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我还能再待一会儿……”话音未落,刘烨眼前一黑,纤瘦的身子晃了晃,竟然跌倒在师中怀里。
“公主……”师中不安地唤了声,连忙嘱咐冯嫽和清灵,“快,快送公主到镇上……”
冯嫽和清灵将刘烨抬上马车,在雨幕中赶向镇子里,清灵为刘烨把过脉,松口气道:“还好,公主是劳累过度昏过去了,没有大碍。”
闻言,冯嫽缓缓放下车帘,看了眼昏迷中的刘烨,心痛道:“公主,他不是你的索朗,如果他是索朗,怎会连看都不看你一眼呢,他不是,不是……”
第五十九章 里应外合
刘烨身在西域经历过很多次难关,每次都从生死考验中脱险,这离不开同伴们的舍命相挺。但这一次她没有听从同伴的建议,而是坚持己见,相信史书告诉她的一切。
好在史书是可信的,师中和常惠趁夜在河流里筛选,捞上来一筐又一筐泥沙,直到天蒙蒙亮,才找到了刘烨描述的那种金砂。师中锁定含有金砂的水域,命人全力淘选,常惠则去向刘烨禀报,免得她太过担心。
库斯特守在河边一夜,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看他后脖颈处的瘀痕,常惠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猛地拍了下他的脑袋,粗鲁地叫了声:“走,跟我去见公主。”
“哦,哦……”库斯特揉揉脑袋,看了眼不远处的师中,纳闷道,“他怎么不去呢?他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常惠眼一瞪,手一伸,照着库斯特的脑门又是一巴掌:“废话少说,叫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你不想去是吧,那你去挖河道啊,去啊……”
库斯特缩着脑袋摇摇头,挖河道确实没有什么好侦查的,说不定这些人会趁机把他推下去。
“好吧,我跟你去见公主就是了。”库斯特怏怏地应了声,跟在常惠身后,低头叹息。
两人刚抬脚,就看见了眼前那辆晃悠悠的马车,雨比前几日小了些,但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马车在泥地里跑不起来,像个跛脚的人一瘸一拐地前行。
“公主?”常惠诧异地嘀咕了声,昨晚刘烨明明昏过去了,她怎么大清早地就回来了。想到这儿,常惠小跑着迎上前去,隔着车帘问道,“公主,你好些了么,身体要紧啊,不用总惦记着这边儿的事。”
“常将军,我好多了,你和师大人忙碌整晚,该休息了,这儿有我和小嫽姐姐看着就好。”刘烨撩起车帘,脸颊上的红晕消失无踪,笑容也显得那么力不从心。
常惠连忙劝道:“公主,你还是回去好好养身子,我和师大人就算几天几夜不休息也没事。哦,对了,师大人好像找到了你要的金砂,我这就去拿来给你看看。”
“嗯,好啊!”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库斯特往前探着身子,常惠转身而去,他的企图被常惠和刘烨看得一清二楚,常惠从他身边经过,不屑地哼了声,库斯特无所谓地耸耸肩,坦然地看向刘烨。
刘烨没有急着放下车帘,她和库斯特就这么两两相望,库斯特不开口说话的样子像极了翁归靡,即使说他们是同一个人也有人信。刘烨望着他那张酷似翁归靡的脸庞,心里不由百感交集,翁归靡下落不明令人担心,如果他有不得已的苦衷装扮成别人,她也会原谅他的吧!毕竟是她爱过的人,哪怕日后难以在一起了,也希望他能过得好一些!
