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它又想让自己的叫声,能够透过那层云雾,让那位朝它露出笑脸的人类老翁听见,故而声音说轻不轻,整座鱼泽山的湖泊都可充耳听闻,说响也不响,只要远离这座湖泊十米开外,便再也听闻不得。
可即便如此,那一叶早已被河水冲入云霄的扁舟之上,那位闭目养神的老翁,似乎耳力极好,上可听九霄天外事,下可听九幽万鬼嚎。
突然的,老翁睁开了他那双浑浊而又灰白的眼睛,望向云雾遮掩的苍穹,以及那些个从云雾中不断落入人间的雨滴,他微微一笑。
而在鱼泽山的山脚,那位才悠闲下山的老道士,心中似有所感,猛然转身,便见到了鱼泽山的山顶,那两条冲天的泥黄水龙,壮观至极。
老道人微微摇头,不做点评。
他回过身,望向这片湿润的苍茫大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须臾过后,老道人便微仰起头,双手负在腰后,向前踏出了一步。
只是一小步,他的身形却是出现在了一百里地之外。
第223章 丑鹰()
初春入夜凄凉,瞑目吐纳的孙骆涯睁开了他那双桃花眸子。
阴阳二气的融合,他在迟暮时分便已完成,不过与第一道劲气一样,融合之后,需要进行炼化。当时的孙骆涯没有抽空出来休息,而是一鼓作气,开始对泥丸宫内融合完成的劲气进行炼化。
一直到子夜三更,孙骆涯才彻底结束了这次劲气的炼化。他按照形意拳总纲炮拳篇的末尾小字所标注的内容,将这股劲气顺着指定的窍穴运转了一遍,然后将这股劲气储藏在了其中一处窍穴中。
孙骆涯所习这门炮拳,是出自中原某座寺院武僧所创的拳法。
简单而言,孙骆涯所学的这套炮拳,是众多炮拳拳法中的其中之一,就比如他先前学的半步崩拳,也是崩拳中的一种。
孙骆涯从融合劲气到炼化,足足花了将近一天一夜的时间,而且先前在炼化阴阳二气成劲气时,浑身已经被汗液润湿,如今到了半夜,除了感到身体一阵不适之外,还有阵阵寒意透体袭来,孙骆涯不曾犹豫i,穿上靴子便离开了屋子,他需要立即去洗个澡。
出了屋子,他便见到屋外凉亭里坐着一位身形胖硕的中年男子。
男子身披黑裘,脚边放着一只火盆,干柴烈火,熊熊燃烧。
孙骆涯没有犹豫,走向火光通明的凉亭。
夜风寒冷,男子坐在那块背对着屋子的石凳,硕大的身子蜷缩在黑裘里,脖子龟缩着。
孙骆涯走到他身边,站着问道:“怎么不回去睡觉,在我这做什么?”
