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别的渠道能将消息送到,我们必须抢时间。”
“是。”
“生擒权雍柏。”君珂回过头来,一字字道,“我要亲自问清楚,为什么!”
她一转头,晏希赶紧低头,这漠然清冷,无所畏惧的少年,此刻也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军中所有人都不敢看她的眼睛。或者说,不是不敢,而是不忍。
那双清澈晶亮,时常金光一闪的眼眸,此刻纵横血丝,森然可怖,整个瞳仁边缘,都是一层淡淡的血色。
这是忧急困苦,也是用眼过度,在黄沙城里,为了寻找纳兰述下落,君珂运足目力搜索了一日夜,多次试图穿透那些铺地的巨石,这样长期的损耗下来,她的眼睛没毁了就不错。
“一个时辰,我给你一个时辰。”君珂一指五丈高的鄂城城墙,“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和云雷军,必须给我打开城门!”
“是!”
一个时辰后,鄂城城门大开!
一国都城,一个时辰之内被攻破,创造了大陆历史上前无古人的记录。
这固然和君珂来得太快,封锁消息做得干脆彻底,王城军和近卫军都刚刚接到消息还没来得及赶来有关,但还有个重要原因,是西鄂方面,对尧羽卫诡异的战术和武器,措手不及!
尧羽卫先派出了一批最精锐的杀手,偷了一个商队的通关路引,混进西鄂城,逗留在城关附近,暗杀了看守城门的所有军官。
等到暗杀完毕,城门关闭,尧羽其余人,再不遮掩,呈尖刀阵型冲杀而来,城头上士兵慌乱准备抗敌时,却发现所有军官都吊死在自己屋子里。
有人仓皇下城报信,被埋伏在城门附近的杀手,见一个杀一个。
看守都城城门的,自然也是一国精锐,失了军官,自己也知道列阵作战,一批弓弩手刚刚上了城头,对方更快地上来一批弓弩手,弩力更强劲,将一个个圆球射上城头,在城头上方爆开。
这一爆,爆出辛辣刺激的恐怖气体!还有许多细细碎碎的东西,瞬间笼罩了整个城头。
所有闻见这气息的人,咳嗽、头痛,然后晕倒。
经过柳杏林改良过的辣椒水,已经添加了软骨和晕眩成分,闻见的人,会在第一时间内丧失战斗力。
当前的所有令人软骨和晕眩的药物,都是昂贵而难以配制的,所以不可能用于大规模战争中,但改良版辣椒水不同,它本身的刺激配方,就令人晕眩,再加上柳杏林研制出的几种廉价的草药中和,立即便有这样的效果。
当然这样的效果很短暂,并没有杀伤力,但有这短暂的晕眩咳嗽就够了。
“瘟疫病人的口水尿液好闻吗?他们的衣服碎片喜欢吗?”尧羽卫在城下哈哈大笑。
瘟疫!
医学不昌明的古代,人人闻之色变的名词!
“你们西鄂,无故挡我去路,伤我同伴!今日我们无意攻城掠地,就是要你们全城灭绝!”
说完尧羽卫竟然拍马便走,把后背留给城头上的人。
西鄂士兵立即开始惊慌。
对方竟然不要入城!那当真是要传染瘟疫,灭绝全城!
众人都没有真正见识过瘟疫,也不知道症状该是怎样的,但历来的恐惧心理,使他们更相信这东西“强大恐怖”,而气味恐怖的辣椒水,很符合这样的印象。
不是这么恐怖的东西,怎么会令人一闻就倒?
士兵立即陷入慌乱,还有战斗力的很多人,当即纷纷奔逃,努力要离开那些漫天飘洒的杂物。
城头乱的这一刻,云雷军狂飙而来。
黑色皮甲的云雷士兵,乌云席卷,笼罩大地,刀光的亮影汇聚成滚滚光柱,雪亮的刀背倒映士兵铁青色沉凝的眼眸。
远处高岗上,黑马黑衣黑披风的少女,手中长刀缓缓前指。
刀芒如雪,光锋飞越,刀尖所向,鄂城城池!
