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须其格硬着头皮也得出面说几句了,她笑嘻嘻地拉住军须靡,偷偷踢了泥靡一脚,示意他说些好话哄军须靡开心。
泥靡阴鸷的目光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符,装作不懂须其格的意思,拍拍屁股径自走出了蒙古包。
“看哪,看他那幅样子……”军须靡怒火攻心,剧烈地咳了几声,指着踹开门帘大摇大摆走远的泥靡,“连本王的话都听不进去,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啊,本王怎能放心将乌孙交付给他啊……”
须其格黑着脸,她最见不得有人骂她儿子,包括军须靡。泥靡是她全部的希望,她现在忍辱负重都是为了将来的辉煌,要不是认定了泥靡是昆莫继承人,她又岂会忍气吞声这么多年。
话虽如此,须其格又不得不讨好军须靡,她们娘俩要想在乌孙混下去,还不得仰仗他这个昆莫么!
“大王……”须其格拖着腻死人的腔调,一如既往施展媚功,不管军须靡心情好不好,她都有自信让他服服帖帖。
一国之君又怎样,回到家里只是个普通的男人,照样需要女人的安慰。就算在外面受了不得了的气,只要躺在女人怀里就啥事都没有了。
须其格媚功了得,对付男人自然很有一套,她跟军须靡多年夫妻,依然独享宠爱跟她炉火纯青的功力是分不开的。
然而,此时的军须靡像是冰封了似的,任她如何献媚都不理睬,眉头越皱越紧,夹死几只苍蝇都没问题。须其格投怀送抱他懒得搭理,须其格双手其下他无动于衷,总之须其格怎样努力都无功而返。
“大王,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给臣妾听听嘛,自个儿憋着多难受啊,臣妾给你出出主意啊!”
军须靡看也不看她,兀自想着心事,当须其格是个透明人。须其格撅着红艳艳的唇,葡萄般的大眼睛眨啊眨的,似是能滴出水来,她也想学儿子拍屁股走人,想了想还是决定留下来陪她的靠山。
过了好半晌,军须靡猛地拍了下她的大腿:“翁归靡跟解忧公主的关系肯定不一般,他们现在不知道怎样嘲笑本王呢!”
须其格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心想你不舍得拍自己,拍她就使那么大的劲儿。但听他说了这句话,好像明白了什么,嬉皮笑脸地应和道:“谁说不是呢,他们两个就是有一腿啊,以前臣妾说的时候,大王还不相信呢,怎么样,现在信了吧!”
“大王呀,是不是他们两个贱人又给你添堵了啊!”须其格试探着问道,看军须靡没有吼她,放心说道,“嗨,他们这两个不要脸的,卑贱无耻下流,给大王你提鞋都不配,哪有资格嘲笑你呢!”
军须靡长长地吐口气,心里感觉舒坦些了,这些话他说不出口,有人帮他骂出来倒也痛快。
须其格除了媚功了得,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寻思着这回马屁拍到地方了,接下来说话就更放得开了。
“要我说呢,对付这种贱人,绝不能心慈手软。把他们当人看,一个个非往驴群里钻,大王你宅心仁厚,做事不想做绝,总想给他们找个台阶下。可你这番苦心,人家根本不领情啊,反过来还要埋怨你多事……”
“是啊,那个不识好歹的翁归靡居然说本王多管闲事,你说我能咽下这口恶气吗!”军须靡啐了声,额头直冒青筋,拳头握得咯咯直响,“这要不是在朝上,我非得把他抓过来揍一顿不可。臭小子翅膀长硬了,不把我这个大王放眼里了,他以为自己是谁,不就是个下贱牧女的种么!要不是左贤王家只有他一个继承人,八辈子也轮不到他跟本王共处一朝!”
须其格笑得谄媚:“大王说的一点儿都不假,像他那种贱种,做出这种丢人的事也是情理之中。既然他不仁,你也不用再留情面,干脆就来招狠的,让他和那贱人从此再无立足之地!”