孙希平头也没抬,答非所问道:“先前雅儿那丫头也与我一起在这亭子里,只不过一个时辰前,我见她频频打着瞌睡,连那本医书也是迷迷糊糊地来回翻腾,怕是困倦的紧了,我便让她先回去睡了。”
孙骆涯白了他一眼,也没有理他,可当他转身离开亭子前,还是提醒了一句让孙希平早点去睡的话。
孙府,其实与山下寻常富贵人家一样,每夜都有人轮流值班守夜,孙骆涯离开了院子,在走廊上遇到了巡逻的杂役,便与他知会了一声,让他找人去烧水,说自己要洗澡。
两刻钟后,就有婢女杂役提着水桶来到了孙骆涯所在的次卧,开始调试水温。一般时候,这种活计只要孙雅儿打理就好了,可有些时候遇上了特殊的情况,孙骆涯也不会惊扰熟睡中的雅儿姐,自个儿找人处理。
大半夜的泡了个热水澡,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孙骆涯仔细地将身体上的污垢洗净,刚从浴桶中出来,准备穿衣,就听见屋外传来了孙希平的声音。
他说道:“骆涯啊,你洗完澡若是睡不着可以去鹰山城的县衙监牢那边瞧瞧,你去替我劝劝红莲那丫头,让她早点睡,可别累坏了身子。”
孙骆涯动作只是微微一顿,不过很快便恢复正常,开始自行穿衣。往常这个时候都是孙雅儿替他沐浴更衣的,就连换上衣物也是她一手在旁帮忙的。
有时候,习惯了有个人帮你料理了一切,突然又要自己动手的时候,总会觉着有点不自然。
不过孙骆涯并没有过度在意,穿戴好衣物后,他便推门出了次卧。
孙希平已经不见了踪影,孙骆涯估计这老头子应该是去睡觉了。
虽然说他自己也忙活了一天一夜,身体上虽不怎么感觉疲惫,可精神上的倦意却是很盛。只不过在洗了个热水澡之后,这种倦意略微减轻许多。
他原本打算是洗完了澡就去睡觉的,可既然孙希平都开口说了,那他心里自然对那位义姐有些担忧……不对,也说不上是担忧,只能说是在意。毕竟据他所知,囚虎卫似乎就守护在曲红莲的身边。
离开院子,孙骆涯没有走向府邸大门那边,而是就近找了堵院墙,施展武当的轻功梯云纵,跃过了墙头,翻墙而过,离开孙府。
鹰山城没有更夫,也没有官兵,不过有孙希平直系的一队死士巡逻,每七天更换一队死士。
魔教教主孙希平麾下一共有八支死士,十五年前覆灭了三支,如今还剩下五支。
其中,苍狼卫终年被教主孙希平派遣出角鹰山,很少有回山的机会,一般而言都是以飞鹰传书的方式联系。
今夜值班巡逻鹰山城的是常年背负长弓的角鹰卫。
角鹰卫与霆兔卫一样,全队死士皆是女子,而且她们因为常年累月的锻炼身体,使得肉体的发育比之寻常女子都要发达一些。就连该凸该翘的地方,也比民间女子要来得更为诱人。
孙骆涯离开了孙府,行走在凄凉的青石板街道上,背影略显孤寂。
他步行的速度不慢,一刻钟后,便来到了鹰山城的那座县衙府外。
衙门的屋顶上,坐着一位瘦小的人影。
孙骆涯还没走近时,其实就已经从大老远地见到了。只不过他也只有走进之后,才能看清那道人影的主人是谁。
那是位女子。
而且孙骆涯只能说是见过,不能说跟她很熟。
她的手边放着一张牛角长弓。
身上是一套加绒的紫色皮革劲装,竖起的衣领处,雪白的绒毛随夜风扬起了长长的毛须。
女子面容清丽,鼻梁小巧而精致。
满头的韶发以紫色发带扎束成马尾,额前的发丝垂髫,与衣领处的雪白绒毛一样,随夜风悠悠扬起。
即便孙骆涯与她相隔还有着一段不小的距离,但是微眯起桃花眼的孙骆涯,在夜间的惊人目力可是就连昔日的宗师榜单第一人的孙希平也都自叹不如。
女子的眉目很是清秀,好看的桃花眼,纤细的柳叶眉,光是侧脸,就让孙骆涯心生讶异。
自然的,能让孙骆涯感到讶异的不是女子的容貌,而是她那滚圆高耸的胸脯。
即便是按照个人三围定制的衣物,也有点招架不住女子的胸器。
如果孙骆涯没有记错的话,这名过完了年,年纪也不过是一十六的小姑娘,是角鹰卫中代号为“丑鹰”的第二号人物,紧跟在头鹰代号为“子鹰”的女子后头。
而当下最让孙骆涯在意的,还是这位“童颜**”的小姑娘,那对桃花眸子里流露出的忧愁。
在孙骆涯的记忆中,不论丑鹰是在执行任务也好,还是晚间巡逻执勤也罢,只要她一得空,就会像今夜这般,高坐在屋顶,双臂抱膝,两眼忧愁地望向夜空。
此情此景,在孙骆涯的眼中,她就好像是一只流浪异地的孤独野猫,希冀着能从毫无星光的夜空中,得到一个自己接下来该流落至何处的答案。
孙骆涯收回视线,悄无声息地走进了衙门。
第224章 不客气()
夜风凄凉,孙骆涯刚一只脚跨过门槛,就又从县衙里边退了出来。
武胎中的内力激荡,孙骆涯身姿轻盈,一个踊身便跃上了墙头,紧接着他双脚不停踩踏在围墙上,一路疾驰,眨眼便飞檐走壁上了衙门主屋的房顶。
那位身边放着一张牛角长弓的妙龄女子,见到来人,立即从屋顶上站起,并朝来人所在的方向抱了抱拳,轻唤一声:“丑鹰,见过少主。”
孙骆涯摆摆手,道:“咱们聊会儿?”
