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惠铁板似的脸红了红,傻笑了两声,道:“看你说的,我这不是关心你么!你总是要嫁人的吧,不回大汉的话,那就得在这儿找个婆家喽!你西域话说的这么好,找个西域的婆家也没什么,哎,这儿有你看得上眼的西域男人吗?”
冯嫽懒得理他了,转过身哼了声:“我看上谁关你什么事?常将军,你不觉得你这是多管闲事吗?我找不找婆家碍着你了?我一辈子不嫁人又怎样?”
“没、没怎样呀……可是,你这么好的姑娘,一辈子不嫁人多可惜啊,其实我想说的是,哪个男人娶到你是他的福气!”常惠说出了心里话,瞥了眼冯嫽的后脑勺,忽觉脸颊火辣辣的。
冯嫽不看他也知道他现在的窘样,觉得好笑又不好意思笑出声来,只能抿着嘴在心里偷笑。
这时,清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指着山下的方向,对常惠说:“常将军,我觉得不太对劲儿,可能有人上山了,你快去看看吧!就是马棚的那个方向……”
常惠一听,也不问是真是假,飞也似地冲下山了。清灵弯下腰,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抬头看了眼冯嫽:“你也别在这愣着了,赶紧去叫你们公主走人,我看她只顾着亲热,也不想想自己的处境。”
清灵的语气饱含不屑,冯嫽听得很不顺耳,回话自然也没有好话:“我看你嫉妒我们公主过了头,在这儿凭空扯瞎话呢!我可不是常将军,听你三言两语就傻兮兮地跑下山看个究竟!”
“你什么意思啊?你以为我说谎骗你们?”清灵气鼓鼓地瞪着她,“要不是看在师大人的面子上,我才不会让你们上山,明白吗?”
“嗯,明白的,师大人在的话,你也就不会整这么一出了!你不就是见不着师大人,心里不平衡么!我告诉你,你少跟我耍花招,我不想跟你过不去,但你要是再针对我们公主,我决不饶你!”冯嫽冷冰冰地说。
清灵没有讨到半点便宜,反过来被羞辱了一番,心里实在气不过,扬起手一巴掌扇过去。冯嫽反应很快,一晃身躲过她的袭击,直接扣住她的手腕,不客气地训斥道:“够了,你别给我得寸进尺,你也算半个大汉人,好自为之吧!”
“不许你在我面前提起师大人……”清灵的手被她攥得生疼,抽也抽不出来,委屈地哽咽道,“你们都不是好人,只会欺负人,呜呜……”
清灵年纪还小,冯嫽吓唬她而已,也不是动真格的,看她泫然欲泣的模样,连忙放开她的手,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以后不提了还不行么,你可别哭啊,你祖父要是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哪!”
“就是你欺负我,就是你……”清灵不服气地叫了起来,“你们快走,快走,我不要看到你们……”
“吵什么呢!”
清灵身子一哆嗦,连忙噤声,怯生生地回头看去,低下头唤了声:“祖父!”
冯嫽看是药葫芦来了,毕恭毕敬地问候道:“前辈,您来了啊!我们没有吵架,误会而已,现在没事了!是不是啊,清灵?”
清灵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嗯,没事了。”
药葫芦朝清灵扭下头:“走,进屋去!”
清灵不敢吭声,顺从地走回自己的房间。药葫芦踱步到冯嫽面前,低声道:“刚才我和常将军抓到一个女疯子,常将军拿她没辙,带到马棚了,你去看看什么情况,这儿我来守着。”
冯嫽怔了怔,没想到真有人上山,忙不迭地说:“是,前辈,我这就去。”
冯嫽刚跑出去没几步,就听见药葫芦在她身后说:“别叫我前辈,叫我老葫芦。”
“啊……”冯嫽转过身看了他几眼,木然地应承道,“是,前,不,老葫芦,我知道了。”
冯嫽直奔马棚而去,远远地就听见常惠粗声粗气地咆哮“别说了”,“疯子”……
药葫芦和常惠公认的女疯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冯嫽不由加快了脚步,冲进去一看,顿时愣住了。原来是她!她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怎么可能呢?