“哦?”军须靡将信将疑地看着她,“来招狠的?你的意思是……”
须其格附身在他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军须靡的嘴角不由自主微微上扬。
第三十九章 笑里藏刀
须其格没有辅佐君王的能力,也没有教导孩子的本事,更没有治理国家的学识,她有的就是害人的馊主意,通常脑瓜子稍微一转,就能想出个置人于死地的法子。
她恨刘烨入骨,以往顾忌军须靡和翁归靡,所以没敢下狠手。但如今军须靡和翁归靡闹不和,看刘烨也不顺眼,巴不得将他们两个都打进阎王殿。
有军须靡默许,须其格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她等待多时的机会终于到来,这次她一定要让刘烨永世不得翻身。
须其格满脑子龌龊念头,她想出来的主意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手段俗不可耐,却又相当有用,还能娱乐大众。一般人的心理都是这样,嘴上嫌俗气,但越俗气的事就越想看,边骂边看,看得不亦乐乎,骂得津津有味。
正是抓住了这个普遍的心理,须其格深信她的计划会成功。军须靡在朝上逼着翁归靡就范,翁归靡非但不妥协,反而将他一军,根本没把这个王兄放在眼里。刘烨也是,那张嘴犀利地要死,人家还没说出个所以然,她早就搬出了一大堆狗屁道理。
他们之所以如此嚣张,不就是看准了军须靡没有真凭实据么!就算他们已经好上了,没人看见也是白搭,反正没人有能耐撬开他们的嘴,就算有人怀疑也休想问出来什么!
没有证据就制造证据!这就是须其格的计划!如何制造证据那就不用别人操心了,对她这个情场高手来说,平时研究的就是让人如何发情,军须靡被她收拾地服服帖帖,对付他们自然也有一套!
当然,她没有那个精力也没有什么时间部署整个计划,她有个直接而有效的好方法,不仅能让他们暴露现行,还能让他们身败名裂臭名远扬。
为此,须其格特意派人去了趟匈奴,找她的亲信讨了瓶秘制的宝贝,有了这件宝贝,她就可以为所欲为,将翁归靡和刘烨操控于手掌心。
从乌孙到匈奴,往回不过两日,须其格拿到那件宝贝,喜得合不拢嘴,接下来,就看军须靡安排这场好戏了。
军须靡找来乌布吉,说是要为上次那件事跟翁归靡讲和,表面上这样讲,暗地里又将乌布吉刺激了一把。
“朝上逼婚是本王的不是,本王应该事先问清楚左贤王有没有成亲的打算,直接就给他和扶玛定下婚期,还当着众位长老的面送了贺礼。结果却被左贤王义正言辞地拒绝,本王颜面尽失也就算了,只怕影响了兄弟间的感情哪!”
军须靡只字不提乌布吉长老受到的屈辱,把自己说成最丢脸的那个人,他这虚招耍得不错,乌布吉长老不仅没有怀疑他,反而对翁归靡怨念更深。
“大王言重了,大王体恤臣民有目共睹,何谈颜面尽失呢!左贤王为人耿直了些,您突然提到成亲这回事,他没有防备,所以才会冒犯您啊!还请大王莫要放在心上,兄弟俩尽释前嫌!”
“长老说的是啊,本王心想左贤王对扶玛情深意重,他们的婚事确实不用本王操心。这样好了,今晚设宴把他请来,就由长老当回和事佬,帮我们兄弟讲和吧!”
“老臣领命!”
“那好,你这就去跟他说一声,务必让他晚上过来!哦,对了,让扶玛也来吧,你看合不合适呢?”
“这……”
“好了,你看着办吧,都交给你了,你觉得谁合适过来就让谁来,今晚的酒宴主要是为了本王与左贤王和好,你心里有数就行了!”
