靠山分明就是太妃,绝不仅仅会是那几个姬妾们。
管事媳妇站在那里,没有跪下,也没有认错,她只是那样站着,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声不吭。
黛玉知道,她在等黛玉向她问罪,骂了王妃,自然已经是死罪,没有一个主子能够容忍奴才骂自己“狐狸精”的,黛玉自然也很生气,但越是生气,黛玉便越要忍着,越要冷静,要想一个完全的办法来处置这个该死的奴才!
黛玉就这样慢慢的等,直到那媳妇站不住了,悄悄抬眼,看了一下自己。
这个时候,黛玉轻轻的笑了,那笑容仿佛没有沾染一丝尘埃,映着朝阳轻轻绽放的兰花一般,高贵而典雅。
管事媳妇看到黛玉笑了,立刻愣住了。她实在不知道小王妃为什么看着自己笑了,按道理自己如此拆她的台,又辱骂她,她应该暴跳如雷才对,至少她也该指着自己训斥一顿,打一顿才说得过去。
水溶在一边轻声的咳嗽了一下,黛玉的笑让水溶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为什么面对这一切都不会生气?她在压抑着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压抑?
黛玉依然没有理会那个管事媳妇,她只是看着水安轻声问道:“她叫什么来着?”
“回王妃话,她娘家姓杨,夫家姓秦。”
又是姓秦!看来这秦氏梅蕊一家子都抱住了太妃的大腿。黛玉从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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