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说什么,奴婢不明白……”宝琴的声音低下去,水溶的冷漠她刚刚领教到,她不敢预测,如果他真的知道了太后的话,会如何处置自己,她只知道,此时,自己不能有事。千万不能。
“你不明白?那就下去好好想明白吧。”水溶没了耐心,摆摆手,叫人来把宝琴带下去。
夜色沉沉,水汽渐渐地上升,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在湖水上空,水溶站在水榭边,身上感到一丝丝凉意。
“王爷,如何处置她?”
“叫人暗中监视,不要关起来。”水溶黑琥珀般的眸子再次眯起,如果她真的带着太后的命令进了北静王府,那么如果太后联系不到她,一定会另想办法。那只会让事情逃脱自己的控制。水溶不喜欢被动,所以决定给宝琴相对的自由。
暗中监视,把事情的真相弄清楚,才好对症下药。
而此时的万寿宫,太后也一样不能安眠。
冷玉堂的管家李辉已经消失了半个月之久,刑部,大理寺,以及北静王府都没有此人的踪迹,不知是何人出手把他囚禁,更不知他的失踪会给自己带来多少变数。
所以今天太后迫不及待的出手,找人弄了根手指给宝琴送去,逼她动作快些。
不知结果如何?
太后在万寿宫万字雕花的窗棂前,看着外边浓浓夜色中摇曳的灯火,心情十分沉重。
一夜未眠,直到天亮。太后拖着疲惫的身形坐在梳妆台前,呆呆的看着万寿花捧着的铜镜里,自己苍老的脸,松弛的眼角和下巴,以及鬓间的白发都在想她诉说着岁月的无情。
“太后,各宫主子来给太后请安了。”外边的宫女轻着脚步进来,福了一福轻声回道。
“嗯,叫她们进来吧。”太后依然面无表情,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恍惚中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时候。
那时自己正像一朵初开的木莲一般雍容动人,曾经把正宫皇后都比下去,艳冠后宫,惹得后宫三千佳丽嫉妒无比。
一群莺莺燕燕的美人,穿着五颜六色的宫装按照分位先后,排着队,整齐的走进万寿宫的殿门,却见平时太后接受请安的位子空着,大家也不足为奇,而是规规矩矩的立在那里,等候太后出来。
等了好久,太后才转过凤座后面的屏风慢慢走来,手中扶着一个嬷嬷,步履有些蹒跚。
“儿媳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美丽动人的声音在万寿宫的正殿响起,二十多个妃嫔对着太后盈盈福身,半蹲在那里,等着太后叫起。
“哀家真是老了,总觉得你们请安的时辰越来越早似的,都赶来吧。”太后淡淡一笑,坐在雕刻着五凤朝阳的金座上,目光随意一扫,威严不比。
“母后青春永驻,红颜不老。”
“呵呵……多么讽刺的话。如今你们对哀家说这些话,等将来有一天,你们其中的一个也会坐在哀家这个位置上,再听这些话时,才会觉得是多么可笑。”
众妃嫔又忙福身,个个都低着头,不敢接话。
“罢了,无缘无故的,跟你们说这些做什么?昨晚是谁伺候皇上就寝的?”太后说着,微微一笑,眼睛里的威严扫尽,换成一副慈爱的目光。
“回太后,是奴婢。”在两队妃嫔的末端一个妃嫔的身后,站出一个绿色宫装的女子,盈盈的拜下去。
“哦,你是……”太后看着这个陌生的面孔,想不起这是哪个宫里的主子,有些疑惑。
“母后,她是臣妾宫中的宫女,昨天皇上从御花园遇见臣妾赏荷,见到她,便点了她让她去侍寝,臣妾想着这事是好事,所以今儿臣妾来给母后请安,便带了她过来。”说话的是谨贵人仇锦华。
“嗯,你是个懂事的。既然伺候过了皇上,便不能跟宫女一样了,哀家瞧着这孩子还好,暂时封个美人吧。”太后笑笑,随意一句话,便改变了一个女子的命运。
“奴婢谢太后恩典。”绿衣女子忙磕头谢恩。
“今儿哀家有些闷闷地,忽然想出去走走。又不知哪儿可以去。”太后笑笑,摆摆手,说话的时候又没了精神。
“太后,御花园里的白莲此时开的正好,不如把早膳摆在采莲台,一边闻着荷香,一边用早膳,岂不是清爽?”静嫔萧尔雅讨好的笑道。
“嗯,你倒是好主意,不过哀家今儿想出宫去走走,不想去采莲台。叫人传膳,你们都替哀家好好想想,去哪儿逛逛好呢?”太后笑笑,依然没什么精神。只是一双眼睛淡淡的扫过众位妃嫔,在元妃的身上略停滞了一下,然后看向别处。
“太后,听说元妃姐姐当初省亲的时候,荣国府花大手笔盖了一座省亲别墅,不如……”
“哎!那岂不是要劳师动众?没得让元妃的家人摸不着手脚,不行不行。”太后连连摇手。
“母后,臣妾不久前去过北静王府,北王府的园子却比臣妾家的省亲别墅还别致,北王府乃亲王之家,太后去逛逛,想来他们也没什么不便。”元妃含笑提醒,她又岂不知太后的心事?
