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扔口袋赌钱玩儿的,时不时能听到他们嘻嘻哈哈的笑声。因今儿是大年初一,主子们特特给了恩典叫不用服侍,大家都松松快快过个年才是。
只是依旧有有眼力见儿的小丫头们在一旁窥着赖嬷嬷等人坐着的那处动静,瞧见她们或是要个水或是要点儿吃的,立刻脚步快速的过去听差。
地下摆着一副成套的黑漆鎏金雕刻八仙拜寿镂空图案的四角桌椅,桌上椅上套着成套的簇新宝蓝色贪墨桌套和椅套,上头码长城似的摆着围成一个口字的白玉扣底儿马吊。赖大、赖升、赖尚荣和薛蟠死人正一脸认真的看牌。边上和后头或作或站围着冯紫英、冯少楠、韩琦等人。这些都是在西海沿子戍守的少壮派将领。因路途太远戍守在外不便擅自回京,也只能趁着沐休年假的功夫来扬州这边过年凑热闹了。
这边横头排插之后的小炕上也铺了厚厚的皮褥,都是此番沈轩在西海沿子打猎时候猎到的好皮子,硝制过后自然也一股脑的送给赖瑾。这会子赖瑾正铺在身下热热乎乎的坐着。
黑漆填金的梨花小炕桌上摆着三丁包子、千层油糕、双麻酥饼、翡翠烧卖、蟹黄蒸饺、车螯烧卖、鸡丝卷子等扬州特色小吃,两只成窑五彩泥金盖碗里头分别盛着热腾腾香喷喷的糖蒸酥酪和醇厚甘甜的西湖龙井。赖瑾和赖瑜分别坐在炕两边,面前铺着一张画了横横竖竖格子的宣纸,两人分别持着黑白棋子一脸认真的下五子棋。
身材硕大,面容俊朗的沈轩坐在赖瑾身后,默不作声的盯着赖瑾的侧脸。时不时给他递一块点心,看着他无意识的吃下之后,又赶紧送上茶水解渴。
对面的赖瑜看着沈轩表情木木手底殷勤的模样,一脸贼兮兮的笑了出来。口内说道:“玩了这大半日总觉得乏累,先这么着吧。我得起来走动走动,感觉身子都僵硬了。”
赖瑾闻言,也顺手将握在手中的黑色棋子扔回棋盒里头,伸着懒腰哈欠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儿累了,就先玩到这里吧。”
于是兄弟两个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抻巴抻巴,晃晃悠悠的走到赖嬷嬷等一代女眷跟前儿看戏去了。这会子女眷这边也玩了约有一个多时辰,已经四五个月开始显怀的孙氏不着痕迹的抚了抚后腰,赖嬷嬷眼尖的看在眼里,立刻开口说道:“咱们也不玩儿了。且让尚荣媳妇下地走动走动。她如今怀了身子笨重,总这么坐着会觉得腰酸。”
一旁嗑瓜子的大丫头锦岚闻言,立刻扔了手中的瓜子儿过来搀扶孙氏。孙氏先是谢过了赖嬷嬷的体贴,这才扶着锦岚的手在屋子里头慢慢转圈儿。
继孩子堆儿和妇女堆儿的摊子全散了之后,男主人们也都玩过了最后一圈儿麻将。大家团团围在一起吃东西闲聊顺带休息。
外头有小子进来通传道:“回大人的话,唱戏说书的那班小戏先生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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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家中有事刚刚写完,让大家久等了
74扬州城年夜共思计
扬州城年夜共思计
赖尚荣挥挥手示意下人将那班小戏领到偏厅上更换衣服。妆点粉墨过后;两个打扮的伶伶俐俐的小生旦走到正堂内向众人微微鞠躬。
大丫鬟锦岚捧着戏单子走上前来让赖嬷嬷点戏;赖嬷嬷点了一出游园,便将戏折子传给下首的赖大媳妇;赖大媳妇随意点了一首豪宴又将戏折子递给赖升媳妇……
于是众人都点了一出自己爱听的;锦岚方才捧着戏折子躬身退下。
少顷;堂屋内丝竹悠扬;锣鼓响彻,咿咿呀呀的唱腔幽幽响起。女眷这边一时听的入神;只用手合着拍子摇头晃脑的听着。外头男席上几乎都是粗人,不怎么听这种幽怨哀婉的唱腔。且认真说起来;这两个风月生旦唱的还没有柳湘莲的好,大家更是觉得没什么意思。倒是推杯换盏的呼喝起来。
酒过三巡,冯紫英开口提点道:“此番瑾儿奉圣上之命在西海沿子重开市舶司;我们这些兄弟自然是支持你的。只是最近这几个月我们暗暗打量着南安郡王一脉势力,好似不怎么喜欢你过来成事儿。”
卫若兰开口冷笑道:“他当然是不希望朝廷重开市舶司的。如今我们和西海诸位藩国的关系很是紧张。我们大业朝的丝绸瓷器等物都运不出去,外头的香料机括玩意儿也很少能运过来。这当中那些暗暗走私的人就得了最大的利润。倘或瑾儿真的开了市舶司,那今后大业商人和外头藩商的选择可就多了。对于那些指着走私发财的人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好事儿。”
听到这里,柳湘莲也忍不住摇头叹气道:“以前只听说西海沿子这边的仗不好打,大抵是因为藩国人奸诈,且兵器火炮犀利的缘故。可是真的参与其中,放才晓得西海沿子多年未能竟功,大抵还是人心不足啊!”