丑鹰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没有拒绝。
孙骆涯来到女子的身边坐下,后者倒也没如何拘谨,一脸平静地坐了回去。
孙骆涯没去看身边的女子,先前在地面上,他已经看了许久,这会儿只是学着身边的女子,抬眼望向毫无星光的夜空,他低声说道:“我记得先前在幽州血箭分坛时,铁弹手白无痕要以钨铁飞弹杀我,是你们角鹰卫的箭矢救了我。后来我听孙希平说起过,说是你用连珠箭拦截下了白无痕的铁弹子?”
年仅十六,却已在角鹰卫担任死士三年之久的妙龄小姑娘,只是小声的“嗯”了一声,颔首也是微不可察地轻轻一点。
孙骆涯扭过头,看向坐于身旁的女子,心里有些愕然。
他发现丑鹰早已看向了自己,只不过孙骆涯与她如此近距离的互相对视打量,今夜还是第一次。
丑鹰的相貌无可挑剔,女大十八变,她的面孔虽然没有二三十岁的女人该有的风韵,但是这么多年在江湖中舔血的日子过得也不在少数,独属于女子该有的柔情与阴柔在她的脸上看不见半点,反倒是能够在她那张略显稚嫩的面庞上,见到了许多市井妇人都不一定会有的肃杀气息。
二八之年,正是女子最美好的年纪。可她却将这一生奉献给了鲜血与杀戮。
孙骆涯低头看了眼放在女子身边的牛角长弓,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听孙希平说,当初他在筛选自己的直系死士时,是以诸多参选人员进行一场大混战,而能从混战中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当选他的直系死士。”
丑鹰不再去看这位魔教少主的美丽脸庞,她微微低下头,小声“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孙骆涯突然道:“我能摸摸看吗?”
丑鹰先是一愣,然后抬头看向自家的少主,在见到这位男子的眼中只有那张长弓时,心里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启齿答应道:“可以。”
孙骆涯伸出手指,在牛角长弓的弓身上轻轻拂过,触感冰凉,不过质地却是极为的坚硬。
他将长弓从青瓦上拿起,一旁的丑鹰见到了也未说什么,只是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的少主,伸出另一只手,竟试着拉扯了一番长弓的弓弦。
弓弦紧绷异常,若不用力,拉扯起弓弦就会十分沉重。
孙骆涯使出全力,没有用上内力,也只能勉强拉开长弓,却不能做到拉弓如满月。
见他如此,一旁的丑鹰小声提醒道:“少主,此弓名二石一。”
孙骆涯心中愕然。
在他们大唐王朝,一石为一百零六斤,二石便是两百斤左右。
若是谁能光以蛮力,却不用内力,将二石弓拉伸至满月,那么此人就真正是天生神力了。
孙骆涯自觉自己的膂力在换骨缮胎之后,大有长进,甚至那天在得到了二十年的内力后,又有不小程度上的提升,可要是真正拉起这张“二石一”还是有些吃力的,更别提拉弓至满月了。
由此可见,善用此弓者,必定是内力浑厚之辈。
念及此处,孙骆涯又将视线落在了身边的丑鹰身上,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位年纪不过一十六的少女,哪来的雄浑内力?
孙骆涯有些将信将疑地问道:“你……能将此弓拉至满月?”