乌布吉百感交集地回到家,自从上次早朝不欢而散,他就格外关注扶玛的一举一动。这一看可不得了,好端端的草原之花竟好似凋零了,原先青春健康的脸庞变得枯槁憔悴,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深深地陷了进去,怎么看都像是老了好几十岁。
看到扶玛这幅样子,乌布吉不用问也知道她和翁归靡之间发生了什么,翁归靡在朝上的表现让他寒心,就算想要抛弃他的孙女,也不至于公然反对军须靡,让他成为众人嘲笑的对象。
很明显的,翁归靡反应如此激烈,恰好证明了他心虚,他辜负了扶玛,惟恐有人提起他们的婚事,哪怕那个人是昆莫,他也全然不顾。
那么,翁归靡改变心意的原因是什么呢?扶玛虽说脾气骄纵,对他却是真心实意的啊,他们两个从小就在一起,怎么能说变就变哪!
这时,扶玛起身朝他走过来,双眼无神形容枯萎,就像是个游魂漫无目的地游走,眼里完全没有他这个祖父。
乌布吉喉间一紧,心里酸涩难忍,不禁开口道:“扶玛,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扶玛置若罔闻,从他面前经过,压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也不知道她究竟要去哪儿。
乌布吉一把拉住她,注视着她深深凹陷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重复道:“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扶玛失去焦距的眼眸转动了下,从他脸上一扫而过,干涩的唇微微开合,哑声道:“祖父……”
扶玛唤了声“祖父”,之后又是那幅活死人的样子。
乌布吉忍着心痛,忽然想到了什么,故作平静道:“今晚大王设宴,你和左贤王一起去吧!最近一直没见他来找你,你们是不是吵架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和好吧,你去换身衣服,打扮得漂亮些,跟他说几句好话……”
话音未落,扶玛双手掩面“呜哇”一声大哭起来,她颤抖着身子蹲了下来,将头深埋在双膝间,哭得肝肠寸断。
“扶玛,扶玛……”乌布吉从没见她哭得这么伤心,一时之间慌了神,不停地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乖孩子,别哭,别哭啊……有什么事告诉祖父,祖父为你做主……”
扶玛抽泣着摇头,断断续续地说:“没用的,没用的……谁也没法让他回头了,他一颗心都在那个狐狸精身上,十匹马也拉不回来……他不要我了,不要了……左夫人都拿他们没辙,没人能管得了他们……”
乌布吉听得满头雾水:“你慢慢说,哪来的狐狸精?左夫人又怎么了?这事跟她也有关系吗?”
扶玛缓缓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焦急不安的祖父,扁扁嘴,委屈的泪水潸然落下:“祖父,我该怎么办啊,没有他我活不了啊,我不想自己这么没出息,但我就是忘不了他……你知道吗?他跟他的嫂子好上了,就是那个大汉来的公主,他们在外面过了夜,回来就要跟我散……左夫人帮我做主,可是没有用哪,他是铁了心要跟那个狐狸精在一起,他当真不要我了啊……我们十几年的感情都比不上他们一晚,我哪里对不起他了呀,他怎么能这样待我,我求他都没用,他不肯回来了……”
扶玛边哭边说,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乌布吉却听明白了。翁归靡爱上了刘烨,所以不愿意娶扶玛。这样说的话,翁归靡的举动就能解释清楚了。
看来,他们两人早就眉来眼去了,要不然翁归靡为何非要严惩那个桑马,不就是因为桑马冒犯刘烨了么!军须靡赏赐贺礼他不肯收,还要怪军须靡挥霍国库,这哪里是为国事着想,分明就是想要摆脱扶玛啊!
乌布吉气得嘴唇发紫,他们乌布吉家族好歹也是乌孙长老中最有势力的,他竟敢背叛他的孙女,他也不想想这些年是谁一直帮他立威!
要不是他乌布吉,朝里那些长老大臣有几个会拿他当回事!不过是牧女生的儿子,他真以为自己配得上左贤王的封号么!好一个忘恩负义的左贤王,现今站稳了脚跟,就等不及卸磨杀驴了啊!
“扶玛,不要哭,祖父给你报仇,我一定不会让那对狗男女好过,他们一定会为伤害你而后悔!”
乌布吉眼中迸射出愤怒的火花,他要让翁归靡和刘烨知道乌布吉家族的厉害,尝尝扶玛痛苦的滋味,将她所受的耻辱双倍奉还!