“嗯,好,亏得元妃好记性。”太后满意的笑笑,“听说北静王妃身怀有孕了,哀家正好去瞧瞧她,当初他们这桩姻缘,还是哀家赐下的呢。”
“是,太后老佛爷仁慈和善,是咱们天朝的女菩萨呢。”众妃嫔积极地讨好。
万寿宫里一群女人们的谈话,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传到了御膳房。都说皇宫里面没有秘密,想必就是如此了。
皇上眯起眼睛,看看身边的水溶,轻笑道:“看来她真是沉不住气了。你先回去准备,不要慌,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安排好人,千万别让你的王妃有事。明白?”
“嗯,多谢皇上关心。”水溶此时也顾不得吃醋了,想太后带着众妃嫔去自己府上,可不就是冲着黛玉去的吗?后宫的这些女人,别的没什么本事,如何弄掉人家肚子里的孩子的本事却是登峰造极。所以水溶哪敢大意,急匆匆出了御书房,赶回府去。
水溶进云水居的时候,宝琴正在那里同黛玉说话。水溶眼睛里闪过一丝怒意,冷冷的说了一声:“宝琴姑娘,你快去准备一下,太后一会儿就要到了。”
宝琴神色一黯,心中焦急,知道这话不是随便说的,急忙同黛玉告辞,出云水居,回青云轩去自作打算。水溶端过黛玉手中的茶水倒进一边的痰盂里,沉声说道:“玉儿,以后你离她远点。”
“妾身原是没用的,倒是让王爷操心了。”黛玉不满的瞥了水溶一眼,对他一进门的冰冷态度表示反抗。
“玉儿,她是太后的人,你不是不知道。”
“妾身自然知道。所以才想跟她说说话,想弄清楚这期间到底有什么问题。”
“太后一会儿就来,许是昨晚的事情惊动了她。你小心应对。同来的还有各宫妃嫔,玉儿……”水溶说着,把黛玉拥进自己的怀里,“一定要小心,以防她们暗中动手脚,谋算我们的孩子。”
黛玉神色一冷,轻声哼道:“别的倒也罢了,只是这件事她想都别想。”
蝶语轻歌 第15章 北王府莺残燕妒
微雨天气,浓夏季节,天气阴晴不定。早起还是大晴天,一阵东风吹过,辰时已过,天空便飘起了雨丝。
北静王府,虽然不是天朝王爷府邸中,最大的王府,但一来因为北静王府就是四郡王之首,老王爷生前战功赫赫,先皇十分仰仗,曾赏赐无数的庄园田地。老北静王不但精于兵法,且雅擅书画,精于冶游,诺大的王府花园,处处皆是精心构筑,一步一景,美伦美奂。北静王太妃又是天朝长公主,嫁过来的时候,皇上又赏赐了无数的奇珍异宝收藏在园中各个景致的房舍之中。
如今水溶已经是北静亲王,按照天朝制度,亲王俸禄最厚。水溶封亲王后,北静王府的花园子往西又扩建了数十亩,以达亲王规格。再加上黛玉又是个雅致之人,平时闲着无事的时候,便总是喜欢四处走走,府中数十名花匠工匠随时听候差遣,不用刻意的收拾,王府的花园子随时都是整齐洁净,郁郁葱葱,幽静安谧。
就算是太后带着后宫众嫔妃突发奇想前来赏园,黛玉也不怎么着急收拾,只是把府中的管事都召集到一起,不过嘱咐几句话而已。
太后乘坐銮舆,带着后宫里十几个妃嫔出皇宫的西门,沿着青石马路一路行来,两边太监护卫开道,直奔北静王府。她想的是来个突然袭击,去瞧瞧水溶到底在做什么,而宝琴又在做什么,见机行事,看能不能做点有用的事情。
容贵妃没有跟着,太后素来瞧她不顺眼,只叫她留在宫里,预备着皇上有事找不到人。听上去是很体贴的,但其实是防着她跟在身边坏了自己的大事。
太后銮驾绕过北王府的正门,直奔王府花园,从西园门口停下,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张德喜上前叩门,王府的奴才见是一位身着五品内侍监服色的公共,不敢怠慢,忙开大门,恭迎太后及后妃们入园,另有人飞报北静王及太妃王妃得知。
水溶和黛玉不慌不忙,整衣衫出水云居的院门,西行相迎。而凝瑞轩里的太妃,则淡淡一笑,对边上的秋茉说:“她都这把年纪了,腿脚倒也麻利。”