卫若兰义愤填膺的冷哼道:“人道是文官不贪财,武官不惜命,则国泰民安。可如今的西海沿子却是文官惜命,武官贪财,为了区区银钱竟然至我大业朝诸多将士与百姓的性命安危于不顾,几次三番故意放水,将原本能大胜的仗打得憋憋屈屈的。跟着这样的元帅做事儿,还不如——”
冯少英沉声说道:“卫兄慎言。”
卫若兰愤愤的住了口,神色依旧不平。
冯少楠沉声说道:“所谓精忠报国,本就是文官武将最该做的事情。可如今多少世家贵胄贪图私利置江山社稷于不顾。怪不得当年圣上登基伊始很瞧不上这些老牌功勋的行为。如今看来,他们的动作着实叫人看不顺眼。”
赖瑾微微笑道:“有道是一颗老鼠屎搅了一锅汤。像他们那样的人必然是少数。且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自作孽的,终究逃不过世事伦常,阴司报应。”
沈轩看着灯光下赖瑾越发如玉的面容,很是郑重的说道:“你放心,到了西海沿子之后,我们都会帮你。”
赖瑾回头看着沈轩一脸认真的模样,好心情的勾了勾嘴角。抬头看看屋外的天色,只见一轮银盘高悬天际,月色如银,夜幕深邃,爆开的烟竹在漆黑的夜幕璀璨绽放,然后留下一道道白烟袅袅散去。不觉心下一动。起身离席往外头走去。
赖嬷嬷等人见状,立刻出声询问道:“你往哪里去?外头爆竹利害,仔细天上掉下火纸来烧了。”
赖瑾回头,微微笑道:“只觉得屋子里有些热了,想出去散散热气,即刻就回来。”
赖大媳妇立刻说道:“夜里风硬,仔细贪凉风寒。你且披了厚重大氅再出去。”
这厢伺候赖瑾的大丫头锦香立刻捧着一件儿白狐狸皮大氅给赖瑾披上。赖瑾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慢悠悠往外走去。
此时月光清冷,满院子的廊檐屋角和干枯落雪的树枝上都挂着大红色的灯笼和亮亮的彩灯。底下的鹅卵石小径倒是打扫的干干净净的。树根底下堆着扫过的残雪,在月光和灯烛的照耀下显得越发晶莹。顺着鹅卵石小径逶迤前行,便是赖尚荣为了博取孙氏欢心辛苦移植过来的一院子梅花。因此这小院儿也叫做赏梅园。这院子当中大多都是玉蕊檀心梅,通红的花瓣鹅黄的花芯应着枝头上的残雪和天上的月光,显得分外幽静怡人。
古人云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静悄悄的夜里周身萦绕着轻轻浅浅的梅花儿香气,果然是分外静谧。
身后传来一阵踩雪而来的咯吱咯吱脚步声,赖瑾心中一动,转过身来,看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沈轩慢慢晕开了嘴角。
于是散发着银光的月色之下,璀璨的烟竹盛开在透顶,一位身披白色狐皮大氅的俊秀雅致少年安然站在梅花树下,透顶是散发着鹅黄暖色的脖领绣球灯,越发衬出少年肤色如玉,缱绻风流。
沈轩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呆呆的站住了脚。
赖瑾看着沈轩不由自主又露出一副傻兮兮的模样,不觉摇头叹气,开口说道:“怎么这么多年,你还是这样?”