乌布吉求见,翁归靡连忙起身相迎,虽然他们已经没有成为亲家的可能,但他始终记着乌布吉家族对他的支持。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悔婚一事不会影响他们的交情。
“长老,快请进……”翁归靡恭敬地将他迎进来,朝上那事过后,他们还没有好好谈过。
乌布吉心里恨意横生,面对他仍是一脸笑意,纵横官场这么多年,这点城府还是有的。
“左贤王,恕老臣打扰,老臣就开门见山直说了吧,大王今晚设宴,想为上次冒犯一事跟你和好,不知你意下如何?”
翁归靡汗颜:“王兄一番好意,何来冒犯之说?我应该向他道歉,他那样做也是因为关心我。其实,我最对不住的人是扶玛,我一直想跟您当面说这件事……”
乌布吉佯作大度地摆摆手:“嗨,她小孩子不懂事,八成又跟你闹脾气了吧!你甭理她,我也不会帮她说话,成亲之事晚些日子又如何,左贤王志在报国,她理应赞成才是,哪能因此埋怨你呢!好了,好了,看在老臣的面子上,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这事咱们就不说了,你准备一下去赴宴吧,你也知道大王最器重你这个兄弟,你要是不肯跟他喝这杯酒,他恐怕几晚上都睡不着了,哈哈……”
乌布吉这么说,翁归靡也不好再多言,简单收拾了下跟他同去赴宴。
第四十章 百密一疏
军须靡设宴,那可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须其格媚眼如丝瞟向刘烨,跟她打过几回交道总算是学精了,纵使心里得意也没有表现出分毫。
刘烨听了师中的建议,这几天正寻思着动身前往赤谷城,只是军须靡始终没有下令动工,她这么积极恐怕又要遭须其格非议!
军须靡变脸比翻书还快,上次被翁归靡气得不轻,转眼之间又要讲和,难道是怕翁归靡造反不成?若不是这个原因,他急着求和又是为什么呢?莫非今晚就要宣布扩建赤谷城一事?刘烨出席这场酒宴,就是要看看这对夫妻打的什么主意!
冯嫽立于刘烨身旁,时不时地看向左后方的常惠与师中,这等酒宴必是少不了弹琴助兴,师中自然是首要人选。师中在场并不稀奇,可是常惠怎么也来了呢,要知道以往这种场合他都是在帐外候着的。
常惠身着便服,言谈举止显得稀松平常,但他腰间的佩剑看起来又那么不合时宜,给人说不上来的感觉。
“公主,我找师大人说句话,去去就回。”冯嫽凑在刘烨耳边轻声说了句,刘烨点头,她端起果盘神色如常地走开了。
冯嫽在后面装作挑选葡萄,留意到常惠与师中偷偷溜出蒙古包,遂将果盘一扔,不悦地训斥起那名农场女。
“你看看这都是什么货色的葡萄,还好意思拿来酒宴,待会儿要是大王和夫人们怪罪下来,非得把你拉出去打一顿不可!”
冯嫽横眉竖眼没事找事,送葡萄的姑娘瞅着那一颗颗晶莹如珍珠的葡萄,硬着头皮赔笑道:“大人,这可都是上好的白葡萄啊,大王最喜欢吃这种了,我们都是挑的园中最好的……”
“你还有理了是吧,我看你们抬了好几筐葡萄,怎么就拿上来这么一点,去,再去挑些好的来,趁酒宴还没开始,你快去哪!”
冯嫽不耐烦地挑高眉毛,农场女咬咬唇连连点头:“这已经是挑过的好葡萄了,好吧,我再去拿些过来!”
“这样吧,我跟你一起去,你别想着都把好的留给自己吃,不要忘了,整个乌孙都是咱们大王的,最好的就应该呈给大王……”
冯嫽说话说得冠冕堂皇,周围的眼线都没觉得有异常,倒霉的农家女低着头往外走,一路上也没人过问。
暮色降临,蒙古包周围点着几处篝火,负责烧烤倒酒的侍从们