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浑厚而且敦实的感觉,恐怕这个年轻人的内力有着一甲子之多!
想到此中关节,驼背老倌贺齐山再也不敢藏掖,武胎中的五十几年内力,被他一股脑儿的全部激发出来,而且他也不管事后自己的内力被彻底的消耗了多少,当下最重要的,就是要先将年轻人的这一拳给抵挡下来。
突然的,贺齐山只感觉年轻人似乎有收拳的迹象,他感觉年轻人的这一拳,劲道远没一开始那般势大力沉。
可就在贺齐山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的那一刻,原本察觉有些收力的拳头,劲力居然顷刻间暴涨无数倍,而且比起一开始的那股冲劲,这一会儿的劲力,似乎更具有爆炸性的力量。
贺齐山只觉着自己手臂的筋骨就要自行折断,他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将丹田内的那口武夫真气都转嫁到了自己的拳头上,而且还不惜调动了体内的气机长河,统统汇聚在他的那条手臂上,勉强维持住将要自行折断的手臂肢骨。
却听“咔啦”一声。
贺齐山便歇斯底里的惨叫出声,他的右臂直接被他自己的断折肢骨给刺穿,鲜血淋淋,他的嘴边更是挂满了嫣红。
原本,他觉着自己只要赌上这五十年的内力,以及自己体内的气机全部不要,就能够抵挡住年轻人的这一拳。然后他再找机会临死反扑,杀掉这名年轻人,那他照样能够拿到黄金千两,到时候即便自己从此沦落为了一个废人,那他照样可以依靠这千两黄金,荣华富贵的过完下半辈子。
可是没想到的是,就在贺齐山拼了老本的时候,与他对敌的年轻人也一样拼上了许多东西。
即便大雨瓢泼,不停地洗刷着年轻人的面庞。
可是从他的七窍之中,那一股股嫣红实在是触目惊心。
当雨水冲洗去了第一波嫣红,就立刻有第二波嫣红流淌之下。
年轻人的脸色更是一白再白,就跟浸泡在水中的死尸一样,白得吓人。
孙骆涯一拳震断了贺齐山的手骨,随即左手瞬间拔刀,一刀斩去了气机一泻千里的贺齐山的头颅。
两尺半,由白变红。
雨幕当场被斩作两截。
与此同时,肖汉与时含风、章河卿那边,也已经逐渐落下帷幕。
才刚跻身五境练魄境武夫没多久的包逸,他的肚腹被时含风的剑刃给绞碎成一堆肉泥,肠子更是有一截半截地掉落在地,不仅如此,包逸的右手掌心,更是有一个明显的缺口,像是被剑刺穿了掌心之后,接着向外剜掉了一片肉一样,格外的怵心。
而他的左臂肩头,仍是竖插着一并双刃巨斧,应该是斧刃卡在了骨头中,就差数寸,就能将整条左臂给砍了下来。
时含风、章河卿、肖汉三人,衣衫各有破碎,身上更是血痕不断,他们受的外伤不少,但都是些小伤,而承受的内伤虽然不多,但却是最严重的。肖汉的胸口就曾被包逸一拳击中,当即便有一口心血喷吐而出,而且心口处的经脉在当时差点就要被紊乱的气机给绞碎,差点就身死当场。
至于一手捂在肋部的时含风,她被包逸一爪给撕裂掉了一张皮肉,即便有角鹰山特制的金疮药进行涂抹止血,可以后等到皮肉重新长回来,她的肋部这里依旧会留下一个很难看的疤痕。女子爱美,不论是凡夫俗子,或是女子剑仙,皆是如此。更何况,时含风还不是女子剑仙。
比起差点身死当场的肖汉,只是与章河卿两人在侧面迎合肖汉的时含风,她们两位剑客所受的内伤不重,就是气机紊乱浮躁了一些,只需花时间调养便可,可时含风的外伤必须要立即治疗,否则流血过多,也会对性命造成影响。
在与包逸的厮杀中,章河卿被包逸给撕烂了左眼,如今左眼的眼眶里血流如柱。而且他持剑的右手,在刺穿包逸的手掌那一刻,被包逸的另一只手给撕掉了一块肉。比起时含风,章河卿更为凄惨之处,在于他的心口。之前章河卿与时含风两人联手先将包逸的“一魄”给斩杀,可被“一魄”给临死反扑,一拳捶在了章河卿的心口,那一刹那,章河卿几欲窒息,他更是感觉到了自己的肋骨有刺入心脏的迹象。
大雨中,章河卿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越来越艰难。
他仰躺在泥地上,小心翼翼地呼吸着,他不敢大口大口的喘息,因为他的胸膛现在不能过度的起伏,一旦过量,他的心口就会钻心的疼,就好像肋骨多刺入了心脏一分。
单手捂着肋部的时含风,瘫坐在章河卿的身边,娇躯被大雨淋湿,长发湿漉,双眼朦胧,只是不知是泪湿了眼,还是被雨水迷糊了眼。
她低着头,看着这名将死未死的中年剑客。
如果不是他替自己挡下了“包逸”的这一拳,恐怕这会儿躺在地上的不是章河卿,而是她时含风了。
“你有什么遗言要说的吗?”