库斯特静静地看着她,眸子里的温柔荡然无存,雨水打在他的脸上,渐渐模糊了视线,他伸出手来擦把脸,自然而然地背过身去。
“小嫽姐姐,今天的雨比往常小了许多,我们下车去看吧!”刘烨随手拿起油纸伞,冯嫽看她打定主意,心知她不会听劝,便也不阻拦了。
两姐妹相互搀扶走向河堤,库斯特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们,冯嫽心生厌恶,撇撇嘴道:“真讨厌,跟屁虫,走哪儿跟哪儿,不愧是个狗腿子。”
刘烨没来由地心酸,即使身后那人并不是翁归靡,她也不想他那么难堪。这时,河堤另一头有人大叫起来,距离太远听不清楚,好像是说有人掉进河里去了。
师中和常惠飞快地跑过去,那只装着金砂的竹筐就在面前,刘烨探着身子看向河堤另一头,冯嫽安慰道:“别担心,师大人和常将军都去帮忙了,没事的。”
刘烨看那在水里漂浮的人被救上来,稍稍松了口气,视线又回到竹筐上,她想过去看个究竟,又怕被库斯特发现异常。不过,虽说她没行动,库斯特仍是留意到不太对劲,他径自走向竹筐,也想看个仔细。
“小嫽姐姐,你看着筐子,要阻止他。”任何人也别想打乱这个计划,刘烨和冯嫽分工行事,冯嫽装作指挥侍从救人,大声嚷嚷着跑到库斯特前面,挡住他的去路,保全了那只竹筐。
刘烨撑着油纸伞走到库斯特身边,为他挡雨,雨伞边沿遮住了他的视线,使得他不得不转移注意力。
库斯特像触电一般,立即往旁边挪了挪,宁愿被雨淋,也不想跟她太靠近。刘烨看他那幅见鬼似的模样,好笑地调侃道:“怎么,你在害怕?我又不能吃了你,你怕什么?”
“公、公主尊贵凤体,在下岂敢冒犯?”库斯特始终低着头,仿佛看她一眼都属于冒犯。
“我只不过为你挡雨罢了,你怎就想到冒犯了呢?呵,分明没有逾越的举动,你这么想,恐怕是心术不正啊!”
“没有,没有……”库斯特窝囊的样子看起来很欠揍,让人感觉把他跟翁归靡联想到一起,简直是对翁归靡的侮辱。
刘烨没有心情跟他继续说话,她怎会有那种念头,以为他是翁归靡装扮的。翁归靡是左贤王,不是演员,两个人实在太不像了,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哎呀……”刘烨走出几步,一只脚踩进泥洼,整个人摇摇欲坠,眼看就要结结实实地摔在泥里,忽然有双有力的手从背后拦腰抱住她。
刘烨抬眼看去,那双焦急担忧的眼眸来不及躲闪,怔怔地注视着她。雨水打湿他的头发,贴服着棱角分明的脸庞。刘烨的心怦怦狂跳起来,隐藏在心底的情愫瞬间爆发而出,肆意涌向她全身的每个角落。
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刘烨只觉眼角冷热交替,她舍不得移开视线,熟悉的眼眸久违的温暖,此时此刻,眼前这个人不是翁归靡还会是谁?是他,他回来了,离开那么久,终于回来了!他用另一种身份面对她,他不肯承认自己是翁归靡,他装作漠不关心的局外人,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回来了不是么,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他的理智控制不住本能,即使他再三隐忍,还是向她伸出双手!
翁归靡为什么要隐瞒身份,刘烨不晓得,她相信他有他的理由!翁归靡不会伤害她,即使他曾对她失望,想要放弃这段感情,但他不会害她,一定不会!他用巫男的身份回到她身边,几乎蒙骗了所有人,但他终究骗不过她!
“索朗……”刘烨情不自禁地唤了声,扬起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脸,“是你吗?你总算回来了,我一直在等着你,你知道吗?”
翁归靡不知道该不该承认,他的目的还没有达到,现在承认不就意味着前功尽弃么!可是,他不忍心对她残酷,分开这么久,他早已不恨她,他有什么资格恨她?明明是他承诺要保护她,却一次又一次让她面临险境!扶玛的死,究竟是不是刘烨的错,他没有办法给出答案,药葫芦骂得对,他借着迁怒她逃避责任,是他害死扶玛才对!他的优柔寡断伤害了两个深爱他的女人,他最不想伤害的两个女人!