沈轩回过神来,凑到赖瑾跟前,低声说道:“只在你跟前儿这样。”
赖瑾忍不住的弯了弯眉眼。沈轩身手握住赖瑾藏在大氅下的手,又呆呆的杵在那儿不说话了。
两人都没注意到,赏梅园外头垂花门旁边,几个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人影观察半天。最终还是薛蟠压低嗓音悄悄问道:“听见他们干什么了?”
卫若兰摇头,很是遗憾的说道:“好像就是站着也没说话。”
薛蟠翻了翻白眼,很是鄙视的说道:“这大冷的天儿跑外头傻站着,纯粹有病啊。要是我和小柳儿的话——”
一旁的柳湘莲闻言狠狠踩了薛蟠一脚,薛蟠痛苦的闷哼一声,再也不敢多话了。
其余几人见状,忍不住的噗嗤笑出来。
赏梅园里头的沈轩立刻高声喝道:“什么人?”
前来偷窥的众人面面相觑,最终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大家斯斯艾艾的从门后头鱼贯走出来。
薛蟠走在最前面,咧着嘴哈哈笑道:“今儿天气真不错,一点儿雪丝儿都没有,你看这月亮大的,像脸盆似的。”
一句话刚刚落地,只见天空突兀的飘起了小清雪。一块乌云也慢悠悠的飘了过来,渐渐遮挡住月光。
薛蟠有些尴尬的抽了抽嘴角,干笑道:“这天儿……还真是善变哈?”
众人默默看了薛蟠一眼,只看得薛蟠的神情越发扭捏羞涩,缩手缩脚的就像个小媳妇似的,还时不时故作腼腆的扯着衣角晃悠晃悠,看得众人忍俊不禁,哄堂大笑起来。
笑了一会子,赖瑾这才问道:“你们怎么也出来了?”
赖瑜嘻嘻笑道:“薛大哥哥见哥哥刚刚出来,沈大哥就尾随哥哥去了,就说当中一定有个缘故。非得拽着我们一同出来观看不可。”
薛蟠立刻痛心疾首不依不饶的指着赖瑜,跳脚哀嚎道:“叛徒啊,叛徒!”
柳湘莲实在看不得他癫狂做戏的模样,伸手推了他一把喝道:“且老实些罢。还没喝两杯酒,你倒是撒起酒疯来了。
薛蟠饶是天不怕地不怕最不让人省心的一个人,可不知怎地一见了柳湘莲就跟抽了骨头怕老婆的软汉一样,当即熊了下来,凑到小柳儿跟前谄媚笑道:“你不喜欢,我不大声说话就是了。“
柳湘莲略有不自在的瞪了薛蟠一眼,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粗声粗气好似不耐烦的注意薛蟠将衣裳拢的厚实些,刚刚喝了热酒,这会子被冷风吹,仔细得了风寒。众人看在眼里,不觉心下了然。
沈轩鸟摸悄的走到赖瑾身后,帮助赖瑾从后头挡住吹来的冷风。他从小就不怎么喜欢说话,也不会说那些好听的话,因此薛蟠的口花花和柳湘莲的殷切嘱咐他学不来。不过他嘴上木木的,手底功夫勤快也就是了。
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灼热视线,赖瑾回头看着沈轩一双漆黑如点墨的眸子深深看着他,不觉心下一暖,稍稍后退一步,离着沈轩更近了一些。
冯紫英几个没好声的怪叫起来。刚刚起哄的说了一些带着颜色的笑话,大丫头锦岚过来见礼,开口笑道:“席上已经摆了夜宵了,老太太请几位公子回席上吃饭。“
于是众人又笑嘻嘻的回了正房。
大堂里灯火通明,异常暖和。赖嬷嬷见着众人搓手缩肩的走了进来,不免开口笑道:“你们这些个小子就是喜欢热闹。有什么话不能在席上说,偏得要到那天寒地冻的外头说话。竟然连夜里风硬都不顾了。偏生你们都是些半大的小子,这要是我们岁数的老人儿,兴许明儿就得头疼脑热下不来床了。”
众人嘻嘻笑道:“实在是无妨。这边的天气虽然说冷,但是比西北却暖和多了。我们竟也不觉得如何严寒。”
赖大媳妇微微一叹,开口说道:“西北苦难,难为你们了。”
当下站起身来张罗着小丫头们换了滚滚的茶和饭菜来,又看着众人喝了一碗姜汤,方才展颜笑道:“今儿是要守岁的,倘或半夜困了就喝些俨俨的茶来。千万莫睡过去了。”