时含风看着章河卿那双略显空洞的双眼,见他两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黑乎乎的夜空,未曾言语半句,抱怨半句,更是未曾谩骂魔教教主与魔教少主一个字,就连遗言,他章河卿也仍是没有透露出半个字。
时含风凝望着这名神情有些木讷的中年剑客,不由地有些心酸。
雨势渐大。
比大雨瓢泼还要大。
躺在泥地中的中年剑客,握紧了那柄断折了一尺有余的佩剑。
他的眼前开始走马观灯一般的出现了一幕幕画面,有从他小时候第一眼见到便喜欢上的姑娘;也有他少年时第一次握木剑,便像是握住了整座江湖时的场景;更有娘亲被自己的酒鬼父亲拳打脚踢,在觉不解气之后又抄起了板凳在娘亲身上补上了一板凳的情景。
一幕幕场景,在他的眼中显得是那么的清晰,就好像昨日才刚发生一样。
雨水不停地敲打在他的脸上,可他都觉着没有自己的心口要来得疼。
他记得曾经有那么一位姑娘,长得虽然不是很美,但也不丑,当时那位姑娘向他倾诉了爱慕之意,可他当时想的虽然不是什么青衫仗剑走天涯,而是觉着凭借自己的一身剑术本事,怎么说也会有更好看的姑娘来喜欢自己。可到后来,随着他的剑术越来越高,他的年纪也越来越大,一转眼,就四十五了,可他仍是没有与哪位姑娘结下良缘,说到底,还是他的眼光越来越高,可临死前,他居然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如果当时答应了那名长得不是很好看,但是颇有大家闺秀之风的姑娘,那他或许能成为生意人,或许就会弃了剑,又或许如今正与自家的臭小子和傻闺女玩闹乐呵。
一想到这里,呼吸越来越缓慢的中年剑客,不由自己地扬了扬嘴角。
大雨中,他泄了口气。
第281章()
大雨夜,有三道身影缓缓行走在黄泥路上。
两人一马。
马是高头大马,枣红色。
人是一大一小,男长女幼。
瓢泼大雨,噼里啪啦地敲打在两柄油纸伞上,声音清脆,伞面不停抖动。
男子一手撑伞,一手牵着马缰,在满是泥泞的道路上,缓缓行走,黑色的布靴子几近湿透,裤脚与文士长袍的衣角皆有湿润,甚至还染上了黄泥。
马背上,端坐着一位年岁大约是在十四五岁的少女。
少女一手持伞,一手抓在马鞍,两只颇有灵气的大眼睛一直注视着那名负笈背剑的文袍男子。
男子身形修长,黑发以一根青带扎束,披在后背,只是被负在身后的竹制小书箱遮挡了大半。
剑,是寻常铁匠铺子里也二两银子便能买到手的普通铁剑。
三尺长,三斤重,很是普通。
可就是这样一位看似普通的男子,却是瞑目在黑夜中行走。
自从下雨开始,便一直乘坐在马背上的少女,突然见到牵马行走的男子一脚踩进了一个小水坑里,鞋子与裤脚瞬间全都湿了。少女于心不忍,道:“公子,要不还是你坐回马背上吧?惠儿年纪还小,多走走总归是好的。大宋王朝那边的小孩不就常说,多走走更容易长个儿嘛,惠儿的个子本来就矮,多走走说不定就能长高了呢。”
背对着少女的男子微微一笑,道:“女孩子长那么高做什么,个子矮一点才可爱嘛。”
自称是“惠儿”的少女,立即皱了皱眉,道:“公子,这世上哪有让婢女乘马,自己却是要牵马的主子呢?”