秋茉则陪笑道:“想必是在宫里补品用得多了,出来走走,散散火气。”
“走吧,咱们也出去走走,说不定到了中午,还能多吃一碗饭。”太妃也不换朝服,只穿一件石青色杭绸长衫,腰下雨过天晴色雪纱罗百褶裙,裙角绣着朵朵白梅,全身上下倒也清爽。
水溶和黛玉带着随身的几个家人,不紧不慢的走在花园里小圆石子铺成的蜿蜒小路上,看到太后一行人匆忙而来的时候,正好是一片栀子花林。
黛玉一身浅粉色宽松长裙立于树下,发髻轻挽,嘴角微微扬起洋溢着幸福神色的面容将那栀子花都堪堪比了下去。而立在她身边一身白衣的水溶,发如墨,白衣胜雪。清清爽爽的一个微笑,便把太后身后的一干妃嫔笑红了脸,众人微微侧目,不敢对视水溶眼睛里不可捉摸的目光,各人的心跳也有不同程度的加快。
一阵风吹来,清凉的蒙蒙细雨夹杂着落英缤纷,洁白的花瓣落于发边,衣上,调皮的跳跃指尖,纤手一拂,洋洋洒洒的落下,激起一阵花雨。花香浓郁中,下人把手中的锦垫铺在地上,水溶扶着黛玉慢慢跪倒,自己也跟着跪下,二人一起徐徐拜下去。
“臣(臣妾)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微微一笑,慈善和蔼,伸手拉住黛玉,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起来吧,你有孕在身,还应该小心些身子。”
握着她的素手如柔荑,看着她的雪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栀子花从,枝叶阑珊,美人如花。太后神情恍惚中,手上的力道慢慢加重,那种复杂的心情,仿佛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是这个女人,让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疏离了自己!
“太后怎么突然率众前来,溶连一点准备都没有,有失君臣之礼,还请太后恕罪。”水溶的声音如琴声悠扬,把太后从沉默中惊醒。
“嗨,今儿哀家是闲来没事,想起自从你这园子扩修,还没来逛过,所以一时兴起,带着她们一头就扎进来了。怎么,没打搅你们小两口说体己话吧?”太后不着痕迹的一笑,握着黛玉的手指的手慢慢松开。水溶暗暗地出了口气,轻轻转身,把黛玉隔在自己身后。
诺大的北王府后园,因为太后和诸位娘娘的到来而热闹起来。府中的丫头婆子如同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端着茶点水果穿梭在碧树浓荫间,不多时,敬云池边的掬月亭里,已经满满的摆了四桌子茶点果子。
太后在主位上落座,太妃便扶着秋茉的手慢慢地走来,进亭后对着太后福了福身,淡淡的微笑道:“臣妾迎接来迟,请皇嫂恕罪。”
“哎呦,妹妹,听说你身上欠安,就在屋子里歇着罢了,又出来吹风,仔细回去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太后笑意吟吟,仿佛十分体贴,姑嫂之间说着家常话而已。
“瞧皇嫂说的这话,这大热的天,闷在屋子里才容易生病,倒是应该出来走走,吹吹风,或许头脑还清醒些。”太妃也微微一笑,把太后的话给顶了回去。
刹那间,亭子里的空气温度瞬间上升,让人有一种硝烟弥漫的感觉。坐在下侧席上的黛玉和水溶心中一动,忍不住对视一眼。知道太妃已经跟太后较上了劲。
“哦,是吗?原来皇妹的病是闷出来的。怎么皇妹有这么精致的花园子不常出来逛逛,反倒闷在屋里?倒是辜负了老王爷当年的一番心意。”太妃淡笑,继续挑战。
老王爷喜欢亭台轩榭,屋宇楼阁,花鸟鱼虫,风花雪月。那只是他个人的爱好而已,于太妃无关。太后这话,分明是在讽刺老王爷和太妃有婚无爱貌合神离。
但太妃忘却了,她自己跟先皇,又何尝不是如此?