“贱人,你也在啊,哈哈,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他了!索朗一定在这儿,你快叫他来见我!”扶玛五花大绑坐在地上,她披头散发形容憔悴,那双眼睛却是亮得可怕,她直勾勾地盯着冯嫽,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冯嫽心生厌恶:“闭嘴吧你,这儿没你要找的人,你的索朗不是跟你成亲了么,你发什么神经……”
“你去死吧,贱人,休想骗我!那对狗男女现在在一起吧,他们正风流快活呢,是吧!你要是还想保你主子一条贱命,就快把索朗给我带来,让索朗跟我走,不然,我就叫我祖父将这座山铲平!”扶玛拼命挣扎,疯狂地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绳索。
冯嫽蹲下来面对她,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冷道:“你以为你还走得掉么,你这个疯子,居然来送死!我奉劝你别捕风捉影自找麻烦!”
扶玛无所畏惧地仰头大笑:“说大话救不了你的命,就凭你也敢威胁我?就算你们杀了我的手下,天亮的时候祖父还没见我回去,一定会把赤谷城翻个底朝天的!知道我怎么找到索朗的吗?”
扶玛朝地上那几根白色马毛撇撇嘴:“别以为带走索朗的马,就能销声匿迹,你们太低估我了,那匹马还是我给索朗选的,是我从小喂大的,只要我吹一声哨子,它就知道是我来了。索朗喜欢这匹马喜欢地不得了,不管去哪儿都会带着它,哪怕是来会那个贱人。老贤王谎称索朗被匈奴的马匪掳走,费尽心思布置了所谓的现场,但他疏忽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匹马。”
“如果索朗是被掳走的,那么,他的马为何会在一夜之间消失?难道他是骑着马被人掳走的?哼哼,老贤王骗过了祖父和大王,骗过了草原上的所有人,但他骗不了我!我太了解索朗了,比任何人都了解,他根本没被挟持,他为了那个贱人背叛我,他在我们成亲的前一天逃婚,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话没说完,扶玛盯着并肩走进来的两个人,眼神变得异常恶毒,脸部五官都拧到了一起:“索朗,你为了这个贱人背叛我……”
第二十八章 无药可医
刘烨和翁归靡神色平静地注视着扶玛,他们被药葫芦叫出来,听说常惠抓到了个女疯子,就不约而同想到了她。
扶玛对翁归靡的爱近乎痴狂,尤其是她经历过情感创伤,与翁归靡复合后变得脆弱不堪,禁不起一丝一毫的打击。
翁归靡在他们成亲前一天逃婚,是他自己也始料未及的,要不是老贤王劝他离开,他真没想过悔婚,也没勇气来找刘烨。一切已成事实,他不后悔当初的选择,他庆幸自己能跟心爱的女人在一起。
对于扶玛,他心存愧疚,他接二连三伤害了她,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他确实深深地伤害了她。翁归靡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况且扶玛也曾是他爱过的女人,纵使她再多不是,也不忍心看她难过。
老贤王百密一疏,他布置的现场瞒过了乌布吉和军须靡,却没将翁归靡的坐骑计算进去。正如扶玛所说,那匹白马是她一手养大的,送给翁归靡的礼物。她爱他,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了解他的习惯爱好,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得知翁归靡被匈奴的马匪挟持,扶玛伤心欲绝,终日以泪洗面。伤心过后,她下定一定要找到他,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老贤王借故寻找翁归靡一去不复返,乌布吉和军须靡借着赤谷城动工逃避舆论,他们离开草原的那段日子,扶玛找遍了翁归靡去过的每个角落。
渐渐地,她发现了其中的蹊跷,没人知道翁归靡坐骑的下落,但可以肯定的是,谁也没有动过那匹白马,只能说,马儿自己跑了或是凭空消失了。
扶玛既不相信马儿自己跑了,也不相信它能凭空消失,能想到的人都没动过这匹马,那么,想不到的人呢?譬如,被劫持的翁归靡?扶玛想到这个可能性,她的看法就跟其他人大不相同了,照着翁归靡逃婚这个思路,老贤王的所作所为就能解释的通了。