男子顿了顿脚步,身后的枣红马也相应跟着停步,男子转过身,微微抬头,“看”向那位乘坐在马背上的少女,他咧了咧嘴,笑着说:“我不就是这样的主子吗?”
惠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公子,要不你还是上来吧,你看你的鞋子都湿了,这下雨天的,咱们又没钱住客栈,想要在这么个前不着店的地方找个不漏雨的居所烘干鞋子,实在有些难。”
男子摇了摇头,语气柔和地说道:“我看还是算了吧,反正我鞋子都已经湿了,要是再换你的鞋子也湿了,那就真有些……嗯,总之就是一个人湿透了鞋子,总好过咱们两个人的鞋子都湿了,你说是吧?”
惠儿在男子闭合的双眼上凝视了许久,这才不情不愿地点头说道:“理是这个理,可公子穿着湿漉漉的鞋子走路,不会觉着难受吗?”
男子没有反驳的转过身,继续抬脚行走,“难受是肯定会难受的,只不过我穿着鞋子在地上走是难受,穿着湿漉漉的鞋子坐在马背上依旧是难受,那还不如少让你难受,我自己多难受一会儿,这样岂不是更好?”
惠儿皱着眉,很不情愿地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男子笑了笑,道:“所以啊,你还是安心地咋马背上坐着吧,我可不想到时候与你一样,屁股蛋儿湿漉漉的,你家公子我宁愿两只脚难受会儿,也不愿自己的屁股蛋儿湿哒哒的。”
被戳中了心事的少女惠儿,立即俏脸绯红,就连尚未长开的身子也都下意识地绷的笔直。
“公子——”
惠儿红着脸,半似埋怨地喊着。
男子假装没有听见,自顾自地牵马慢行。
马背上的少女鼓了鼓脸蛋儿,觉着有些郁闷。
明明自家公子什么也看不见,可偏偏他就是知道一些看不见的事儿。
比如她现在的屁股蛋儿完全湿透了这件事。
“公子,当心,前面有个水……坑……”
惠儿还没说完,她家的这位公子就已经一脚踩在了路上的那个小水坑中,立即溅起了诸多水花,这下子即便是靴子没湿,也都彻底湿了。
男子的身形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会儿,之后便跨过了那个水坑,继续行走。
在走出了大约有二十米的时候,男子突然轻声道:“惠儿啊,你可真得好好感谢一下你家的公子,要不然你今儿可不光是屁股蛋儿湿了,恐怕就连你那两只大脚丫子也都要湿透了。”
再一次被男子戳穿了心事的少女,当即便恼羞成怒地大呵了一声,“公子!”