这是老习俗了,众人也都省得。当即点头各自应了下来。
赖嬷嬷想到当年在府中的习惯,不免叹息一声,开口说道:“让他们先歇了戏,也吃点子热乎乎的饭菜。”
底下守着的丫头婆子立刻去前头传了话,一时间歇了戏,众位唱曲儿唱戏的感恩戴德的谢过诸位主人家,也都吸溜吸溜的吃起饭菜来。
赖尚荣立刻将说书的女先儿请进来给赖嬷嬷等人讲书。讲的大抵也都是些惯常的老段子。赖瑾这伙儿年轻人坐了一会子又坐不住了,拿了好些鞭炮烟竹出去放烟花。赖嬷嬷等人在厅里也坐的比较乏累,看着一群小子们在外头嬉闹,也都扶着丫鬟的手在廊下看着。
如此疯疯闹闹的一晚上,等到天色大亮的时候众人都有些扛不住的困顿起来。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睛也眯的恨不得连一条缝都没有。赖嬷嬷放话叫众人各自下去安睡。
只听呼啦一声一群人都散了。各自踉踉跄跄的回到房中,只坐了简单的洗漱,就上床安置不提。这会子倒显出冯紫英等人的精神健硕来,一个个的龙精虎猛,倒是一点儿都不像是熬了一夜的人。
沈轩看起来也不是很困的模样,只是赖瑾觉得犯困。他这么多年在京城活的是悠闲自在,休养生息。一寝一食全都按照最养生的规矩来,自然也是向少熬夜的。于是这会子闭目哈眼的倒在床上,沈轩虽然不困,但是很喜欢和赖瑾在一起,于是也解了衣衫爬进被子里,搂着赖瑾睡得很安静。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外头天色已经大亮。赖瑾只觉得脑袋有些浑僵僵的,丝毫没有睡饱之后的满足感。还有一点点恶心反胃口干舌燥的感觉。赖瑾知道这是熬夜的后遗症。不过却也只能忍受着。
大丫头锦香端着一只黑漆填金的梅花式样小茶盘过来,上头摆了两碗红枣汤。看见赖瑾和沈轩已经起身,遂开口笑道:“老太太吩咐的,给两位爷吃一碗红枣汤,既补补血气,也能解解口渴干燥的症状。”
赖瑾点了点头,伸手端过红枣汤一饮而尽。沈轩不太爱吃甜的,不过也皱着眉头捏着鼻子将一碗红枣汤喝了。喝完之后还吧嗒吧嗒嘴,一脸回味的模样。
赖瑾回头,看着沈轩微微一笑。沈轩闷声说道:“依稀记得当年在李府上做奴才的时候,厨房里刷碗的刘家婶子对我很好,总是偷偷给我熬一些汤汤水水的。其中就熬过红枣汤,甜甜的,很好喝。”
赖瑾不知怎么的就觉得鼻子已算,上前拍了拍沈轩的肩膀,开口说道:“你若是喜欢,以后让人天天熬给你喝。”
沈轩摇头说道:“我不爱吃甜的。”
顿了顿,又道:“你吃什么,我就爱吃什么。”
赖瑾轻勾嘴角,一脸促狭的笑道:“那真是不幸,其实我就喜欢甜食。”
言毕,又向锦香吩咐道:“去告诉小厨房,以后每天熬些甜汤来喝。”
锦香看着沈轩一脸无奈的表情,强忍笑意点头应了。
出去之后立刻吩咐小丫头子们端着清水等物伺候赖瑾和沈轩洗漱。盥洗已毕,又张罗小丫头们布了早膳。
两碗香浓稠滑的桂圆八宝粥,一小碟枣泥山药糕,一小碟藕粉桂糖糕,八只水煮的鸡蛋,以及一小碟红油橄榄菜和一盘子鸡子炒丝瓜,一盘腰果炒青瓜。果然是清淡的甜食。
众丫头子们似笑非笑的看了桌旁的沈轩一眼。沈轩面无表情的看着赖瑾。赖瑾有些尴尬的清咳两声,开口说道:“怎么都是甜食,大早上的吃这些个有点儿油腻。”
锦香忍俊不禁的勾了勾嘴角,一脸郑重的解释道:“这是老太太的吩咐。说几位大爷们昨儿熬了一夜,这会子吃点甜甜的东西,不会觉得很难受。”
沈轩闷闷说道:“我们常年在西北戍守边塞,最长的时间是三天三夜没合眼,都习惯了的。”
“就是总熬夜,所以更应该补补身子。”赖瑾说着,立刻夹了一块红枣山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