就算是当年的艳冠后宫,也终究没有坐到皇后的位置。皇后纵然容颜衰老,先皇依然把最大的宠爱都给她。甚至后来太子谋反,朝野都以为皇后的位置岌岌可危的时候,皇上依然没有废后,皇后心疼太子病重而死,皇上大建陵墓厚葬她,就是遗诏,也再三言明自己要跟皇后合葬的心愿。
太后恨得心肺都麻木了,此时妒忌心起,忘却了自己的伤疤。
“呵呵,臣妾辜负了我们老王爷的心意倒没什么要紧的,只要太后不辜负我皇兄的心意,便万事大吉了。”太妃毫不相让,淡淡的笑着,眼睛里带着揶揄的目光——嘲笑我?你还欠把火候。
“母后,早起还听说,万寿宫里原有个宫女,善茶道,不知今儿这宫女带来了没有,今儿趁着北王府这雅致的园子,和那边清澈的泉水,不如叫她给咱们大家泡壶好茶,正好解暑。”静嫔见太后和太妃二人斗嘴斗得没完没了,生怕太后误了大事,所以含笑提醒道。
“嗯,你倒是提醒了哀家,那孩子自从给了子詹,便一直在北王府给子詹陪读,不知如今怎样了?”太后点头,把心中的怒火压了又压,放平静了语气,淡淡的问道。
“哦,太后说的可是宫女宝琴?她一直在大皇子就读的青云轩当差,时刻不离大皇子左右。太后若是传唤,臣妾叫人去把她换过来。”黛玉微笑答道。
“嗯,去吧,把子詹也给哀家叫来,有几日没见这孩子了,心里怪想的。”太后笑笑,黛玉的话让她的心情略好了些。宝琴无恙,那就是说水溶并没有据他于千里之外?
黛玉点点头,对身侧的晴雯说了几句话,晴雯应声而去。
静嫔便指着外边数顷湖面笑道:“母后,瞧这一大片碧水,真真碧波荡漾,比御花园的玉清湖还大。”
“玉清湖不过几亩地,而北王府这静云池却占地八顷,自然是比玉清池大了数倍。不过是碍于规矩,御花园的叫‘湖’,而这王府的叫‘池’罢了。”
“果然,只是这么大的池子,怎么连只船也没有?若是泛舟碧波之上,当是人生一大乐事。”元妃也凑趣道。
黛玉便侧目看了看元妃,心中藏了好久的疑问再次闪现出来,这贤德妃元春,据说已经三十多岁,比容贵妃还年长。她又不是皇上做皇子时纳的妾室,不过是先皇在位时充入后宫的女史,怎么如今坐在妃位上,如此稳当?却比那些花容月貌的后进妃嫔们,更加固宠?
而水溶听了元妃的话,不知黛玉心事,见她闭口不答,只好代言到:“已经预备了舟船,一会儿等子詹过来,便登船开宴。”
“好!”太后先开口称赞:“北静王果然想得周到。哀家喜欢你这园子,就属这静云池为最,能泛舟水面,自然是一大幸事。也不枉咱们一大早的冒着小雨急匆匆赶来。”
众人又闲话了几句,只要太后和太妃不起争端,这一大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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