“嘿——”两万云雷先锋沉声低喝,展开的刀光,抵达城墙阴影。
城头残存的士兵十分诧异,城门紧闭,又不是对阵作战,这些骑兵难道自己去冲大门?
云雷骑兵堪堪冲到城下,蓦然每个骑兵身后,都暴起一个身影,借着骑兵冲势冲天而起,上万人半空中扭腰弹身,钩索飞出,霍霍一甩,缠上城头!
普天之下,论攀爬军种第一,非云雷莫属!
绝崖都能上下,还在乎你一个城墙?
云雷士兵从天而降,城头一阵砍瓜切菜,城下尧羽卷土重回,带着牛一到牛七,千斤巨力,冲撞城门!
七头牛人人钢筋铁骨,神力惊人,加在一起,便是万斤巨车也可比拟。
吃饱了肉的牛们,早就嫌好久没打架筋骨发痒,撞城门撞得哈哈大笑,十分欢快,城门后拼命用巨杠顶门的士兵,听着这雷鸣一般的笑声,心惊胆寒。
“轰!”
两刻钟后,城门撞开!
大军呼啸卷入,一个照面,便将西鄂士兵践踏成泥!
尧羽云雷迅速控制城门,精锐骑士在城门两侧一字排开。
一骑黑马自山坡驰下,烟尘滚滚而来,穿越肃然列阵等候的属下队伍,马上骑士黑色的披风,在冷风里扬起刚硬的棱角,凌厉一闪。
一闪间,越过这一国都城,巍巍城门!
继上代西鄂王叛乱入京和元正初年一名大王攻城之后,西鄂都城历史上的第三次都城被破,来自于异队,来自于十八岁少女,铁血赐予!
“拔掉西鄂王旗,插两面旗帜!”君珂策马入城,留下森然的命令,“对城外的城墙上,插近卫军旗帜,对城内的城墙,插王成军的旗帜!”
“是。”早已偷来两军旗帜的一名尧羽队长应声。
鄂城城楼之上,向外的城墙,近卫军旗帜招展。
得到消息赶来的王城军,看见城头上竟然是近卫军旗帜,大惊失色。
“城内哪位贵人造反?怎么是近卫军?”
“是不是祭师大人?他和近卫军首领一直走得很近!”
“暂缓进城!”王城军首将犹豫半晌,下令,“这是内战,不能轻易涉入,我等先在原地观望!”
“是!”
同样,城内的近卫军,在赶向城门支援查看的时候,看见的是王城军的旗帜。
“王城军造反了!”近卫军纷纷驻马,大惊失色。
“王城军一向比我们精锐,人数也比我们多!”
“是不是他们和哪位大王勾结,已经打入了都城?天啊!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就打开了城门?一定有人里应外合!”
“稍安勿躁!原地待命!”近卫军将领下令,“待我进宫,向陛下禀报紧急军情!”
“是!”
……
此时,西鄂王宫,一派歌舞升平景象。
虽说年后就打算对诸王用兵,但该有的庆典依旧不能少,西鄂崇尚“九”这个数字,认为是至高之数,正月初九,所有皇族都会在正殿团聚,举行盛宴。
权雍柏高举上座,满面红光,他身侧下首位置,左侧位置空着,右侧坐着殷山成。
皇族子弟轮番上来给权雍柏敬酒,权雍柏呵呵大笑,来者不拒。
他心情不错。
半年前得了一位谋士,自称有经天纬地之才,可以助他完成数代以来王室想做却一直没有做到的事——废除各王,收归皇权。
西鄂当初建国在大燕之后,原本西鄂是杂居民族,仰慕大燕文化仪礼,在政治经济人文各方面都加以模仿,其中也将大燕建国初期的诸王分封制度学了来,这一学,以西鄂的国力和中央控制能力,对诸王的掌控驾驭能力,连大燕也不如,直接导致西鄂这些年来,陷入割据状态,主弱臣强。
这是悬在几代西鄂皇帝头顶的噩梦,做梦都想着如何驱散,权雍柏也不例外,所以当他得到这个毛遂自荐的谋士,将信将疑之下,还是给予了重任。
当时他还没了解这谋士的智谋,只是看中了他的手下,那一批手下,有男有女,男的阴诡,女的妖艳,各自有异术,当他们的主子被拜为副相后,这些男女便分赴各地,潜入了各王府邸。