老贤王闹到这种程度无非是为翁归靡逃避责任,他们父子俩背信弃义在先,反而还要怪罪军须靡薄情寡义,偏偏乌布吉还没蒙在鼓里,躲得远远的,生怕老贤王和军须靡较量起来,他跟着遭殃。
扶玛宁愿死也不甘心忍气吞声,她确信翁归靡奔着刘烨去了,便也来到了赤谷城。她告诉乌布吉她的发现,但乌布吉只当她是思念成狂,根本就不相信。于是,扶玛只好自己到处找,她很固执也很倔强,不管被乌布吉带回去多少次,依然坚持每天晚上出来找翁归靡的藏身之处。
扶玛坚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她非要找到翁归靡不可,当着他的面问清楚,他为什么要背叛她。
如今,翁归靡和刘烨就在她面前,他们终究还是在一起了。以牺牲她为代价,两人偷偷摸摸也要在一起。
常惠抓住扶玛的时候,她没有哭,冯嫽对她威胁恐吓,她也没哭,但翁归靡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她却哭了。
扶玛哭得很伤心,她原以为在他眼中能看到懊悔自责,以为他会求她原谅跟她回去,但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翁归靡不后悔离开她,一点儿也不,即使是在她面前,他依然紧握着刘烨的手,像是死了都不放手一样。
翁归靡毫不犹豫地背叛她,因为不再爱了,翁归靡义无反顾地投入刘烨的怀抱,因为他爱她。
爱或不爱,这就是最充分的理由!
其实,扶玛心里都明白,她明白翁归靡的心再也回不来了,也知道她只能留住他的人。但她还保留着一丝幻想,翁归靡还爱她的幻想,她能容忍他爱别的女人更多一些,却不能接受他对她完全没有爱了。
心碎的泪水无声滑落,每看他一眼,她就心如刀绞,她最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还要爱他,为什么就不能忘记他。他已经不爱她了,她还这样执迷究竟是为什么。
扶玛瘦弱的肩膀剧烈颤抖着,她无力地垂下头,轻声啜泣。在他面前,她已经没有自尊可言,她将自己滚烫的心虔诚地捧到他面前,他却视而不见,她真的是无药可医,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翁归靡心生怜意,在这世上,他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她。他自幼丧母,从小跟扶玛一起长大。她在他心里,不仅是他第一次爱上的人,还是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亲人。即使现在他对她没有爱了,心里仍是为她保留一个位置。
翁归靡缓缓放开刘烨的手,走向扶玛,为她解开身上的绳索,捋顺她的长发,轻柔地揉着她青紫的手腕。
扶玛眼眶含泪,望着又爱又恨的心上人,执拗地咬着唇,不肯发出一声疼痛的呻吟。他分明不爱她了,为何还要对她好,是不是又要说那些希望她过得好的话。她不需要同情,特别是他的同情,爱就爱,恨就很,做不成爱人就成陌路,不要对她时好时坏,让她狠不下心跟他断绝关系。
一念至此,扶玛恨恨地甩开他的手,尖声叫道:“不爱我,就别对我好!我不是没人爱的可怜虫,收起你那假惺惺的面具!”
翁归靡痛心地看着她,柔声道:“你不要再伤害自己,好吗?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能用我的过错惩罚自己啊!”
“是,我用你的过错惩罚自己,弄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为了你们的谎话,我哭了三天三夜,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哈,被马匪挟持?亏了你爹能想出来!除了我,他们都想不到你是被贱人挟持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没人比我更了解你,我知道你要是真被挟持,那匹马不会不见踪影。”
“索朗,为了能再见到你,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草原上你去过的地方我都找遍了啊,还有这赤谷城,我瞒着祖父每天晚上都在找你,每走几步我就吹声哨子,盼着那匹马能发现我,带我去找你!我为你付出这么多,难道你还怀疑我的真心吗?”