乘坐在马背上的惠儿,红着脸,似乎是快要急哭了一样,她娇声道:“你怎么老是这样……”
男子哈哈笑道:“我家惠儿的屁股蛋儿不翘,我家惠儿的脚丫子很大,我家惠儿的小胸脯很平,我家的惠儿到底谁会娶……哈哈哈……”
男子自顾自地哈哈大笑,完全不在意身后那位坐在马背上的少女气得手舞足蹈,就差发出“呀啊啊”的抓狂声了。
——————
孙骆涯伸手抹了把脸,将七窍中流淌而出的血迹抹去了大半。随着他的这口武夫真气散去,七窍之中的血迹再一次决堤似的倾泻而出,他自己更是一个踉跄,双手撑地地跪倒在驼背老倌的那具无头尸体旁,大口地呕吐着鲜血。
牛亦从提前设计好的大坑中跃出,来到那名双手撑在地上的年轻人身边。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模样有些狼狈的年轻人,双目之中,忽有一道精光转瞬即逝,可即便如此,她仍是站在原地,一语不发,一动未动。
一直到她松了那口武夫真气为止,那名始终趴在地上呕血的年轻人,这才勉强从地上站直了身体,伸手抹去了脸上的血迹,嗓音略显沙哑地说道:“你放弃了能够杀死我的唯一机会。”
身材出挑,如今却是满身泥泞的牛亦,并未出声。
孙骆涯盯着这位先前脸色不太自然的女子看了眼,随即哈哈大笑道:“这下,你可真就杀不死我了。”
察觉到眼前的年轻人在借助笑声作为掩饰,偷偷提起了那口崭新武夫真气的时候,只觉错失了良机的牛亦,这才将那口悄悄提起了十分之三的武夫真气给自行散去。
她一脸恭敬地朝着那位年轻人弯腰抱拳,道:“魔教少主多虑了,我牛亦哪敢有对少主动杀心的念头。”
孙骆涯一笑置之。
牛亦依旧弯腰抱拳,只是不做声。
孙骆涯瞧了她一眼,随即摆摆手道:“大敌当前,我就先不与你计较了。总之,下不为例。”
说罢,孙骆涯扭头看向了另一边,然后他说道:“牛亦,你先去帮瞿九易和白华衣,在我看来,那名到如今仍是没有召唤出一魄的矮小汉子,似乎以一敌二,还是游刃有余的模样,我觉着他不是寻常的五境武夫。”
牛亦点点头,抱拳离去,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前往另一处战场。
在牛亦走后,孙骆涯这才瘫坐在地上,任凭大雨不断泼洒在身体上,那口强提起来的真气终究还是被他散了去。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牛亦动了杀机,而且在那一瞬间,孙骆涯自认为自己是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只要牛亦敢动手,那他就必死无疑。只不过牛亦的一段短暂的犹豫,却是让孙骆涯有了牛亦一招杀不死他的底气。
只要他有所准备,而且外加上身上的那件来自荆州歃血分坛的贡品之一的符甲,孙骆涯有信心能够不被牛亦一击必杀,在那之后,他就有本事逃离牛亦的追杀。即便他的体魄异于寻常的四境武夫,甚至比一般的五境武夫都要来的更加坚韧。就拿驼背老倌贺齐山来说,贺齐山的手骨被孙骆涯的拳头给打得断折,而孙骆涯自己的手骨却是安然无恙。实际上,有那么一刻,他的手骨隐约散发出了一阵淡淡的金光。
只要孙骆涯保证自己不被牛亦一击就给打得失去了意识,那他就可以凭借自己的体魄与身上那件符甲,保自己一条性命还是绰绰有余的,可要是被打得昏迷了,那保不齐他的头颅当场被牛亦给拧断也说不定。
孙骆涯盘膝坐在了泥地上,开始以“易筋经义”中记载的那篇有着洗髓易筋功效的法门,开始对自己的身体内部进行一次大致的“整顿”。
这篇法门对于“寄主”五人,他谁也没有传授,即便是肖汉也一样。只不过对于肖汉,是孙骆涯肯教,他却是不肯学。说是什么既然已经有了师父,就绝不会去学习别人的武功与内功。
这倒是让孙骆涯很无奈。
不过孙骆涯也不是那种爱强求人的性子,既然肖汉不学,难道他还要求着人家学不成?
这可不是孙骆涯的脾性。
你爱学不学,关我屁事。
这才是孙骆涯。
孙骆涯闭上眼,开始吐纳调养。
另一边,肖汉在用自己师父传授的内功心法将自身体内紊乱的气机大致调养了一番后,他就见到了那名始终单手捂在肋部,一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表情的时含风,瘫坐在闭眼躺在泥泞中的章河卿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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