自此后,权雍柏对各王秘密信息的掌握,远超当初,而在那位谋士的献计之下,他采用合纵连横,逐步分化,以及一系列挑拨之计,令那些不可一世的骄横大王们屡屡火拼,势力逐步削弱。
更妙的是,这位谋士,竟然还能借力打力,劝说他开放国境,借道冀北联军,然后利用冀北联军的力量,将势力最强最桀骜的天南王拿下。
心头大患一去,他喜不自胜,立即采纳了副相关于黄沙城的建议,黄沙城也是心头一患,如果能借助冀北联军力量除去,自然皆大欢喜,为此送出一个铁矿,虽然有些心疼,但他相信这位副相的看法——纳兰述人中之龙,君珂得属下爱戴,心胸广博,两人联手,将来天下必有一席之地,以黄沙城之事送份人情,从此交好,以后最起码尧国方面,再无后顾之忧。
现在,黄沙城的事情应该已经妥善处理完了吧?也该安排人交割铁矿了。
权雍柏笑微微地看了看空着的位置,眼神有点遗憾,副相今天没来,据说是受了风寒,在家休养。
权雍柏思考着,等下宴席结束,得派人多送些补品去,副相为国殚精竭虑,自己该好好笼络才是。
又想最近南方针对各王的信报都来得及时,北方的各路消息却似乎有延迟,北线驿路司已经两天没有各地奏折了,宴会后要派人去催问。
他这么想着,接过宫女斟满酒的酒杯,酒液忽然一晃,他脸色一沉,宫女大惊失色,便要跪下看罪。
人还没跪下,轰然一声巨响。
声音仿佛发在宫门处,那么远传到这里,还雄壮得震动整个大殿,人人酒杯倾倒,屁股发麻。
远处隐隐有海啸般的呼喊声响起,也像海潮一般,初初还在遥远的地方,转眼间惊涛骇浪,水晶墙已经撞到眼前!
权雍柏骇然站起,溅了一身酒液菜肴也没发觉,厉喝:“怎么回事!”
“砰!”
殿门轰然撞开,一个人扑了进来,浑身鲜血淋漓,重重栽倒在铺了红毯的白石地面上,鲜血瞬间将身下红毯染成紫黑色,四面王孙惊呼走避,那人在地上颤巍巍抬起头,伸出鲜血淋漓的手,嘶声道:“陛下……完了……完了……”
权雍柏一眼认出那是负责宫内守卫的御林军统领,心中一沉,勉强支撑着喝问:“怎么了!来人——”
“啪!”又是一声,跌进来一个人,满身浴血,正落在御林军统领身边,落下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御林军统领一看,骇然大叫起来,“老林!不是叫你守住日华门的吗?怎么……”
“啪。”第三个人撞进来,无声跌落,随即一人大步而入,腋下夹着一个人,面无表情,绕过面前死的死伤的伤那三人,看也不看四面惊呼逃窜的皇子王孙,直奔御座而来。
那人黑发飘散,一身黑衣,眼眸微红,面容如雪。
鲜明的色彩,森然的气息,明明少女之姿,行动间凛冽却有魔神之态。
权雍柏一眼就愣住了。
怎么会是她?
“君统领!”他被对方来势所惊,慌忙迎上一步,忽然又觉不对,沉下脸厉声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我西鄂王宫!你一个别国将领,竟然敢擅闯我西鄂国宴,杀伤我西鄂将领,当真当我西鄂无人吗?”
一边怒责,他一边不动声色向后退,他不是傻子,当然看出此刻情势不对,无论如何,先保证自己安全要紧。
“对啊,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君珂轻蔑地一笑,“这不是你西鄂王宫吗?”
“你……”
“装潢得还不错。”君珂随意四处看看,没有笑意地笑了笑,“配做我的行宫。”
“放肆!”