“我从来没怀疑过你的真心,扶玛……”翁归靡难过地低下了头,“是我变了,我没办法遵守永远爱你的承诺,我能做的只有照顾你一辈子!扶玛,我这种人不值得你原谅,不要再对我抱幻想了,离开我,你会遇到更好的人,你未来的路还有很长,何必为了我折磨自己呢!”
扶玛跪了起来,双手捧起翁归靡的脸,泪水涟涟地摇头道:“不要,不要让我离开你……索朗,我只爱你一个人,没有你我活不了……你说你要照顾我一辈子,好啊,那就这样吧,我可以不做你的爱人,我只想留在你身边,每天陪着你,我们就这样相守一辈子,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翁归靡说不出那个“好”字,他心里满是歉意,他觉得自己对扶玛的亏欠今生今世都还不清了。
扶玛搂住他的肩膀,旁若无人地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片刻的温暖。呼吸着他的气息,她很幸福,这些日子以来的煎熬瞬间烟消云散,她要的就是这种感觉,与他相依的感觉。即使是自欺欺人的错觉,她也甘之如饴。
翁归靡由她抱着,想不出理由将她推开,但他心里想的却是身后的刘烨,他怕自己的优柔寡断伤害了刘烨。
冯嫽担忧地看向刘烨,恨不能冲上去将扶玛拎起来扔出去。刘烨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愫,听了扶玛的哭诉,也不是那么讨厌她了,甚至开始同情她的苦恋。刘烨也有为情神伤的时候,但她却做不到扶玛这种程度,她不可能为了翁归靡放弃一切不顾生死。
扶玛深爱着翁归靡,她的坚持与毅力令人动容,但刘烨并不是看客,她不会因为同情放弃自己的爱人。她们是情敌,对立的关系,就算她同意翁归靡照顾扶玛,扶玛也不会与她尽释前嫌。
刘烨没那么傻,她知道扶玛只会对翁归靡好,扶玛巴不得她死,哪来什么爱屋及乌呢!
“索朗,我们谈谈吧!”刘烨轻声唤道,转身走出马棚。
翁归靡随即放开扶玛,扶玛恋恋不舍地拉着他的手,泪眼汪汪地摇头,翁归靡狠了狠心,安抚道:“等我回来!”
扶玛无奈地看着翁归靡的背影,面对冯嫽,她不需要伪装,恶狠狠地瞪着冯嫽,满腔恨意无处发泄。和刘烨一样,冯嫽没有被她迷惑,对她的转变也没觉得意外。
翁归靡跟着刘烨走到僻静的林子里,脚底踩着树叶,沙沙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们一前一后仅隔数步的距离,却像是隔着难以逾越的鸿沟,他不希望扶玛的出现影响他们的感情,他必须要把话说清楚。
“烨儿,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把扶玛当成妹妹,她这样我放心不下……”
刘烨转身看他,微微笑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当然不会误会。我想跟你说的是,我们不能让扶玛回去,如果乌布吉知道了我们的事,我们就都完了。”
翁归靡有些紧张:“那你的意思是……不可以,扶玛不可以,我答应她要照顾她……”
刘烨莞尔:“你看,你又想多了吧,我能对扶玛怎样呢,我的意思是暂时不让她回去,不能让她见到乌布吉。在你回去之前,只能委屈她一段时间了,不然,我们的计划就要落空,所有大汉工匠都别想逃脱。”
翁归靡想了想,将刘烨拥在怀里:“好吧,我试着说服她,等我们成功之后,再带她一起回去。”
“嗯,这样最好!”刘烨靠着他的肩,温顺地点点头,心情复杂地看向那座马棚。
第二十九章 不谋而合
卫律左盼右盼的机会终于来了。
大汉使者风尘仆仆地赶来赤谷城,还没向刘烨通报,她就已经知道了,卫律早就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