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茶,味道苦涩,唯角鹰山独有。
偶然间,他发现这种被鹰山城中人称之为“鹰羽”的茶叶,有着养肝、健胃的功效,甚至还有提神的小小用处。颇为神奇。
自打他十多年前上山以来,一直喝的就是这个。
喝过了茶,老人在凳子上稍作休息,这才走到门口,将屋门合上。之后,他走到屋内的壁橱这。头都没抬,更没去看壁橱上摆满的药材,他只是伸手转了转壁橱上摆放的其中一只青花瓷瓶。只听细微的“咔嚓”一声。瓷瓶被转动,而壁柜也在“嗡嗡”声中,向两边分开。很快的,一扇暗门出现在原先壁橱所在的地面上。
老人伸手再转那只瓷瓶,躁动声再响,只见暗门向一侧移动,地上出现了一条通往地下的暗道。老人谨慎地瞧了眼窗外,发现无人窥视后,这才顺着石阶,走下了暗道。下到地下,可见墙壁上凿出来的凹洞里,放着夜明珠。大大小小二十来颗夜明珠,将地底空间照耀的如同白昼。
走到地下,老人又伸手连着转了两次一方石台上摆放着的一只青花瓷瓶。在一阵噪响声中,暗道的出口最先合上,接着是地面上的那两排分开的壁橱,合拢如初。
打理好这些,老人这才顺着光亮继续往前走。
也不知怎么,越往前走,越发觉得寒冷。
而且还有丝丝缕缕的白气弥漫在地上,没过了老人的青布鞋,尚未过膝,却在小腿肚上下。
老人没有理会这些,继续前进。
直到他看见了一张石床,老人那双浑浊的眼中这才露出了少许的光彩。
他加快了脚步,走向石床那边。
临近后,老人低头看向石床。
石床上,白气弥漫,寒冷异常,而在那氤氲弥漫的寒气中,却是仰躺着一位年轻的妇人。
妇人青衫布衣青布鞋,着装朴素,盘发做髻。容貌算不得出众,中规中矩,与寻常人家的女妇无异。但是该妇人年纪轻轻,却一头白发。实在可惜。
老人低头看向这位容貌普通的妇人,嘴唇颤动,眼眶更是通红,哽咽许久,仍是未言一语,他只是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拂去妇人额前散落的银丝,即便妇人没有容颜绝世,没有满头青丝,可在老人的眼中,她已是世间绝色。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人内心激动的情绪趋于平静,可看向石床上那名妇人时,依旧是满脸的温柔。老人用似乎只有两人可以听清的嗓音,轻声说道:“听人说毒影分坛那帮家伙也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株万年份的赤阳血芝,此等灵物,世间极其罕见。地宝经中记载服用者能获益百年寿命,我可不信。世人命由天定,即便此物再如何神奇非凡,归根结底还是灵芝。”
“毒影分坛弟子会出现在渝州与扬州的界碑处,可不是巧合,一定是有人贪图赤阳血芝的百年寿命,而故意下的一个局。至于渝州那些匪徒,呵呵,不过是棋子罢了,即便能活着回到渝州,最终也逃不过一死的下场。”
“媳妇儿,你说你都睡了这么久了,是不是也该醒了呢?要知道你这么贪睡,我也就不会每天都来给你讲故事、陪你聊天了。”
“你说说你,十年前我不让你下山救人,你非不听,还要与我犟,这下好了吧?瞧瞧,你以前最喜欢的头发可都白了呢。纵使你男人我医术无双,被人笑称赛华佗,可我不还是只能看着你一天天沉睡下去?”