丑鹰下意识地点点头,嗓音甜美道:“可以。”
孙骆涯脸上平静异常,心里却是微微讶异,只觉孙希平麾下的直系死士果然非同常人,即便是小小年纪的少女姑娘,也都有一身不俗的内力。
“少主,你不试试?”丑鹰在一旁小声询问道。
孙骆涯看了眼手中的长弓,微微摇头,道:“我就不试了,个人不喜欢用弓。”
说完,他便将长弓递还给了少女。
事实上,孙骆涯也不是没信心拉不开长弓,只是他觉着没必要而已。早年间,他喜剑。如今刀剑拳脚并用,倒也没什么喜欢的兵器与拳脚把势。
他之所以想要练武,只不过是想去那座世人趋之若鹜的江湖看看而已。还有的,也只不过是想要找那个面容具毁,如今敷上铁甲面具的男子复仇而已。
至于是用何种兵器拳脚复仇,孙骆涯都不介意。只要是能杀死他的,便是好的。
似乎想起了什么,孙骆涯面朝丑鹰,好奇问道:“我听孙希平曾经提起过,他说死士的考核除了大混战之外,还需要三年的考核,能从考核中一直留到最后的才能成为他的直系死士。那么也就是说,你在六年前就开始杀人了?”
丑鹰一脸平静地点头。
孙骆涯心中骇然。
他只觉不可思议。
他又出声确认道:“过完年,你才十六?”
丑鹰摇摇头,平静道:“少主说小了一岁,今年十七。”
可绕是如此,孙骆涯的心里仍是有些震惊。
暂且不算上今年,丑鹰在六年前,也不过是十岁的小女孩,她十岁就能在成年人的生死搏杀中存活下来,然后并接受了孙希平三年的考核,后又在角鹰卫中待了三年之久。
孙骆涯真的想不明白,这名少女在六年前究竟经历了什么,竟能让她的从那场只属于成年人的大混战中存活下来。
这些事情,孙希平自然不会与孙骆涯提起,因为这些事在孙希平的认知中算不得什么“江湖趣闻”,只能算作是角鹰山的一种日常生活罢了。
要知道,孙希平麾下的直系死士,每年都会有伤亡,有了伤亡就需要有新鲜血液来补充。
除却刚熊、阴蛇、阳豹这三支,孙希平有意留给孙骆涯,让它们成为孙骆涯的直系死士之外,其余的死士队伍,这些年里,孙希平有意无意地将队伍数目控制在了十二人,包裹头领在内。
不出意外的,这十二人死士的代号,根据他们的能力,分别以地支一十二来命名。
丑字,是排在子字之后的第二位,可想而知,这位过完年才算是十七岁的小女孩,在角鹰卫中是紧继子鹰之后的最强大的存在。
年仅十七,就能力压许多二三十岁的成年女性,她的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短时间内,孙骆涯想了很多,他也有将自己的十岁与少女的十岁进行比较,他当然是自愧不如。比起丑鹰,他的日子可算是逍遥了。
也不知怎么的,孙骆涯咧嘴自嘲而笑。他没来由的想起自己被丑鹰救下时,她还是十六岁的小姑娘,而他自己却是十九岁的成年人了。
一个成年人被一个小姑娘出手救下,这实在是算不得如何光彩的事。不过到最后,孙骆涯还是对这位六年来将青春奉献给了魔教角鹰山的少女,道了一声谢。
少女微微愕然,尔后展颜笑道:“不客气。”
第225章 七人()
孙骆涯与丑鹰道过谢后,便不做停留,施展轻功从屋顶跃到了墙头,再从墙头跃到了地面。之后,再步入县衙内,前往监牢。
监牢的门口是有魔教弟子轮流执勤的,他们见到了孙骆涯,纷纷抱拳行礼,称呼了声“少主”。
孙骆涯点头致意,进入地下监牢。
监牢底部火光通明,亮如白昼,孙骆涯寻光而行。
走完了石阶,孙骆涯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他记得上次来到监牢时,血腥味可没今夜这般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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