事已至此,他能怪罪的只有自己,扶玛已经不在了,刘烨也受到了伤害,他怎么做才能弥补自己的过失?他不仅要弥补过失,还要实现他的誓言,他要成为刘烨的依靠,统治乌孙维护乌孙与大汉的和平共处!
看出他的痛苦纠结,刘烨无奈地让步:“看来,你更愿意接受库斯特这个身份。好,我可以把你当成库斯特,直到你愿意承认的那一天。”
“对不起……”翁归靡用道歉的方式承认自己的身份,“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不想以失败者的身份出现在你面前。”
刘烨含泪而笑,他这么说算是承认了,只是碍于某些事,暂时不能恢复翁归靡的身份。这样也好,她知道他在身边就好,他们还没到两厢厮守的时候,他们还要面临重重考验。
“放开我吧!”刘烨决定跟他一起隐瞒下去,冲破考验之前,他们各自努力更好。
翁归靡轻轻地放开他,在其他人赶来之前,重又与她拉开距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冯嫽满腹狐疑地瞪着他,将刘烨拉过来,问道:“刚才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冒犯你了?”
“没有,我崴了脚,他拉我一把而已。”刘烨轻描淡写地说。
“他有这么好心?”冯嫽斜睨向他,没好气地哼了声,“狗腿子,料他也不敢冒犯你。公主,你来。”
冯嫽将刘烨带去河堤,常惠相当配合地拦住“库斯特”的去路,双手咯吱咯吱握着拳头。“库斯特”满脸无辜地往后退了几步,摆摆手表示不想惹事。
常惠控制住盯梢的,师中从竹筐里取出一把沙砾,拨开闪着金光的沙砾,欣喜道:“公主,看哪,这是不是金砂?”
刘烨随即点头:“应该是的,保险起见,找金匠确认一下。”
“汉人随从里就有金匠,稍后问过就知道了。”师中辛苦整晚,此时觉得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果真找到金砂,刘烨顿觉心头大石落地,将金砂制成金器换来物资之后,她的计划就能顺利完成了。可是,翁归靡还没有什么值得汇报的秘密,巫女应该等急了吧,她是不是应该“透露”一些呢?
第六十章 没有不可能
龟兹王宫
刘烨等人一去数日至今没有半点消息,龟兹国王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失望,大汉来的解忧公主看起来像是相当精明的女人,当初怎么会跟他打这么愚蠢的赌呢!亏了她临走前还信誓旦旦地说三个月内为灾民重建家园,冲着她的这股子豪气,国王有一瞬间险些信了她。
不过,就算解忧公主实现不了雄心壮志倒也无妨,对他来说没有多大损失,反正他们之间已经立下赌约,如果解忧公主输了,赔偿就是该她烦神的事了。他们大汉不是财大气粗么,拿出些钱财挽回点面子算得了什么呢!
龟兹国王打着他的如意算盘,宫中大小祭祀依然照旧,最近几天的雨小了些,可能是公主的愚蠢使得神灵都解气了吧!三个月的约定原本就不可能实现,所谓的精明公主必定得为她的无知付出代价。
念完最后一段经文,南圣女身后的信徒们陆续睁开双眼,看那青烟缓缓升空,银线似的雨丝大有停下来的趋势,不由纷纷展颜笑道。
“巫女大人,您的祈福应验了,神灵感应到了,您看,这雨很快就要停了。”
南圣女点了点头,依然是面无表情,她在信徒的簇拥下回到神殿稍事休息,国王和王后在殿外等候片刻,才被她邀请进殿。
“巫女大人!”国王恭敬地作揖,上前两步,轻声问道,“不知道那边有什么动静了没?”
国王嘴里的“那边”指的就是刘烨去的重灾区,俗话说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但他要的不是好消息,虽然事关龟兹子民,但他可不想输给那个狂妄的女人。
“她派人挖了几条河道疏通洪水,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举动。”南圣女自然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照实说道。
“挖河道?”国王若有所思地重复道,不解地看向南圣女,“她只是挖河道?没有做别的?”