“能够杀死瘟疫的毒药,对人体来说,本就是一种极致的损害。三成的死亡率,怎么就被你给撞上了呢?呵呵……”
“傻媳妇啊,你下山前还和我说你的运气这么好,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死,可你瞧瞧,你男人我都活到一大把岁数了,你还是这小姑娘的模样。越活越年轻,说的可不就是你?呵呵……”
“媳妇儿啊,你男人我即便在这座山上等到死,也要等到那味药开花。”
“解向天那老家伙,让我用整座药王山,换他地宝经上一味药的抄录,可算是赚到姥姥家了。可我也不后悔,药王山他要那就给他便是。”
“媳妇儿,你会不会怪我把药王山给那老家伙啊?一向精打细算的你,倒是起来给我算算,这笔买卖做的是亏了、还是赚了……”
老人搂着妇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即便怀中的女子凉如冰块,可老人始终抱着她,将下巴抵在妇人的发髻上,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最开始说的怕他自己和妇人聊天,而让她一直睡下去醒不来之类的话。
老人感受着怀中的女子一天比一天要冰冷的身子,没来由地叹了口气,说:“媳妇儿啊,是老头子我错了,我不该和你犟,我不和你犟你就不会和我赌气、不会和我较真,更不会下山,那你也不会染上瘟疫,更不会服下剧毒来对抗瘟疫……是老头子错了。”
“媳妇儿啊,我想你了。”
第185章 哭笑不得()
鹰山城,一座铁匠铺子前。
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牵马佩刀,在铁匠铺子外站定。
铺子不大,打铁匠也只有一名,是一位体型健壮的汉子。
女子腰间悬佩着一把三尺长的腰刀,刀鞘华贵秀丽,非同一般。她一手牵着马缰,一手轻按在刀柄,饶有兴致地注视那位肌肉鼓胀的汉子不断挥舞着铁锤,一下一下不断敲打着彤红的铁条,火星四溅。
一旁的俊秀男子在见到同行的女子在城中转悠了一圈,好不容易肯停下来了,这才语气柔缓地试问道:“师妹,咱们不与坛口的弟子招呼一声,就直接上山来,会不会不妥?”
女子两眼直愣愣地注视着铁匠铺子那边,身旁的男子也看不出她是在看那位身体精壮的汉子,还是在看那根在铁锤下不断变形的铁条。
“这有什么妥不妥的嘛。再说了,我看那名光头壮汉傻呆呆的,要是跟他知会了一声,恐怕还要被他唠叨个半天,倒不如咱们先上山来逛荡一圈,大不了事后被责怪起来,咱去找孙伯伯说情去,谁能怪我不成?”女子哼唧一声,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说不上的得意。
一旁的男子听了、见了,也只好苦笑摇头。这丫头,在家乡那边无法无天惯了。什么事都有坛主撑腰,副坛主与坛中的长老都宠溺骄纵,让她养成了嚣张跋扈的脾性。倒与传闻中的魔教少主,敢在山上挥舞着竹制扫帚追打魔教教主的无法无天行径,如出一辙。
更可以说,这丫头就是那魔教少主的翻版了。男子想到这里,又是一阵苦笑。这丫头……以后也不知道能嫁给谁。就算她会嫁,又有谁人敢娶呢?娶过了家门,保不齐就是鸡飞狗跳的惨淡光景了。
就在这名男子一个恍惚间,他身旁的女子已经牵着马匹向铁匠铺子那边走了过去。
这位来自荆州歃血分坛的女子,名卫衣,是歃血分坛的坛主欧阳轩的女儿。她几步上前,站到火炉一旁,听着耳边铿锵作响的打铁声,笑着问道:“大师傅,你这能铸刀吗?”
精壮汉子默不作声。只顾着埋头打铁。
女子见他没有回答,也不心急,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到汉子将手中铁条敲打差不多,并将铁条塞入冷水中降温时,她又重新问了一遍。
那位精壮汉子这才放下手中的工具,伸手在皮裙上擦了擦,歉意地笑道:“真不好意思啊姑娘,让您久等了。你若是要买刀的话,我有现成的,要不随我去看看?”
卫衣笑着摇头,道:“大师傅,我不要现成的刀,我想请您帮我铸造一把刀。您看行吗?”
精壮汉子点点头,笑着道:“铸刀可行。只是不知姑娘对所铸之刀,有什么要求吗?”