“你说对了。”君珂看着他,点点头,“姑娘我今天,就是来放肆的。”
她指指地上鲜血淋漓的那三人,轻描淡写道:“这是你御林军一位主将和两位副将,我刚才已经命人对他们放肆完了,接下来,只好你来承受我的放肆了,哦,”她微笑画了一个圈,囊括了整座大殿,“还有你的子子孙孙们。”
“谁让你进来的?是不是有宫人和你勾结?”权雍柏脸色铁青,神情中满是不信,“三天前还接到信报,说你在黄沙城,你怎么可能现在到了这里?你孤身闯入朕的皇宫,杀伤朕的将军,当真以为西鄂之下,无人可以治你?”
他看见大殿四面闪动的人影,却并不相信君珂能够带大军进入鄂城乃至王宫,一定是君珂带一小部分能人,因为某个原因,突然闯宫,才能闯到此处,但只要自己一声招呼,一个旗花,这一小批人,里外夹击,还是死无葬身之地!
“我怎么进来的?”君珂笑笑,“我率三十万大军,从黄沙城出发,一路经过九垸山,里尔城、大夜城、自匡山城经昆阳城折转向南,进入鄂城,过城西区,越九宫长街,御府井八公楼,自长阳宫门入,一直走到了这里,就这样。”
权雍柏越听心越惊,君珂所说的那一系列城池,正是他刚才所担忧的两天没有消息传递的北方城池,一个不少!
“不可能!”权雍柏眼珠发直,想了半晌,勃然大怒,“君珂!你太过分了!你冀北联军来到西鄂,我西鄂大方开放国境,还送你铁矿粮草和马匹,情义深厚,无可比拟,你竟然狼心狗肺,恩将仇报!”
“狼心狗肺?恩将仇报?”君珂静静听着,霍然仰头,大笑。
她一笑,满头黑发披散,眼眸一轮血红,权雍柏被她那近乎疯狂的神态,惊得一跳。
“你西鄂大方开放国境!”君珂森然上前一步,“你西鄂开放国境,挑唆天南王阻路,借刀杀人,利用我和纳兰述!”
权雍柏退后一步,直着脖子解释,“我们有替你解除天南的异士能人!”
君珂根本不理他。
“送我粮草?”她又缓缓上前一步,“你一边送我粮草马匹,一边控制官府不许卖我存粮,一边掳走我的士兵,下传染毒物!”
“哪有此事!”权雍柏退一步,神色惊诧。
“送我马匹?”君珂再上前一步,“你令我士兵身染疾病,然后抢先买走所有我需要的药物,令我士兵辗转病榻,不得前进!还派人夜袭骚扰,困我当路!”
“胡说!”权雍柏再退,满头汗落,转头对殷山成望去,殷山成也露出惊异的神色。
“送我铁矿!”君珂大笑,声音凄厉,“你拿联军急需的武器做诱饵,让我们带着云雷人去黄沙城送死,什么云雷弃民,什么满地罪徒,什么以云雷招安,什么不费吹灰之力你我双赢,到头来,满地尸首,一座空城!”
“怎么可能!”权雍柏一跤跌落在御座,“怎么可能!”
“什么铁矿粮草武器马匹!”君珂振臂大呼,“我现在想通了,等你送?我为什么要等你送?等你送那点东西,还要我们面对陷阱,不如我干脆,统统拿过来!”
“你做梦!”权雍柏跳起来,“来人啊,来人啊!”
“叫吧,叫破喉咙我听听。”君珂冷笑,“我很想看看假仁假义的西鄂大君,如何用他的破锣嗓子,结束属于你权氏王朝这个时代的!”
她手臂一松,腋下一直夹着的人扑通一声掉下来,是个华服男子。
“你的皇太子,今天称病未来是吧,刚才我看他在宫内玩男女搏击游戏太累,帮他松松骨。”君珂脚踩在西鄂皇太子身上,淡淡道,“现在,我不高兴和你废话,如果你不想你儿子被我踩死在面前,那告诉我,你的副相,在哪里?”
“副相……副相!”权雍柏满头汗珠滚滚而下,眼中霍然闪过一道厉光,“原来……原来……原来是他!这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是他!”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