“没有。”南圣女连眼皮也不抬,平静地说,“我派去的巫男时刻跟着他们,稍有异动都会告诉我的,目前为止,他们确实没有其他动作。”
“可是,您就派了一个巫男跟去,就算时刻跟着,也难保会不会有看走眼的时候。他要是睡着了,哪知道这些人在干吗啊!”国王对南圣女的安排略有微词。
南圣女不为所动,王后跟着附和道:“是啊,听说解忧公主那人并不简单,满肚子的鬼主意,乌孙三代老臣乌布吉就是被她整死的,还有匈奴的马贩子卫律。这两人在当地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即使是在整个西域也有些分量,谁知道就被一个初来乍到的公主搞垮了,着实阴险可怕。这次她跟陛下立下赌约,不晓得她究竟安的是什么心,大汉觊觎西域已久,恐怕不是结盟这么简单,大宛的国王不就是大汉朝廷选出来的么,怕只怕到时候大汉容不下我们……”
“你怎么越扯越远,你这说的都是后话,你就这么肯定她能赢吗?”国王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指了指面前的南圣女,“有巫女大人在,什么都不用担心,神灵一定会保佑我们的。那个公主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想跟本王耍花招,哼,她还太嫩了点。”
王后闭口不语,她当然是向着自己的夫君,死也不愿意让刘烨占上风。看她那副嚣张的样子,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输赢条款,还说什么她要是赢了,就要拆除龟兹所有神坛,简直是无法无天,她就不怕神灵惩罚么!
想到这儿,王后又有了主意,忙不迭地说:“巫女大人,您可能还不知道吧,她跟陛下立约,不仅是要龟兹与大汉结盟,还要对付您的啊!”
国王心虚地瞪了眼王后,生怕巫女知道这事埋怨他,只是王后根本不睬他,继续道:“赌约上写得明明白白,她赢了的话,将要拆除所有神坛,还要驱逐所有巫女巫男。您看看哪,这摆明了是针对您的,她始终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没把神的警告放在心上,也没把您放在眼里呀!”
“够了,你说完没有!”国王恼怒地推了她一把,大有翻脸骂人的架势。
王后委屈地扁扁嘴:“我这也是着急啊,看不惯她的所作所为。”
南圣女抬眼看向他们,翡翠眼眸夹杂着一丝不悦,国王吓得噗通一声跪下来,急忙解释道:“巫女大人息怒,本王绝对没有拆除神坛驱逐巫女的意思,之所以答应她,无非是认定这个赌约没有输的可能。这次她输定了,铁定要给龟兹一大笔赔偿……”
“所以你就跟她签下如此荒唐的赌约。”南圣女冷笑了声,“赔偿?原来在陛下眼里,神的恩赐远远不及赔偿重要。”
闻言,国王吓得脸都白了:“没有,没有,本王从没那么想过……巫女大人明鉴,本王真心信仰神,怎敢轻视神的恩赐,不敢啊,不敢……”
眼看事态严重,王后也跟着求情:“巫女大人明鉴,我们对神虔诚之至,不敢有异心的,巫女大人莫要动怒,求您宽恕我们的罪过……”
“好了,你们起来吧!”南圣女亲自将他们扶起来,“看在你们虔诚的份上,神灵不会责怪,这件事我心里有数,那边有动静会立刻通知你们。”
“多谢巫女大人,多谢……”国王和王后感激涕零,幸好巫女没有生气,不然他们的麻烦就大了。
送走国王王后,南圣女沉思片刻,写封信笺命人送去,换身衣衫从神殿后门走了出去。
药葫芦跟踪图奇棠的这几天,除了知晓他这个人比较难缠之外,没有什么建设性的发现。药葫芦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也不会轻易相信表象,好歹在西域混迹这么久,这点江湖常识还是有的。通常想要放弃的时候,真相就快浮出水面了,同理,越是看起来不值得怀疑的人,越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图奇棠和明月圣女的关系,药葫芦没有试探出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图奇棠与息陵教熟得很,教主暴毙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