卫衣想了想,将腰间那柄刀鞘秀丽华贵的三尺长刀摘了下来,递向铁匠汉子,“大师傅就按照这柄‘铜口’铸造即可。银子我可以先付一半,事成之后再付你另一半,如此可行?”
精壮汉子接过长刀,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刀从鞘中抽出。
只听“锵”的一声,一抹雪白亮丽的光芒刺眼夺目。
女子下意识地眯起双眼,却见那位拔刀出鞘的精壮汉子,若无其事一般,在刺眼的白光中睁眼直视,丝毫不惧白光的刺眼之痛。
卫衣翘了翘嘴,似笑非笑地说道:“大师傅,此刀可还行?”
精壮汉子点点头,“这刀,很行。可若要铸成与此刀相同的刀来……”
卫衣问道:“如何?”
汉子将刀刃彻底拔出鞘,横在身前,看着刀身上錾刻着大小不一的古怪纹路,摇头叹息道:“姑娘有所不知。你这把刀并非寻常铁石打造的刀器,刀身上錾刻的这些古怪纹路,是道家符文,如果汉子我没有猜错的话,姑娘这柄‘铜口’是道家符器中的符刀,刀身上錾刻的每一道符文,蕴藏了道家特有的术法,作用如何,汉子我不得而知,但此刀绝非凡品。”
铁匠汉子仔细观摩了一遍刀身上的符文,随即收刀入鞘,递还给那名眼角有痣的好看女子,赧颜道:“真对不起了姑娘,你这把刀的规格太高,我若是按照这把刀的样式打造出来了,即便把刀身上的符文錾刻上去,可符文所蕴藏的道家术法,我如何也弄不来,打造出来的东西,大抵是徒有其形罢了。”
听得铁匠汉子此言,女子也没如何失望,只是伸手接过了汉子递回来的长刀,重新悬挂在了腰间,之后,她对这名打铁汉子歉意一笑,道:“既然这样,那我也不打扰大师傅了。”
见她要走,精壮汉子赶忙点头说道:“姑娘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卫衣笑着离开。
齐涯风站的不是很远,卫衣与那名汉子的对话他自然听在耳中。只不过等到女子牵着马临近时,他还是轻声问道:“怎么样?”
卫衣笑着摇头,用眼神示意男子先离开此地。
齐涯风心领神会,牵着马与女子一同离去。
等到离开铁匠铺子一百米开外之后,那位天生泪痣的秀丽女子,这才取下腰间的佩刀,握在手中,感受着刀鞘所传来的清凉之感,缓缓开口道:“听我爹说,当年前唐那位著名铸剑师张鸦九,在铸造妖剑‘鸦九’时,学那欧冶子的弟子干将,以身投炉。只不过两人不同的是,干将以身祭剑,是为开剑之灵。而张鸦九以身祭剑,却是为了以压剑之邪。”
话音刚落,女子就补充道:“张鸦九打铁数十年,从未铸剑一次。可一旦铸剑,便是鬼哭神嚎,引来天地异象的旷世奇剑!只不过谁能想到他平生第一次铸剑,就是此生最后一次,更未曾想到,他所铸这把剑,剑成之日,便已通灵,只不过邪气太盛,流落民间,只会让人间大乱,张鸦九以身祭剑,只为压制妖剑的邪力,此举是善。可这柄真正通灵的‘鸦九’又在何方呢?”
一旁的齐涯风细细聆听,卫衣所说这些,他也听坛主说起过。虽然并不陌生,可坛主也说了,此事乃民间传闻,虚实难分。
须臾,他问道:“师妹,你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女子微微一笑,道:“我爹说,那位张鸦九的后人就在角鹰山上,所以我们刚在鹰山城中逛荡了一圈,就只找到这一家铁匠铺子,于是呢,我就好奇地去试探了一下。”
齐涯风问道:“结果如何?”
女子摇摇头,道:“他能看出铜口是符刀,只能说明他的眼界不低,而且我看他打铁的模样,手法娴熟,一系列动作只能用行云流水来形容。更多的,我就看不出来了。至于他是否就是张鸦九的后人,恐怕也只有天晓得了。”
说着,女子抬头看了看天。
一旁的男子见了,却是嘴角一咧。心想这妮子倒是幽默。
就在两人牵着马在城中闲逛的时候,忽然的,前方走来了一位身穿黑衫的俊美男子。卫衣只见该男子身形修长,步伐轻盈,束发做髻高扎成马尾,光看他的相貌,就比身边的男子要好看上许多,而且光看他的容貌简直让身为女子的卫衣,都心生艳羡。她长这么大哪还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男子女相,也不过如此了。
就在她们与该男子路过时,卫衣突然松开马缰,伸手拍了拍该男子的屁股,一脸心满意足地说道:“手感不错。”
身旁的齐涯风瞥眼见了,赶紧伸手拉住卫衣握着铜口的那只手,略微加快了脚步,嘴里还轻声责怪道:“在荆州调戏那些好看的士子书生也就罢了,咋滴来到扬州还这样毛手毛脚的,女孩子家家的要矜持。”
卫衣来不及品味手感,伸手一抓马缰,也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嘿嘿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嘛,反正出了事,咱还是可以找孙伯伯的嘛。”
齐涯风白了她一眼,一脸无语。
然而,就在这一男一女远去后,那位被女子揩了油的俊美男子,顿足站定,一脸懵逼地回过头,只见一男一女牵着马匹,像是做贼一样的走远了。
就在他回过头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街道的前方跑来了一匹枣红马。一位身高两米的光头壮汉骑在马背上,在与他相距不到五十米的时候,光头壮汉突然下马,牵着马缰,一路小跑过来,急切说道:“少主!荆州歃血分坛的坛主千金,与坛下大弟子齐涯风从坛口离开,估摸着这时候已在鹰山城中。”
听得此言,正是魔教少主唐王孙的俊美男子,蓦然回头,看向已经不见那两道鬼鬼崇崇人影的街道,哭笑不得。
第186章 心有余悸()
见自家少主回头苦笑皆不是,肖汉便好奇问道:“少主,你这是怎么了?”
孙骆涯笑着摇摇头,回看他一眼,问道:“荆州与徐州的贡品现在在哪?”
肖汉毫不犹豫道:“已经送往孙府了。”
孙骆涯点点头,道:“走,看看去。”
肖汉立即将手中的马缰递给他,孙骆涯也不客气,接过马缰,翻身上马,直接在鹰山城中驾马前行,往孙府赶去。
双刃巨斧不在身上的肖汉,快速奔跑起来,紧追身前那匹枣红马。一开始两者的速度不相上下,可在孙骆涯突然一甩马缰,加快速度后,肖汉憋着的那口气突然散掉,散掉后他的速度也就渐渐慢了下来。不过他的速度也不慢,能够咬住枣红马三百米的距离。
很快的,当孙骆涯驾马来到孙府正门外时,他猛地一扯马缰,驾马骤停。他翻身下了马,拉着马缰在府外稍等片刻,肖汉就已经一鼓作气,大快步赶到。只不过浑身大汗淋漓,如同一个水人。
孙骆涯看了肖汉一眼,然后又环视了一圈府外。
府外的两座石狮边上,停着四辆马车,马车上空无一物,想必上面的货物已经全都卸了下来。
孙骆涯走进府内,没有见到门房,小喊了一声,也是无人回应。
这时候,肖汉突然在他身后出声道:“少主,门房来了。”
孙骆涯回头一瞧,却见街道的尽头走来了三十多人。他们都未曾牵马或是乘马,可看见门房那老头正领着这些人从隔街的马厩那边走过来,心想是自己孙府外独立的马厩本就空位不多,门房一定是将这些人带到了邻街的马厩去了。
正当他好奇,这三十几人为何如何听话时,就见在孙府的那位门房之后,有两道人影并肩而立。他们一男一女,腰间各佩一柄长刀。男女相貌都显俊俏,如此看去,两人倒也般配,更像是一对小夫妻。
原本这两人之中,那名长相清丽,眼角生有泪痣的女子,始终把大拇指抵在那柄名为“铜口”的刀颚上,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